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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听雪和无印出了城门,沿着锦江一路前行,到了傍晚时分,便开始进山。

攀过脚下这座山,再往前,便是宝山。

如今已到深秋,山中层林尽染,金红交错。

江听雪看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对无印道:“大师,今日天色已晚,到宝山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着?”

无印下意识犹豫了下。

这一路上,除了狐毒发作时,他们少有进城的,大部分都是在山里待着,因为逢山过山,不绕远路,所以才赶得快。

只是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狐毒三日一次的时候还好说,但变成两日一次后,有时候去城里就有点来不及,便不得不在露天野地将就一下。

江听雪一只狐狸,听觉灵敏,知道四下里无人也无妖,便不觉得有什么,但无印显然很不适应。

幕天席地、无遮无挡之下做这种事,对保守的出家人来说还是太过了些。

仅有的那么几次里,江听雪抱着他时,始终能感觉到他绷得很紧,对身上的各种触碰反应也极大,以至于江听雪总是心痒难耐,忍不住欺负得更深,逼他做出更多的反应来。

两次一过,无印就对在山里过夜有些迟疑了。

但他想到昨日才做过,今夜狐毒应当不会再发作了,便点头道:“依施主所言。”

江听雪笑了下,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一个废弃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只是山崖凹进去的一块地方,勉强遮住了三面,空间倒是还算大,两个人待在里面也很宽敞。

暮色四合,山洞里已铺上干草,升起了火堆。

江听雪就着火烤了烤干粮,等热乎起来后,便掰了一半,递给无印。

无印道了声谢,接过去,静静吃起来。

等吃完了,江听雪又把水囊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然后拿过来,用剩下的水把火堆浇灭了。

无印诧异地看着他:“施主?”

江听雪把水囊扔到一边,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喑哑:“大师……”

这么多天过去,对他的这种声音,无印也已经很熟悉了,他身形僵了僵:“施主,你这是……”

江听雪不答,只是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

也不知碰到了什么,无印身形更加僵硬。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但江听雪还是看见了他耳根处慢慢爬上的红色。

无印张口结舌:“不是昨日才……”

江听雪依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明日我们就到寺里了,狐毒化解之后,大师准备如何待我?”

“……”赧意慢慢收敛,无印沉默了下去。

江听雪收拢手臂,将他的腰搂得更紧:“大师还是准备让我走,是吗?”

“……施主既已解毒,贫僧自然不该再见你。”

“为何不该见我?”

无印道:“贫僧早已说过,贫僧与施主并无缘分。”

“当真没有缘分?”江听雪微微垂眸,搭在他腰上的手揉了一把。

共度过那么多次夜晚,江听雪如今对这具身体的熟悉胜过无印本人,只是随意揉捏了几下,手下的人便喘了两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发热。

他在无印耳垂上吻了一下,低低道:“若真无缘分,这几个月来,你又怎会与我有那么多次的夫妻之实?”

无印闭了闭眼,伸手要推开他,江听雪望着他:“大师,你不愿帮我吗?”

无印下颌微紧:“我帮施主,只是为了解毒,并无其他意思。”

“这也是解毒。”江听雪道,“大师不是知道吗?狐毒催生的是我心中的欲念,大师是我心上人,我心中的欲,只因大师一人而起。大师既然在我面前,我又怎能忍住不动欲?”

无印皱眉质疑:“可是之前……”

“那是怕你受不住。”江听雪道,他揉着怀里人的腰,在他耳边轻吻,“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你欢好,每次只是一两个晚上,你便要睡上一整日,若是真时时刻刻都做,你怕是永远都下不来床了。”

无印一时失语,也不知是被他口中的“时时刻刻都做”吓到,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可纵欲过度。”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忍,后来想到你快要与我分开了,便忍得困难了点,从三天变成了两天。”

江听雪轻笑一声,挑开他的衣带,“其实大师才更要注意吧,每次那些东西,都是你出的次数多。”

无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全部解开了。

他心里一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失控,想要拒绝,却一开口就被吻住。

“施主……唔……”

江听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压倒,手也滑了下去。

细腻的声音里渐渐融入了水声,无印的头脑很快就被热意烘烤得一片空白,抓紧了江听雪的肩膀,忍耐着,眼尾渐渐变得湿润。

江听雪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一放松,一紧绷,便知道他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把人抱起来坐下,抚摸他的脊背,让他放松,在他颤抖着紧绷起来时,拿过旁边的衣带,系在了某个地方。

被打断,又被禁锢,失落感和痛苦一起冲了回来,无印在晃动中睁开眼,泛着水汽的黑眸看着他,似不解,又似无助。

江听雪吻掉他压抑的低喘,弯了弯眼睛:“不是说不要纵欲过度吗?试试今晚只有一次如何?”

黑眸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睁大,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了危险。

但江听雪并不打算给他逃脱的机会,笑了一声便用力吻了上去,再次将他拉入欲海,彻底沉沦。

第97章 第 97 章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说归说, 江听雪到底还是没那么残忍。

他中途松了一回腰带,让无印纾了一次,随后又系上了。

只可惜这一下似乎更像饮鸩止渴, 再次系上之后, 怀里的人反而更加无法忍受,攀在他肩头难耐闷哼, 到后来, 甚至咬住他的肩膀, 带上了一点哭腔。

听到这点哭腔的瞬间, 江听雪停了下来。

咬在他肩上的人慢慢回过了神, 但还不等他彻底松开, 就因为更加激烈的动作再次深深咬了下去, 手指紧紧抓在他的肩上, 指尖发白, 哭腔也更加崩溃了。

最终松了三次。

不能说江听雪折磨他,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个数。

结束之后, 无印就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脸上尽是泪痕,江听雪抚了抚他的背,他就蹙紧了眉毛, 低低道:“不……”

都在梦里了,还想着要拒绝他。

江听雪微微笑了一下, 不要也不行,明天狐毒就要解了,这“最后一次”,他总得表现得体贴一点。

反正已经怀上了,这些东西也不用再留。

手向下滑去, 睡着的人低低哼了一声,湿漉漉的睫毛颤了几下,似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江听雪在他鼻尖吻了吻,轻声道:“睡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好像是被他的话安抚到了,半梦半醒的人又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江听雪用干净的布给他擦了擦,又把手上的也擦掉,然后扔掉布,拥着人在草堆上的衣服上面躺下。

秋夜寒凉,山洞中一片空寂。

江听雪支着头,望着躺在身边的无印,抬起手指,虚虚放在他脸上,从额头到下颌,一点一点,慢慢划过。

净无垢袈裟还是干净的,说明穿着袈裟的这人,心依然坚定。

但……若不是动了情,以他的性格,又怎会容许自己如此放肆?

