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密林中发生的这一切无人察觉。

不多会,密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身着黑衣的蒙面修士,从隐匿之处走出。

为首的蒙面修士,身材有些矮小,但是挽起的袖子下,健硕的小臂向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敌人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这人名叫宇凌,是玄鉴宗上一名修士。

今夜他收到是指令是救回被魔族劫持的宗主,连夜的奔袭,让他有些疲惫,可是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歇。

短短数月,灵界发生的大事比这几百年内加起来的还要多。

先是各地灵脉异动,玄鉴宗的委托数量激增,接着便是各个门派都流传出有魔族出没的迹象,而后发现灵界中勾结魔族的竟是修真世家踏月阁,虽然踏月阁在灵界各门派合力之下被剿灭,但是玄鉴宗的宗主却被魔族蛊惑,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各门长老后,将已被擒获的魔族放走。

而今天,他们就要救出被魔族蛊惑挟持的宗主。

夜色浓郁,在密林中快速行进的众人连呼吸都极力克制,不敢发出声响。

因为再往前走,便是传说中的炼狱之地。在灵界,有关无情崖的可怕传说,能止小儿夜啼。

众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表露出胆怯,但是宇凌握剑的手不自主的抖动却出卖了他。

行至结界前,修士们纷纷停了脚步,在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

从路中间走出的这人身着一身玄袍,他摘下遮挡面容的帽子,额间的红痣在夜色下显得妖冶无比。

星儿如同妖魅一般,从他身后的黑雾中走出,朝他点点头,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秋允也点头回应,解下了黑袍,他穿着上一代玄鉴宗的宗门服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冠,仿佛今日只是来会见一位老友。

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后,顾秋允朝着身后的夜色中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顾秋允的身后不远处的半空处,仿佛凭空撕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走出了许多人。

宇凌在玄鉴宗待的时间不短,勤奋修炼,接的委托任务也不算少。所以眼前出现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宇凌认识或是眼熟的修士,他们中有蓬莱仙岛的,有神女教的,也有墨家山庄的,甚至还有踏月阁的人。

一时间,本来空荡荡的密林此刻站满了人。

宇凌有些奇怪,今日他收到的指令是救回被困无情崖的宗主,整个玄鉴宗上下都出动了,但是顾长老却从没有对他们交代过今日会有别的宗门参与。

还没等宇凌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而后他便又发现,从缝隙中走出来的,除了修士外还有些奇怪的“人”。

有些是居住在缥缈峰附近的村民,有些是委托任务中认识的商户。

这些都是些平凡人,他们的身体怎么能够经得住传送的法术。

而此刻,宇凌忽然想起,前几天从同门那听来的传闻。

“听说宗主出事的那天,闲月城整座城里的人都死了,但是第二天,闲月城却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歌舞声都传到了十里之外……”

“都说踏月阁的人善用傀儡之术,鬼知道那城里的人现在是人是鬼……”

就在宇凌琢磨是怎么回事时,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姑娘。

她是缥缈峰下一个卖炊饼家的女儿。

每次接完委托宇凌都会去那买几个炊饼,就只为了多看她两眼。

宇凌有些急切地朝她走去,不断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同门。

可是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他在这姑娘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宇凌高声呼喊:“傀儡,这些人都是傀儡!”

而下一秒,一道亮光闪过,利刃划开了他的咽喉。

“他们……都是……”

宇凌呜咽后倒下,他的惊呼在玄鉴宗弟子间引起了不小的慌乱。

有些弟子也意识到了,今夜的行动或许并非像顾秋允跟他们说的,营救宗主那样简单。

然而在场的弟子中显然有人是知晓情况的。

他们拿起剑,挥向这些不知所措的同门。

不一会,人群中就没了动静。

这场铲除异己的行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

月色照耀在染血的宗袍上,叫人望之生畏。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顾秋允的身上,他目睹面前的暴乱脸上却不起一丝波澜。他缓缓走向结界,甚至还小心避开了脚下的血洼。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传说中无人可解的结界,却在指尖要碰到之时,笑着将手缩了回来。

