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2 / 2)

之后他简单用了点早饭,再次退回阳台。

今天天气不算好,太阳躲在云后,阴的,空气有些闷。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宴青川背对着海岸靠着围栏,目光落在郁寻春房门上,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不算快,带着朦胧的睡意:“我靠大哥,你不知道我这边是半夜吗?你最好真有事。”

白尧是宴青川发小,一直在国外深耕心理领域。

宴青川丝毫没有打扰她的歉意:“我想问你点事情。”

“我咨询费可不便宜,半夜加班得按分钟算加班费。”白尧打着哈欠,“说来听听。”

宴青川简单说了下郁寻春的情况。

那边白尧听得很认真:“手抖、食欲减退、呕吐、持续低烧……非常典型的躯体化症状。持续多久了?”

持续多久了?

宴青川仔细想了想,郁寻春的不对劲好像是从游乐园回来之后开始的……不对,是小狗死后,他和郁寻春争执小狗到底爱不爱他。

他当时执着又偏执地否认着小狗的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和之前表现出什么不同。

但去了游乐园后,他好像突然就坏掉了。

“可能是因为某些事,诱发了他的心理创伤。”白尧说,“心理有问题的人,其实都比常人更擅长忍耐。他们会下意识地压抑自己,不断告诫自己没事,日常看起来也能跑能跳能闹。

“但很多时候只是一件小事,可能是一支笔轻轻落在地上,也会导致他们猝然崩溃。”

宴青川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就医。”白尧顿了顿,“不过他也有可能会排斥就医,需要耐心引导。”

“有时候,他上一秒情绪还很糟糕,过一会儿就好像没事人,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这也是躯体症状吗?”

“哦,解离。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从痛苦中逃离出来。不过……这已经是严重的心理障碍了,如果不及时干预,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人格分裂。”

宴青川沉默下来。

白尧补充道:“一定要让他远离创伤环境。”

-

郁寻春并没有睡很久。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些曾经和程晁的生活片段,他清楚自己在做梦,强硬地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醒来他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感觉看了一场属于别人的电影。

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了。

他们是中午十一点的飞机,郁寻春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他急匆匆拉开门:“宴青川!”

陈助理在客厅工作,屋里并没有宴青川的人影,郁寻春的慌张写在脸上。

陈助理连忙指向书房:“宴总在里面开会。”

郁寻春脚步一顿,不由往书房走过去,刚站在门口,门开了。

“醒了?”宴青川摸摸他额头,“好像没烧了。”

他让郁寻春进屋,郁寻春没动:“不打扰你开会了。”

“没关系,视频会议,你坐旁边干你的就行。”他抬头让陈助理叫餐,“这个会可能有点长,你先吃点东西。”

两人进屋,这回宴青川没再关门。

长长的书桌,他把郁寻春安置在他对面,坐回去先道了声抱歉:“继续。”

宴青川戴着耳机,他大多数时间是听,偶尔才会开口反驳或者赞同。

郁寻春没有事做,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

他手臂在桌面上搭着,已经伸到宴青川电脑那里,屈指在笔记本外壳上划来划去。

宴青川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拨了两下他的指尖。

他面对摄像头的表情依旧认真,会议另一边,没人知道他们看起来严肃的宴总正在偷偷玩别人的手。

除了送餐进来的陈助理。

诶嘛。

他迈进来的腿差点就要收回去。

可惜他不是透明人,一出现在门口就被屋里的两个人注意到了。

宴青川用眼神示意他进来,郁寻春也坐直了。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

我真是罪该万死。

陈助理将酒店送来的餐点放到郁寻春面前,一个字也没说,脚下着火似的溜了。

郁寻春奇怪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别管他。”宴青川说。

“你们都吃了吗?”郁寻春问。

宴青川点头。

他才开始吃饭。宴青川仔细观察着,郁寻春果然吃不了什么东西,看着手上一直没停,但碗里的粥也没见少,小菜也没见少。

没多久郁寻春就放下了筷子。

他见宴青川在看他,扫了眼餐盘里的食物,皱眉道:“不好吃。”

宴青川轻声附和:“我也觉得不好吃。”

郁寻春一笑,端着餐盘出去了。

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他的电脑,坐在宴青川对面也开始工作。

宴青川的会一直开到十二点。

他一动,郁寻春就看他:“结束了?”

他一开始也在工作,后来又趴到了桌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听到动静立起身体时,像极了因为好奇而探身打量的小猫。

宴青川盖下笔记本:“中午想吃什么?”

“你们去吧,我刚吃完早饭还没饿。”

“那你陪我吃,陈助理吃饭吧唧嘴,影响食欲。”

屋外听到这句话的陈助理:?造谣!他要告到中央!

宴青川转过来,看到郁寻春电脑上是跳伞课程以及一些培训基地的资料。

“想考跳伞证?”

郁寻春点头:“我看考一个A证就可以单人跳伞了,网上都说不难。”

“是不难,”宴青川说,“等回去,我把我之前的跳伞教练推荐给你。”

郁寻春亮着眼睛点头。

两人去了酒店的餐厅,宴青川也给郁寻春点了一份和自己一样的套餐。

他说:“能吃就吃。”

郁寻春偶尔也会往嘴里塞点,他很好奇:“你还会其他的吗,除了跳伞。”

宴青川:“你猜猜。”

“我怎么猜得到。”

“我除了能上天,我还能下海。”他玩笑道。

郁寻春反应过来:“潜水吗?”

