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完了忙,女人就问苏纯钧:“二姑爷,这是干嘛呢?搬家啊?”
租户们都竖起耳朵听。
苏纯钧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不说。
然后他就出去叫当铺的人了。
当铺的人来的很快,听说是纯羊毛,英国产的地毯,还是整块的,哪怕有些许虫洞也不要紧,请熟练的工人将洞补上,再清洗一番,转手就能卖出去,就是租也能收个好价钱。
苏纯钧以前又是个常客,与崔掌柜父子谈好价钱,崔掌柜直接喊儿子拉着板车过来的。
进门一看,门厅地板上摆着四卷地毯。
崔掌柜上手一摸,再量一量厚度,再展开一小半瞧一瞧织的花样,就断定这买卖亏不了。
他知道祝家以前是大商人,大富豪,现在家里就是三个女人,没有进项,穷得当东西很正常。既然是好东西,他也是诚心做生意的,就把苏纯钧拉到一旁讲价。
崔掌柜:“咱们常来常往的,我也不给你报虚价。历来进当铺的东西都是只付半成,越是大件,价越低。”
苏纯钧笑着说:“崔掌柜,您觉得英国订制的羊毛地毯会是什么价?少于五千,您能买来?就是半成,您也要给我三百块才行吧?”
一张地毯三百,四张就是一千二。
崔掌柜当然不肯付一千二,他说:“八百。”
苏纯钧摇头:“这肯定不成。回头我岳母再以为我偷藏钱了,那我多划不来啊。”
崔掌柜说:“我不占你便宜,这样,我不给你钱,我给你三根银条怎么样?”
钱现在不值钱,但金条、银条却是保值的硬货。
苏纯钧没有再讲价就答应下来了。
崔掌柜随身带着呢,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就是三根徐家金铺的银条,一根十两。
崔掌柜放在手心里掂一掂,递给苏纯钧。
苏纯钧收下来,笑着送走了崔掌柜父子。
这一番作派很明显,祝家是在当东西。
当东西,那自然是缺钱花。
祝家到现在仍然没有提房租,房租在周围的房子里已经是一个非常便宜的价格了。这当然是因为祝家母女脸皮薄,不好意思涨价。
但家计不好,祝家已经沦落到要当东西的地步了,租户们不可能兴灾乐祸,全都惊慌起来。
苏纯钧送走崔掌柜,关上大门,转身就看到楼梯上站着的租户。现在祝家要搬走了,再将这些租户留下来也不合适了,要知道内贼从来都是最凶的。
刚好崔掌柜也被他们看到了。
苏纯钧脑筋一转,故意扬高声,刻薄道:“对了,我忘了讲,现在这市道大家也知道。我们祝家一向和气,从来没涨过租钱,但现在不涨也不行了,不然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一个男租户连忙问:“那要涨多少?”
苏纯钧笑道:“这四周的房子什么价?您不知道?您这是装傻呢吧?”
一个女租户吓得脸色都变了:“那、那、那……”
苏纯钧大声说:“一周三十块,一个月一百二十块,只收银元和银条,不收纸钱!不管是法币还是英镑都不收。这个月就要按涨的钱来付了!”
租户们顿时吵嚷起来。
男租户气得涨红了脸:“你不能不讲道理!”
女租户也尖叫:“怎么能突然涨价?这让我们怎么办?”
“哎哟,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吧!”
一个女租户高声喊:“二姑爷,你还不姓祝呢!这就要做祝家楼的主了?张妈,你也不讲话!”
张妈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抱着两只手说:“我们姑爷说的哪里不对?这么多年没涨钱,不是我们祝家待诸位的好处吗?你们不知道感激,现在涨了反倒要骂我们,早知今日,我该早叫太太涨租子才好!省得惯得你们一个个都不知感恩!”
租户们一静,跟着更加要吵闹。
“真是恶毒啊!”
“一个下人,一个外人,都要来做祝家的主。我可要跟祝女士讲一讲,不要引狼入室!”
“一口气涨上十倍,这是不叫我们活呀!”
有人看到马天保站在一旁不说话,故意喊他:“马同学,马同学,你不说说话吗?你付得出来吗?”
马天保心思灵巧,知道祝家突然涨价必有缘故。他当然是站祝家这一边的。
他冷冷的说:“我付不出来,也不会骂人家。”
租户们被他这么说,脸上都挂不住,就都掉转过来骂他。
“你清高!一个瘫子爹一个病歪歪的妈,自己还是一个瘸子,我看你怎么付这钱!就是出去卖苦力都没人要你!”
“读一肚子书,还是大学生,天天捡祝家的剩饭吃!”
楼梯上下吵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恰在这时,祝颜舒一身珠光宝气的,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代教授的陪伴下出来。
门一响,楼梯上下的人就都闭嘴了。
杨玉燕最小,最适合出来耍赖。
他们在屋里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苏纯钧一说要涨价,代教授和祝颜舒就明白他是想赶租户们走。
几人在屋里也商量好了,杨玉燕一出来就扬声说:“嫌贵可以走啊,嚷嚷什么?”
一个女租户气不过,实在是太意外,太突然。
她顶道:“二小姐跟自家姑爷可真是一条心啊,怎么?已经把祝家楼当是是自己的嫁妆了?”
杨玉燕:“我娘姓祝,祝家楼自然是我们姐妹的。横竖不会是你的,你操的什么闲心?”
另一个男租户说:“你也不是大的,这事轮不到你们夫妻做主。祝女士,杨太太!你出来说句话。”
人人都认为祝颜舒是大小姐,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思说金银的。
祝颜舒用手帕掩住脸,响亮的抽泣了一声。
代教授身为绅士,自然不能不发声。
他客客气气的说:“这位先生,自来客不欺主。这楼是祝家的,祝家要涨租金,不管是杨二小姐还是苏先生,总比你有发言权。”
男租户说:“那也不能他们说涨多少就涨多少!”
代教授:“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嫌贵,不买就是了,不能逼卖家接受你出的价吧?”
女租户见男租户说不出话来了,哭道:“那我们怎么办?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这就是赶我们走啊!”
