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一:谢青寄的奇幻漂流(2 / 2)

一颗苹果 孟还 5754 字 23天前

二人在小区里找了几个小时都不见踪影,最后谢然从网上查到剪刀大法,当晚赵高就回来了,在楼道里凶残地挠门,谢然更加凶残地批评赵高。

谢青寄洗完澡又精神起来,端着碗水放在灶台上,上面放着的剪刀对着门的位置。谢然是个人,剪刀大法起不了作用,这些谢青寄都知道,可他真的是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

桌上的饭有些发馊,可谢青寄来不及收拾。

他下意识不愿去改变屋中的一切,保持着谢然失踪前的样子。

寒风冷冽的楼道里,谢青寄形单影只地坐着,天开始变黑,周围也暗下来,他按照网上的教程喊着谢然的名字,一出声感应灯就亮起,无人应答灯就灭了,隔几分钟就响起谢然的名字,灯光再次亮起,谢青寄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

在枯燥反复的明明灭灭中,他喊了无数遍谢然的名字,从小到大的记忆随着一声声毫无希望可寻的呼唤一一涌现,从儿时的他望着谢然高大的背影;到水库边上贴着谢然的嘴唇做人工呼吸的感觉;操场上漫天飞舞的红色钱币;最后顷刻化作几天前仍然记忆犹新的早晨,谢然轻声抱怨,说他不亲可别后悔。

富有节奏的轻声呼唤就这样停下来,感应灯久不曾亮起,谢青寄麻木平静地盯着眼前虚无的黑暗,他不愿意承认谢然不是失踪而是自杀,但也忍不住心想,谢然这样做的原因,是后悔了吗?

后悔着和母亲的争吵,后悔着年少轻狂,更后悔着和自己的弟弟发生这样一段不被接纳的情感。

如果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谢然会更愿意选择安稳的人生吗?

谢青寄紧绷了近四十八小时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崩溃,他倏然起身,发了狠般回到屋中把桌上的碗盘全部扫到地上,一片狼藉中,谢青寄双眼通红,胸口不住起伏,额头青筋绷着,赵高害怕地躲在沙发后面,谢青寄心想:谢然凭什么就后悔了,凭什么就丢下他一个人了。

谢青寄难过哽咽,可又毫无办法,他的妈妈死了,姐姐死了,爸爸出家不愿意理会他,连谢然这个身兼数职,既是哥哥又是爱人的人也离开他了。

谢青寄发不了脾气,他连谢然的一句再见都没捞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青寄才冷静下来,他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踩过一地碎片剩菜剩饭,从沙发后面抱起发抖的赵高,往卧室去了。

他紧紧抱着十八岁生日那年谢然翻墙进来送他的猫,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见赵高把猫粮袋子咬破,猫粮洒了一地,它从地上捡东西吃,听见动静,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谢青寄心想:这是谢然送他的猫,他怎么把谢然送他的生日礼物折腾成这样了。

一想到谢然,谢青寄又精神不少,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迅速起床,把一身狼狈的自己收拾干净,又给赵高开罐头看,打扫饭厅卫生的时候门响了,谢青寄浑身一震,扔了扫把去开门,结果门外站着的是老乔。

谢青寄难掩失望,但又很快平静,仿佛过去的两天中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验。

老乔往屋里看了一眼,忍着眼泪劝道:“你哥还没找到,你不能先垮了。”

谢青寄平静而又理智地嗯了一声,问是不是有谢然的消息了?老乔摇摇头,说他只是不放心谢青寄,上来看一眼。谢青寄又嗯一声,当着老乔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他跟学校请了假,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踏出家门,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自己的生日,像以前一样没有蛋糕,不曾许愿,甚至这次连家人的祝福都没有,期间刘教授打了个电话,问给他找的心理专家怎么去过一次就不去了。

谢青寄握着电话,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后知后觉出一阵钝痛,他声音苦涩地承认:“……谢谢教授,应该用不到了。”

再次出现在老乔面前时已是两周后,他带着一堆法律文件,商量着怎么处理谢然那些产业。谢青寄说话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废话,显然这段时间里就在研究这些琐碎的杂事,老乔见他精神足,衣服干净整洁,走路时嵴背挺直带着风,和一个礼拜前的他判若两人,这才稍稍放心些。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提过谢然的名字,躲不过,就用“他”来代称。

老乔问了那天在警局问过的问题。

“你有什么打算?”

