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喘息声里带着明显的异物感，动作缓慢地站起来，然后朝向愣怔的蝙蝠侠和松了一口气的红头罩所在的方向。

“我还活着。”

他没有戴变声器，嗓音并不像DareDevil平时那样低沉。以自己原本的嗓音说话，里面细微的安抚像是被放大无数倍一样展现出来。

“马修……”蝙蝠侠嗓音嘶哑，声音轻不可闻。

旁边的红头罩因DareDevil的那句话而感到心脏微微抽动。找到布鲁斯，告诉布鲁斯他还活着。虽然不是他，但他很高兴有人做到了这点。

蝙蝠侠下意识朝着DareDevil的方向迈出脚步，然后眼睁睁看着站在天台边缘的DareDevil摇晃两下从高楼倒下。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往前冲去，但在他翻身跳下去之前——

“我来晚了。”

夜翼单膝跪地，将怀里昏迷的DareDevil放在天台地面，语气里完全没有平时的温和。他距离马修足够近，近到轻易能闻到马修身上环绕的血腥味。

“他需要治疗。”

马修呼吸微弱，唇色苍白，深度昏迷下身体完全丧失了对外界反应。

花了些时间调查马修踪迹，红罗宾和罗宾没能找到马修·默多克，但他们找到了DareDevil……

远远看着马修栽下高楼，他们两个在夜翼之后赶到。

站在天台边缘，冷冷地瞥了一眼下方被吊着的小丑，罗宾握紧了刀柄。

看又看不到上面，听也听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直没人理会自己。被绳索挂在半空的小丑无趣地撇了撇嘴。

计划眼看着要成功，结果被他一直以来轻视的小角色打断……说起来，贝蒂到哪里去了？他的宝贝怎么不见了？-

肤色青白的女孩儿躺在手术台上，她双手绑缚的手枪已经被取下来，手上勒出的伤痕被仔细包扎，就连骨折的手臂都被妥善处理。

她昏迷着，被紧紧绑在金属制成的支架上。

“他怎么还没联络我们？”把脸上的胡子剃掉之后，布拉德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他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待在贝弗利旁边，看着贝弗利为手术台上的女孩儿处理伤口：“我真不敢相信他要那样出去。”

“你总要相信他，”贝弗利同样担忧。

她比她的丈夫更清楚那个眼盲的男人受了怎样的伤，也更清楚他是以怎样刺激身体和神经的药物来得到十几分钟的行动能力。

如今药物的生效时间已经过去。

说好的会在事情结束之后与他们的联络却还没来。

“他会没事的。”贝弗利安慰着布拉德，又像说给自己听。

为了转移话题，她提起了布拉德今天拿出的新制服：“你什么时候又做了一件制服？”

“前几天刚做好，”原本上次想要把新制造的制服交给DareDevil，但那时候恰好得知蝙蝠侠给了DareDevil更好的，他硬是没好意思拿出来。

不过他现在倒是宁愿没有做过。

要是马修没有发现那件制服，说不定也不会硬要带着伤去解决什么麻烦事。

第136章

蝙蝠车里,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蝙蝠侠面色难看。

将车速加到了极限，蝙蝠侠将车开进为了快速赶路而特意建造的隐蔽路线中。侧头看着无知无觉昏迷在身旁的马修, 以及马修苍白的嘴唇，与在楼顶天台亲眼看到子弹穿透马修胸口时相同的担忧和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只有失去过, 才知道那有多痛苦, 在余下的生命里，他不想再次体会。

蝙蝠洞里，阿福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到的治疗工具。

将暗红色的紧身制服用特殊工具割开，蝙蝠侠终于看到马修满身血腥味从何而来。

缠绕在马修胸前的绷带已经被血浸湿, 一层一层粘在一起。

“有人为马修紧急处理过伤口，手法专业。”止血和包扎都相当仔细，效果也立竿见影，只是当马修重新穿上紧身衣成为DareDevil的那一刻，就代表了他没办法将行动控制在不会拉扯到伤口的范围内。

子弹没有击中马修要害, 大概是马修在枪击时及时避开，但也只是没有击中要害。两颗子弹从胸前穿过, 从背后爆开，马修背部血肉被带掉整块。除了心脏和大血管, 肺和肋骨以及其余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这种情况下，他是怎么站起来的？

止血、输血、处理伤口、治疗……

整个过程里, 马修一直昏迷着, 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而在犯罪巷, 夜翼找到了他们翻遍整个犯罪巷都没有找到的炸弹引爆器。

吊在半空的小丑被放下来, 他胸口左侧别着的枯萎的花朵掉在地上, 因此左边胸口并不明显的异常凸起终于展现出来。

生物信号传感器……和心跳相连接的生物信号传感器。

联系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杀死马修让蝙蝠侠陷入绝望, 然后逼迫蝙蝠侠杀死他，他心脏停跳的那一刻，行动被限制在仓库里的那些孩子的父母跟他一起死去。

让蝙蝠侠在犯罪巷里亲手制造那么多的孤儿……妄图杀死马修，再加上策划蝙蝠侠杀人。

GCPD已经接手了犯罪巷里被关押的孩子和孩子们的父母，此时正想办法将小丑带走。

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罗宾手里握着刀，锁定被蝙蝠侠打成重伤，正被人拖着往担架上挪的小丑。