虽然确实是赶人走,但代教授也有话要讲。
代教授:“以前祝家一直没涨过钱,这就是看在大家相邻多年的情份上。但就是亲生爹妈也没有养孩子一辈子的道理,何况萍水相逢的人呢?祝家与大家,以前相处得好,其中有诸位的好处,也有祝家的恩德。现在到了席终人散的时候了,祝家有自己的难处,各位若是念得以前的情份,还是不要逼迫太过的好。”
一番话有理有据,租户们心中也有数,知道不可能让祝家亏钱也要租房子给他们住,只是心中想着耍一耍赖还能继续住。
但现在祝家不再是母女三人的小可怜了,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还有个马天保站在那里。
租户们掂一掂,也都不愿意再争吵下去。再争下去,苏纯钧把门外的两个宪兵叫进来,谁都别想好过。
见租户们退让了,祝颜舒这才出面,一双眼睛红透,仿佛梨花带雨,她袅袅婷婷的倚在楼梯栏杆上,哽咽着说:“是我、是我对不住大家……”
唉,天时地利,天公地道,全天下的道理都在祝家这里,连消带打,先亮刀子再讲道理,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租户们再也提不起反抗之心。
更别提祝颜舒这最后一哭,更是点睛之笔。
至少那两户人家中的男主人,被祝女士这一哭一泣,都不好再强横下去,都捡起绅士风度,转而安慰起来。
“祝女士,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是啊是啊,世道如此,你们也是艰难的。”
往日的大小姐,如今也要受苦受难,这激起了男性心底的雄心。纵使他们不能伸手帮一把祝女士,但口头上表示一下倒是无妨。
一场风波起于苏纯钧的霸道,熄于代教授的道理,亡于祝女士的一滴泪。
祝颜舒带着女儿走下楼梯时,租户们仿佛都变成了最是通情达理的人,都愿意与祝家好合好散。
祝颜舒出门坐上代教授的车,掏出粉饼观看娇颜玉容有没有哭花了妆。
代教授笑着说:“古有花木兰,今有祝女士。”
祝颜舒啪的合上镜子,笑着说:“我哪有花木兰的威风?一点女人的小伎俩,不惹人笑就罢了。”
代教授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在兵法上都是上策,祝女士不可过谦。”
祝颜舒盯着他看了一眼,看出他不是在说反话,这才高兴起来。
代教授对后面的杨玉燕和杨玉蝉说:“坐稳了,我开车了。”
杨玉燕还有不解,就见代教授一脚油门,车就蹦出去了!
她连忙抓住前座的皮套子稳住自己,再看祝颜舒与杨玉蝉也都是抓住一件东西稳住。
代教授的小汽车就在这宽阔的大马路上跑起来了。
他的脚一直在油门上!
她坐过的车不多,但这一直踩油门是不是不太对啊!
第136章 父母爱子计深远
代教授一车先把祝家母女三人带走了。苏纯钧留下来陪着张妈做戏,还要帮施无为抬东西,就没跟过来。
这会儿大街上没什么人,宪兵队抓了好几天的人了,平头百姓都在家里躲着,小商小贩也不敢出门了。
代教授开着这一辆美国小汽车一路加油,就这么开进了大学校门,他一进校门,就把手放在鸣笛上,一路鸣笛开进去,特别的坏。
杨玉燕就看校园里的学生离老远就纷纷转过头来看,早早的就把路让开了。
她说:“教授,您别鸣笛了,多不礼貌啊。”
代教授连忙教她:“我不鸣笛没人知道有汽车啊,我看见了我能让开,他要是不知道硬往路上拐,那我来不及刹车不就撞上了吗?”
就连祝颜舒也说:“燕燕,开车就要这么开,不然人撞上来撞死了怎么办?”
杨玉燕小声说:“那干嘛不开慢点啊。”
代教授笑一笑,等车停下来才说:“其实我只学会了开,没学会刹,一刹这车就容易翻。”
嗯?!
您这技术够可以的啊!有本吗!
不过杨玉燕转念一想,现在民国……有驾驶证吗?
她问代教授,他说:“这不知道,等我回头去问一问吧。”
好吧,她觉得不用问了。
大学里的人比她想像的要少。
代教授把车开到了一幢三层楼前,一个地中海、穿长衫、戴圆眼镜、胖胖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台阶下,见到车来,就又跑回台阶上去了,等车停稳才再次走下来,再等代教授下车把祝家母女三人都给扶下来后,这人才急步奔过来,两只手伸向前,冲到祝颜舒面前就握着她的两只手使劲摇:“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
代教授在旁边介绍:“这是我们校长。”
校长一连说了十几个欢迎,充分表达了他对祝家母女三人的热烈欢迎之意,打消了祝家母女躲到学校来的不安与胆怯后,才将一行人迎进去。
校长室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四面书柜,全都塞满东西。东边墙下放着一张桌子,堆满东西,西边窗下放着一张桌子,堆满书报。
正中央摆着一圈西式沙发,正中一个茶几。
校长进门请大家都坐下,祝颜舒却看到墙上挂着一张照片就愣了。
校长也看过去,笑着说:“这是祝老爷子赠书的时候,留下的一幅墨宝。”
照片上的是年轻一些的校长,旁边是一个戴着八宝帽子,穿旗人长褂的老人。校长手里是一幅展开的字,上书“教书育人”四个大字。
黑白照片把人形照得格外的醒目,显得眉目极为有神,神态笑容都仿佛刻上去一样。
祝颜舒当即眼泪就下来了,手都抖了。
因为祝家并没有留下一张祝老先生的照片。
虽然祝家有相机,祝颜舒当年还玩过相机,可祝老先生不喜欢这些西洋玩意,嫌照出来不像人,像鬼——老爷子的原话。
祝颜舒自己学西洋油画的时候倒是也拿自家人当模特画过画,不过父母去后实在是不忍看,就都收起来了。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然能看到祝老先生的照片,祝颜舒瞬间就失态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也猜出这就是她们的外公了。比起杨玉蝉还能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老人的形象,杨玉燕就是头一回见了。
她马上想要是能把这张照片拿回来,家里就有一张外公的照片了。
可这事她不能自己开口,最好找人说说情。可惜的是苏纯钧不在,代教授她不怎么熟。
不过代教授与校长都是人精子,都不用杨玉燕曲线救国,也不必祝颜舒亲自张口,校长上前将墙上的照片摘了,双手托着递到祝颜舒面前。
祝颜舒从刚才就说不出话,是求是买,是用人情还是花钱,她都愿意,但过于激动,倒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见照片递过来,她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深深的给校长鞠了一个躬。
校长叹了口气,亲手把祝颜舒扶起来,再扶她坐下。
代教授更精明,他转身出去打热水,备着一会儿让祝颜舒洗脸用。
校长说:“当年我们办这个学校,遇上很多困难,最困难的就是书了。我们想的是,既要学习西洋的先进文明,也不能丢下祖宗的东西。西洋书好办,找人从外面买就是,只是藏书都是各家自己的宝贝,要传给子孙后代的,我们找了许多人,都借不来书。”他顿了一下,“只有祝老先生,借了我们两千多本,后面又捐了近五千本。”
大学,怎么能没有书?
没有书的地方,叫什么大学呢?
校长想到当时祝老先生的雪中送炭都心里发烫。而且祝老先生送书不求名,不求利,什么麻烦也没给他找。等于这份赠书的恩情,他到现在也没还。
今日,代教授将祝女士一家送到大学,借此栖身,校长就觉得这是报恩的机会到了。
他也早就想好了,不能叫恩人的子孙后代在大学里住的不开心,还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占了大学的便宜,云云。
他说:“我一直想在大学里聘请一位女性教授,今日您既然来了,我就厚颜请您出任这一职位了。”
祝颜舒一听就愣了:“我怎么能……”
代教授刚好打了热水回来了,笑着说:“说正事呢?校长您也太急了,就是三顾茅庐,您也要来三回啊,一回就指望事能办成?那不行不行。”
这一打岔,祝颜舒身为女子的矜持和身为祝家后人的骄傲就上来了。
她是肯定要答应的!