江听雪静静描画指尖的轮廓,眸光倒映着身边人安睡的面容。

无印……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又或者,你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

……

第二日醒过来后,无印显然对困顿时发生的事没了记忆。

江听雪看他起身想要打理自己,碰到了才察觉到不对,愣了一下,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似的,望了过来:“施主,你已为贫僧清洁过了?”

江听雪笑了笑:“昨晚我还有些精力,见大师睡得沉,便顺手帮大师擦了擦。”

无印已经不会再为他过度旺盛的精力感到惊讶了,道了声谢:“有劳施主。”

江听雪挑了挑眉:“大师说笑,这本就是我弄进去的东西,我来擦掉不是很正常的吗?”

无印窒了一下。

江听雪虽与他同行数月,其间不知多少次交颈缠绵,但甚少说这种荤话。

他有些不自然,但抿了下嘴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江听雪望着他淡然的神色,心下轻笑,连调戏都没反应,看来无印大师果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收拾齐整后,两人便继续行路。

出了脚下这座山,就到了宝山。

两人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在下午时分,便来到了山顶的寺庙。

昔日的宝山寺如今已更名为净禅寺,寺中僧侣也换了一批。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寺中的主持依旧是他离开时的那位,也仍然记得他。

两人见礼,各自寒暄了一会儿后,无印便带着江听雪去了后山。

在后山走了一阵,两人来到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前。

江听雪觉得这石头有些眼熟,站在旁边朝四周望了望后,才发现这正是无印在心相世界中打坐净心的那方石台。

等回过头时,无印已经一手掀起了石台,从底下拿出了一个木头匣子,然后又把石台放下。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子。

无印将木匣递了过来:“施主。”

江听雪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木匣中的佛宝舍利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十五年前就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他手里。

江听雪拿起舍利子,抬头看向无印:“我该如何用它解毒?”

无印道:“放在胸前即可。”

江听雪便将舍利放在胸口,舍利放出彩色霞光,慢慢融进了他的身体。

江听雪闭目感知了一下,见方才还在手中的金色舍利已经悬浮在了他心上,静静地放着宝光,将那些狐毒一点点驱散。

外在来看,便是那时不时就要烧起来的肝火终于彻底熄了下去。

无印收回探他脉搏的手,眉宇间浮现出轻松之色:“施主的毒,终于解了。”

江听雪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这舍利我该如何还给大师?”

“不必还。”无印微微摇头,“这舍利既已融入施主体内,便是与施主有缘,施主拿着便是。舍利光华内敛,不会露于身外,只要不说出去,便不会惹人觊觎。”

“有缘……”江听雪弯了下嘴角,静静望着他,“大师,我与你,当真没有缘分吗?”

无印慢慢垂下眼:“施主,贫僧早已说过了。”

江听雪轻声道:“若我下次遇难,大师可还会再来救我?”

无印垂眸道:“贫僧乃佛门弟子,济世救人是本分,无论遇难的是不是施主,贫僧知道了,都会去救。”

“在你眼中,我与其他人,一点区别都没有?”

“是。”

江听雪叹了口气:“大师可真是无情。”

无印面色平静:“贫僧乃出家人,本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真的吗?”江听雪望着他道,“若真无情,你昨晚为何不推开我?”

“……”

无印沉默片刻,“是施主自己说,要贫僧帮你解毒。”

“我说你便信吗?”江听雪笑了下,“那我说,我没了你会死,你可愿还俗,下山与我成亲?”

“……施主何必如此?”

“不过情难自禁,不愿放弃罢了。”

无印再次沉默:“……施主在灵觉寺能放下,为何现在却不肯放下了?”

“因为不一样。”江听雪微微笑道,“在灵觉寺时,我只觉得你对我或许有意,但现在,我却知道你对我一定有情。”

他噙着笑意道:“我心悦你,又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更确定你心中有我,现在让我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贫僧是出家人。”

江听雪挑眉:“你这是承认心中有我了?”

无印有些无言:“……贫僧并无此意。”

江听雪笑眯眯道:“只说自己是出家人,却不否认前面的,不就是喜欢我么?”

无印:“……”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

无印微微抿唇:“施主执意如此纠缠吗?”

江听雪慢慢收了笑容,默然不语。

片刻后,他道:“你还没发现吗?”

无印皱眉:“发现什么?”

江听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气。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

无印微微睁大眼。

他向下看去。

净无垢袈裟洁白如雪,绣着金丝卍文,披在无印身上,再加上他纯色的里衣,看着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这种衬托下,就显得袈裟下摆的那抹灰尘格外刺目。

这是他方才弯腰抬起石台时,下摆落到了地面所致。

但以往沾水不湿,沾污不染的袈裟,此时上面的这抹灰尘,却顽固地留在了上面,不论他如何注视,都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江听雪道:“你曾说,净无垢袈裟,心无垢则身无垢。如何袈裟有垢,你的心又如何呢?”

他向前一步,想靠近无印,无印看着他,不知怎的,竟仓惶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但下一瞬,就被江听雪重新拉近。

他抬手撑住石台,将无印困在自己与石台之间,微微低头,望着他的眼睛:“无印,你明白你的心吗?”

无印.心里不自觉地发慌,转开脸,避开江听雪的目光:“袈裟染尘,只能说明贫僧修行不够,与施主无关。”

“当真与我无关吗?”

江听雪步步紧逼:“那昨晚你为何答应与我双修?明明让我忍一忍就可以了,再不济,你也可以直接回来,拿了舍利,再回去给我解毒。这儿离昨晚落脚的地方只有半天路程,以你的速度,一个时辰就能来回了吧?”