“我什么时候能杀死他。”

红头罩嗤笑一声：“等你换个代号，再换个爸爸。”

如果是平时，夜翼会跟他的兄弟们好好讨论这些，但今天不行。

他的手上还沾着马修的血，他的兄弟呼吸微弱的模样还在他大脑里挥之不去。

原本他们该立刻离开的，但之前在小丑操控下朝马修下手的孩子还没找到。哪怕她是无辜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任由她在外活动，不管对她自己来说，还是对别的市民来说，都太危险。

“监控里没有那个女孩儿的身影，”红罗宾已经查过，“很可能带走了马修的人同时把那个孩子也带走了。”

他们都知道DareDevil有隐藏在幕后的帮助者，或者说伙伴，那人曾在蝙蝠侠的紧逼下将DareDevil带走，为DareDevil制造了第一件制服。

然后今天将马修从地狱边缘拉回来。

就算在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那个人也可以信任，况且……红罗宾已经有所猜测。

他们的隐藏不算完美，至少在提姆看来不算-

夜翼和罗宾他们回到蝙蝠洞时，马修的治疗已经结束。

“马修使用了一种类似强心针的药剂，”为了确认马修的身体状况，布鲁斯为他做了彻底的身体检查，他在马修体内查到了药物残留，也查到了马修的身体内某些激素被短时间激发的痕迹。

重伤注射后能尽快止血，强制身体分泌某些激素以欺骗身体恢复行动，还有类似肾上腺素的效果。

疑似会透支身体。

“等他醒来后，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确定马修生命体征稳定之后，布鲁斯终于从不安以及焦虑中脱离，“不过……”

布鲁斯的话没说完，微弱的震动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站在病床旁边的阿福将剪碎的制服从表面抚走，露出了遮盖在那些沾染着血迹的布料以及绷带之下的按键手机。

现在这种时候会主动联络马修的，恐怕只有救了马修的人。

布鲁斯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呼吸依然微弱的马修，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手机。

通话两边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这个足以令布拉德知道另一边的不是马修。

[你是谁？]

明显被变声器改变过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但明显的电音下，急切和担忧甚至某些音节的颤抖都如此明显。

[手机的主人呢？]

“他在接受治疗，”布鲁斯以蝙蝠侠的嗓音回答。

这种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并不常见，再加上DareDevil从布拉德和贝弗利那里离开之前已经说了他要去找蝙蝠侠，因此布拉德第一时间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这并没有令他放心多少。

[你是蝙蝠侠？他呢？他还好吗？]

布拉德全程用他来指代马修或者说DareDevil，他希望马修能尽量安全。原本他不该冒险联络马修，尤其是穿着紧身制服时的马修，他有妻子，有女儿，他不能因此暴露。

但只要想起一个男人身受重伤后还要为了保护哥谭挣扎着站起来，他就没办法沉默下去。他得知道那个年轻人没事。

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红罗宾已经开始查询信号来源。他得确认他的猜测，才能真正信任另一边的人。

当熟悉的手法以另一种模式出现，阻挡他继续查下去的时候，他已经能真正确认对面人的身份。同时，提姆朝着布鲁斯和夜翼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对面人可信。

让蝙蝠侠担任沟通的角色实在不明智，夜翼从布鲁斯手里拿过手机：“刚才的是蝙蝠侠，很感谢你们救了马修。”

这些足够取信于布拉德。

[不需要感谢，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

“昏迷不醒，”夜翼看了看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马修，“可以告诉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想知道马修受伤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接到了马修的求救电话，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布拉德记得他和贝弗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看到躺在血泊里的马修时有多害怕，就算现在想起来，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我们现场帮他止血，处理伤口，之后马修硬撑着带我们去抓了个女孩儿，就是失踪的贝蒂。

他似乎在那个女孩儿身上发现了威胁，说蝙蝠侠需要他的帮助。]

布鲁斯已经从夜翼那里听说了小丑以自己的心跳信号来当作引爆信号的事，但这件事在没有见到小丑之前，马修不可能知道。

因此他始终想不明白马修要带着这种致命伤势，冒着透支身体，余生都有可能没办法彻底恢复的风险还要赶到犯罪巷的原因。

是因为……担心他？

“可以把贝蒂交给我们吗？”夜翼不知道马修发现的威胁是什么，但把一个受到小丑操控的孩子和普通人放在一起很危险。

[我们会把她交给GCPD。]

布拉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马修没事，不是为了和更多义警产生联系，哪怕对面是蝙蝠侠。

蝙蝠洞里，布鲁斯将药物报告递给夜翼：“问清楚药效。”

[那支药剂是……]

布拉德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药，只是他说了一半停下来，省略来源后再次开口。

[短时间内止血，激发身体，让身体处于兴奋状态，麻痹痛觉，但用后体质会有不同程度降低，需要很长时间恢复。马修在知道这种药剂副作用的情况下，依然要求使用，我不知道需要让他付出这些去做的是什么，但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体质降低对义警来说十分致命，更何况马修感官异常，无论什么样的变化对他来说可能都会无数倍放大。

这种情况下，马修依然要以体质来交换那十几分钟的行动。

无论在谁看来，他要去做的事对他来说都足够重要。

除了杰森，杰森同意他们的观点，但另外，他难以自制地想起下水道里他和马修·默多克聊过的话。

[死而复生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从长眠中醒来的那一刻。]