那就必须要郑重一点了。
于是她告退说出去交待孩子两句,叫上杨玉燕、杨玉蝉就出去了,代教授跟着出去,告诉她们他打好热水了,就放在隔壁屋,您可以自便。
祝颜舒出来也就是打算整理一下心情好回去答应,不想代教授这么周到体贴,更加感激他,道过谢后,带着杨玉燕和杨玉蝉去隔壁房间了。
一进去关上门,祝颜舒就指挥两个女儿,一个给她挽袖子,一个给她举着镜子。
祝颜舒将脸上的胭粉洗了,重新均脸上妆,一边给两个女儿说:“本来我还担心要寄人篱下,现在好了,等我当上教授,你们跟我住在学校也是名正言顺了。”
杨玉燕举着镜子,帮祝颜舒照左照右,说:“您教什么呢?”
祝颜舒发愁:“这我是要好好想想。我会的虽多,可不知道这里缺什么样的教授啊。”
另一边,代教授也在问校长:“这您可没跟我提。您把人请来,不是想当个招牌挂着看吧?您要是打这个主意,我看祝女士可未必能答应。人家有傲气呢。”
校长说:“祝老先生的家教我是信得过的,这位女士会的不比你少。看她想教什么就让她教嘛。现在外面吵吵的厉害,唉,能救一个是一个。”
两人正说着,祝颜舒回来了。她是自己回来的,让杨玉蝉带着杨玉燕去找同学了。
她进来就说:“现在这个世道,琴棋书画这类东西都用不上了,也没必要现在教。经史子集、外语之类的,您这里也有人教了。但我想您这里一定没有一个离婚的女人来当教授。”
校长和代教授都是一愣,代教授是隐约猜到一点了,眼中一亮,心里就升起敬佩之意来。
校长沉吟片刻,说:“您是想教什么呢?”
祝颜舒说:“皇妃离婚后替我等后辈开拓出一条新路,我虽不敢比肩前人,也愿意效仿一二。”
皇上的妃子请律师登报跟皇上离婚,告诉了全天下的女人,她们可以离开男人了!自古以来只有七出,西洋人来了,带来了洋枪洋炮,也带来了新的规则。这规则哪怕皇帝不喜欢,可谁叫他先信了上帝?上帝可是一夫一妻制的。皇妃就拿这一点做文章,成功的脱离了那个泥潭。
她不但是一个勇敢的女人,还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敢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就是伟大的。
祝颜舒甚至觉得皇妃离婚的行为可以比拟武则天登基了。
武则天之前,没人觉得女人能当皇帝。皇妃离婚之前,也没人觉得女人可以休男人。
祝颜舒说:“教会女中里有许多修女做老师,我们的大学里却还没有一位女教授。我就来做这第一个。”
让女人知道,她们也可以成为教授,可以做高雅的工作。
她记得燕燕去百货公司看到全是男人在卖东西,就说这种工作是休面的,轮不到女人。
小小的孩子,语出惊人。
祝颜舒说:“我想让我的女儿以后明白,女人也能做体面的工作。”
什么工作最体面呢?
教书育人的工作。
校长自然不可能不答应,“那好,我这就给您写一份聘书。”
校长急匆匆去桌上拿纸磨墨,代教授坐下来轻声说:“皇妃离婚以后另嫁,搬家数次,仍有人追上门去辱骂她。”
祝颜舒说:“做以前没人做过的事,怎么会没有人骂?多谢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她徐徐吁出一口气,“我想让燕燕和小蝉以后多一条路走,让孩子们的路越走越宽。”让她不必再说出“体面的工作都是男人的,女人只能做不体面的,你看,那边的清洁妇”这样的话。
代教授笑着说:“燕燕的感情很敏锐,有时说出来的话能吓人一跳,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祝颜舒叹气:“鬼精鬼精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代教授:“孩子会学习周围的人,从周围人的身上汲取养分成长。她会成长得这么好,自然是家里人的功劳。”
祝颜舒笑道:“您不嫌她笨就好。”
代教授摇摇头:“燕燕不是笨,是懒。聪明孩子都这样,她轻轻松松就能学会别人费大劲才能学会的东西,她自己就不认真学了。”
祝颜舒听到代教授夸杨玉燕,高兴的说:“那您就严厉些,严师才能出高徒嘛。”
代教授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可是您说的,回头我可当真了。”
祝颜舒一听,发现自己可能把杨玉燕给卖了,万一代教授真严格起来,打学生怎么办?她马上往回说:“唉,这个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病病歪歪的,我啊就不敢太严格。”
代教授叹气,故意说:“我明白了。唉,这孩子也不是只学好处,坏的也跟着学呢。”
祝颜舒脑筋转得快,马上反应过来代教授这是说她身上的坏处被杨玉燕给学去了!
她眉毛待要立起,又觉得这是人家的地盘,又是杨玉燕的恩师,不能认真生气,就呵呵笑着说:“您说的是呢,日后燕燕跟您学得多,肯定就没有缺点了。”
代教授明白了。
这是个宠溺孩子的妈妈,想让她当严母严格管教孩子,那就是做梦了,这种父母是老师的大敌啊。
第137章 亲情绑架
“我带你去找我的同学吧。”杨玉蝉说。两人从校长室出来以后,就要去哪里跟同学们汇合进行了讨论。代教授的小红楼第一个被排除,因为代教授说最近去小红楼上课的人很少,大家都在搞小聚会,热烈声讨罪大恶疾的市政官员和日本人。
所有人都无心上课。
“好呀。是钢琴室吗?”杨玉燕问。
杨玉蝉说的她的同学专指女同学。不是杨大小姐搞性别歧视,而是虽然大学里男女同学有的课是一起上的,但更多的课程安排确实是按照性别需要来划分的。比如男学生就需要去上武术课学习刀枪剑戟,开枪和开炮等。女同学要去上的就是护理课。
学校安排课程的时候,是想发挥同学们最大的潜力,而不是进行无谓的资源浪费。不管是教授还是学生,都是非常珍贵的,他们的精力和智慧不应该被浪费。
而且女学生在进入大学时,理所当然是想要获得在家里不容易得到的教育。所以,钢琴课、交际舞课等西方交际课程在学校里也堂而皇之的有一席之地。
由于女学生上的更多,所以也间接的成了女学生聚集的地方。
杨玉蝉带着杨玉燕前往钢琴教室。一路走来,杨玉燕看到的学生比她想像的少一些。她咽下这个疑问,等到了钢琴教室,见到了学校里所有的女学生之后,她终于确定:学校里的学生有一部分应该已经不在学校了。
因为全校还剩下只有二十六个女学生。加上杨玉蝉和杨玉燕,也不到三十人。
这些女学生都跟街上的人不同。她们大多皮肤白暂,手足细长,面庞柔和丰满,充满光泽。
这说明她们全都是大小姐。
比起男同学,大学里的女同学才是人均大小姐,富贵人家出生。
杨玉蝉和杨玉燕走进来时,钢琴室里的女同学们正在热烈的讨论。她们没有打扰她们,进来以后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的听。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了!”为首的一个女同学正在讲话,语调很激动。
