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楼一眼看穿他肚子里几个心肠:“你也觉着我说得在理?叫你找不出岔子来了?”
语毕脸色更难看了,甩袖子赌气一走,提灯又赶紧跟过去。
回去那会儿鹤顶红和楚空遥去拾柴,剩几个小孩子在那儿。
一来所有人昨夜到现在都没填肚子,拖拖拉拉撑着下山不如补补精力,二来吵归吵,那小公子还是要送回去的,这么一耽搁,也不指望今天白天能进虎啸山了,干脆停当一晚,好好休息。
第七歌先时清醒了片刻,只确认自己和姬差脱了险,便又相互依偎着昏睡过去,那小公子精力却很充沛,远远瞅见谢九楼和提灯过来了,正愁找不到人解闷,哪想目光一扫到提灯脸上,什么都忘了。是眼也直了,嘴里一个字儿都蹦不出,耳朵烧得通红,半晌才支支吾吾指着提灯问:“你……你先前……不长这样啊……”
正巧遇见拾柴的两个抱着树枝回来,听见这话,楚空遥便笑:“我瞧曲公子先前,也不这么结巴啊。怎么提灯洗把脸,就把你的口舌也洗去了不成?”
小公子姓曲,叫曲鸳,是山下豪商家的小儿子,生性不羁,眼高于顶。胆子不大点儿,野心却不小,就爱去些旁人不敢去的地方。奈何家里管得严,出门总要仆人守着。昨日趁自家家奴不注意,自个儿偷跑出来进了山,白日什么都没瞧见,凭着心大,入夜便寻个山洞睡了。被鹤顶红他们连夜上山时偶遇,念着好歹一条人命,顺手救了。
哪晓得这曲鸳一觉醒来,还是青天白日,传闻中的老虎一只没见着不说,凭空叫人给他挪了个窝!他气不过,便拧着鹤顶红要回去。
于是便有了今日午后他们瞧见的那一幕。
提灯披着湿衣服吹了一夜的风,眼下旁边有两位姑娘,谢九楼也不便脱了夹袍给提灯换上,只急着堆了草堆要生火,想着快点给提灯烤烤。
他东一步西一步地忙活,提灯就在他屁股后头撵,再后头又跟着曲鸳。
“你叫提灯啊?”
“你今年几岁?是哪里人?”
“你还在上学堂么?”
“你定过亲了没?”
提灯浑然听不到似的,只围着谢九楼打转。
谢九楼收拾好柴草堆,寻了个空地蹲下。
提灯也蹲下。
曲鸳跟着蹲下。
谢九楼说:“去包袱里取火折子。”
“哦。”
提灯便跑去取火折子。
曲鸳咧起嘴角,仰着脖子看提灯跑过去,又跑回来。
点了火,烟大,谢九楼把洗干净的外衣递给提灯捂着,说:“抱点柴来。”
提灯又跑去抱柴。
谢九楼擦了擦汗,说:“帮我倒点水儿。”
提灯倒了水来喂他喝。
曲鸳在旁边直勾勾注视着,瞧提灯如此听话乖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他目送提灯离开,悄悄凑过去问谢九楼:“你是他爹?”
谢九楼手上动作一顿,微微侧目,眼风如刀。
“我瞧着也不像。”曲鸳嘿嘿一笑,“那你是他大哥?”
谢九楼继续忙活:“你到底想说什么?”
曲鸳眼珠子转转:“我就想……”
话没说完,听见隔着几块山石的背面鹤顶红在叫人。
说是一个火堆不够用,要再生一个。
“我去我去!”曲鸳两眼放光,一面往那边跑,一面不忘回头冲谢九楼叮嘱,“待会儿再和你说,啊!大哥!”
“大哥……”谢九楼嗤了一声,咬牙道:“大哥……”
那边曲鸳跑过去,刚和鹤顶红生了火,楚空遥就叫鹤顶红帮忙去剥野兔皮。
鹤顶红去了,留曲鸳在这儿看火。正看着,就见提灯手持水壶路过,要往谢九楼那边走。
曲鸳眉目一亮,早已伺机多时。
“欸!”他冲提灯招手,“欸!”
提灯止了步子,垂眼沉默一瞬,才略侧过身,只拿眼角睥睨着曲鸳,长长的睫毛羽遮住了眼底,开口时声线已透出几分冷冽:“有事?”
曲鸳心头滑过一丝怪异,但没有深思,只冲提灯扬扬下巴,美滋滋道:“去给我倒点水来。”
提灯歪了歪头:“我?”
曲鸳冲他挑眉。
提灯在原地伫立少顷,接着,捏着水壶缓缓迈步而来。
曲鸳笑吟吟看他到自己身前蹲下。
提灯举起水壶,递到曲鸳嘴边,曲鸳正要偏头去喝,就见壶口往下一倾,壶中清水尽数涌出,呲啦几声,浇灭二人身下才燃起的火堆。
曲鸳愣了愣。
提灯嘴角挂笑,慢慢凑近曲鸳跟前,眼色厉如寒芒。
“黄口小儿,也敢呼喝我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