杰森的目光停在马修·默多克身上。

他不确定这次马修·默多克是否带着要活下去的想法来到犯罪巷，如果没有，体质下降对马修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你们还是清醒一点吧。”杰森扔给蝙蝠侠一个录音器，里面记录了他和马修的对话，关于死而复生的那段。

他的头罩总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悄无声息地录音。

“一个死过的人，可不会害怕再死一次。”

尤其在他听来，默多克并不排斥，甚至期待着长眠。

第137章

死过一次的人。

不会害怕再死一次。

蝙蝠洞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大脑愚钝, 但这句话他们依然花了些时间去反应，他们看向杰森。

——很好，这样的反应也不算辜负了期待。

看着他们脸色空白的样子, 杰森勾了勾嘴角又放下，然后再次开口：“我说的可不是我。”

布鲁斯握着杰森扔进他手里的录音器, 手指放在播放键上, 眼神朝向旁边呼吸微弱的马修。

他担心马修的状况，但除此之外，当DareDevil在他挣扎时阻止了小丑下坠，然后落在他面前说出那句“我还活着”的时候, 就那一刻，他似乎真正感觉到了他和马修之间的联系。

不是礼貌而疏远，不是亲近又抗拒。

是我体会你的痛苦，我感受你的愤怒，是蛛丝般从腹中吐出的爱。

没再犹豫, 他按下按钮。

一开始是金属响动，似乎是下水道的盖子被掀开。

最近马修和杰森的联系很多, 但在下水道，应该是前天晚上他们一起寻找小丑踪迹的时候。

杰森录下的东西音质很不错, 至少他们身临其境般听到了马修在下水道的盖子打开后沉默的那一瞬。

DareDevil向来独自行动，与红头罩一起寻找小丑踪迹的这次, 大概算是马修第一次以义警的身份真正与他们产生合作。

原本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直到马修问起了杰森的死。

没人向马修说起过这个, 他们任何一个都可以保证。原本计划好的家庭聚会还没有到来, 关于杰森的事情他们还没来得及向马修说过任何一个字。

虽说马修因为提姆在通讯中的一句“家庭聚会”而猜出了杰森的身份, 但也仅限于此。

就像录音器里杰森的话——你好像并不惊讶, 死而复生的还有你？

之后是几秒钟的沉默。

录音里只有下水道中微弱的液体流动声，就好像此时的蝙蝠洞里也只有下水道中微弱的液体流动声。

无论是当时的杰森, 还是现在的他们，都没能等到一个否认。

马修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他沉稳而正直，绝不是轻佻的性格。

但也正因此，他和杰森的对话才如此让人难以承受。

杰森和马修，一个在他们的保护里死去，一个在他们的关注外丧生。

迪克已经摘下眼罩，他听着录音中马修的声音，看着此时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醒来迹象的马修，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

——成功的死亡经验才值得交流，死而复生最难以接受的时刻，就是发现自己从长眠中醒来的时候。

成功的死亡经验？达米安抱着双臂，面色不善：“弱者的对话。”这种心理脆弱的兄弟他竟然有两个？

红头罩和DareDevil，任何一个都不会被归类为弱者。杰森暂且不提，他们了解杰森，知道他因为爱和死亡，因为拉撒路的池水而偏执。

但他们不够了解马修，不知道马修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接受长眠。

录音还在继续，杰森问起马修的过去。

只是马修始终回避他的死因，但提起死亡他和杰森任何一个都如此平静。

布鲁斯想，这是他的失职。

不过，杰森不是绝对平静的，哪怕对话里没有表现，但布鲁斯面对过杰森的愤怒。马修呢，他对谁愤怒过吗？

布鲁斯还记得前段时间稻草人的袭击。

那时候马修被浓到像是密林瘴气般的恐惧毒气包围，但他走出来，只说——我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他死过，但他不害怕死亡。

这种不害怕的情绪通常发生在没有经历过的人身上，跳楼的人会在跳下去后恐惧后悔，被海浪卷进深海的人会在窒息中痛苦害怕，生命的本能告诉他们要敬畏死亡。

马修没有这种本能，哪怕死过都没有。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摧毁了……一个正直的人？

“我该再用心些，”布鲁斯的嗓音带着沙哑，犯罪巷里愤怒时他曾嘶吼过，“该在他遇到那些糟糕的经历前找到他。”