杨玉蝉小声对杨玉燕说:“她叫傅佩仙,是傅家四小姐。”
傅小姐身材高大,比周围的女同学都要高出半个头。她面容姣好,浓眉秀目,不施脂粉也唇红齿白。
但她最让杨玉燕瞠目的不是外表,也不是她正在说的话,而是她是一头短发。
再看她周围有七八个人也都是短发,全都是不到肩的长度,有的短一些,有的长一些,看得出来都是新剪的。
杨玉燕条件反射的抓住自己的辫子。
现在的女性,长发仍是主流,稍稍有些叛逆之心的时尚女性会选择卷发,但头发再卷,她们也不会把头发剪到耳朵的位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观念仍是深入人心的。
不过早在几年以前,报纸上就有短发女星的照片刊登在画报上面,引起了大讨论。
当时杨玉燕还大吃了一惊呢。
因为女性剪短发这个流行,竟然是从美国流传起来的。
在美国,女性也深受歧视和压迫,她们也在不停的争夺着话语权和自己的权力。结果因为现在东西方因为战争的原因,交流频繁,美国那边的女性运动竟然也很快波及到了中国。
那边的女性要求跟男性一样抽烟,女星们在电影里拿着烟的画面还没出现多久,歌舞厅里的舞女们就在手包里放烟盒了,像美国的女明星一样的烟盒,在昏暗的舞厅灯光中,啪的一声用火柴点烟,夹在细长的手指中间,是多么诱人的画面。
美国女性要穿裤子,中国的画报女郎们就穿裤子和自行车一起照相了。
美国女性要穿短裤,中国的画报女郎也把裙子的长度提高到了膝盖的位置,连旗袍的长度都趁机变了变。
美国女性穿泳装在海滩照相,中国的画报女郎也穿泳装照相。
总之,现在的中国,跟西方社会的距离好像已经非常近了。
就有文人在报纸上讽刺,讲中国的男人没有中国的女人有用,至少中国的女人已经完成了对美国女性的追赶,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杨玉燕不剪短发,纯粹是因为她觉得长发能变的花样更多,更好看。不是她对短发有什么排斥,更不是不接受先进思想。
而且现在的短发造型也没有后世的多,最多就是剪一剪,再烫一烫卷。
杨玉蝉不剪短发是因为她觉得外形上的相似并不代表着思想上的进步,她是反对大家一味的追求这种表面功夫的。
两姐妹都对剪短发不感兴趣。杨玉燕对这位傅小姐的兴趣就有些减弱了,她不想一会儿被人劝剪头发。
傅佩仙讲完之后,教室里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她走下来,加入到一个个小团体中,或是聆听,或是参与进去。最后她来到了杨玉蝉与杨玉燕姐妹中间。
“玉蝉,你回来了,真好。”傅佩仙热情的拥抱了杨玉蝉。
杨玉蝉也抱了她一下,转身介绍杨玉燕:“这是我妹妹,杨玉燕。”
傅佩仙对杨玉燕点点头:“你好。你们姐妹能在这时到学校来,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杨玉燕问:“出什么事了?我看学校里的学生好像少了不少。”
傅佩仙叹气:“现在情形不好,很多人都回家了。”
街上的百姓都能看出现在情形不好,更别提学校里的人了。能在大学读书的,除了如施无为一般的出身贫家的天才之外,大多数都是家境还不错的权贵或有钱人。这些人对形势的把握是最敏锐的,他们比街上的百姓更能看出现在是怎么回事,更有甚者,他们本来就知道真相。
于是就有许多家庭为了避免自己的孩子受害,或是被牵连进去,或是跑去游行连累家族,就将孩子们从大学叫了回去。
有些同学不愿走,家里还派人来抓人,直接将人抓走绑走。
不过头铁的还是少数,能抛弃家族,不顾亲人安危的并不多,大部分的学生在接到家人的信件或消息后,都从学校离开了。
这对热血的学生来说,当然是雪上加霜。
傅佩仙的家里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她有一个表哥,刚好就在军中任职,很清楚现在的局面有多复杂,日本人逼迫,市长无奈顺从,两方正在角力,最后输赢很难讲,但有一件事很明显,那就是和平解决基本是不可能的。
日本人不会放弃,最终就是市长放弃。在这之前,还能顶多久根本没人知道,哪怕市长用的是损已一千,拒敌八百的烂招,也没人能指责他什么。
傅佩仙自己也有一桩大麻烦,她跟杨玉蝉和杨玉燕姐妹走到外面,叹气说:“我就要结婚了。”
杨玉蝉看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像高兴,说:“以前没听你说过,怎么这么突然?”
确实很突然,因为这件婚事是在一个月内商定的,而且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
傅佩仙的未婚夫是她的表哥,两人并无情愫,家人以前也没提过要让两人结婚,他们俩个就是像普通兄妹一样相处长大的。
但突然之间,她表哥的军队有可能会开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甚至有很大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
这时表哥的父母才着急起来,担心儿子无后,匆匆与傅家订了婚事。
傅佩仙被父母通知才知道这件事,而她竟然无法反抗。不是她不能,而是她无法拒绝父母与一直看顾她长大的姨母和姨父,还有马上就要上战场的表哥。
表哥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想勉强你。我可以跟父母讲清楚,咱们不成亲也是亲人。”
傅佩仙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喜欢我吗?你想跟我结婚吗?”
表哥说:“我……想让父母放心。我很担心我走了以后,爹娘他们没人照顾。假如你愿意照顾他们……”
傅佩仙思考了两天,接受了这桩没有爱情的婚事。哪怕她很可能结了婚马上就要当寡妇。
“虽然没有爱情,但我们有亲情。”傅佩仙说,“我想名正言顺的照顾姨父和姨母。”
她的父母也是认同她的这种牺牲的,而且,他们还是推手之一。
不过,傅佩仙受过大学教育,向往自由的爱情和有爱的婚姻。她接受了与表哥的婚姻之后,也同时提出了条件,就是要留在大学,留在同学们身边。甚至她结婚以后也不打算离开大学。
这就等于是向家人说了自己的志向,她不打算做一个传统的女性。
父母与姨父和姨母正好对她心怀愧疚,就是表哥也难以用丈夫的名义命令她,两边达成了诡异的共识,傅佩仙用自己的婚姻做筹码,竟然换取了她后半辈子的自由。
她认为这桩买卖还是值得的,甚至感到自豪。
但再自豪,婚期临近也让她的不安陡增。
她抓住杨玉蝉说:“我要办西式婚礼,可以请你做我的伴娘吗?”