“你想去吗,刚好在海边。”宴青川看了眼窗外,“不过今天天气不好,水下能见度应该不高。”

“不行,我害怕。”郁寻春摇头,“我有深海恐惧症,水下黑咕隆咚的,我不行。”

“那你试试浮潜?两三米,小鱼从你身边游过去也很有意思,不黑。”

郁寻春十动然拒,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下海郁寻春是下不了一点。

宴青川当然不会强迫他,转开了话题。

吃完饭回房间,午休片刻,起床收好行李,这趟跳伞之旅就结束了。

回到A市,陈助理前脚和他们分道扬镳,后脚收到了来自宴青川的转账。

还是那句话:[多找他玩。]

陈助理默默:[不是说拿钱办事都是虚情假意吗?]

宴青川:[不拿钱,你要做得不好,我没法骂你。]

宴总在工作上本来也不骂人,毕竟光是看平时脾气好的人,冷下脸就够吓人了。

没人比他们宴总情绪更稳定。

因为骂人除了发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要能给出解决办法以及及时挽回损失,宴总都不会太过苛责。

偶尔犯点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也只会说下次注意。

陈助理自认为没有比宴青川更好的老板,他爱给宴青川打工,且发誓要给宴青川干一辈子。

but……

老板突然为了能骂他而给了他一笔钱,这钱收着多不安心?

陈助理心情十分复杂:[那我拿了钱要是没做好……?]

[开除你。]

他一脸沉痛,点了收款。

做不做的好到时候再说,但到手的钱不能不要。

-

前后大概一个礼拜,郁寻春的手机都没开过机。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登录邮箱。

回到家后,郁寻春拿着手机有些紧张。

他应该开机的。

他明明有很多工作,莫名失联一个礼拜,肯定会对甲方造成困扰。

宴青川端着水杯过来,见他看着手机发呆:“怎么了?”

郁寻春正想说没什么,宴青川抽走了手机,拆下电话卡。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新卡,解释道:“走之前,我让阿姨拿我的信息去办了张电话卡。”

他把新的电话卡插进去,先拨下了静音键,然后才开的机。

微信消息一条一条在屏幕上弹出,没有一点声音。

宴青川大致浏览了一遍,又点进邮箱删除了几封邮件。

他把手机递给郁寻春,起身揉了揉他脑袋:“很安全。”

他没有继续留在郁寻春身边,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郁寻春静了会儿才拿起手机,微信果然要炸了。

吕攀和陈树给他发了几条信息,项目组的同事也在问他音乐反馈。

某个本来约好昨天交稿的甲方在问他情况。

宋杭清的消息十好几条,一开始还是00,后来变成了spring,再最后变成了郁寻春的大名,光从称呼就能感受到他因为郁寻春的再次失联而着急。

还有桑朔。

他的消息是最多了,每条后面都带着感叹号:[我靠!人呢?!]

[你不会死了吧?你死哪里去了!]

[郁寻春!你再没声,我就要去微博曝光你就是spring了!]

[死没死你倒是吱一声啊!!!]

[说话说话说话!]

郁寻春一条一条看,看到一半闭着眼后仰倒在沙发上,拿抱枕遮住脸。

半晌后,枕后泄出一丝很轻很轻的哽咽。

又有点像在笑。

宴青川并没有上前打扰。

在他看来,郁寻春最近的状态确实很不好。

但不管是他平时也好,要跳伞也好,想去考证去独立跳伞也好,他一直在拽着自己往前。

他从未想过要放弃自己。

宴青川体会不到他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和他感同身受。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告诉郁寻春他在,告诉他当下很安全。

晚上郁寻春工作时,宴青川窝在他那间小工作室里看书。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郁寻春随时侧目都能看到宴青川,他很安心。

第二天不是周末,宴青川仍需上班。

郁寻春也早早起了床,换了外出的衣服。

宴青川给他系着围巾:“这么早要去哪里?”

“……医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郁寻春经过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说。

声音很轻。

说完又有点怕宴青川问他去医院干什么,微微低着头。

宴青川整理着围巾,让它不漏风,手指偶尔擦过郁寻春的仍然发着热的脸。

“要我陪你吗?”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张了张嘴,又闭上。

沉默半天还是摇头道:“不用。”

他很爱逞强。

有时候过于爱逞强了。

宴青川点头:“我送你,还是?”

“我自己开车去。”

两人一道出了门,一起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各自上了不同的车。

宴青川先走,走前降下车窗说晚上一起吃饭。

郁寻春和他挥手,之后一个人在车上坐了快一个小时,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转着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他依旧开的是宴青川那辆库里南,车钻出地面,驶过路口时,一辆黑色越野后脚就驶入了停车场。

自动护栏抬起,电子音念了一遍越野车的车牌,说:“欢迎回家。”

简司州光明正大进入小区,这次没有任何人拦他。

因为他现在,是这个小区的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