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沧凉,寒风如刀,
山月凄清,黑夜漫长。
骏马铁蹄踏破飞霜,马上的人尤觉不快,一鞭子狠狠甩下去。马匹吃痛长鸣,疯了般得往前跑。
再快点!
再快点!
周续冬心里骂爹。
在边境两个月骑马作战,呼啸来呼啸去,都已经习惯骑马。但是今晚,跑的实在是太快,他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祁镇居然还要加速?
跑这么快…不要命了吗?!
周续冬咬咬牙,心道:祁镇的命怕是在前头,不在他自己身上。
他一甩马鞭,紧随其后。
闯出山林,便是一片开阔之地,再往前穿过林子,便是回鹘大营。
天边隐约可见红色的火光。
周续冬暗道不好,不会真让祁镇给猜中了吧?!
未等他有所反应,前头祁镇竟然生生抽断了马鞭,硬是逼着马再一次加速。
“王爷!前头有人!”
月光下,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走得踉踉跄跄。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他停了下来,远望着靠近的人群。
祁镇心头涌起让自己都恐慌的预感,攥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僵硬,几度收紧,将掌心勒得发白。
“是王爷!陛下!你快看!王爷来了!”
月光下独行的人欣喜不已,他微微侧身,想和背上的人说话。可他本就身受重伤,体力不支,这么一动,便如摇摇欲坠的大厦,彻底失去了平衡。
背上的人就这么滑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领头的那匹马上的人忽然纵身,一脚踩在马头上,竟将马生踩下去,借此一力,如离弦之箭,接住了即将坠地的人,抱得紧紧。
哭腔里,语气慌乱。
“林闫。”
没有人应。
怀里的人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影子,全是血,连面容都看不清,血窟窿一样的眼睛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祁镇的胸口像是被冻住了,难以呼吸,极寒遍布四肢,难以动弹。连抬一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仿佛都难以完成,费去许久的时间,才抚到林闫的脸上,为他擦拭。
视线里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
林闫满是鲜血的脸,从背上软绵滑下的模样,他的笑,他的声音,他写过的一封封信,飞在他们之间的鸽子……像是混杂了许多种颜色的巨大染缸,最后凝成一片漆黑,变成了那一年的除夕。
他也是这般,了无生机的躺着。
不笑,不说话。
“为什么擦不干净?怎么会擦不干净?水,哪里有水?”
他越擦越急躁。
又回去了。
又回到那一年除夕了。
祁镇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既想将血擦干净,也想让脑海里逐渐清晰的景象彻底消失。
呼吸不畅,精神癫狂。
周续冬见状,连忙揪着他的衣领,“祁镇!你在做什么?!”
祁镇不知所措得看着周续冬,眼睛茫然且空洞,“我……我弄疼他了吗?”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死了!”
长痛不如短痛。
周续冬将现实铺在祁镇的面前,血淋淋得逼他接受。
周围有人在哭。
眼泪从祁镇的眼睛里落下来,他怔神好久,又低下头,看着怀里。
他死了。
周遭一切忽然全部消失,连脚下的地面也彻底消失,他从高空坠落,砸成一团血肉模糊。
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嘶哑得重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