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寻春回身两步劈手夺下河豚,宴青川立刻跟上去:“寻寻,那你给它取个——诶哟。”
房门砰的一下,在他面前合上。
宴青川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笑了。
“还说不像,”他轻声,“可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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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好的是不管是郁寻春还是宴青川,都没有因为头一天的那场雨感冒。
之后又接连下了两天,雨才渐渐停下,夏天彻底过去了。
早上起床时,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深秋特有的凉意。
刚来宴青川家时,客卧的衣柜空荡荡的,后面挂上了几件菜市场买的便宜衣服,再后来又被宴青川擅自塞满夏装,最近他又开始给郁寻春添置秋冬两季的衣服了。
每次都是先斩后奏让阿姨拿去送洗再往他衣柜里挂,一开始郁寻春还要问他价钱,后来他直接把小票放茶几上了。
宴青川的付出明码标价,郁寻春才能收得心安理得。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弹了下枕边的玩偶,小河豚顺着床滚下去,在落地前被抓住,丢回了枕头边,郁寻春光脚踩在地毯上,打着哈欠拉开窗帘。
走出房间前,他关掉了卧室开了一夜的灯。
家里没人,宴青川上班去了,阿姨也不在。
郁寻春吃完饭又进了工作间,他这段时间工作很多,主要是处理别的项目,给桑朔写demo都是见缝插针地写。
大概是因为知道Spring就是郁寻春,两人签合同时,桑朔提要求提得一点也不含糊,这个风格不要那个风格不喜欢,这个音太高的上不去那个音太低的下不来云云,洋洋洒洒一整页。
要不是看在一百万的份上,郁寻春真伺候不了这大少爷一点。
他导出最后一个demo,一起发到桑朔邮箱里。
桑朔那边,经纪人已经急得不行了:“这都一个月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就不怕他卷你钱跑路?”
桑朔急啊,桑朔当然急,急得他这两天嘴角都长泡了。
但他不能说。
还是那句话,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要是去催郁寻春,不就显得他玩不起吗?
他对经纪人道:“急什么,好歌肯定是要仔细打磨的。”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经纪人是不放心,“他到现在就写过一首流行。”
“你能不能别天天在我耳边念,没听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桑朔说,“给都给了,不相信他不就是在质疑我自己?”
话音刚落,他收到了郁寻春的邮件。
登进邮箱一看,郁寻春给他发了个十个demo,桑朔惊了。
他没再理会经纪人,打开电脑把demo都下载下来,每个demo都不长,最长的也只有40s。
大概因为对方是郁寻春,桑朔对他能做出什么样的歌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说难听得,就算郁寻春特地摆烂也不奇怪。
他随手点开一首,音乐出来听了几秒钟,他的手指下意识跟着打拍子。
术业有专攻,桑朔经纪人在音乐方面的专业性不强,但光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很抓耳。
“什么歌还怪好听的。”他飘过来,趴在沙发靠背上。
桑朔没说话。
听完一个demo换下一个,十个demo,有摇滚有嘻哈有流行有house,居然每一首的风格都不一样。
桑朔一听一个不吱声。
脸色越听越沉。
经纪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凑过来看到邮件人挂着Spring的名字,还能不懂?
“我靠……这全他写给你的?他这水平有点东西啊!”经纪人说,“你怎么不早说你一百万买了十首歌,划算啊!”
最后的音乐声落下之后,桑朔沉默了很久,捂着脸叫出声:“啊啊啊啊啊草草草草草!!!”
给经纪人吓得一激灵,一蹦两米开外。
桑朔烦死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你发现死对头真的很有东西来得让人痛苦!!!
没有!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郁寻春发给他的十个demo他都喜欢得要死!
对,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喜欢得要死!!
更痛苦的是,他只能!十选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Spring偏偏是郁寻春啊救命!
“你没事吧?”经纪人小心翼翼。
“我没事。”每一个字,都是桑朔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在想——”
妈的郁寻春,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话说半截就开始捶沙发,经纪人好奇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桑朔勾勾手指,经纪人凑近,他说,“你找个营销号,把我花一百万从Spring手里买歌的事爆出去。”
音乐,经纪人不明白,但说到这个营销炒作,没人比他更懂了。
一听就明白了桑朔的意思。
一百万买歌的事儿爆出去,不管是桑朔还是Spring,都会被冲到风口浪尖上。
就像他在没听到demo前质疑Spring一样,只要让营销号带一下节奏,全网唱衰也不是难事。
现在炒的越热,回头桑朔发歌时关注度就越高。
当下越不看好,回头打脸获益越多。
反正这一百万也花出去了,找水军这事儿与之相比就是毛毛雨,再者说,就算最后这首歌反响一般,他们也收了波流量,怎么想都不亏。
经纪人迅速去办事了。
桑朔一个人在家,咬牙切齿但翻来覆去地把那些demo听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听一边骂郁寻春狗东西。
但他太纠结了,他选不出来,一个电话把前队友摇来。
桑朔是五人男团出道,解散后他走了唱跳加演戏的赛道,队友两人退圈,一人转综艺,还有一个人走的是唱作人赛道。
成立了个人创作团队,是歌比人红的类型,之前也给桑朔操刀过专辑,在这方面更专业。
林子越来了,听了:“你准备选那首?”