“如果不是出自常离之手,我几乎要把这个结界称为完美的法术了。只可惜,法术虽然精妙,但是施法者的法力一定存在着极限。”

顾秋允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铃铛,他轻摇铃铛,他身后无数了无生气的傀儡忽然如同被唤醒一般,如潮水一般朝着结界涌去。

顾秋允看着这一切突然开始发笑,他再也不是往日温柔的模样,他现在就像一只杀气四溢的野兽。

他手指前方,仿佛是号令四方的将军,一声怒吼就要那天地震动。

“结界或许能困住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那成千上万个人呢,那倘若我将这灵界里的所有人都制成傀儡,你还能困住所有人吗!”

第65章 缥缈峰的冬天

就在霆阆思索良久, 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探寻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时,对面的老爷子脸色骤然一沉。

痛苦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老爷子的四肢百骸,毫无预兆地, 他在霆阆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霆阆慌忙间伸手去扶,指尖却触及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鲜血迅速渗透了老爷子的衣摆, 染红了坐垫。

是什么力量竟能将老爷子伤到如此地步?霆阆不敢想象。

“老爷子!”

霆阆将老爷子扶起,老爷子虚弱地躺在他怀里,颤微微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外面,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霆阆低下头, 努力凑近。

“结……结界,快,有人……闯进来……”

霆阆顺着老爷子的手指方向猛然回头, 只见远处山谷入口处, 一片火海熊熊燃烧,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屋外的叶渐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旁的太上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此刻, 火海之中,无数傀儡在游荡。他们四肢僵硬, 面色铁青,了无生气, 疯狂地啃噬着面前的一切。

哀嚎声不绝于耳, 从家家户户中传出。

米婆婆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披上衣服便慌忙出门。

“这是哪家着火了?”

然而就在米婆婆打开门的瞬间, 一个倒扣在屋顶上的诡异人影突然蹿了出来, 下一刻,血如泉涌。

当霆阆赶到时, 正看见米婆婆缓缓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气。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但霆阆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在恍惚间,分不清自己是否身处炼狱。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周围多了无数傀儡的尸体。这些被控制心智的傀儡,即便死去,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可是,在他们成为傀儡之前,也同样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痛苦有快乐的人。

周围的傀儡因霆阆迸发的杀意而止住了脚步。

没有痛苦的傀儡,难道会感到恐惧吗?

正在霆阆疑惑之时,一个身影从夜色中缓缓走出。

当霆阆看清那人的脸,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顾秋允双眸深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却如同在自家花园中散步一般悠闲慵懒。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月色照耀下更显妖冶,他看着因战斗而有些狼狈的霆阆,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师兄,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霆阆语气森寒,透露着杀意。

顾秋允故作姿态地环顾四周,如同在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狠厉,“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扬起手,无数藤蔓从脚下蔓延开来。这些本是最常见不过的药材,此时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生长,枝叶呈现出极为曲的姿态。

“看来师兄是小瞧我了。”顾秋允的笑容有些癫狂,五官也如同枝叶一般扭曲起来,随着这些植物的肆意生长,他周身的灵气也肉眼可见地汇聚。“不过师兄你一贯瞧不起我。”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是人人看好的天才剑修,就连犯错师尊都能对你特殊对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最让人看不起的医修罢了,读了几百年的书,遇到灵兽也只能四处逃窜苟且求生。”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踏月阁还不是毁在你们看不起的医修上?你去缥缈峰上问问,现在的玄鉴宗究竟是姓叶还是姓顾,今天,这无情崖也会是我的。”

顾秋允越说越兴奋,周围的药材也更加疯狂,大片大片的藤蔓攀上屋墙,“今天就让你看看医修的厉害。”