谢青寄迟疑一瞬,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话里的意思。

“我快毕业了,先毕业再说,然后还要准备考试,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进警局工作。”

老乔没再多说,他以前问过谢青寄为什么谢然是做这个的,他又去当警察,是不是为了给他哥通风报信。现在谢然音信全无,连活没活着都不知道,谢青寄却依然要当警察,个中原因不言而喻,只可能是为了他哥。

谢青寄和老乔再一次碰面,已经是几个月以后谢青寄毕业。

老乔带来一个好消息,说发出去的寻人启事有了动静,有人说见到过谢然。

消息是从贵州来的,谢然避风头的时候曾在那里躲过七个月。谢青寄和老乔立刻动身,结果到了以后才知道,别人只是看中了他们提供的巨额奖金,贵州的山村里根本就没有谢然的影子,能提供的也只是一张谢然曾留下过的合影。

走的时候谢青寄没跟着一起走,他把家门钥匙给了老乔。

“我想在这里住两个月,有他的消息你就告诉我。他是一个很恋旧的人,我觉得他有机会还是会到这里,我只住两个月,两个月里没有他的线索我就回去。”

他语气一顿,继而低声嘱托:“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猫,把它接到你家好吗?它脾气不好,但是很乖,很懂事,不要人陪,也不挑嘴。”

老乔拍了拍谢青寄的肩膀,独自一人踏上了回程的路,在来之前他就有预感,如果这次依然没有谢然的消息,谢青寄可能会在谢然生活过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贵州阴雨连绵,谢青寄过了两个月断网的生活,他不曾用任何娱乐软件,但手机的电量永远满格,害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带来谢然消息的电话。这两个月中他也没有空闲,走访了镇上大部分住户,艰难地拼凑出谢然短短七个月的生活痕迹。

谢然早上起来喜欢去东边的早点铺子喝茶,和大爷们聊天吹牛下象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大爷们吹嘘自己孙子儿子的时候吹嘘自己的弟弟。大爷说自己孙子在班上成绩名列前茅,谢然就说那我弟弟学习也不差,大爷说自己儿子一表人才,谢然就说那我弟长得像电影明星,到最后把附近爱唠嗑的大爷都给得罪了一遍,只能去找大婶们玩。

大婶们看谢然长得俊,要给他介绍对象,谢然就说自己有对象了,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不敢在外面乱搞,还说自己对象遇到事就爱憋着,还有点小脾气,吃醋了也不乐意说。谢然还说他不敢得罪自己的对象,得罪了又得哄好半天。

谢青寄最开始听的时候还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

大婶们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眼睛怎么红了孩子?”

谢青寄抹了把脸,说是被风吹的。

大婶们又笑:“你也长得俊啊,有对象吗?”

谢青寄笑着点头:“有的,他脾气也挺大……好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吵架了?哄哄啊,别怕丢面子,等人跑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谢青寄没吭声,大婶们没有在意,不知谁起了个别的话头,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又嘻嘻哈哈说别的去了。谢青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不合时宜地沉默发呆,半晌过后,他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低声道:“是后悔了。”

比原定时间留的又久了些,谢青寄在四个月后离开贵州,准备回去参加招警考试。

开到熟悉的小区中时谢青寄恍惚一瞬,在车上坐了很久才下来,他上楼的脚步很慢,好像故意拖着,连找钥匙的动作都磨磨蹭蹭,当把手放在门把上要用力的时候停住了。

谢青寄盯着门把,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被再次想起,他深吸一口气,接着推门而入。