哪怕他不知道他有个孩子流落在外，但他有过这样的机会，在马修九岁时。

可他就那样错过。

没有什么对错，但布鲁斯遗憾而懊悔。如果马修能在他身边长大，他会保护他的孩子，像他的父母当初保护他那样。

就在不久之前，杰森拿出录音之前，他们还在因为药剂效果而为马修担忧。

现在……

看着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马修。

——死而复生最难以接受的时刻，就是发现自己从长眠中醒来的那一刻。

他还愿意醒过来吗？

注射那样影响身体的药剂，带着击穿胸口的枪伤从哥谭大学赶到犯罪巷，拉扯着伤口，流了一路血。

他有想过活下来吗？

刚才因来自马修的担忧而柔软的心像是被抓紧，随后攥成一团。布鲁斯手中拿着停下的录音器，呼吸跟随着病床上的马修一起放轻。

“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阿福目光温和地看向这里的所有孩子。

哪怕是身为几个孩子父亲的布鲁斯，在阿福眼里也是需要照顾的那个。

无法挽回而遗憾痛苦的事，这里已经发生过太多，阿福总是眼见事情越来越糟，眼见无法抵抗的悲哀来袭。

“马修会醒过来，”阿福这样相信着，他知道马修是个多坚强无畏的孩子。他们还有机会去了解马修，还有机会去拉近马修与此世的联系。

身体陷入昏迷，灵魂独自清醒。

麻醉类药物麻痹着马修的痛觉，他的身体轻飘飘像在云端。

即便如此，他的感官没有被麻痹。

他能听到周边一切，能听到身边的人因录音中的内容而情绪沉重。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醒不过来，马修一定要爬起来从布鲁斯·韦恩手机把那个录音器夺下来，在录音播放之前。

虽然他没要求杰森·陶德保密，但这种事……这种再次听起来如此奇怪的话……

——能不能别在他耳边放啊。

马修拼尽全力尝试着挪动身体，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

不管是那支副作用巨大的药剂，还是他忍耐着伤痛去犯罪巷，都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为了挫败小丑的阴谋。

当然，他承认有部分蝙蝠侠的原因催促他一定要去，但他绝对没有想过在任何人面前倒下去，也没有想过药效过去之后就地去世。

他真的很想把这些话告诉此时正围在他身边为他而难过的这些人。

马修承认自己没对生活抱有期待，承认自己无所谓活着，无所谓死去。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想活下来。

昏迷之前蝙蝠侠的绝望愤怒犹在耳边，布鲁斯·韦恩此时放轻的呼吸和心脏的抽搐同样也在耳边。

如果生来无法被打动，生来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心神，他不会主动与身边的人保持距离，不会拒绝任何人接近。

现在他失败了。

[单方面的拉开距离没办法达成目的，马修，或许你不在意任何人，但你确定没人在意你吗？]

之前马修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有人在意他，他心知肚明，而他，他也不是不在意任何人。

麻药的效果逐渐褪去，被掩盖的疼痛慢慢涌现，轻飘飘的身体落了下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布满身体每一寸。

马修没办法分辨他的虚弱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药剂，但身体沉重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唯一幸运的是，他终于成功操控了自己的身体。

第138章

“面对死而复生的人该怎么办, 你们也不是没有经验，”杰森靠在旁边，看着他们因马修的问题而忧心。

当然, 除了达米安，他并没有忧心什么, 只觉得默多克果然麻烦, 比起现在这个，说不定之前沉迷于DareDevil的恋爱脑还更容易接受一点。

……不，还是算了。

达米安顿了顿，想到如果那样, 他需要接受的就是马修·默多克和DareDevil双倍的麻烦。

“TT.”

没人知道达米安突然“啧”什么，不过这时候也没人在意。

躺在病床上的马修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尝试着睁开眼睛。

“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提姆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引起马修的负面情绪，但他同样不希望马修一个人继续承受那些无法承受的。

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能让马修不对活着抱有期待，一定给马修带去了无法轻易解决的伤害。

“总要想办法知道马修身上发生过什么, ”提姆倾向于直接问马修本人，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马修大概也不会愿意被过多调查，而且考虑到之前的调查结果, 他们能查到的概率不高。

旁边的杰森瞥了眼病床上的马修：“这家伙对未成年小孩儿格外关爱, ”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小丑的陷阱引诱。

说着, 他又朝达米安看了一眼：“让恶魔崽子去问。”

“陶德！”

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的马修停下来, 他气息微滞, 随后因为肺部受伤闷闷地咳出声。

正交谈的几人停下来，全都转向病床。

“马修, ”迪克恰好在旁边，他胸前的蓝色标志上还沾着接住马修时从马修身上染的血。

“咳，”马修能感觉到血丝顺着喉管往上爬，也能感觉到伤口拉扯时的剧痛，不过他以最快速度压下这些，然后挣扎着开口，“你们一定、要在话题主人身边讨论吗？”

马修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不想真的等到来自达米安的……问候。

“……”谁能想到重伤昏迷的人还能听到这些。

不过马修既然没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至少表示他是愿意交谈的。

马修·默多克没有继续逃避，达米安总算看他顺眼了些。

大概是因为精神实在太差，马修钢蓝色的眼睛微微睁着，原本就无神的双眼显得格外疲倦。

他身上穿着的制服已经在处理伤口之前被脱下，赤丨裸胸膛上如今只缠绕着绷带，每一次呼吸带动的胸口起伏都清晰可见。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达米安沉默片刻，还是将问题咽下。

“你感觉怎么样？”

沉默片刻，布鲁斯最终还是只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关心马修的身体，关心马修的心灵。

感觉……

马修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光是呼吸就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不太好。”

不过也算早有预料，在他胸口中枪倒在地上的时候。

失血总会造成虚弱，再加上他要求贝弗利为他注射的那种药剂。

这种结果实在正常。

听着马修虚弱的，仿佛是以气音说出的话，布鲁斯的脚步定在原地，他的心脏依然像是揪成一团：“……会好起来的。”他总会想办法修复马修的身体，让马修被拉低的体质恢复原样。

体质下降并没有连累马修感官的敏锐度，他依然能感受到身边人呼吸的变化，心脏的跳动，甚至不同激素的分泌，他正是依靠这些来准确分辨一个人是否说谎，当然，这也能让他随时注意身边人的情绪。