无印张了张口: “贫僧……只是没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江听雪落下一只手,抵在他后腰上慢慢揉按,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去,无印呼吸微微一滞,身体明显地开始热了起来。

几个月过去,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江听雪的抚弄,轻轻一碰,便会迅速做出反应。

“假如真的不情愿,直接推开我就行了吧?”江听雪低下头,去吻他耳后那片细腻的皮肤。

“江施主……唔……”

无印把脸转回来,想躲开他狎昵的亲吻,却正好把唇送到了江听雪面前,让他一口含住,肆意舔吮。

熟悉的热意在身上蔓延开来,脊背发麻,呼吸也有点稳不住。

无印闭了闭眼,用了些力,把他从身上推开。

江听雪顺着力道退后两步,看着他仿佛有些冷淡的表情,突然笑了下。

“你是在告诉我你不愿意吗?”

无印抿了抿唇,语气稍显生硬:“是。”

“但是无印,你有没有想过?”

江听雪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要是旁人这么冒犯你,你会只把他推开吗?”怕不是直接沉下脸一掌拍过去了。

无印怔了怔,慢慢抿住唇,不再吭一声。

江听雪弯了弯嘴角:“你不打算说话了吗?”

无印沉默。

“你说你尘缘已尽,若真的已尽,又怎会遇到我?”

无印还是沉默。

江听雪叹道:“你真不打算再说话了吗?”

“……”

谁能想到,面对再多妖魔鬼怪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无印大师,竟然也有用不说话来消极抵抗的一天。

江听雪又好笑又无奈,但笑过之后,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人,他心中又慢慢变得有些沉闷。

“你不愿说话就算了,我不逼你。但是,无印……”压下心底渐渐翻涌出来的情绪,江听雪笑了笑。

“我是不会放弃的。”

话落,他转身离开,留下无印一个人站在高台上,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第98章 第 98 章 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

离开净禅寺后, 江听雪走在山道上,心神却在灵台中,阅读地图上系统总结出来的孕期护理指南。

怀孕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 以男子之身怀胎, 更多了一分危险,江听雪对照顾孕妇和孕夫都没有经验, 便问了问系统。

9527检索了一下信息库, 整理了这么一份资料出来, 投放在地图给他看。

江听雪一边走一边看, 走到山下时, 指南也看完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 就见地图上又多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点, 像烟花般一团团炸开, 莫名透出几分喜庆。

江听雪:“……”

他有点好笑地道:【他怀上了, 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烟花团底下浮现一行小字:【不是, 是恭喜宿主即将抱得美男归。】

【美男?无印么?】江听雪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算错。】

无印长得是挺好的。

他笑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恭喜我?】

【是啊, 反派很明显已经喜欢上宿主了吧?凭宿主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和他在一起。】

【你这么相信我?】江听雪笑盈盈道。

【是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江听雪笑道,在9527高高兴兴回复【不客气】时, 又话锋一转:【不过小系统,你为什么会认为, 我想和他在一起?】

【诶?】彩色小点字迟疑了一会儿,一个个冒出来,【……宿主,不喜欢他吗?】

明明那么温柔……

还有那些眼神,那些表情, 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我像是喜欢他的样子吗?】

【像……】

江听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说过什么吗?】

【记得,宿主你说,因为你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你要毁掉他。可是,都这么久了,我以为宿主你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我怎么会不在乎呢?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毁了他而已。】江听雪弯弯嘴角。

【扰他定力,诱他破戒,让他动情,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宿主你要舍利子……?】

【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江听雪将手掌覆在胸前,再拿开时,掌心便多出了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

【当初正因为这颗舍利,他的师门被妖所灭,如今他却亲手将这颗舍利给了一只妖,还被妖拿来对付自己……】

看着地图上闪烁的小点字,江听雪弯起嘴角:【不知道无印大师以后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气到想要自行了断。】

9527:……

它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道:【那个,宿主,在剧情没结束前,反派还不能死……】

【剧情没结束前?】江听雪眸光微动,仿若无意般道,【这么说,等剧情结束后,他就可以死了?】

【是的,我们的任务是制裁反派,不让他改变原本的世界线,所以只要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后续剧情没有他的戏份了,那就没有关系。我找找,我记得原书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

9527说着,就想去找一下原著里最后提到反派的地方,但还没等它找到,就听自家宿主说:【退水妖。】

速度比它一个系统还快,简直像是回忆过千百遍,脱口而出的一样。

9527愣了一下,感叹道:【宿主你记得可真清楚。】

江听雪微微一笑:【我要做任务,难道不该把任务有关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也是。9527欣慰地想,狐妖宿主可真敬业啊。

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江听雪掐了一下手心,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不过具体内容我还是有些记不清了,你再给我念一遍吧。】

【好的宿主!】

9527翻到原文:【原本世界线里,反派最后一次出场,是在主角带着孩子和书生一起进京赶考的时候。路上他们听说南边有只水妖在发水患,一个白色袈裟的大和尚去退水妖治水,后来水妖死了,大和尚也没上来,只有人在河边捡到了那件白色袈裟,上面都是血。】

念完了原著,9527小心翼翼道:【这就是反派在原书中最后一次出场,后续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宿主,你至少要让反派活到那个时候吧……】

江听雪笑了下:【放心吧小系统,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那只水妖,到时候我难道还要专门把它找过来?】

【这倒不用,原书只是一个框架,最重要的是主角,宿主只需要看住反派,不让他去伤害主角就好。】

看了一眼以往的任务记录,9527又道:【而且以本系统的经验来看,剧情一般都有惯性,到时候不需要宿主去找,水妖说不定自己就会过来了。】

【这样吗……】江听雪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

他回过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和山上隐约可见的寺院,弯了弯嘴唇。

【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

9527有点忐忑。

它害怕狐妖宿主真把反派玩死。

最初见到狐妖宿主,听到他跟反派有仇的时候,它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不靠谱。

看看它把奇点变成什么样了!