顾秋允指尖微动,一道复杂的法诀瞬间成形,数根银针直指霆阆要害。

剑光如虹,霆阆挥剑斩断飞来的银针。然而,银针不过是障眼法,其中暗藏的剧毒在空中迅速扩散,毒雾在他身边蔓延开来。

霆阆眼神骤然一沉,手中长剑一挥,剑气四溢,将弥漫的毒雾劈散开来。接着他再次挥剑,剑气如风般席卷,所到之处,皆化为废墟,尘埃漫天飞舞。

顾秋允身影如鬼魅般在烟雾中掠动,借助毒雾的掩护,悄然绕至霆阆身后。他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直直逼向霆阆的后心。

可霆阆一个灵巧的转身,长剑与匕首在空中相交,金属的撞击声格外刺耳。

顾秋允冷笑一声,说道“师尊虽然没将宗主之位传给你,但是这剑术你倒是继承了他的几分真传。那么这一招呢?”说罢,从顾秋允的身后忽然钻出三条数人高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霆阆扑去。

霆阆下意识的躲闪,连连后退了几步,但是巨蟒的尖牙仍旧划破了他的胳膊。

伤口处隐隐散发出青紫之气,这是毒物造成的伤害。

霆阆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踏月阁的法术。

短短数日,他竟然就将踏月阁的法术练习到如此地步了。

顾秋允故作可惜道:“看起来我还是着急了些,倘若再给我两日,师兄刚刚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从他的身上,霆阆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他意识到,今天他和顾秋允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霆阆清楚,这种时刻千万要冷静。可是他越是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他的注意力却越是分涣散。

巨蟒没有停止攻击,气势汹汹,霆阆一时找不出破绽,只能不断躲避应对。

这踏月阁的秘术本就高深,再加上不知为何顾秋允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所小成,不知不觉之间,霆阆已落入下风。

就在危机之际,霆阆忽然想起了缥缈峰上的冬天。

年轻时,宗主师尊尤其喜欢冬日里教他练剑,大寒的天,手被冻得冰凉,根本握不住剑柄,耳畔还有刺骨的风呼啸的声音,他连师尊的话都听不清楚,更别提钻研剑术。

霆阆总爱耍各种各样的小聪明去躲避严苛的练习,什么今天身子不舒坦,明天课务繁忙照顾师兄弟无暇顾念其他的事情。

最初师尊还常常因他偷懒生气而责罚他,连藤条都抽断了不少,到后来霆阆软硬不吃就是改不掉那副散漫性子,多说也只是白费口舌也就索性就随他去了。

后来,霆阆有日偷吃了后厨为客人精心准备的粥和点心,气得厨子抡起勺子追了霆阆大半个山头。正巧路过论剑峰时,在一片苍茫之间,一人持剑挺立在雪地中央。他着一身素白长袍,紧闭双目,任由风雪将他的头发吹白,整个人几乎要与周围融于一体。他身形微动,手中的长剑就如同一条银龙般腾空而起,咄咄逼人。

霆阆躲在一旁看入了迷。那人动作自然流畅,剑法轻盈飘逸。寒风越是凌冽,他的剑越是气势逼人。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似乎是发觉了有人在暗处,下一刻剑光一闪,划破飞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剑痕,而剑痕不偏不倚正好消失在霆阆的脚边。

霆阆从暗处中走出,这才发现,这个在论剑台上独自练剑的剑修,是前几日刚刚入门,被誉为天才的小师弟,叶渐尘。

霆阆将手中的糕点轻轻抛向叶渐尘,微笑着问道:“练了多久了?”

叶渐尘接过糕点,低头思索片刻,回答道:“不太清楚,从天刚亮一直练到现在。”

霆阆皱了皱眉头,关切地问:“不冷吗?”

“多谢师兄关心,刚开始确实有些冷,但练着练着,就不觉得冷了。”

霆阆望向远处的山峰,山高入云,积雪与层云似乎要融为一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缥缈峰的雪与别处不同,寒意会深入骨髓。你是怎么能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的?”

叶渐尘抬头看了看漫天飞雪,坚定地说:“这里的雪确实与众不同,但我想这也是师尊对我的一种考验。咬牙坚持下来,渐渐地,练剑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霆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什么样的感觉?”