蝙蝠侠不需要自责。

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

马修一直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他如今躺在这里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他的话因为沉重的呼吸而多次停顿。

“小丑制造了病毒。”

“那个女孩儿，”马修相信他不需要解释是哪个，“身上携带着。”

虽然刚才没有提到，但挂断和布拉德的通讯之后，他们已经打算和戈登联络，确认那个女孩儿的安全，同时在需要的时候帮那个孩子摆脱小丑的操控。

只是听到马修的话，他们立刻反应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犯罪巷里也有？”提姆想起监控中那个女孩儿异常的模样，立刻皱起了眉。

没人希望那样的病毒在人群里散播开来。

躺在病床上，马修喘息着：“小丑身上。”

布鲁斯之前并没有发现小丑的异常。

惹怒他，挑衅他，想要逼他越过底线，这些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如果要说异常……小丑再次对他的孩子下了手。

[一个不够，两个不够……]

只是想起这些，难以言喻的愤怒立刻从布鲁斯胸中爆发。

他努力平静下来。

“小丑要感染的是我。”布鲁斯的嗓音沙哑而低沉。

小丑想要死在他手里的目的那么明显，布鲁斯此前不感觉异常只是因为小丑惯常如此，现在想来：“感染途径是他的死。”

所以马修才带着重伤阻止了小丑的下坠。

小丑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他抓去的那些孩子的父母一起死去，随后……将影响心智的毒感染给蝙蝠侠。

那种情况下，布鲁斯没办法保证他能抵抗。

自己的儿子死去，又害得那么多孩子失去父母……

“马修，”他终于开口，语气低沉，“你救了我。”

小丑身上带着的毒始终是隐患，尽管现在没人说，但每个人都在计划着把小丑的身体彻底研究一番，然后让他再也没办法借此暗害任何人。

“这不是我的目的，”哪怕看不见，马修还是微微转头，避开了布鲁斯朝他看过来的视线。

他已经不记得他曾多直白地向某人表示过信任和亲近依赖，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做不到。

“不过……”他继续带着沉重的呼吸，以气音说着，“你说得没错。”

马修想，这不算直白。

所幸这里的每个人都习惯了不直白的亲近，也习惯了从简单的话里感受真情。

但杰森不。

他在现场，他看到了更多。

“你是觉得，”杰森学着马修当时的样子说，“——我还活着。”

DareDevil阻止了小丑下坠，站在了他们面前，然后第一时间对绝望中的蝙蝠侠说了这句话。

没有人比杰森更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是他没能说出口的。

“你是觉得这句话比告诉我们小丑身上带着传染性病毒更要紧吗？”

“……”马修沉默。

他确实在告诉蝙蝠侠“小丑不能死”和“我还活着”之间本能选择了后面的。

在杰森提起之前，他不觉得这有多奇怪。

现在想来，他是信任蝙蝠侠的，不仅如此，他承认了自己对蝙蝠侠的重要性，他相信在得知他安然无恙之后，蝙蝠侠会停手。

如果是在以前，他可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

但现在……

“马修的身体需要静养，”阿福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马修肺部没有直接被子弹击中，但依然有损伤。

再加上胸口组织损伤，肋骨骨折，失血过多……

他不适合说太多话。

他们确实担心马修的心理状态，只是刚才那些已经足够他们暂且放心。

至少等马修稍微恢复一些，等那时候再来谈别的。

更何况现在有太多事等他们解决。

贝蒂和小丑身上的病毒。

这些需要研究，大概率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还有……

马修被袭击的事已经传了出去。

他们处理了监控，但小丑在GCPD亲口说他杀死了马修·默多克，并且将他备份的监控拿了出来。

哥谭大学附近马修被袭击的现场还没处理，警局已经找到了那里，只是那里只剩大片或喷溅或流淌的血迹。

正是因那些血迹，此时GCPD正到处找马修或者马修的尸体。

他们可以不去处理，任由警局寻找，等马修恢复后自然能再次出现。

甚至DareDevil是个现成的借口，作为马修的爱人，他救了马修理所应当。

只是在此期间，马修很可能被认定死亡。毕竟监控显示马修胸口中了两枪，这种伤势，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到那时，马修的身份，他的学业，他的一切都会被抹去。

病床上，马修终于感觉烦恼。

不过：“监控里能清楚看到我的伤吗？”

中枪后主动出现很奇怪，但马修想，要是监控没那么清楚，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

“能。”

“……”既然这样的话，只能让DareDevil来了-

小丑袭击马修的事并没有传出去，GCPD暂时还没公开。

原本戈登该联络布鲁斯·韦恩，只是马修与韦恩的父子关系并没有被任何人正式承认，他只好联络了马修的学校，以及上次的卡普洛教授。

接到电话的卡普洛教授凌晨赶到了警局。

他形容狼狈，面色苍白，第一时间找到了联络他的戈登局长：“马修呢，他人呢？”

戈登张了张嘴：“马修……他……”大概率已经重伤身亡。

不用戈登说什么，旁边正播放的监控已经说明了一切。

卡普洛看到了。

他冲到监控前，看着倒在地上的马修，早已什么话都说不出。

恰好在此时，戈登的电话响了起来。

作为哥谭警局局长，他不会主动挂断任何一通电话。

[他没死。]

