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句:“长安来的。”
“来干什么?”
周祈安声音低沉,说道:“缉拿要犯,剩下的便不要问了。”
果然,那将领放松了警惕。
他们昨日接到了长安的讣告,得知燕王弑君的消息,今日便看到长安的弟兄秘密前来缉拿要犯,这一切都太过合理。
那将领冲他们抱了抱拳,而后带队离开。
周祈安也抱了抱拳,待得部队走过,便夹紧马腹,策马离开。
一笛、文州纷纷松了一口气,驾马跟上了周祈安。周祈安却神色不改,依旧有些肃穆紧张。
这支队伍要去往哪里?
要干什么?
果然,三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又有一支队伍自那山路蜿蜒处走了出来,浩浩荡荡,犹如巨蟒。
打头阵的是一队亲兵,身后护着一架气派马车,马车后又是数百亲兵压阵。
在凉州,能摆这排场的,除了关中侯李闯还能有谁?
如果猜得不错,闯爷这正是在进京吊唁的路上。
周祈安三人刚好被夹在了前后两队人马的中央,腹背受敌。
他看了看四周,见右侧是一座高山,那山路陡峭,他们的马匹很难拖拽上去。左侧则是田地,地里的作物已经收割,一望无际、一览无余,该说不说,这田野虽无法藏身,策马逃跑倒是合适。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要命了。
这是一片玉米地,秸秆已经收割,一摞摞堆在了田野间,可镰刀收割后,地上仍留着秸秆尖尖的根茎,整片田野密密麻麻,无异于天然“拒马”。
“侯爷,前面有三个可疑之人。”随马车而行的亲兵将领说道。
“可疑之人?什么人?”说着,李闯掀开竹帘望了好一会儿。
双方隔得有些远,李闯看不清他们的脸,可他还是隐隐约约认出了周祈安那特有的颀长身姿。与宝驹麒麟矫健的身形,越看越像,越像越确定,立刻拍了一下大腿道:“快去—!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李闯声音浑厚,穿透力强,周祈安隔着老远便听到了,立刻跳下马,说了句:“快跑!”
张一笛问:“往哪儿跑?”
“往地里跑!”
看来斥候还是至关重要,今日“轻装上阵”,实在是失策失策。
三人纷纷弃马而逃,为防被扎到脚,只能一人一条田埂,笔直地往前跑。周祈安一边跑一边还在大声说道:“快跑!快!”
听了这话,张一笛手刀加速,只是没跑一会儿,葛文州便在身后道:“不好了!二公子被抓走了!”
张一笛一回头,见二公子下了地还没跑多远,便已经被身后两名士兵给抓了回去,连拖带拽。
地上尖尖的秸秆划破了周祈安大腿,田野间传来一阵鬼叫。
葛文州气哭了,大声道:“你们放开他!”说着,忙朝周祈安跑了回来。
张一笛也跑了回来。
于是,三人齐刷刷地被抓了,纷纷被带到李闯的座驾前按跪下来。
李闯近来有些风寒,拿白帕子捂着嘴,“咳—咳—”地咳个不停。
他有些畏寒,便仍坐在马车内,腿上还放着个汤婆子,一旁亲兵替他撩着竹帘。
他指着周祈安大骂道:“周祈安,周时屹,周康康!你竟敢……你竟敢……”说着,他如鲠在喉,过了许久才继续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敢刺杀皇上!那是你义父!他拿你当亲儿子,封你为亲王,他哪里有半点对不住你!可你竟恩将仇报,一刀……穿喉……”
李闯被气昏了头,竟有眼泪落下。
他是周权旧部没错,他看着周康康长大,因与周权交情匪浅,于是对这周康康也爱屋及乌没错,相比大帅,他与周权、怀信这些人更加亲近没错,可那是他的大帅!是盛军的大帅!
皇上中风,他已经难以接受,英雄迟暮,总令人倍感凄凉。
可这逆子、叛贼,竟趁皇上瘫痪杀了皇上!一代英雄,晚年竟被养子刺杀!
“周祈安!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我该不该绑了你,把你扭送进京!”
周祈安被按跪在地,声声骂语像一块块石头砸在了他脸上、身上,他衣冠凌乱,累累如丧家之犬。
养子。
弑父。
恩将仇报。
喉咙迅速肿胀了起来,像是要把整个喉腔堵住,眼泪崩塌,不断地倾泻而下。即便内心坦坦荡荡,可这世人声势浩大的叫骂声,他终于,也还是,受不住了……
他低着头大声咆哮,像是想让天地、世人都听到。
“我没有杀义父!我没有杀义父!我没有杀义父—!”
“义父不是我杀的!是张叙安!”
“皇上驾崩,对谁最有益,那皇上就是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