跟反派有血亲大仇就不说了,还是个谜语人,哦不,谜语狐!

它都不知道宿主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说是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要报仇,但它感觉宿主说起姐姐的时候,还没有说起反派的时候反应大。

但要是不恨反派,宿主想毁掉他却是真的,微表情和至今为止的行为逻辑都能证明这点。

但如果不看宿主骗舍利子,还有让诱导反派破戒这些事,光从微表情分析,宿主又确实看上去是喜欢他的。

全部都是冲突。

有仇还是没仇?是喜欢还是恨?

如果喜欢,那为什么一定要毁了他?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真的只是装出来的吗?

只会用逻辑来推导事情的数据生命感觉自己CPU都快烧了。

但怎么对待反派,都是宿主的事,它插手不了,甚至被关在系统空间里,它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在地图上闪几个字,宿主要是不乐意看,那它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9527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窝在系统空间里看,还入乡随俗,每天给自家神明大人点上三根赛博香,祈祷祂保佑自己顺利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不管9527如何忐忑,江听雪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

离开净禅寺后,他便在山下找了家客栈住下,每日都上山去见无印。

当然,基本都是见不到的。

他每日来到寺中,在佛前上一炷香,等小沙弥去向无印通报,等香燃尽了,小沙弥也带着无印在清修,暂时不见客的消息回来了。

江听雪会在谢过小沙弥后,在寺中再待一个时辰,然后下山,等第二日再去。

中间的这些时间,他也没有浪费。

他在锦江边上寻了一处地方,从河中取了些河泥,每日下山之后,便坐在河边干草上,用这些河泥捏泥人。

他捏得很仔细,手指高的泥人,却四肢五官无一不精,捏完了,还要用枯草编个细绳,系在腰间,充当腰带。

也因为仔细,所以捏的速度很慢,一天最多只有两三个,有时候精雕细琢,甚至只有半个。

等所有河泥全部捏完晾干,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一排形态各异的泥雕摆在草垫上,江听雪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地静静看了一天。

直到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散尽,他垂下眼,将泥雕一一收入袖中。

舍利已经到手,无印也已有身孕。

他真正想要的那样东西,也就快要拿到了。

……

那天江听雪走了之后,无印便在净禅寺住了下来。

他原先就是宝山寺的僧人,在宝山寺更名为净禅寺后,他的度牒也一并被改了过来。

因他修为高深,本身辈分也高,净禅寺的主持对他十分客气,询问了他的意愿后,便在寺院最北边给他安排了一间禅房。

禅房后面就是山,前面离寺中有一段距离,平时不会有人过来,十分安静,最适合清修。

无印还是和以往一样,念经打坐,修行参禅。

他好似又恢复了平和,心境无波,每晚也能沉然安睡,再没有梦到过不该有的梦境。

但有一点,就是无论他如何收摄六根,行深观照,都无法使袈裟恢复洁净。

心中的佛还端坐在高台上,却不再那么光华圆满,铜铸的面容上肉眼可见地生出了裂痕。

无印抿了抿唇,在佛前拜了拜,从心相世界中退了出来。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经书,无印拿起来念了几行,口中诵着经文,脑海中却不期然闪过一道红衣身影。

诵经声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响起。

这半个月来,每一日,都有小沙弥过来,说有一位江施主想要见他。

无印一次都没有答应过,也一次都没有出去见他。

他已知道自己心境有瑕,高台上的佛像已经清晰明示了这一点,他也知道扰乱自己内心的是什么,所以想要避开。

但人能避开,心却避不开。

红衣青年弯起桃花眼的样子,大笑着的样子,向他介绍那种素斋好吃,被肯定后便露出微笑的样子……

还有泪痣摇曳着、专注盯着他的样子,额头上渗出汗水,滴在他脸上的样子,眼底藏着笑意亲吻他,逼他发出更多声音的样子……

“哒。”

一滴雨落在无印脸上。

他被凉意惊醒,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丝被风吹拂,斜斜飘入。

手中经书一页未动,已被打湿了一角。

无印怔然片刻,将经书收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

第99章 要开始了 跪太久,膝盖红了

这一场秋雨停歇时, 无印从净禅寺搬了出去。

得知他要走,净禅寺的主持松了口气。

他对无印没有意见,但无印住在这里, 那位江施主就每天都要来, 这半个月过去,寺里不知有多少僧弥因为那位江施主的笑动摇了心念。

天天一帮大小光头在寺院里脸红心跳, 老主持简直都没眼看。

问了无印, 知道他是想在附近找一处安静住处后, 老主持想了想, 便又留了他几天, 然后把那些见过江听雪的大小僧侣都打发出去, 到山里寻个地方给他盖草庐, 叫他们消耗消耗精力, 省得每天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让他看了糟心。

一群人齐上阵, 两天之后, 一间崭新的草庐就在半山腰处立上了。

无印谢过主持和寺中僧侣, 和来时一样,只带着自己的金钵和禅杖,住进了草庐里。

当晚, 又下起了一场雨。

秋雨萧萧肃肃,落在屋顶的草棚上, 又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砸在墙角。

无印坐在窗前,看着屋檐上一串串落下的雨水,怔怔出神。

什么是出家人?

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 六根清净,方为出家人。

可他现在,五蕴非空,六根也不清净,满脑子的贪嗔痴,连心中的佛都已经生出了裂痕……还算得上出家人吗?

雨声淅淅沥沥,潮湿的水汽从窗外涌进来,似乎将心情都浸得沉闷起来。

无印慢慢抿住唇,从桌案前起身,想关上窗户,却在看见不远处的人时,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远处的树下,江听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也不知待了多久。

对上他的目光后,红衣青年微微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无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窗前,始终用柔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站定之后,轻轻笑道:“大师,你可让我好找。”

无印怔愣地看着他:“你……怎会来此?”

江听雪不答,只是看了眼旁边的门,含笑道:“无印大师,外面雨这么大,让我进去躲会儿雨可好?”