桑朔:“这不是来问你意见吗?”
林子越说:“你先把Spring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桑朔警惕道:“你要干嘛?”
林子越:“你不要的歌,我都买了。”
“你滚啊!!!”
桑朔怒了。
推是不可能推的,郁寻春收他一百万一首,能收林子越一百万一首吗!
要是林子越真的按市价从郁寻春手里买了歌,桑朔真的会破防,他会立刻马上和林子越绝交!
郁寻春他就是故意的!
桑朔更恨了。
他纠结了三天,选了最不能割舍的四首歌,并且不情不愿给郁寻春发了消息:[我打算发一张迷你专辑,你要不要参与制作?]
说完他坐立难安,抓耳挠腮,反复看手机也没等到郁寻春回复,掐着两分钟的时间把消息撤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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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朔发消息的时候,郁寻春正在商场的户外用品专卖店里,听导购给他介绍两款帐篷的不同。
过两天郁寻春要去山上露营,宴青川邀请他的,说是有场猎户座流星雨,问他想不想去看。
郁寻春还没看过流星雨呢,有些期待和好奇,按照宴青川列给他的清单来采购露营需要的东西。
主要是买他自己的,宴青川好像经常露营,装备齐全。
结账时,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也没在意桑朔撤回了什么,见他选了四首歌,就回了俩字:[加钱。]
他一路开回家,倒车入库后并没有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下来,今天出去宴青川特地让他开了他的越野,回头露营也是这辆车,方便。
郁寻春回家,发了条微博通知粉丝原定的直播要推迟。
结果一刷新,评论里都在问他一首歌真的卖桑朔一百万吗。
郁寻春微微挑眉,看了眼热搜——
#桑朔花百万追星#
#Spring一首歌一百万#
这一类词条的热搜挂在前排,都是热门。
点进去看是一个营销号的爆料,也没有直接说桑朔和Spring这两个名字,只是说某个最近狂追白月光的明星,和某小众圈回归的大佬,跟直接点他俩名也没差。
说得绘声绘色,评论里也有水军在带节奏,质疑郁寻春的,骂桑朔追星也脑残的,还有各方维护的,反正热闹得很。
郁寻春快速翻看了一下,就退出了微博。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这件事爆出去,得利的人只有郁寻春和桑朔两个人。
娱乐圈里就是这样,网友看到的,和背后实际的,大不相同。
以前郁寻春也和网友一样,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东西。
他并不在意桑朔如何炒作,也不关心自己因此陷入了负面言论之中,微博一关,别人说什么他都看不见听不着。
他只管写好自己的歌,以及,去露营,看流星雨。
郁寻春还特地去租了一套声音采集的装备,有时间的话,他想去听一听大自然的声音。
风拂过草地和刮过树叶的声音是不同的,急流、潮汐,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水的声音也不同,郁寻春想好好听一听。
说是露营,实则更像一次短途旅行,扣除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外,一共计划要在外待上三天。
露营地在高原,除了流星雨当夜,其余时间并不睡帐篷,而是计划住在附近的小村上。
那是一个少数民族村落,郁寻春打算去采采风。
为了这一趟四天三夜的旅行,不管是他还是宴青川都在加班加点处理手里的工作,腾出时间。
出发前一周,他们就开始为防止高反做准备。
正式出发前,宴青川提前将越野车托运了过去,两人搭飞机入川,然后再开车过去。
下飞机时,宴青川还问郁寻春要不要在本地吃一吃,或许比他们上次吃的更正宗的火锅。
郁寻春拒绝了。
“你不是说还有朋友吗?”
今天开车的是宴青川,两人说好了一人负责去一人负责回,郁寻春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约的露营地,他们就一天时间,估计明早就要走。”
“唔……”郁寻春困了。
“睡吧,还有好几个小时。”宴青川伸手将音乐声调小。
“不用,开车犯困,我陪你聊天。”郁寻春又把音乐声放大了。
话是这样说,但没聊上几句,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郁寻春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熟,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脸,宴青川并不在座位上,他身上盖着厚毛毯,车上的暖风也开着,很暖和,郁寻春往毛毯里缩了缩,唯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往窗外望去。
夜空晴朗,繁星闪烁,远处扎着帐篷亮着灯,天幕下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桌上摆着食物,旁边还有人支了个烤架烧烤。
仔细一看翻烤串的人是宴青川。
其他脸生的大概是他朋友,有一个好像馋的不行,凑在他旁边偷吃,根本没等端上桌就消灭个干净,被一个女生追着打。
离得有点远,又关着窗户,郁寻春听不见声音,但光看这幅画面也是热闹的,充满了烟火气。
他静静看了许久,久到宴青川过来拿东西发现他醒了:“我吵醒你了?”