杨玉蝉自然要答应下来。
傅佩仙激动的说:“谢谢。”她沮丧的说,“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在大学里最受鄙视的就是听从父母之命,没有爱情的结合。傅佩仙选择与表哥结婚,心中对同学们升起了非常强烈的愧疚,好像她是一个背叛者、欺骗者。
这让她甚至不敢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往日亲密的好友。
她选择告诉杨玉蝉,是因为杨玉蝉在她眼中是一个坚定又宽容的人,杨玉蝉从不对人说三道四,心中非常无私,在读书会时就有很好的名声。
傅佩仙想得到来自同学的认同与祝福,而不是鄙视和指责。
杨玉燕没有说话,等到只剩下她和杨玉蝉时,她才说:“唉,我觉得她很悲惨。”来自父母亲人的逼迫,用亲情做成的枷锁是最难挣脱的。
杨玉蝉搂着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杨玉燕突然说:“姐,对不起。当时我逼你分手也很过分。”
她与傅佩仙的亲人所做的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在用亲情绑架对方,令对方就范。
杨玉蝉的脑袋跟她靠在一起,轻轻碰了一下:“没事,我不生你的气。”
第138章 我有一个朋友
傅佩仙结束在钢琴室的活动之后,与几个好友前往另一个女同学为主的活动室:卫生课教室。
就像男同学们在努力学习各种武器的时候,她们也要为了帮助他们进行学习,勤奋的练习各种护理知识,以便在未来的战争医院中救治士兵。
并不是所有的女学生都想要上战场,跟傅佩仙到卫生室的女同学只有几个人。她们穿过有些寂寞的校园,来到卫生室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消毒水的气味到处都是,走廊上湿淋淋的。
一个女同学说:“谁先来了?还进行了消毒?”
几人走进去,看到卫生室里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理帽,把头发全都扎进帽子里,还把口罩也戴得好好的两个女生。
竟然是杨玉蝉和杨玉燕姐妹。
原来两姐妹从钢琴室出来以后就到卫生室来了。
因为杨玉燕对钢琴室的思想动员不感兴趣,可她对学习护理知识很有兴趣,杨玉蝉就把她领过来了。她记得施无为说过,杨玉燕是个实用主义者。
她只会把精力用在学习有用的东西上,对无用的东西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杨玉蝉看到傅佩仙就直起身打招呼,说:“我妹妹想来学习护理知识,我就带她进来了。我们已经进行了环境消毒,正在消毒器械。”
靠窗的地方,一个锅正在咕嘟嘟冒泡,杨玉燕蹲在炉子前看火,一边看着墙上的表计时。
锅里就是卫生室的器械,手术刀和各种尺寸的镊子,有尖头的还有弯头的呢,还有大大小小的手术剪,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但令人发寒的钩子。
还有一大堆的针头,大的小的,全都放在一个钢铁篮子里,也放在锅底煮。
现在的针头可不是一次性的,全都是重复使用的。
傅佩仙走过来,惊喜的看着蹲在那里认真的杨玉燕,轻声问她:“煮了多久了?”
杨玉燕说:“十二分钟了,还要再煮十八分钟。”
据说消毒时间是半小时,但如果有条件的话,是要煮四十五分钟以上。
这一锅器械煮完,还要煮绷带。
傅佩仙她们换了衣服就过来帮忙了。
傅佩仙对杨家姐妹很感兴趣,特别是看起来年纪还小的杨玉燕,她很想让她们的伙伴的队伍更壮大些,就特意站在杨玉燕身旁缠绷带,跟她搭话,得知她以前上女中,但中途退学,后来在家里进行家庭教育,最近刚刚订婚,订婚后就师从代教授,如果没有这次的事,她本应该在今年入学的。
傅佩仙叹息着说:“唉,这次不知有多少同学要离开我们了。”
脱离了学校的环境,很多人就不会再继续他们的事业。有时一件事是一定要身旁有同伴才能一直保持热情的。
傅佩仙在这几年里见过无数在学校里热情洋溢的女同学,退学回家以后,很快就变得守旧固执,她们忘记在了学校里发的誓,不再热情的帮助大家,不再愿意为他们的事业出力。
她以前特别害怕自己结婚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结婚以后被丈夫改变,被孩子绑得动弹不得。
现在她不用担心这个了。所以哪怕这桩婚姻不是来自爱情,但在决定嫁给表哥之后,她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以继续自己的事业,一生都不放弃它了。这就像是一种交换,她放弃婚姻与爱情,放弃女人的幸福,这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杨玉燕听傅佩仙在旁边一个人说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压抑得太久,还是想要跟她交朋友——有时她怀疑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情感垃圾桶,自带好人气质,所以很容易吸引别人对她吐露心声。
她默默听着,没有开口说话。上回金小姐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教训。这回听说傅小姐的未婚夫是个军官,嗯……还是离远点好。
等傅小姐走开了,杨玉蝉过来看妹妹干得怎么样,辛苦不辛苦,帮她一起干时,杨玉燕赶紧把刚才的事一说,再吐一吐想吐的槽:“那她万一日后碰上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怎么办?”
杨玉蝉会跟马天保发生爱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俩志同道合。
不管是不是在学校这个特殊环境下的志同道合,但志同道合这四个字,在爱情中是非常致命的,它很容易引起三观上的共鸣,让人产生灵魂之友的感想,假如对方长得不是特别对不起观众,那就变成一见钟情了。
杨玉燕觉得除了学校,其他地方很难跟一个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路遇一人直接跟你谈人生哲学,不是传销就是传教。但在特定的环境中,有着同样的奋斗目标与事业,那就完全不同了。
傅小姐显然对表哥没有丝毫男女之情,结婚只是为了回应家人与亲友的期望,而她渴望从事的事业,却是天底下最容易遇到志同道合之辈的。
总不能让傅小姐日后只跟女性做同事,不能见男性同胞。
倘若金风玉露一相逢,将胜却人间无数。
杨玉蝉听她说的仿佛已经发生在眼前了。
杨玉燕回头悄悄望一眼傅小姐的背影,小声说:“肉眼可见的悲剧结局,唉。”
傅小姐选了一条对她自己来说非常不幸的道路。
假如她是一个自律严格之人,那就算发生了爱情,她也将会自我克制,将感情深埋入心底,做一个一生都无情无爱之人。
假如她无法的抵挡内心的呼唤,那她要面对的就是世人的唾骂与家人的不谅解。
哪怕她委屈了自己,无私的帮助了表哥一家,到时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一点而原谅她。
假如有了孩子,那更是一地鸡毛。
杨玉蝉被杨玉燕这一番话说的心里砰砰直跳,不由得问:“那你说怎么办?”
杨玉燕翻白眼:“别结婚,认个干妈不就行了?表妹不能照顾,干女儿总行了吧?非要嫁过去吗?”
杨玉蝉像是醍醐灌顶!被杨二小姐一语点醒。
她心中豁然开朗的同时,连忙提起第二个难题:“可表哥家是想给他留个后啊。”
杨玉燕继续翻白眼:“短时间里明知道找不到好人家娶进门当老婆就坑自家人,那为什么不纳妾呢?纳妾就不必在意家世门弟相不相配了吧?既然家里是军官,那想必也不是小门小户,我就不信那家没有妾。表哥没有,表哥他爹有没有?”