无印微微抿唇,转身到旁边开门。

江听雪在门口收了伞,进入屋里,打量了一眼房中的布局。

草屋不大,布置也很朴素,不过一床一桌一椅,加上桌面上的几本佛经。

江听雪收回目光,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

“我去寺中,听说你离开了,便向一个小师傅问了你的去向。”他看着无印,弯了弯眼睛,“他原本不肯告诉我,我就对他笑了一下。”

无印有些无言。

虽然主持没有明说,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困扰,搬出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

当然,更多的是他内心已经生出了消不去的芜念,不想因此辱了佛门清净地。

江听雪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每日对那些僧人笑,也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无印自己从寺里搬出来。

寺院在无印.心中是无尘之地,不可侵扰,在那里他心防重,江听雪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必会引起他强烈的抵触。

但出来之后,他心里的那道底线就不会再那么坚定了。

江听雪弯起嘴角,没直接提起两人之间的事,而是环顾一圈,笑道:“草庐素雅,周边幽静,无印大师可真是找了块好住处。”

无印本因为他突然出现有些沉默,见他像以往赶路时那样闲谈,愣了愣,稍稍放松了一点:“是寺中同参们找的地方。”

“那可得好好谢谢他们。”江听雪沉吟片刻,笑道,“不如我备些素斋,拿去寺里给那些师傅们吃如何?”

无印:“……”

他委婉道:“施主不必劳神,贫僧已谢过他们了。”

那些僧人盖完了草庐,现在正在被罚抄佛经,每个人都是厚厚一摞,没个两三月抄不完,这要是再去送个饭,恐怕他们得直接抄一年了。

江听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故意曲解,笑眯眯道:“大师是不乐意我带饭给别人吃?”

无印噎了一下:“……贫僧并无此意。”

“我倒希望你有这个意思。”

江听雪笑了笑,走到桌边,拿起一本经书,翻开看了看:“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慢慢读出一句经文,他看向无印:“大师,你说人生在世,真能将诸法皆化为空相吗?”

无印平淡道:“色不异空,心空自然万物皆空。”

“心空吗?”江听雪念了一遍,注视着他的双眼,“那么大师,你的心空了吗?”

净无垢袈裟叠在床头,衣摆看不见,但它是干净的吗?

“……”

无印沉默不语。

江听雪看着他,叹道:“无印,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无印垂下眼,半晌后,慢慢开口:“……施主既已知道我在躲你,为何还要寻来?”

“因为我不是佛家弟子。”江听雪轻笑,“我不修心,也不修放下。食色性也,我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断情绝爱,内心空空,所以我寻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佛经,慢慢走到无印面前:“你呢?已经半个月了,你放下了吗?”

无印不吭声。

“我猜你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寻到你,你说是吗?”

江听雪站在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低低的声音里隐含诱惑:“无印,随我入红尘吧……”

他慢慢贴近,一点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印想要转头避开时,手绕到后方,按住他的颈项,迫使他抬头。

“唔……”

唇与唇相贴,无印颤抖着眼睫,手抬起来想要推开,江听雪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手指深入他的指缝,缱绻摩挲。

相贴的掌心渐渐变热,舌尖探入另一人口中,捉着那无措的同伴仔细舔吮,撬出一点细碎的闷吟。

水汽从半掩的窗缝里袭来,冰冰凉凉地扑在身上,却一点消不了体内迅速涌起的熟悉热意。

无印紧紧闭着眼睛,也许是雨声太杂,也许是空气太闷,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随着那人的动作,感受那些极致的战栗与欢愉。

衣衫一件件落下,烛火被打灭,黑暗中,两道人影相拥着倒在床上。

雨声渐渐变大,将一切颤抖忍耐的声音,都盖在了其中。

……

清晨时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江听雪在床上穿好衣服,打理整齐后,看向床上。

无印刚睡着不久,呼吸平缓,神色疲惫,一边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消下去不久的地方又多出了许多新鲜的痕迹。

和半个多月前比起来,他现在明显更容易感到疲累。

考虑到他现在怀着孕,江听雪这次动作很小心,比以往更温柔了些,时间也没那么长,但结束之后,他还是直接沉沉睡了过去,连江听雪给他清理都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到底怀了几只,能把他累成这样……

江听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盖好,又把下边的被角掀起来,看了看他的膝盖。

跪太久了,上面的红痕到现在还没消。

他把被子盖回去,盘算着再弄两床被褥来铺上,还要给床搭个边沿,免得无印没地方抓,只能去扶墙。

虽然在这里注定过不长久,但该有的还是要先弄上。

心里想着这些,江听雪出了门,到山下市集上采买自己要的东西,因为东西多,怕自己拿上去惹无印怀疑,还雇了个挑夫。

等他带着挑夫回到草庐,已经到正午了。

这时候无印已经起来,正挽着袖子在门口锄地,看着他和身后的挑夫,愣了一下。

江听雪指挥挑夫把东西放进屋里,给了工钱,等挑夫走了之后,他看着无印,微微挑眉:“大师刚刚那表情……该不会以为我睡完就跑了吧?”

无印:“……并未。”

他只是醒来没看到江听雪,以为他去附近散步了,没想到他是去买东西,还买了这么多。

江听雪不过逗他一下,见此便笑了下,看向他手中的锄头:“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贫僧想开一片地出来。”

“种菜吗?”

“是。”

“如今已至冬月,马上大雪封山,开出来怕是也种不了什么。”

“有耐寒的菜,总可以种上一些。”无印看了看屋里堆了一地的东西,“施主这是……”

“我准备在这住下,大师不会赶我吧?”江听雪笑眯眯道。

“住下?”无印一愣。

“是啊。”江听雪弯起桃花眼,“昨天晚上大师没有拒绝我,不就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说着,他又脸色一变,一脸哀怨道:“还是说,大师你要始乱终弃?”

“……”

无印抿了抿唇:“施主准备在这住多久?”