郁寻春摇头:“怎么不叫我?”
宴青川笑:“叫你干活?”
郁寻春点头。
“现在也不迟,你去把烧烤都消灭掉。”宴青川将羽绒服内胆和冲锋衣递给他。
郁寻春穿上,下车还是被寒风刮得脸疼。
十月,高原上已经很冷了。
这个地方好像是专门的露营地,周围全是帐篷,还有不少人早早架好了相机,风裹着乱糟糟的人声往他耳朵里钻。
郁寻春将衣领拉到最顶,扣着帽子,小脸缩在里面挡风。
宴青川还是一眼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这么开心?”
郁寻春重重点头:“这是我第二次来高原。”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吧,当时是我第一次拿到正式的配角角色,拍一部古装,剧组实地取景,去的地方海拔五千多,景色特别壮观,雪沉甸甸地坠在树梢上,太阳升起的时候,雪是金色的!而且还有松鼠。”
他很开心,身边有人倾听,话也多了起来。
或许连郁寻春自己都没发现,他越来越愿意给宴青川分享这些琐碎的细节,说到松鼠的时候伸手比划了两下。
“特别可爱。”他强调。
“的确可爱。”宴青川附和,又问,“那你们拍了几天?”
“其实也没拍太久,海拔太高了,很多人的身体都撑不住。”
“那你呢?”
“我也有点高反,四千米还行五千多是真的有些高,不过我比组里其他人好多了,而且因为没两天导演也倒下了,后面就换了个海拔两千多的地方继续拍的。
“雪不多,但冰棱挂在树梢上被阳光穿过时也很好看。”
宴青川勾着郁寻春的脖子,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脑袋也歪在郁寻春头顶:“真可惜这趟没下雪,不然就可以和你一起看雪景了。”
郁寻春一愣,心里就跟被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
他当时也是想,这么美的景色,要是有人和他一起看就好了。
一下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嗓子涩得发紧。
好半晌他才猛地一矮身:“你重死了!”
猝然失去支撑的宴青川趔趄了一下,抬眼时郁寻春奔着人群跑过去,宴青川连忙:“你别跑,小心高——”
原反应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呢,前面郁寻春已经撑着膝盖停下了。
他呼吸急促地回头:“这儿多高?”
“三千多?”
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的郁寻春,天塌了,被宴青川忍着笑按在椅子上吸氧。
宴青川的朋友和他相处非常自然,既没有过多的关心,也没有所谓的排斥,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
之前在车里,郁寻春在这副画面之外,而当下,他也变成了画中人。
其他人相互之间更熟悉,郁寻春有时候插不上话,但就算是看他们打闹也让他觉得很放松。
这是他曾经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的。
温暖?
是温暖吧,应该用这个词吗?
他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情,突然身处其中,郁寻春一时有点茫然。
但他难得没因为摸不清这点情绪而烦躁不安,可能是因为他此刻太轻松了,头顶有漂亮的星空,身边有热闹的朋友,还有……
他看了眼宴青川,后者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下,侧身靠过来,声音也轻轻的:“怎么了?”
“我想睡会儿。”郁寻春别开脸,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那个温柔的笑。
还有熟悉的……室友。
他在心里补充。
耳边宴青川低声问他:“要不要去帐篷里睡,你的我也搭好了。”
郁寻春闭着眼摇头,他并不想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宴青川没再说话,他听见他起身离开,不知道多久后又回来,听见其他人用小小的声音询问:“睡着啦?”
宴青川没答,他或许在点头。
郁寻春这样想的时候,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盖到了他身上,有家里沐浴乳的味道,是宴青川的衣服。
“我不冷。”他突然开口。
宴青川轻笑:“睡着你就冷了。”
他拎起露营椅放在郁寻春身后,和他背靠背对下,脑袋挨着脑袋。
“我给你挡风,”宴青川说,“流星来了我叫你,睡吧。”
在车上睡了很久,郁寻春其实并不困,但宴青川的声音羽毛一样轻,他真的睡着了。
直到宴青川轻拍他肩膀:“寻寻,流星来了。”
睁眼那一瞬间,大片流星划破夜空,像一支支从宇宙落下的璀璨箭矢。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仰着头,欣赏着这绚烂短暂的一幕。
郁寻春的目光却落在宴青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