DareDevil的声音，戈登已经记得十分清楚：“你说什么？”

他连忙追问：“是你带走了马修？”

DareDevil的声音里有难掩的虚弱，但隔着电话总不那么清楚。

[是我，他在我这儿。]

戈登正要说什么，他手里的电话猛地被夺走。

一个眼盲的哥谭大学法学院学生，学业用心，成绩优秀，未来肉眼可见的一片光明。卡普洛不用想都知道马修身上的危险从哪里来。

他生气地对着电话另一半的人吼：“要是没办法保证我的学生安全，今后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第139章

蝙蝠洞里, 所有人都听到了另一边卡普洛教授的怒吼。

“……”

马修还在勉强维持呼吸平稳，尽力压着喉中难以压制的咳嗽。只是咳嗽从来都不是想压就压的东西，他只好在无法忍耐前捂住嘴转头咳出来。

随后以平稳的情绪和委顿的神情继续伪装。

变声器重新压在马修喉间, 将马修·默多克受伤后虚弱的话音转变为DareDevil低沉的模样。

另一边，戈登震惊地看着夺过自己手机的卡普洛教授, 目瞪口呆地听着卡普洛教授的怒吼。马修还在DareDevil那里,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DareDevil，这种情况下，他不希望卡普洛教授刺激到任何人，因此下意识伸手。

察觉到了自己的不礼貌, 但冲动之下做出了这种事的卡普洛教授歉意地看着戈登局长，他想把手机还回去，只是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按到了扩音键。

一阵压抑的咳从手机中传出来。

是马修的。

他像是被人紧紧捂住了嘴。

不被允许发出任何声音。

卡普洛和戈登同时看向手机，里面又传出DareDevil冷漠的话。

[不劳费心。]-

除了感慨一句卡普洛教授真的很关心马修之外, 这个插曲蝙蝠洞里没人放在心上。

马修还活着的消息已经转告GCPD，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马修·默多克已死这种传闻出现, 再加上今晚卡普洛教授在场，他们也不必再特意去联络学校。

“只是你和DareDevil的绑定可能会因此变得更深, ”提姆是不会希望自己跟红罗宾扯上什么关系的，隐藏身份与真实身份产生联系, 一定会导致不必要的关注以及麻烦。

这点马修已经考虑过。

——早在诓蝙蝠侠说他和DareDevil是朋友的时候。

他总要在两种麻烦之间做个取舍, 是和隐藏身份产生联系, 还是直接将隐藏身份暴露。

比起前一种带来的不便, 后一种的麻烦才是无穷无尽, 况且身份暴露的后果可不是一次分手能解决大部分的。

马修想着这些的时候，意识竟然逐渐变得昏沉。

他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在聊天时突然睡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

“那个可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迪克放轻了声音，他看着马修昏昏欲睡的模样，皱着眉虚抚在马修凌乱的黑色发丝间，他想，他该再早一些赶到的。

马修的身体状况，这个才是眼下最需要担心的。

以往马修受伤后能面无表情地伪装起来，能忍耐被放大的疼痛拉扯着伤口去做不应该做的动作，能忍耐着在夜晚随意活动。

他们无数次猜测过练就这种忍耐力需要受多少伤，无数次猜测过最开始马修是怎么接受这一切的。

但现在……

原本那样忍耐的人虚弱地躺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负担一般消耗着他的体力。

失血确实会导致面色苍白，身体乏力，甚至意识混乱，更何况马修身受重伤，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马修身上看到了体质下降的迹象。

马修确实昏昏欲睡，他的精力让他没办法继续支撑。

但迪克放轻的声音令他下意识警惕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马修·默多克睡眠更轻的人，更何况他还没有睡着……或者说他还没有昏迷。马修的大脑里闪过很多东西，他努力从里面剥离出与目前有关的，然后本能一般去回答。

马修嗓音虚弱又飘忽，声音里面带着身体受伤导致的气音：“没什么好担心的。”

体质下降无非就是体力和抵抗力的下降，比起任由小丑的阴谋得逞，体质下降这种仅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的后果好接受得多。

就像他之前所想。

——他躺在这里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如果是平时，或者意识稍微清醒一些，马修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话，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意识又在麻醉类药物和重伤失血的影响下混乱着。

“在蝙蝠侠被小丑感染操控和身体可能难以恢复之间，我选择了对我而言更好接受的结果。”

马修的声音很轻，且因为呼吸沉重而断断续续。

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布鲁斯沉默着，马修在意他，就像他感受到的那样，只是他如今没办法因此而高兴。

那句话里不仅有对他的在意，还有马修对自己本身的忽视。权衡利弊下放弃自己，哪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是更好的结果，但布鲁斯不是旁观者。

他知道马修带着重伤往犯罪巷赶去的时候根本不确定小丑要怎样对付他。

他知道马修一开始根本不确定他对蝙蝠侠的重要性。

他知道马修只是带着怀疑就干脆赌上了DareDevil的未来。

此刻，马修正躺在他面前，为之前的选择而庆幸。看着马修如今努力睁眼保持清醒的虚弱而苍白的模样，布鲁斯没办法高兴，哪怕马修承认了对他的在意。

“会好起来的，”布鲁斯也像迪克一样下意识放轻声音。

“好好睡一觉，”他像是承诺般说着，“我不会让你有事。”

