常言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柳惊绝就是太晚悟得了这个道理, 才会次次上了姜轻霄的当。
就连那口‘人肉’吃到嘴里,也没有原来那般香甜了。
青年怎么都没有想到,姜轻霄会在关键时刻, 哄他将下.面变回尾巴。
半妖半人之际, 是他灵力波动最为剧烈的时候。
随着腰腹以下慢慢化作蛇尾, 青年的额角与眼尾, 也渐渐地浮现翠绿色的鳞片。
淡金色的光芒,游走在其上。
衬得柳惊绝的面容更加得昳丽妖媚。
眼下坠着的那颗朱痣,在被泉水浸润后, 也变得愈发得剔透纯然。
犹如一滴新鲜殷红的血。
柳惊绝的皮肤莹润白皙如凝脂,玉骨之上, 每一寸皮肉都覆盖得恰到好处。
四肢纤长、癯而不瘦。
温泉水蒸腾而起,氤氲其上,扑洒在青年的面上。
他难耐地微微仰头, 清透的水珠顺势滚落。
掠过凸起的喉结,流经伶仃的锁骨,淌沿峭薄的腹肌,一路向下。
最终在耻骨处光滑的鳞片上滚落。
溅入水中, 荡起细细的涟漪。
清澈的水面下,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蛇尾。
青年双臂曲起抵在岸边, 潮软的红唇微张。
眼神茫乱而痴迷。
片刻后,他颤抖着唔了一声, 蓦地攥紧了双手。
手腕一侧的青筋, 因过分用力而清晰地突起,一直延伸到大臂内侧。
下一瞬, 只听哗的一声响,年轻的女子自水底钻出, 与他鼻尖相碰。
呼吸交缠。
姜轻霄望着眼前妖冶昳美至极的青年,神情满是惊艳。
柳惊绝眷恋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青翠的尾巴尖也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腰身。
他声音喑哑,满怀爱意地轻唤。
“妻主......”
闻言,姜轻霄才怔怔地回过了神,伸手抚上了青年的侧脸。
与他额头相抵。
好半晌,才笑着感叹道:“阿绝,有人同你说过吗?”
“你真的,很漂亮。”
青年闻言,纯然地眨眨眼。
可遂即,面上的神情便随着女人沉身的动作,蓦地一僵。
姜轻霄抱紧了他,向着身后的池中倒去。
被劈开的清澈池水缓缓合二为一,相爱的人也在此刻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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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恍便来到了阳春三月。
夜半时分,沉睡中的女人猛然惊醒。
她蓦地坐起,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掌心之下,是剧烈跳动的心脏。
姜轻霄蹙紧了眉,冷汗沁满了整个额头。
就在这时,身旁的青年支起了身子依偎了过来。
柳惊绝睡得懵怔,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腰身,迷蒙地睁开双眼问道:“唔,妻主怎么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闻言,姜轻霄随即揽紧了他。
想起梦中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她眨眨眼,佯装镇定地回道:“不是,只是有些口渴而已。”
青年闻言,伸手向枕边摸索片刻后,递给她了一个水囊。
虽打着哈欠,语气却挡不住的欢喜与得意。
“喏,阿绝早就给妻主准备好了。”
见状,姜轻霄哑然失笑,喝了口水后,又抱着青年重新躺了回去。
垂头在柳惊绝的发顶吻了下后,她闭上了眼。
轻哄道:“乖,快睡吧。”
由于那场噩梦,姜轻霄罕见地晚起了半个时辰。
待到她梳洗完毕从房中走出来时,便瞧见柳惊绝在对着檐下挂着的那串风铃施法。
浅青色的灵力呈雾状,萦绕在风铃的四周,又一点点地注入其内。
姜轻霄不敢打扰,倚着门框兴致勃勃地看了许久。
待到青年施法结束,她才走上前去。
“妻主,你醒了?”
柳惊绝瞧见她的身影,眼眸蓦地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惕妖铃,迎上前去。
姜轻霄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弄好了?”