杨玉蝉哑口无言。
实在是纳妾这个选项从未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现在流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尤其以大学里的女学生最为坚持。妾是对女性尊严的践踏,任何一个女学生都不可能答应自己的丈夫未来纳妾,更别说主动提出纳妾了。
杨玉蝉发愁道:“傅小姐恐怕不会答应,她很排斥现在的妻妾关系。”
杨玉燕说:“那也没见女学生们少做妾了。”
杨玉蝉再一次哑口无言了。
远的不说,近的,杨虚鹤的新妻子就是无媒无聘跟了他的,连妾都不是。自从倡导自由,打破旧俗之后,这种事就不新鲜了,周周都能在报纸上看到一两则新闻。
杨玉蝉明白杨玉燕不赞成傅小姐与表哥结婚,而且她说的头头是道,完全说服了杨玉蝉。
但杨玉燕只是讲一讲闲话,并不打算对着一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什么,交浅言深。
杨玉蝉却做不到不顾傅小姐的幸福,不发一语。
这让她在接下来的学习中都十分的沉默。
消毒完器械,女同学们就要进行今天的练习了。
傅佩仙先是和大家一起背诵了之前学习过的药品名,又学习了新的药品名,大家又在一堆空药瓶中找出对应的药品,力求在以后帮助医生的过程中减少出错的可能。
接下来还有抽药练习,打药练习等等。
杨玉燕站在桌子前,手里一只玻璃针管,装上针头,从盐水瓶子里抽水出来。看起来轻轻松松的事,没想到抽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因为瓶子里有压力,玻璃针管又沉又脆弱又珍贵,杨玉蝉在旁边吓唬她这针管是多么珍贵,打破了不是钱的事,而是没地方买的事,她抽起来小心翼翼就格外费劲,抽了两管就一身汗。
抽出盐水以后,还要打到另一个空瓶子里,就这样两只瓶子来回倒腾练习抽水打水。
傅佩仙很关注今天新来的杨玉燕,看她抽空一瓶水,也好好的把水都打到另一个瓶子里了,没有出一点问题,不像一些新人看到针头就紧张。她就在旁边夸她干得好,还问她要不要练习一下抽血。
杨玉燕惊讶:“你们还练习抽血吗?怎么抽?”
傅佩仙说:“我们都是互相抽,还要练习扎血管。”说着她就撸起袖子,两条胳膊上都有不少针眼,看来都是练习所致。
杨玉燕瞬间脸色就变白了,隐隐往后退了一步。
杨玉蝉没办法,主动说:“我来吧,你在我身上练习。”
刚才抽药打药都面无表情的杨玉燕盯着杨大小姐细白的胳膊看了一眼,腿都软了。她放下针筒,退后两步,细声细气的说:“哎呀,我们都出来两个小时了,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啊?”
杨玉蝉看出她是害怕了,也不打算第一天就勉强她扎人,反正在学校里,早晚要学的,她逃不掉。
她就顺着她的话说:“是,有点晚了,傅小姐,我们先回去一趟,下午再过来。”
傅佩仙看了看表,说:“刚好中午了,我也要去吃饭了。你们中午是去食堂吃饭吗?”
杨家两姐妹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可能回家吃,也不可能出去吃饭店,那就应该是去食堂吃吧。
杨玉蝉说:“是,我们去食堂吃。”
傅佩仙说:“那我在食堂等你们好了。”
杨家两姐妹离开卫生室,回校长室的路上,杨玉燕说:“傅小姐真是热情又大方啊。”
杨玉蝉叹气:“是啊,她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也很积极。”
杨玉燕看看杨玉蝉,问:“怎么?你是不是想跟她说,让她不要嫁给表哥了?说不出口吗?”
杨玉蝉:“你都说的那么吓人了,我肯定要拦一拦她了,不然不是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吗?”可是,有时有些话,朋友反而不好说,说了,就怕友情消失。
“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要是现在反悔,她也无法面对她的父母和亲人啊。”杨玉蝉发愁。
现在说,现在就会被父母和亲人围攻。要是等到日后遇上了真心挚爱之人再说,虽然还是会遭遇父母亲人的围攻,但好歹这几年还是和平的。
杨玉燕看她发愁,说:“要是你觉得不好说,不如我来说。”
杨玉蝉吓了一跳,连忙说:“你不要说!你刚认识她,年纪还比她小,你说这个不合适,她记恨你怎么办?”
杨玉燕想了想,说:“那要不然,我们来做个戏吧?”
杨玉蝉:“做戏?”
杨玉燕:“就是假装有这么一个人,听父母之命嫁给了表哥,多年以后她另有所爱,想要跟爱人在一起却没办法的事,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怎么样?”
这个主意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了。
杨玉蝉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虽然有点儿戏,但确实委婉得多。
“也好,我们试一下!”杨玉蝉立刻答应了下来。
第139章 祝先生
张妈和施无为已经把东西运回来一部分了,也已经搬到了祝颜舒新分的房子里。
祝颜舒在领了教职以后,校长就要给她安排房子。本来是说要从女生宿舍或其他学校的楼里面找一间房子给她的,但代教授拦住了,他说:“我那间小楼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实在是太浪费了,与其从别处找一间不合适的房子让祝女士母女三人挤着住,不如住到我楼上去,三楼四楼一直都是空的。
代教授的小红楼一共四层,一楼是教室和食堂,二楼是他自己住的地方,三楼和四楼都被他用来放书了。但确实没人住,虽然他也会收留学生,但学生都有宿舍,也不会在他的小红楼里过夜。
这样一来,当然比一个房间要强得多。
祝颜舒当即答应了下来。虽然校长很热情,但她可不想住没有厕所和洗漱间的日子,用马桶?天啊,那就太可怕了。
所以代教授一提,她就马上答应了下来。
校长也就从善如流了。
张妈一来,听说了这件事,再去看过小红楼,虽然嫌弃里面乱糟糟的,但也说好。
“这样宽敞多了,你们母女也可以一人一间屋子。”张妈看一看小红楼的三楼和四楼,就跟代教授商量,不如将三楼与四楼都借给祝家母女使用,一来,女人家的东西多,二来,这样代教授以后就不必上楼去了,也可以避一避嫌。毕竟是男女同住一楼,要是祝家母女住三楼,代教授再时不时的跑四楼一趟,多不合适啊。
祝颜舒心里也觉得这样更好,就是怕太欺负别人,不好意思。
她道:“张妈,你别这么说,这样太不好了。唉,不过要是屋子多一点,我倒想把家父的书都搬过来,放在那边,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呀。”
代教授本来就愿意让出屋子,他一个人也只睡一张床,三楼四楼除了放书也不干别的,现在听说要放祝家的藏书,立刻连声答应,“好好好!这样好,把书都搬来的好!来来来,无为啊,你快再去搬书啊!哎哟,书可不能出事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两边都皆大欢喜了,代教授跟施无为一起回祝家楼里搬书,张妈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她不要祝颜舒做事,只吩咐杨玉燕和杨玉蝉姐妹把代教授放在三楼和四楼的书都整理一下,腾出几人的房间,还要再腾出放书的地方才行。
她不识字,就不去捣乱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姐妹做家务不行,整理书却不难。两人分了工,杨玉燕日语英语俄语法语都会一点,但对古书不在行,杨玉蝉就负责整理古书,杨玉燕做剩下的。两人各记一份清单,搬一套书就记一笔,清理了一个作者的书就记一笔,规规矩矩的,有条有理的,在三楼四楼间来回穿梭,跑得快极了。
祝颜舒寻了一只椅子,坐下与张妈说话。张妈端一个盆,拿一条抹布,拿着鸡毛掸子,来回掸灰、抹灰。
张妈说:“小姐,你现在也算是职业女性了哟。”
祝颜舒从离开校长室起,嘴角的笑就没有下去过,笑盈盈的说:“算什么职业女性?我自己都是半桶水,唉,我现在只害怕上了讲台再被学生哄下去。”
张妈说:“你怕什么哟?你以前还想过要去当女翻译,当女外交官呢。”
祝颜舒:“小时候胡说八道,到头来只是惹人发笑罢了。我现在生了两个女儿,也就是个家庭妇女了。”
张妈刚才没有笑,现在是真的笑了:“快别逗我了!家庭妇女?从生第一个起,就是我包的尿布,你除了喂奶还干过别的?就是喂孩子,也是我帮你托着脑袋,你还嫌孩子沉呢。”
祝颜舒嘴硬:“那我也把孩子养大了啊!”