“练着练着,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手中的剑,意识随着剑锋游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霆阆看着叶渐尘单手持剑的身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轻声自语道:“看来师尊所说的,你的天赋远在我之上,现在我大概明白差在哪里了。”话音低沉,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霆阆忽然回过神来,其中一只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地朝他扑咬而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霆阆的心神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异常清晰。

在次生死攸关之时,霆阆仿佛领悟到了剑术中他久久未能理解的最后一层。

师尊曾多次对他说:“对一个剑修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手中的剑。”

原来这句话不仅仅是督促他勤练剑术,更是早早地给他指明了一个剑修的最后一层境界——无我之境,人剑合一。

当霆阆抛开心中所有的杂念,投入剑道之中时,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放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巨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它粗壮的身躯在缓缓扭动,身上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绿莹莹的光,尾巴扫过地面,扬起尘埃。

霆阆眼神坚定,手中的剑逐渐融为一体,剑随心动,心随意转,他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力量。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渺小,跪倒在他的剑下臣服。

他紧握剑柄,没有丝毫犹豫。

瞬间三道霸道的剑气同时劈开了三条巨蟒的脑袋。

巨蟒的生息在瞬间被剥夺,巨大的身躯陡然从空中坠落,地面震颤,尘土四散飞扬。

霆阆在弥散的尘埃中缓缓走出,单手负剑,眼神深邃。

第66章 顾秋允之死

随着巨蟒的消散, 顾秋允也遭到了反噬,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喷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不……不可能的!”顾秋允脸色惨白,充满不甘, “你几百年了都未曾突破,为何偏偏在此刻突破?是叶渐尘帮的你,是不是?”

霆阆懒得同他解释,只是慢慢逼近他。

顾秋允狼狈地匍匐后退。

“没……没关系, 我还有……”他声音颤抖, 满是倔强和不甘。

“还有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你说的是你准备的那些小喽啰吗?”

顾秋允猛然回头, 只见叶渐尘冷若冰霜得站在他身后, 眼神如刀一般, 锐利而无情。

在他们身后打大火已然熄灭, 刚刚疯狂肆虐的傀儡也全都化成了灰烬, 他花了数百年时光,布局, 拉拢,号召到的部下也不知去向,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宁静。

顾秋允本打算牵制住叶渐尘, 等解决完霆阆这个麻烦之后,再合众人之力, 一举对付叶渐尘。然而他低估了叶渐尘解决那些杂鱼的速度, 更没有预料到霆阆竟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顿悟突破。

“哈哈,果然还是不行!”顾秋允仰天长笑, 笑声中带着些无奈和绝望。“刚刚上山时,有同门为我卜了一挂,说我此生飞升无望,会死于贪心不足,提醒我要修心养性,知足常乐。我本以为这只是同门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霆阆看顾秋允事到如今也不知悔改,而是将一切怪罪于世事无常,便嗤笑道:“这样的话你听少了吗?师尊早早地就教导过你。”

少时,顾秋允和霆阆一起在玄鉴宗修行,顾秋允天资有限,不能习剑,师尊就为他寻来宗门内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教授他行医炼丹之术。

最初顾秋允心高气傲,并不服这个安排,每当霆阆他们习武练剑之时,他总是躲在暗处偷偷练习。然而两条修炼道路的心法截然不同,长期偷学,反而让他心智混乱,差点走火入魔,为此还心脉逆行,大病一场。最终还是师尊将他关在地牢里责罚数月,才让他勉强收手。

后来,顾秋允专心修习医术,但是每当宗门得到珍贵的天灵地宝,他总仗着自己的身份,霸占宝物,弄得其他师兄弟怨声载道。

早在那时,师尊便多次出言提醒顾秋允,然而他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你懂些什么!”顾秋允愤怒地打断了霆阆的话,愤懑地说道:“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我们的痛苦!只会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得劝人大度,你们根本就无法体会,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修炼起来究竟有多么艰难,我们只能依靠丹药延续生命,每一天都在苦苦支撑,无法突破就意味着注定陨落。看着一个个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同伴都在修炼的路上倒下,我的结局除了和他们一样死去,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这些,你懂吗?”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如此不公平?你们说我贪心,抢占宝物也好,偷学功法也好,我都承认。可是如果我不扣下那些灵宝制丹,我能否活到今天都不知道!”