老乔把他的房子打理得很好,看得出会定期找人过来打扫,谢青寄摸了把鞋柜,上面一丝灰尘都没有,一切都还是他和谢然住在这里的样子,只是赵高没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谢青寄脱了鞋,打开柜子翻出拖鞋,要把鞋往里放的时候停住。

谢然的生活习惯有些差劲,东西总喜欢乱丢乱放,以前回到家里脱下的鞋从不规矩摆进鞋柜,有次谢青寄回家后没看见,踩着谢然的鞋摔倒磕破下巴,这才治好了谢然这个臭毛病。

谢青寄想了想,把鞋随手扔到地上,扔完以后盯着看,还觉得不对劲,用脚把鞋给拨乱了,摆出谢然平时一回到家鞋子乱飞的模样,这才觉得对了。

他又把脱了的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喝完的水杯丢在水槽里,翻出个烟灰缸,遥控器卡进沙发缝。

做完这一切后,谢青寄心里才舒服些。

——有谢然在的家就该这样。

谢青寄给自己点了个外卖,下去拿的时候碰到隔壁邻居。邻居看见他,笑着过来打招呼,问谢青寄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谢青寄客套地点点头。

“你哥呢,怎么好久都没见谢然了啊。”

谢青寄的笑容僵在嘴边,突然觉得眼光刺眼,他听见自己平静道:“我哥出去旅游了,过一段时间就回家。”

邻居点点头,客套完,人走了。

谢青寄背着光,一个人站在楼道里,他闻到飞扬的尘土味道;听见这层的住户在看电视,小孩子在哭,老人在咳嗽;沉甸甸的外卖袋子缀在手中,勒得他小手指一半通红,一半发白。

是啊,谢然呢?

谢青寄听见一个声音这样问自己,好像是他自己的,又好像是妈妈的,是姐姐的,也可以是他和谢然共同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每每有人见到谢青寄,就会问他,谢然呢,谢然去哪里了。

谢青寄从这一次次直接的问询中感受到一股痛彻心扉的钝痛悔意。

他不得不明白,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认:谢然好像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谢青寄回到家里,坐在桌前安静地吃完他的外卖,鞋子摆好,杯子刷干净,脱下的外套规规矩矩挂在柜子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外卖好像很咸。

老乔得知谢青寄回来,说把赵高给它送回来,小乔隔着电话哭。

“怎么了?”

“哎……养出感情了,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以前她身体不好我不让养。”老乔带着歉意解释,一手捂住话筒,小声斥责女儿,让小乔不要不懂事。

“我现在就给你送回去,小乔给它买了好多玩具,对猫比对我孝顺。”

谢青寄笑了笑:“不用了,你们养着吧。”

他挂了电话,蒙头睡得天昏地暗。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在梦里梦到谢然,谢然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看着他笑,谢青寄去抓他的手,谢然就消失了。

他第一次梦到谢然,谢然不说话。

第二次梦到谢然,谢然还不说话。

到第三次的时候,谢然终于开口了,他说:“好好生活啊小谢。”

谢青寄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睁着眼坐到天亮。

他从这天起再也没有梦到过谢然,谢然连他梦里都不愿意来了。

几个月后,谢青寄通过考试,被分配到当地的警局实习,他的推荐信是刘教授帮忙给写的,他委婉地暗示谢青寄,如果在警局做的不顺利,可以随时来他这边。

谢青寄说无所谓了,他争取这份工作,也只是搜集哥哥消息时能方便些。

接下来的日子谢青寄表现得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按时上下班,同事聚会也会参加,在工作中表现积极,偶尔还能和大家开开玩笑,可下了班,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会一个人坐着发呆。他从不和同事聊自己的家人朋友,很少人知道他曾有过哥哥、有过姐姐。

有次聊天的时候谈到独生子女的话题,谢青寄找借口走开了。

老乔也不怎么和他聊谢然,只在有次喝醉的时候嚎啕大哭,他告诉谢青寄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难过道:“我这辈子真是走大运才能交到谢然这个朋友,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那段时间我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坚持不下去了。”