布鲁斯的嗓音依然带着嘶哑，但奇怪的是，马修真的在他的声音里放松了警惕，精神也随之放松。

阿福已经打开了医疗室的门，马修需要好好休息，他们不该继续在这里围着他。

杰森转头就往外走，提姆看了马修一眼，也跟了上去，只有达米安嘟嘟囔囔，但竟然也像自言自语一样放轻了声音：“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

他们一起转头看向达米安，目光带着不赞同。

“别一副你们不想知道谁杀了他的模样……”达米安已经走出了医疗室，他依然保持着低音量。

虽说马修听力超群，但他显然都要昏迷了，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听人说话的潜意识反应都很难说，就算有，大脑会不会下意识处理听到的信息也很难保证，因此达米安的话十分直白。

至少比刚才面对清醒过来的马修时要直白。

阿福和迪克走在达米安身后，想起刚才他们讨论时马修突然醒过来的事……为了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们脚步都加快了一些。

布鲁斯走在最后。

他的手放在医疗室的门把手上，听到了马修最后一句——我自己。

我自己？

什么？

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布鲁斯的表情僵硬下来，身体也僵在原地。

紧接着他想起了马修开口之前他听到的那句话，来自达米安——别一副你们不想知道谁杀了他的模样。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马修，刚才昏昏欲睡的马修已经彻底闭上了眼。

此前与马修接触过的点点滴滴全都挤进布鲁斯大脑。

马修说生存于世的意义是赎罪。说他已经成年太久，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去渴求亲人。他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与任何人亲近，在几个月之前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朋友……

这一切都早有预兆。

第140章

布鲁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

他的理智告诉他死亡并不是这件事里唯一值得关注的, 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马修的复生。只是在得知他心肠柔软的孩子死于自杀后，那一刻他没办法去思考别的。

自杀。

一个正直，自信, 努力，拥有过人才能的天主教徒, 做出了这种选择。布鲁斯不敢想象当时的马修陷入了怎样绝望的境地, 不敢想马修对世界如何失望，对人生如何无奈。

他的手搭在医疗室的门框上，微微借力，眼神看着正安静而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的马修。选择死亡的那一刻, 马修也是这样安静吗？

布鲁斯长时间的愣怔引起了阿福的注意。

阿福转回来时，发现布鲁斯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已经沉睡的马修。蝙蝠侠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在这几十年里，阿福早学会了如何分辨布鲁斯的情绪。

“发生了什么？”阿福担忧地走到布鲁斯旁边，声音轻而温和, “您看起来不太好。”

或者说糟透了。

因阿福的话而回神的布鲁斯摇了摇头，他走出医疗室, 动作很轻地关上了门，走出几步调整着情绪, 之后才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听到了马修的回答。”

说到回答，一定有对应的问题。

阿福同样第一时间想到了离开时达米安说的话。

“是谁？”

已经知道马修曾死而复生, 阿福想不明白到底凶手是谁才会让布鲁斯如此痛苦。

小丑？

不, 小丑并不知道这件事。

布鲁斯没有回答, 在真正搞清楚之前, 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就够了, 因此他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只是马修受伤太重，或许失血让马修意识混乱。或许那句“我自己”并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只是他那时清楚感受到了马修重伤意识混乱之下才放松的警惕, 这种情况下，他没办法不相信，但……万一呢，万一只是他的误会。

“无论是谁，”阿福因马修的状况而痛心，但不管怎么样，“那不是您的错。”

“或许，”布鲁斯想，马修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降生于哥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因为救人而目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亡……始终一个人，没有亲人和朋友陪伴。

他的孩子孤单长大，绝望自杀。

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样才能不认为自己有错。

“过去那些年，我曾保护过很多人，”布鲁斯嗓音沙哑，声音几乎压到了无法听清，“我多希望马修也是其中之一。”

不是在因他而产生的混乱里，不是小丑为了引起蝙蝠侠的注意而导致的危险里。

是马修遇到的难以面对的处境时，是所有消磨了马修的热情和快乐的事件里，他多希望他能在。

越是接近，越是拥有，越是看得清错过了多少，也越是能察觉到他对马修的了解有多匮乏。

他不知道马修的能力从何而来，不知道谁训练了马修，不知道一开始接触这种感官世界时马修有多煎熬，更不知道马修为什么会成为DareDevil。

他唯一知道的是，以往的很多年里，马修受苦很多。

和阿福的悄悄话并没有惊动家里的更多人，马修成功活了下来，这不代表事件结束，甚至可以说这件事刚刚才开始。小丑身上的毒素还等着解决，他们还要帮贝蒂解决精神操控。

这些事情并不简单，夜翼他们已经出发-

凌晨，哥谭大学附近某栋住宅。

确认过马修的安全后，布拉德总算放松下来，他来到结束了治疗的贝弗利身边：“马修被蝙蝠侠带走了。”

他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关心马修状况的。

“蝙蝠侠？”一天内连续为两个重伤的患者治疗，第二次治疗甚至持续到了凌晨，贝弗利温柔灰色眼睛中的疲倦显而易见。

如果是蝙蝠侠的话，马修会得到很好的治疗。

一直为马修而紧张的贝弗利也稍稍安心。

贝弗利看着病床上肤色青白的贝蒂：“我只能帮这个孩子治疗骨折和外伤。”