顾秋允看着霆阆,眼神中带着炙热的怒火,“霆阆,你真以为当初玄鉴宗上下都把你当作大师兄,敬你爱你吗?大家都一起上山,凭什么你独得青睐,得到所有长老们的照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长辈对你的栽培视若无物,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还有你,叶渐尘。”他转过头来,看向叶渐尘,冷笑道:“你真以为大家称你一声宗主,就真的把你当做玄鉴宗的宗主吗?几百年里,你除了后山看那幅破画吗,还有为你这个师兄四处求药,还为这个宗门做过什么事情?若是没有我,玄鉴宗能撑到今天?你去问问其他人,若不是怕你手上的那把破剑,谁才是玄鉴宗真正的宗主!”

“再瞧瞧这个鬼地方,”顾秋允瘫坐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农田嗤笑着骂道:“灵气四溢,简直是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圣地,然而,他们在干什么呢?种菜、养花!这般宝贵的地方,我们不修炼,却能长寿安康,而我只能困在那个灵气枯竭的荒地,慢慢等死。”

“够了!”霆阆眉头紧皱,显然是听不下去顾秋允在这里诡辩,“大家同为修炼者,怎么能不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借口。你现在说自己可怜,难道闲月城枉死的百姓不可怜?被你诓骗的同门不可怜?还有在你看不到的位置,留了多少血!”霆阆脑子里闪过在荒城之中无依无靠的老者和那两个孩子,心中更加气愤,“你这一套话术,还是到下面去跟师尊讲吧,看他愿不愿意原谅你。”

顾秋允冷笑一声,“讲就讲,我敢做这一切,自然是不怕别人知道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善恶,只有强弱之别,少废话,动手吧。”

霆阆听完,正准备动手。

“且慢,”老爷子的声音如同沉钟一般低沉,他刚被结界反噬,身子虚弱,但已经无生命危险。他缓缓走向前,按住霆阆高高举起的剑,语气坚定:“我来让他死个明白。”

老爷子一挥手,一只九尾狐狸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依靠在狐狸身上,目光深邃:“我问你,古往今来,修炼者无数,飞升又有几人呐?”

顾秋允思索后答道:“不过数人。”

“错了!”老爷子呵斥,“是没有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早在我建立无情崖结界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结界迟早会被打破。我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些到来。”

“守了这么多年,如今霆阆回来了,我也算是有了接班人。老一辈的使命总要传承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也该让你们知道了。”

“这世上第一个最接近飞升的人,是古德尊者,也是我的师祖。世人都传他已经经历四十九道雷劫飞升仙界,实际上,只有他的几个徒子徒孙才知道,那一夜的雷劫并非是古德尊者渡劫的考验,而是上天降下的责罚。古德尊者在一夜的折磨之后,双腿被劈得焦黑,只留下一口气,告诉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尊,飞升不过是上古修炼者留下的骗局。”

老爷子字字铿锵:“万事万物自有其自然规律,依靠修炼逆天而行,不会飞升成仙,只会被这世界抹杀。”

“师祖死后,我的师尊为了维护师门的秩序,将一切瞒了下来。为了师门的荣耀,师尊仍旧努力修行,但他再也不会去责罚师门中偷懒的弟子,甚至开始教导我们尊重自然,接自然。后来,他也如同师祖一样,死在一个雨夜。他死的时候,比师祖更加痛苦,雷只劈焦了他一半的身躯,他躺在床上整整哀嚎了四天才死去,临终前他绝望地看着我,祈求我能给他一个痛快。”

“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他临死前的哀嚎,如同针扎在我的心口。直到他死去,我才真正相信,飞升,真的只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一个骗局。”

“这个真相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几个大门派的掌权者,都曾见到过雷劫过后惨死的前辈,包括你们的师尊,也清楚这一切。可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选择了隐瞒。”

霆阆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啊,既然飞升的真相如此残忍,更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啊!”