张妈:“行了行了,你也就是生了她们,剩下的你干什么了?到现在连灶都不会升,水都不会烧,真要靠你,两个孩子早饿死了。你还记不记得?大小姐发奶藓,二小姐拉肚子,你就会哭着喊我。”她掐着嗓子学祝颜舒,“张妈!张妈你快来啊!燕燕拉了!”
祝颜舒重重的哼了一声,不高兴了。
张妈放下抹布,回来说:“小姐,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你,快别想当什么家庭妇女了,你也当不成。还是做你的职业女性吧。不然,你这辈子只会打麻将?老了也只会打麻将吗?”
祝颜舒就是有一分退缩之心,也被张妈给吓回来了。她现在是一点退路也没有了,想一想,要是等死了以后,回顾前生,只剩下打麻将?那这人生也太悲惨了。
祝颜舒坐不住了,找了间空屋子就开始写教学计划。
中午饭,她们是去食堂吃的。
张妈不好意思去吃食堂,说:“我还没干完呢,你们去食堂吃,我在这里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可是,代教授是一大早就跑去祝家接人了,早饭就没做,灶都是冷的。
杨玉燕到厨房看了看,见只剩下了几个冷馒头,出来对祝颜舒说:“我看一会儿打点饭给张妈带回来好了。”
祝颜舒说:“也好。对了,多打点,代教授和施同学去搬书了,也没吃呢。真是,这代教授一听到书,就连午饭都不吃了。”
母女三人拿着碗和锅去食堂了,不想傅佩仙竟然就在食堂门口等着,她一看到杨玉蝉与杨玉燕姐妹就迎过来了。
杨玉蝉赶紧上前相迎,留下杨玉燕给祝颜舒小声介绍一下傅佩仙。
杨玉燕简单扼要:“傅家四小姐,要嫁给她马上就要去前线的表哥了。”
祝颜舒看傅小姐的短发,小声问:“哦,那她表哥还挺开明?”女学生剪短发的多,但也不是人人都剪短发,多的是剪了短发回家挨打的。傅小姐都要嫁人了还是短发,可见家人开明,未来公婆也挺开明的。
杨玉燕摇摇头:“这个不知道。”
傅小姐与杨玉蝉一起走过来,自我介绍:“我叫傅佩仙,与杨大小姐是同窗,伯母好。”
祝颜舒笑着说:“我叫祝颜舒,你称呼我祝教授就行。”
傅佩仙瞬间震惊了,马上问:“我的公告栏上见到说校长新礼聘了一位学问大家,祝教授,就是您吗?”
祝颜舒也有些惊讶:“校长已经公告了吗?”
一行人也不去食堂了,先赶去校长楼前的公告栏,那里已经围了一群学生,都在看新的公告。
祝颜舒他们走过去看,见校长在公告上写时值多时之秋,时局动荡,人心不安,为了令同学们能听到更多的声音,看到更大的世界,接触到更多先进的思想,他特意三顾茅庐,将祝家祝颜舒先生请出来了,大家若能学到祝先生先进思想的皮毛,那就是众人的幸事,不亚于黑暗中的火花,深夜的一盏路灯云云。
由于吹得很大,让人不免对祝颜舒先生添了许多神往之情。公告前的学生们就在纷纷议论这祝先生是什么来历,怎么校长如此推崇他呢?
站在那里的傅佩仙刚才也看到了公告,也与大家有同样的疑惑,实在是她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思想是她没有接触到的,是她没有思考过的。
但亲眼看到祝颜舒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这确实是她从未想过的!
祝颜舒先生,一位离婚女性,有两个女儿,在家中操持家务多年,竟然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刻里,毅然决然的走出家门,走进学校,成为大家的教授。她的勇气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而她选择的道路,也令傅佩仙感受到了震撼。
她陡然发现,摆在她面前的路其实远远不止她以为的那几条而已。
第140章 特别
代教授和施无为来回三趟都没搬完,说定明天还要去,一定要把祝家楼里的书都搬过来!
晚上,张妈就是在小红楼里煮的饭,用的是大灶,烧的是大锅。全家除了祝颜舒还能吃到张妈精心烹制的黄鱼面之外,其他人都吃最简单的贴饼子就酱菜。
杨玉燕和杨玉蝉是去食堂吃的,张妈就是单给代教授他们做的,她算着还有苏纯钧,就做得多了,不料只有代教授和施无为回来了。
代教授说:“他还住在祝家楼里,那边比这边方便。”
杨玉燕这才想起来,要是从大学去财政局,那路上要花的时间就多了,比起来当然是祝家楼更方便,那边挨着市中心,去哪里都方便。
她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祝颜舒说:“那就让他住,只是他一个人怎么吃饭呢?”