“那要看你何时愿意下山跟我成亲了。”

无印沉默下去,片刻后,他低低开口:“我想……再考虑一下。”

江听雪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笑容:“好,我等你。”

……

在门前的菜地里长出青苗时,第一场雪下来了。

夜色深沉,雪粒砸在草棚上,簌簌作响。

草庐门窗闭合,室内只有一豆烛火,微微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

汗水从下巴上滴落,无印跪在几层柔软的被褥上,被江听雪从身后捏着下巴亲吻。

断断续续的闷哼从唇舌间溢出,他闭着眼睛,眼尾湿润泛红,抓着栏杆的手指指节发白。

江听雪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松开他的唇,吻了吻他的眼睛:“无印……”

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露出其下水光弥漫的黑眸,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江听雪轻笑一声,在他耳后亲了一下,低低道:“这里……舒服吗?”

黑眸失神了一瞬,很快又紧紧闭上,忍耐着,从鼻腔里克制不住地溢出些许闷哼。

知道他喜欢,江听雪便着重在这里多待了一会儿,等他紧绷着战栗过后,便鸣金收兵,结束了今晚的活动。

无印和以往一样,一放松下来,就抑制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江听雪给他清理了一下,然后搂着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躺了下来。

他从背后搂着无印,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能感觉到掌下一点不明显的隆起。

从怀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女子怀胎,一月之后便可从脉象上看出来,男子也差不多。

江听雪知道无印懂一些医理,滑脉应该也能认出来,但他未必能想起来给自己把脉。

早孕期的反应,大多是嗜睡,孕吐,食欲不振这些。

嗜睡么,江听雪夜夜都折腾他,尽管每次都很小心,但累是实打实的,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孕吐无印不怎么明显,他平时吃的都是素斋,没什么味道重的菜,便不容易犯恶心,而且江听雪早早就备上了话梅干果,每当他不想吃饭的时候,就哄着喂他吃几颗,食欲也就勉勉强强。

其他一些小问题,有江听雪及时注意,也都没引起他的怀疑。

主角那边的书生是怀了七个月生的,都是狐狸,想来他这边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几只,才一个多月,就能摸出来一点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按住他放在小腹上的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江听雪停住不动,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无印微微摇头,翻了个身,面朝着他,又睡了过去。

看着他毫不设防的安详睡脸,江听雪胸口有些发紧。

这些天,他能明显感到无印在一点点接受他,他还是会打坐参禅,诵读佛经,但却无声默认了江听雪的存在,对他的亲近也不再抗拒。

色戒已破,又动了情,他好似已经把自己自逐出了佛门,认为自己不配再当一个佛门弟子。

江听雪抬起手,慢慢抚摸无印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无印?

你真正放弃你这颗佛心的时候。

……

翌日,天气晴朗。

昨晚下的雪小,只积了浅浅一层,不影响走路。

江听雪从糖罐里拿出话梅,准备给无印先吃两个开胃。

他这两天胃口不大好,话梅消耗得有点快,里面不剩几个。

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江听雪盘算着要不要下山再买点。

但他一回头,就看见无印穿戴整齐,甚至披上了净无垢袈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江听雪一顿,把罐子慢慢盖上。

无印拿上金钵与禅杖,抬头见他正望着自己,便道:“江施主,你可否在这等我几天?”

江听雪面上带着微笑,问:“你要去哪?”

“我去寺中一趟,处理一些事,等回来了……我们就下山。”

“下山成亲?”

“……嗯。”

无印看着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靠过去,第一次主动吻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亲在嘴边,但他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赧然,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要出门,却被江听雪一把拉住。

江听雪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都要成亲了,你是不是该改口了?我叫你无印,你么,不如叫我……”

他顿了顿,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道:“阿雪吧。”

无印一愣:“还是等贫僧回来再……”

“不,现在就叫一下。”江听雪拉着他的手不放,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无印看不懂的执着,“无印,我想听你现在就叫一声。”

见他这么坚持,无印只好开口,叫了一声:“阿雪。”

江听雪静静地看着他,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白色袈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江听雪张开另一只手,手心的两颗话梅已经连核带肉,变成了一滩果泥。

他慢慢垂下眼,看着这滩果泥。

……不用去买了。

第100章 …… “你是……妖。”

净禅寺。

无印在小沙弥的指引下, 来到了主持面前。

老主持笑道:“阿弥陀佛,这才刚下过雪,你怎么就上山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说便是, 我让他们给你送去。”

无印与他见礼:“主持,我是来请你帮忙销去度牒的。”

老主持一愣:“销度牒?谁的?”

“我的。”无印道, “我要还俗。”

老主持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因为那位江施主?”

无印抿抿唇:“是。”

“你真的想好了, 要放弃你这么多年的苦修?”

“是。”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幸, 若是他日后变了心, 你也不后悔?”

无印静静道:“他若变心, 也只能说明我与他的缘分尽了。”

老主持劝道:“只为了那一点微薄的缘分, 就回到红尘纷扰中, 何苦如此?”

像是想起了谁, 无印微微弯起嘴角, 沉静的黑眸中透出一点柔和:“因为不愿放下。”

“我明白了。”老主持叹息一声, “度牒我会为你销去的。”

“谢主持。”无印低头行礼, 将金钵与禅杖都放到身前, “这些,就留给寺中吧。”

“这……”

老主持想要推辞,无印便道:“这些本就是佛门之物, 我如今已经还俗,便不该再拿着这些, 不过这件袈裟是先师遗物,所以我想留下来。”

“我佛慈悲,既如此,我便替寺中谢过施主,愿施主日后一路顺遂, 得偿所愿。”

禅房门口,看着无印离开的身影,老主持叹了口气。

他接手宝山寺,自然也曾听过无印“佛子”的名声,并且以前宝山寺还在的时候,他也见过无印,认为他确实是个有慧根的孩子,担得起“佛子”之名。

甚至他还考虑过,等他圆寂之后,要不要将主持之位传给无印。

只可惜,造化弄人,唉……

……

离开净禅寺后,无印没有回草庐,而是去了后山。

后山打坐的石台,是无印的师父法空大师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

无印还小的时候,经常被法空大师抱着站在上面,眺望远方的空山云海。

等他稍大一点,便会带上木鱼,独自爬到上面,一边敲木鱼,一边看着远方的山和云念经。

等到宝山寺被屠,师父被焚化,他想念师父的时候,便会来此打坐,让心平静下来。

拂开石台上的积雪,无印在上面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念着那些牢记在心的经文,一字一字,无比虔诚,心相世界中那尊高台上的佛却在这一句句中,渐渐生出了更多裂纹。