柳惊绝当着女人的面使用灵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再忐忑和扭捏,随即点了点头。
还不忘重复已经交代了许多次的话,“妻主若是听到这风铃响,无论做什么都要赶快回到屋中去,其余的,都不要管。”
惕妖铃是青年特意做来警惕徵鹏鸟下山偷袭的,只要对方出现在周围半里内,惕妖铃便会提醒他。
前些日子,徵鹏鸟便来过几次,却都被独自在家的柳惊绝及时发现给赶跑了。
最后一次还受了伤。
青年料想,对方近期大概率不会再来。
可仍要提高警惕,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巩固一下惕妖铃的法力,好让自己及时发觉徵鹏鸟。
闻言,姜轻霄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二人站在檐下,顺势为移栽来香豌花浇了些水。
待到厨房里飘来一股浓郁的米香时,青年才蓦地想起自己早起煮了米。
待到两人急匆匆赶到厨房时,发现米粥已被熬煮得粘稠浓烂,扑鼻的谷香。
火候恰到好处。
女人见状,眉眼微弯,笑着夸赞道:“不错啊,厨艺见长。”
这几个月来,在青年强烈的要求之下,姜轻霄开始逐渐传授他一些简单的做饭技巧。
用柳惊绝的话来讲——煮饭是他这个夫郎份内之事。
他应当学来,好照顾她。
可姜轻霄倒是觉得无所谓,妻夫之间本就应该相亲相爱互相照顾,谈不上是谁的‘份内之事’。
可拗不过他一再坚持,也就随他去了。
柳惊绝闻言,倾头朝她的面颊处亲了一口,羞涩抿唇道:“都是妻主教得好。”
片刻后,姜轻霄又用猪油炒了盘菜心,二人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简单地吃起了早饭。
就在她刚夹起一筷想放入口中时,院外突然跑过了一群小孩子。
领头最大的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一只呼呼旋转的小风车。
她笑着跑着,身后跟了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幼童。
清脆的嬉笑声甚至惊飞了林梢的鸟雀。
“妻主,妻主?”
青年的呼唤拽回了姜轻霄的神志,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对方。
柳惊绝的面上闪过一丝担忧,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妻主你怎么了?”
姜轻霄闻言,陡然怔醒。
连忙垂头掩饰道:“无碍,我只是看到他们,心里觉得甚是欢喜。”
闻听此言,柳惊绝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轻轻喜欢小孩子。
可自己嫁给她这么长时间,肚子却迟迟都没有动静。
青年蹙起了眉,神情低落,“对不起妻主,是我无能,我没有......”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女人蓦地打断了,“说什么呢。”
姜轻霄低声叹息,无时无刻不惊讶于青年心思的敏感与脆弱。
方才,那些跑过去的孩子,不过是让她回忆起了昨晚那个梦而已。
梦里自己与柳惊绝也有了一个女儿。
而且她作为医者,深切地明白,生不出孩子有时并不是男子一个人的错。
即使是在妻夫双方都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能不能有孩子,也都要看缘分。
所以对于孩子一事,姜轻霄从不强求。
她捏了捏青年的手,柔声安慰他,“孩子对于我们俩来说,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所以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爱你。”
柳惊绝闻言,抑着满腔的酸涩与感动,伸手抱住了她。
“妻主你真好,我也爱你。”
话毕,他又很认真地补了一句。
“好爱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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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姜轻霄便被棠镇上一大户人家的小厮给请去,为其老主君请平安脉。
由于对方的一再客气挽留,直到日中才放她出府。
走在街上时,姜轻霄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间成衣铺前。
犹豫片刻后,抬脚跨了进去。
听罢她的要求后,店掌柜惊讶地扬眉,又反复地与她确认过许多遍数量与地址后,才敢吩咐手下的人去做。
“好嘞,小姜大夫你放心,东西做好后我们会立刻给您送到地儿的。”
店掌柜扬了扬手,客气地将她送出了门。
姜轻霄见天色已不早,随即便往家赶去。
行到村口处时,她又在老杨家买了一份红糖糍粑。
糍粑条在热油中被炸得焦黄,在油纸上整齐码好后,又淋上一层赤褐色的红糖浆,最后撒上炒好的黄豆粉。
看得人食指大动。
姜轻霄接过后礼貌道了声谢,刚要走便听摊主杨大娘笑着喊住了她。
“小姜大夫,俺儿子最近生了个大胖闺女,俺儿媳妇高兴坏了,要请人今晚在隔壁村打铁花,你莫忘了带着你夫郎一起去啊。”
闻言,姜轻霄点了点头,柔声应下了。
今日的晚霞甚是荼烈,丹如残血,涂满了大半天空。
姜轻霄还未走近,站在院门口等候了许久的青年便眼尖地瞧见了她。
快步小跑着迎了上来。
一下便扑进了女人的怀中。
“妻主,我好想你。”
待到柳惊绝抱紧了她,莫名不安了一日的心才渐渐落了地。
“怎的了?”