张妈说:“外面买着吃嘛。以前他不在咱家吃的时候也没饿着啊,您放心,委屈不着他的。”
代教授笑着说:“是啊,您放心,纯钧是个聪明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他说那边一来是方便,二来有他在也不容易出事。”
祝颜舒想起租户来,叹气:“对了,他们还在呢,唉,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他们了。”
张妈忙说:“您可别这么想!咱们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再者说,这个月的房租他们还没交呢,您信不信?他们肯定就不交了。”
这个月才出头,确实还没有收房租。
祝颜舒点点头:“那我就不收了,只当是送他们的仪程了。”一家二十多块钱,这份礼不算小了。祝颜舒出了钱就心里舒服多了,转而问起马天保一家:“他们怎么办呢?要是想住就接着住吧,这个无所谓的,就是怕日后情形不好了,他们跑不掉。”
代教授点点头,说:“我认得那个男学生,但看他的样子实在是落魄,我担心贸然请他们到学校来,他面上无光,反而会拒绝。”
施无为说:“我今天问过马天保了,他没说话,可能要再考虑考虑。”
祝颜舒摇摇头:“唉,他一个小孩子,自尊心这么强,为了面子,连安全都不顾了。”
代教授感叹:“面子大过天啊。”
施无为反倒能体会马天保的心情,他说:“对马同学来说……这是他仅有的体面了。”
杨玉蝉捏紧筷子。
施无为说:“我以前大字不识,到学校来才学认字,要是现在突然把我脑子里的东西都拿走,重新变得大字不识,那我肯定也是受不了的,更无法面对教授和同学们了。”
杨玉燕听到这里,不解道:“那你再学一遍不就行了?”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只有施无为和杨玉蝉愣了。
杨玉燕说:“你跟马天保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前在学校里的体面不是自己的,而是……空中楼阁。”她不好说马天保以前是仗着金公馆的势力,虽然他觉得他没仗,但他当时的自信真的是金公馆给他的。
“所以,他现在才受不了这个落差。因为他知道,任他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获得当时在学校中的地位的。”杨玉燕说。
红楼梦里二奶奶就说贾家的丫头过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体面。虽然是侍候人,但满眼皆是金玉,居华屋着华服,来往见识不是王公就是权贵,不怪丫头们心大不想走,说走就要死。
马天保是被学校里的自由平等给洗脑了,但他心目中的自由,是在保持着金公馆一样的生活水平上的自由,绝不是他现在体会到的自由。
施无为和代教授都不知道金公馆这一节的故事,听起来自然一头雾水,不明其因。但施无为不爱与人争辩,代教授精明厉害,于是都没反驳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代教授和施无为就又去祝家运书了。张妈见他们还真有力气,索性让他们多搬点东西过来,还想把祝颜舒那张床搬来。
代教授不讲究家具,所以小红楼里除了一开始校长安置的家具之外,代教授没有再添什么。
祝家母女搬进来之后,第一晚上就发现床不对。
小红楼里并没有准备多余的床,是从学校仓库里现搬出来了四张床,全都是给学生睡的。
这床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全都是木匠打的,挺结实的,就是有点短,有点窄,有点低,有点……
祝家四人,除了张妈昨晚上睡了一个好觉,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没睡安稳,更别提祝颜舒了,她这辈子都没睡过这种床,一晚上没合眼!
床离地太近,湿气重!
床太窄,不敢翻身!
床太短,腿不敢伸直!
床用的木头不好,一股霉味!
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祝颜舒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按着额头说:“张妈,我有一点头疼……”
张妈自然是万分的着急的,一听说是因为床的问题一晚上没睡着,立刻就想让代教授和施同学今天辛苦一点,先把祝颜舒那张大床搬过来。为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张妈从祝颜舒少女时讲起,那时祝家父母慈和,女儿孝顺,十分的幸福又美满,然后再说祝颜舒出嫁之时,祝老爷子是何等的不舍,又是何等的珍爱女儿,才特意从英国订制一张床,前后花费一年的时间,花了一万多块钱,才将这床运回来。
施无为在旁边听得双眼迷茫,只想说他以为皇帝用金扁担,没想到有钱人是这么过日子的,一张床要从英国订,还花了一万块!
说到最后,这张床自然是个宝贝。
代教授也感叹祝老爷子爱女之心是如此的炙热,现在老人不在了,祝女士想念父亲,他是十分的感动的。
张妈说,那你们今天就先把床搬过来吧。
施无为听到那床值一万块,就觉得果然是个宝贝,那要搬过来也说得过去?
代教授的脑子自然比学生的灵活,觉得这仿佛不是床的事,要真是这么看重这张床,昨天就不会不提了。但祝家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其中必有缘故。
这时,杨玉燕打着天大的哈欠走过来,一步一个哈欠,打得肆无忌惮。
代教授笑着问:“昨晚上看书了?没睡好吗?”
杨玉燕诚实的摇头,打着哈欠说:“床太小了,离地面好近啊,我一翻身就看到地板了,然后就吓一跳。”
施无为也很诚实,他出主意道:“你可以睡地上嘛,地上都铺着地板呢!比睡床舒服。”
百无禁忌的杨玉燕还真思考起来睡地板的可能性,她喊:“张妈,我……”
张妈大骂:“别胡闹了!你又不是穷鬼,睡地上像什么样子!回头小虫子跑到你的头发里咬你!”
杨玉燕瞬间闭嘴,出了馊主意的施无为更加安静,不过张妈一向喜欢他,倒是没生他的气,只对着杨玉燕叨叨:“你也是个小姐,这么不讲究能行吗!”
杨玉燕乖得很,连连答应:“不行,不行。”
代教授却找到症结了。
等早饭过后,他特意请张妈去二楼他的卧室看一看。
他的卧室里也有一张四柱床,虽然不是英国定制的,但也是好木匠打的,用的也是好木头。
不过代教授的床上放着许多书,每天晚上书睡一半的床,他睡另一半。
他说:“我睡这张床太大了,正好想换个小一些的。您看呢?”
张妈虽然嫌弃这床是男人睡过的,但这也比从祝家楼把祝颜舒的床搬过来更有可行性。
他们现在毕竟是寄人篱下呀。
张妈叹气:“我也不是给您找麻烦,唉……”
代教授笑着说:“哪里的话?您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您,您跟祝女士是一家人,不计得失,一心一意。像我,现在除了学生就是书,父母亲人都半辈子没见了。”
代教授诚心诚意的让出自己的床,张妈就厚着脸皮接受了。
于是代教授和施无为也不用去祝家了,两人先要把床收拾干净,将代教授的被褥都抱下来,再将床擦干净,再想办法挪到楼上祝颜舒的卧室去。
杨玉燕站在楼下看,一时说:“幸好这房子是英式的。”卧室门竟然也是四面的,平时只打开一扇或两扇,全打开挪个家具小意思。
一时又说:“唉,可惜只有一张。”
她还是要继续睡小床。
要不然……等晚上关了门,张妈也看不到,她搬到地板上睡不就行了?不是一楼,天气也不冷,睡地板也可以的啊。
杨玉燕打定主意,还教给了杨玉蝉,想再拉一个下水,到时也有人陪着一起挨骂才不寂寞。
杨玉蝉揉着脖子,昨天晚上床不舒服,她有点落枕。
一听杨玉燕的好主意,思考片刻就答应下来,说:“那今天咱俩要先把地板擦一擦才行。”这样才能睡得安心嘛。
祝颜舒得知自己“抢”了代教授的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睡不好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只好腆着脸受了,再去找代教授道谢,夸他:“您真是有绅士风度。”
代教授搬床挪床一身汗,特意站得离她远一点,免得体味不雅,闻听此言,怕她心中再有疙瘩,特意夸张的行了一个宫廷礼,左膝下沉,右腿后滑,前倾身,扭头伸胳膊做天鹅展翅状,掐着嗓子用法语说:“您真是太客气了。”
正宗·法式·宫廷礼!
在英国没进化完全之前,法国宫廷礼才是最正宗的礼仪标准,连法语都比英语高贵。
一般二般的人还未必知道呢,现在的日不落,曾仰法国鼻息数代。
不过少女时期博采众国之长的祝颜舒自然是知道的,瞬间就笑弯了腰,等她再看代教授,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