他诵了三天三夜,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身上,渐渐堆了起来。

无印仿若未觉,继续诵经。

到第四日时,低低的诵经声终于停下,他的身上已堆满了雪,高台上的佛裂痕也已爬满全身。

无印静静睁开眼,又慢慢跪倒,用冻得通红的手撑在石面上,朝昔日的宝山寺拜了一拜。

“师父,无印不孝,六根不净,眷恋红尘,自愿堕入世俗苦海,望师父勿怪。”

他起身站在石台上,望着远处的空山云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转过身,告别这个自幼成长的地方,下山往草庐行去。

大雪下了两天,山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也被掩盖在了下面。

行走艰难,无印干脆提气纵身,踩着雪朝山下飞去。

但或许是他使力太急,没飞一会儿,小腹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这股刺痛来得突然,无印眉头一皱,身形不由滞了滞,在雪面上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刺痛就慢慢消了下去,变成了微微的隐痛。

他在小腹上按了两下,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便不再管,继续纵身飞掠。

这次腹内的隐痛没再加重,无印飞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了草庐的棚顶。

草庐上同样堆满了雪,只露出一个尖尖。

这几天大雪封山,山道都看不见,他们要下山,估计还得等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的这几天,那人等急了没有……

想到等在草庐中的人,无印唇边不禁露出一点微笑,在门前轻轻落下。

草庐的门是关着的,只有窗户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条缝。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旁边的窗户里传出一道娇媚的女子声音:“那个无印和尚,真要答应跟你成亲?”

无印一怔,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屋里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在外面,还在毫无防备地交谈。

无印熟悉的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嗓音依旧如记忆中清朗,却带着他不熟悉的嘲弄:“他说要上去处理点事情,等回来就下山跟我成亲,呵,那个蠢和尚,我随便哄他两句,他就真以为我喜欢他。”

“听说他把佛宝舍利也给你了?”

“不错,不光给了我舍利,还主动说要跟我双修,帮我解小香山那只小狐狸的毒。”

“小香山那只狐狸?那毒对你根本没有影响吧?”

“是没有,我本只是想借那毒骗到舍利,没想到他居然主动献身。”

“去,做什么委屈样子,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这可真是冤枉我,那和尚脾气硬得像块顽石,我日日伏低做小,哄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在床上也像个木头,动都不动一下,哪有你,知情识趣……”

“哎呀,讨厌!你往哪摸……”

嬉笑声从窗缝里飘出,一字不落地传入无印耳中。

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先前归家的喜悦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冰到脚底,冻得透体生寒。

他仿佛一座冰雕般站在门口,听窗户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淫靡声音。

小腹处的隐痛似乎又渐渐强烈了起来,但胸口的痛楚却盖过了一切。

断续的污秽声音里,还夹杂着两人的交谈。

“你家那位大师……不会这会儿回来吧?”

“不会,外面雪这么厚,他不憨不傻,怎会这时候回来。”

“那万一呢?他不是修为很高吗?”

“怕什么?凭你我的耳力,还能发现不了他?”

“也是。”女子娇笑道,“我们两只狐狸,怎么也能听见他的动静了,你那遮掩妖气的办法真好用。”

……遮掩妖气?

无印瞳孔微缩,慢慢抬起了头。

那道熟悉的声音道:“要不是有这法子,我怎能靠近他骗到佛宝?又怎能每次都趁他不在,跟你风流快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木门连带两边的墙都四分五裂,轰然炸开。

四散的烟尘里,无印死死盯着床铺的方向。

木床之上,堆叠着厚厚的被褥,那是江听雪说,怕他跪着疼,特意铺上的。

但那个两人夜夜缠绵的地方,此时却交叠着两道身影。

一道是他熟悉的红衣青年,另一道,则是一个妖艳妩媚的青衣女子。

两人皆衣衫不整,青衣女子几乎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一条嫩黄腰带,将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但比起这些,无印更在乎的是两人露出的尾巴。

雪白的毛发,毛茸茸一条,交缠着在空中摇摆。

无印认得,那是狐狸的尾巴。

两只白狐妖。

血丝一瞬间爬满了眼瞳,无印通红着眼睛,看着一脸惊愕的红衣青年。

空气里泛着污浊的腥气,传进鼻腔,让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无印咬着牙,忍下胸口翻涌的不适,一字一顿道:“你是……妖。”

在瞬间的惊愕之后,江听雪冷静了下来。

他收了狐尾,放开青衣女妖站起来,唇边牵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可真是不巧。”

“不巧?”

“是啊。”江听雪桃花眼微弯,“我本来还打算再让你过几天好日子,可你居然如此不识趣,自己提前回来了。”

他不识趣?若不是他不识趣,又怎能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小腹处的疼痛愈演愈烈,无印死死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为何要骗我?”

“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了。”江听雪轻笑一声,“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在你手里,我报复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天天杀妖捉妖,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性命,难道没想过有一天,会惹来报复?”

“妖,岂有无辜之辈。”

“这和尚,还真是跟你说的一样,又臭又硬。”青衣女妖从床上起来,慵懒地理了理衣襟,依偎进江听雪怀里,“我看你呀,还是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便是。”

江听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让我再跟他说两句。”

“你杀了我姐姐,让我唯一的亲人惨死,我自然不能让你好过,你看重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如何,无印大师,温泉的水暖和吗?”

无印瞳孔一缩。

自小香山双修以来,他们从未在温泉里做过,只有在心相世界和梦里……

“是你……”

“不错,就是我。”江听雪低低笑道,“你以为那是你的心魔?不,那是我入了你的心神,你早就破戒了,无印大师。”

早就破戒,他却全然不知,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动摇,所以那高台上的佛像才会那么容易生出裂隙。

多年苦修,因此毁于一旦。

“妖孽,你敢毁我佛心!”

无印喉间忍不住泛起了血腥气,看着江听雪,双目红得几欲滴血:“你该死!”