姜轻霄笑着亲在了他的额头处,亲昵地拉住了他的手,牵着青年一点点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青年蓦地一顿。
不知为何,他这几日确实有些体虚乏力,灵力也波动得厉害,时不时便会在家中露出鳞片或者尾巴。
可是他并未在意。
只当是不断巩固惕妖铃,灵力减损的缘故。
柳惊绝摇了摇头,笑着否认,“不是,是太想妻主了。”
姜轻霄闻言,曲指刮了一下青年高挺的鼻梁,笑叹道:“你个小黏人包,以后干脆挂我腰带上得了,走哪带哪!”
柳惊绝假装没有听出女人语气中的打趣,惊喜地说道:“好啊好啊。”
他抱紧了姜轻霄的手臂,眉眼漾满了憧憬与期待。
“不过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化作原形,盘在妻主手腕上便可,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这样的话就可以时时刻刻陪着妻主了!”
姜轻霄眸中笑意愈盛,神情宠溺地道了声好。
二人说说笑笑,一同进了院中。
与此同时。
崎岖的山道上,衣着华服却神情憔悴的少年倚在颠簸的轿壁上,正兀自怔神。
就在这时,轿外的侍从突然隔着帘子,低声对着他言道。
“郎君,还有半炷香的功夫,就要到村口了。”
闻言,水衣方醒过神,随即想到了什么似地拍了拍轿身。
“快、快放我下来!”
侍从们不明所以,可还是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少年在撩开轿帘,望见问晴山脚自己那熟悉的一草一木时,便瞬间红了眼眶。
宽袖之下,他蓦地攥紧了双手。
死死遏制着腔子里的委屈与苦楚,才没有当着潘府一众家丁的面哭出声来。
好半晌后,水衣方哑着嗓子命令道:“你们先去前面等着,我在这里透透气。”
谁知他话刚说完,一旁的小侍便皱着眉走前上,“郎君,这恐怕不行,家主吩咐过要我们好好地看着......”
少年闻言,顿时板起了小脸,立喝道:“这是我家,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小侍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水衣一脚踹到膝盖,当即便跪坐在了地上。
“多嘴,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见状,侍从心中纵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得罪这在家主面前正当宠的十五房夫郎。
当即低着头,连连道是,随后带着轿妇几人先走了。
这一踹,水衣使尽了气力,站在原地缓了好半晌,他唇边带着畅意的笑。
可抬头,已是满眼泪光。
少年随意地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帕,揩净了面上的泪水,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处悬崖边。
这是他先前上山采药时,发现的一处好地方。
在这里,他可以将山脚下那个女人的家,一览眼底。
自姜轻霄成婚后,他便日日来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自己被官家人带走......
往后的事情,水衣不再去想。
只要不去想,他就一直骗自己,没有被相依为命的阿爹抛弃、卖儿求荣。
只要不去想,自己便没有被个那年过五十的潘员外多次强.暴,他还是干干净净的一位少年郎。
只要不去想,那些没日没夜的鞭笞与饥饿便没有发生过。
只要不去想......
水衣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山下院中,紧偎在一起的二人。
积蓄已久的怨恨、痛苦与嫉妒,如冲天的火焰,一下烧红了他的眼。
少年眼睁睁地瞧着,那条本属于自己的浅青色巾帕,正被青年拿在手中,笑着去揩女人的唇角。
二人相拥着,亲密无间的姿态彻底摧毁了水衣的理智。
可是......那些都是在他身上发生过的。
他怎能不去想!
撕心裂肺地哀求阿爹不要抛弃他是真,跪地卑微地乞求潘禽兽不要碰他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