贝蒂，这个孩子的照片已经登满了哥谭的报纸，父母被杀，女儿失踪……贝蒂和他们的女儿米拉几乎差不多大，但却被小丑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已经足够令他们心痛。

如果遇到危险的是米拉……

不，或许米拉已经遇到过这种危险。

就在前天晚上。

那时候闯进他们家的人，大概也是要杀死他们，然后抓走他们的孩子。小丑帮抓捕一家三口的事情已经在小丑被捕后爆了出来，有些家庭幸运得救，也有些不那么幸运的遇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如果DareDevil没有赶到，说不定米拉已经与面前的贝蒂一般。

“只是……”布拉德以往总是在想，要是能帮到DareDevil，说不定也能为即将遇到危险的孩子出份力。

只是，他今天才知道，DareDevil也只是个成年没多久的年轻人。

目盲，重伤。

一直以来，他都躲在这样一个年轻人身后。

布拉德情绪低落。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贝弗利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修是个很棒的人，我们得为他保守身份。”

布拉德感性，贝弗利理智，他们会配合得很好。

“现在该考虑的是，”贝弗利看向简陋手术台上的贝蒂，“我们该怎么把他送到警局，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

布拉德能解决监控，他们只要避开人，难度已经大大降低-

GCPD，卡普洛教授失神落魄地坐在接待室里。

他最喜欢，最想要照顾的学生现在落到了一个暴力义警手里，而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研究了很多年，钻研了很多年的法律无法在这种时候为他提供任何帮助。

他不知道马修的状况，不知道马修有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

只能被动等待消息。

……虽然就这点来说，哥谭警局的局长戈登也一样。

这多少令卡普洛感觉到了微弱的安慰。

“DareDevil暂且是可信的，”戈登咬着牙说着这种在他自己看来无比离谱的话，“监控里已经看得出来马修受伤很重，他现在需要的是良好的治疗。”

“DareDevil？”卡普洛可没忘之前的传闻，那家伙的制服都是马修……

说起来，布鲁斯·韦恩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马修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原本戈登该找人好好安抚卡普洛教授，只是他同样关心马修，且卡普洛教授从他的手机里听到了马修的消息，再加上现在没有必须由他去做的事，因此他能抽出些时间坐在这里。

但在某个未知号码响起来的瞬间，他还是立刻站了起来：“如果有马修的消息，我会再跟你联系。”

简单告别后，戈登立刻走出接待室-

审讯之后，小丑已经连夜被送回阿卡姆疯人院。

原本小丑就是越狱，再加上疯人院正是为了他们这样的罪犯设立，为了保证安全性，所有的程序都可以省略。

治疗室里，小丑被拘束衣紧紧绑着。安全起见，治疗伤势之前，他已经被注射了足量的麻醉剂，现在已经完全昏迷。

“你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狭小的治疗室里，戈登看着蝙蝠侠用注射器从小丑身上抽取血液样本，罗宾以一副恨不得杀了小丑的表情站在旁边。

“我们怀疑小丑在他自己身上设置了传染性病毒，”推门走进来的夜翼好心解释。

他不能指望看起来心情十分糟糕的蝙蝠侠来解释，也不能等着现在满脑子只想知道小丑什么时候死的罗宾来回答。

听到夜翼的话，戈登沉默下来。

刚才的监控里，他不仅看到了马修倒下，同样看到了肤色青白手上绑了枪的贝蒂。

那个女孩儿在监控里似乎怪异地发着笑。

小丑已经承认是他对马修·默多克下了手，那么贝蒂变成如今这样大概率也是小丑对她做了什么。

如果是病毒的话……

寻找贝蒂的人还没有消息，戈登皱紧了眉：“现在感染的只有贝蒂一个吗？”

“大概，”夜翼没有解释太多，他们需要研究后才能给出答案。

取到足够的样本，蝙蝠侠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罗宾也是。

戈登一边往外追，一边联络监狱长说他这边已经结束。

所幸小丑的治疗室附近没有窗户，他这次没有跟丢。

“等一下，”戈登知道病毒需要时间研究，刚才夜翼已经说了是怀疑，因此他要问的是别的，“你们和DareDevil有联系吗，马修似乎在他手里。”

走在前面的蝙蝠侠脚步微顿。

“如果有的话，我想知道马修现在的情况。”

夜翼原本打算说马修正在接受治疗，只是他还没开口，前面的蝙蝠侠停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布鲁斯·韦恩与马修的关系依然没有被承认过，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询问他的孩子如何。

“马修他……伤口致命吗？”这是戈登最想知道的，他希望马修能活下来。

“不，”原本不，但至少马修活了下来。

“还有关于我们的某个共同朋友，”戈登走在蝙蝠侠旁边，声音压低到仅他们能听见，“布鲁斯他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戈登和布鲁斯也算目标一致，因此他们时常有所联络。

他多少了解布鲁斯·韦恩，那个男人不是沉默且逆来顺受的，他活跃又存在感十足，如果马修与他毫无关联，他不会沉默这样久。

蝙蝠侠没能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实际上，他想做些什么。

“他不会让默多克有事。”

等马修醒来，他该和马修聊聊，不管是痛苦的，还是折磨的，他希望马修今后不必一个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