“该死的恐怕是你才对,佛法都破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江听雪冷笑一声,一步踏出,身上的红衣瞬间散去,化作一身雪白锦袍。

青衣女妖也娇笑一声,赤足在地面一点,旋身落在另一侧,和江听雪成犄角之势,将无印堵在门前。

两方对峙一瞬,同时动手!

江听雪伸手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折扇,折扇唰地张开,反手一扇,便吹出一蓬冰雾,冰雾飞速朝无印笼罩过去,经过的地面上眨眼间便结了一层白霜。

青衣女妖则笑着弯腰,身后狐尾划出破空之声,凌厉地扫向无印。

两只狐妖好似心念相通,配合极佳,若无印想避开冰雾,便会被灵活的狐尾扫到,若想躲开狐尾,就必会被冰雾冻伤。

但无印不躲也不避,他喝出一句佛偈,几个金光闪闪的梵文在空中浮现,挡在冰雾前方,磅礴的冰雾顿时被阻住势头,停在了原地,汹涌翻滚着,却再进不了一步。

面对袭来的狐尾,他则直接伸手,一把抓住,手心绽出佛光,一接触就让那雪白狐尾泛起了焦糊气息。

“啊!”青衣女妖痛呼一声,想把尾巴抽回来,却动弹不得。

尾巴上的痛感越来越烈,几乎要断了一般,青衣女妖疼得泛起泪光,骂道:“臭和尚,快放开我!”

骂完又泪眼朦胧地看向江听雪,哭诉道:“听雪,快救我!”

无印微微抿唇,不等江听雪有所动作,就猛地一拽,将青衣女妖连人带尾巴一起拽到身边,抬手就朝她天灵盖拍下去!

江听雪脸色一变,瞬间闪至两人身边,一手挡住他拍下来的手,另一只手则印向他胸前,逼他放开狐尾。

但无印没放,一副哪怕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也要把狐尾扯下来的模样。

江听雪的手掌滞了一瞬,到底还是拍了上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无印喉头一甜,往后退了两步,闷闷咳了几声。

他扔掉手中断下来的一截狐尾,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抬头望向两人。

“我的尾巴,我的尾巴,我要杀了他报仇!”青衣女妖抱着断掉的尾巴,简直哭成了泪人。

江听雪则低着头,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好好好,杀了他给你报仇,别担心,就算尾巴断了,你也是我心里最好看的那只狐狸……”

面容温和,语气低柔,和以往诱哄他时一模一样。

无印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胸前被打中的地方在痛,但又好像不仅仅因为掌伤。

心好像被撕开了,分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痛多一点。

他红着眼睛,抬手拍了上去:“妖孽,受死!”

江听雪和他对了一掌,顺势落到窗边,在他再追上来时,掀起冰雾挡住他的脚步,抱着青衣女妖破窗而出。

站在屋外雪地上,江听雪冷冷道:“无印大师果真有几分本事,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吗?”

无印挥散冰雾,正要从窗户里跟出去,却忽然身上一麻,细细密密地泛上酸软。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你下了毒?”

江听雪冷笑:“不错,你日日与我同食,从不曾对我防备,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你往日吃的那些东西里,我都下了毒,如今毒入肺腑,你再运功,便是加快毒发,根本无需我动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死。”

青衣女妖好似委屈坏了,揪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里,江听雪却能感觉到她在发冷发僵。

看了一眼无印,江听雪勾起嘴角:“无印大师,我等着来给你收尸。”

他抱着青衣女子,转身化作流光,向远处飞遁离开。

身上在发麻,心口闷痛,小腹几乎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看着他二人迅速远离的背影,无印一咬牙:“妖孽休走!”

纵身追了上去。

山林上空,一道白色流光率先划过,紧接着,一道金光也跟着划过,始终紧紧追在白光身后。

两道流光先后飞越宝山,又过了锦江,很快就出了锦州地界。

江听雪驾着风,朝远处飞行。

青衣女妖还趴在他怀里,身体已经彻底变得冰冷,妩媚的面容也已经僵硬,表皮开裂,露出里面泥土的颜色。

还好走得快,不然就要露馅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江听雪微微眯眼。

这个泥人已经毁了,他得换个新的出来,免得叫无印察觉到异常,但无印跟得太紧,一直这么盯着他,他也没法换。

等想个办法甩掉他一截。

江听雪思索一瞬,突然折向下方,落进底下的深山。

身后的人也立即跟了下来。

深山之中古木参天,盘根虬结,地上还有灌木落叶,浅洼深坑,处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行走极其困难。

但江听雪是狐妖,本就生长在山林,所以落进来之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速度还更上一层楼。

他本想借山林地势,甩开无印,好替换一下泥人,但飞驰了一会儿后,身后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拉远。

江听雪忍不住回头,看到依旧紧紧追在身后的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确下了毒,不过不是致死的毒,而是一种会让人一运功就麻痹的药。

怕无印察觉,他每次下的分量不多,但日积月累,几个月下来,也已足够将他药倒。

之前在草庐时,无印没能第一时间从窗户里追出来,就说明药性就已经发作了,刚刚又受了自己一掌,这时候本该运功疗伤,他却一直在追,显然是在不顾身体,强行驱使法力。

再高的修为也不能这么折腾。

何况他这么不管不顾下去,江听雪甩不脱他,很快就会暴露青衣女妖的不对劲。

这泥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泥人身上的青衣已经渐渐开始消失,面容也在一片片剥脱,江听雪把它往身前带了带,尽量挡住那些消散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

江听雪凝眉思索,扫了眼身边闪过的参天古木,正准备借树身遮掩,冒险将泥人替换一下时,却听身后的脚步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看,便见一直紧紧追着他的人低着头,捂着小腹半跪在了地上,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无印!”

江听雪瞳孔一缩,直接扔了泥人,迅速折返回去。

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喊了两声。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眉心紧蹙着,额上尽是冷汗,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很多,手也紧紧捂在小腹上,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样。

江听雪心头一跳,立即转头去看他的身下,果然,袈裟上已经晕开了一团鲜红的血迹。

再去听他的脉,正是动了胎气,胎象不稳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