“你们家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谢然是不是觉得他让大家失望?……可要不是谢然,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要混蛋成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谢青寄曾自问过无数遍,后来才想明白,不是谢然让这个世界失望了,是这个世界让谢然失望了,是他让谢然失望了。

老乔又醉醺醺地问他:“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我还记得你哥躲出去那段时间,最惦记的就是你的生日。”

谢青寄“嗯”了声,又说他不过生日,叫老乔不要费心。

老乔没在意,酒意彻底上头,说谢然不在了,他不会亏待谢青寄,以后谢青寄就是他的亲弟弟。老乔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这一刻谢青寄彻底明白,有人跟他一样,从未停止过对谢然的思念。

谢青寄这人一向口不对心,十七岁那年说不会爱自己的哥哥,结果却爱的要死;说要回家睡觉,睁着眼睛在楼梯上坐了一夜眼巴巴地喊着谢然的名字;说不过生日,却在生日那天偷偷买了个生日蛋糕。

他都快要忘了生日蛋糕长什么样了。

一片烛光中,谢青寄静静地坐着,他的身边留了三个位置,留给妈妈、姐姐、和谢然。虽不过生日,可他知道过生日的流程,他要许愿,要切蛋糕,许愿的时候不能出声,有三次异想天开的机会。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谢青寄闭上眼睛,温暖的烛光驱散黑暗照亮他的脸,他不贪心,不奢望三个愿望全部实现,他只有一个心愿:想要时光回到过去,他想要再见谢然一面,哪怕是在梦里。

谢青寄虔诚地想,他积攒了十几年没有许过愿,就让他实现一次吧,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谢然活着。

许愿完毕的人睁开双眼,仿佛是害怕再次陷入灰暗,他迟迟不肯吹灭蜡烛,就这样坐着发呆,蜡油顺着烛身滴落在蛋糕上,和奶油融在一处,稍有点风吹过来,蜡烛明明灭灭。

谢青寄就这样对着一根蜡烛,一声不吭地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蜡烛灭了,谢青寄象征性地吃了口蛋糕,其实他的心中已不报任何希望。

谢青寄躺在他和谢然躺过的床上,手摸着谢然枕过的枕头,在一片晨光中安静入睡,这一天似乎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不曾注意到飞速倒退的时针,不曾注意逐渐脱落发黄的墙皮和在睡梦中变化的陈设以及桌上融化的蛋糕。

一阵风吹过。

谢青寄在半梦半醒间闻到了熟悉的槐花香味。以前王雪新带着姐弟三人住的那个小院子中就种着一颗槐树,王雪新会从上面摘槐花蒸给他们吃,但谢婵从来不碰,因为槐花里面容易生虫,她被谢然吓过很多次。

他睡得不安稳,身上燥热,手似乎还被人绑住,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咒骂呻吟,谢青寄的头跟着疼起来,接着他的耳中涌入更多的声音,麻将牌砸在桌上,王雪新嘀嘀咕咕地算牌,谢婵在笑。

谢青寄怔怔地睁开双眼,艰难从地上起来,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这人揉着后脑勺,浓眉大眼,额头的碎发散乱,带着特有的潇洒不羁,眼中总是带着不服气不服输的神情,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房间布局。

谢青寄愣了。

他看不到墙上贴着的海报,看不到桌上放着的诺基亚,丝毫没有意识周遭环境压根不是在梦里,他的生日愿望真的实现了,可是他只看得到眼前这个人。

谢青寄想,他终于又一次梦到谢然了。

“谢青寄?”

这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谢青寄眼眶湿润,踉踉跄跄地站起,一步步走过去。

他心里想到:他真的恨死谢然了。

【作家想说的话:】

如果世界只剩你我存在!!!!为何人们依然争论着那未来!!!而践踏着现在!!!!

争论着那未来!!!!!而践踏着现在!!!!!践踏着现在!!!!

过两天再放个重生后日常番外甜一甜(本来没有的,但我良心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