老爷子不急不慢地回答:“因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人一旦拥有了权利,就会开始惧怕失去权利之后的生活。飞升之后不论如何,但在飞升之前,他们都拥有无上的权利,不是?”

“霆阆,你还记得灵珠吗?是不是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就是灵珠的化身。”

霆阆惊讶万分,“难道不是吗?”

老爷子笑了笑:“哪有什么灵珠,也不过是个骗局罢了,那只是一个会加快灵气吸收的珠子罢了。玄鉴宗的历代宗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会选定一个接班人,喂养珠子,让他的修炼比常人更快。谁是下一代宗主接班人,谁就是所谓的灵珠。只不过到你这里出现了例外,因为你的师尊发现了一个比你更加有天赋的孩子。他无需灵珠也修炼飞速。我接受不了这一切,才远离仙府,来到这个荒芜之地,设了结界,取名无情崖。”

他说完,慈祥地看向叶渐尘,“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有什么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霆阆有些不解,“什么苦,什么说开了老爷子解释道:“小叶已接任宗主,想来,他早就知晓了飞升的真相。”

霆阆瞪大了双眼,“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不说。”

叶渐尘低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老爷子摇摇头:“他该怎么说?这世上很多话不是想说就能说的。他一旦张开嘴,就会有千万张手捂过来。这是所有上层人的秘密,总会有人帮他闭上嘴巴。因此,他编造了一个谎言,将灵珠编造成一个诅咒,让人对他产生畏惧。”

至于洞天仙府的灵气衰竭,”他说到这里,目光向瘫坐在地上的顾秋允,“这世上的灵气能自我调节再生,但它再生的能力有限。过分的剥夺,只会让它失衡衰退。至于你刚刚问这数百年小叶为玄宗做了什么,你可以问问他,你们大肆炼制丹药,早就让缥缈峰附近的灵气枯竭,几百年间用之不竭的灵气,都来自于他的身上。”

知道真相的顾秋允,抬起头,看了看叶渐尘,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远处天边泛起了白光,天要亮了。他苦笑了一声,手里变化出一把匕首,一刀扎进了脖子里,没了气息。

在他死后,霆阆轻叹一声,手中掐诀,化了一道符咒,朝顾秋允身上飞去。

大火将尸体烧了个干净,地上只留些许尘埃。

第67章 所以是我先爱的他

霆阆看着尘埃散尽, 眼前是一片焦土,曾经繁华已成废墟,毫无生机。他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 如同这边被摧残的土地。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 能编造出无尽的谎言,而有些人,会为了这些谎言耗尽一生。

大多数的建筑都已经毁坏,霆阆三人将幸存者安置在一家相对完好的酒馆之中, 等他们忙完这一切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焦土上。尽管这片土地满目疮痍,但是新的生命正在阳光下悄然孕育, 蓬勃生长。

霆阆趁叶渐尘和老爷子忙碌之际, 独自来到了他当初闭关的那间屋子前, 那屋子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已显破败, 青苔爬满了窗沿, 木门腐朽得似乎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这一个破屋子,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不再犹豫, 推门而入。

门一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 就在这一个,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宿主A876号您好,系统S5734为您服务。】

电子音冷漠而清晰, 霆阆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 记忆的阀门仿佛被打开,许多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为首的一个高大男子, 将一摞书摔在桌面上,嘴里还叼着抽了一半的烟,朝着座位上瘦弱的男生说道:“这是今天的作业。”

七八份作业在桌面上摊开,撞倒了水杯。铁质的保温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瘦弱的男生眼中闪过惊慌,“怎么这么多?”

这待着几分拒绝的回答显然让高大的男子有些不悦,将半截烟掐灭,一把抓过瘦弱男生的头发,“今天哥几个跟隔壁班的约好了开黑,让你把隔壁班的也写了,怎么,你要扫哥们的兴吗?”

瘦弱的男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写我写。”

听到满意的答案,高大男子这才松开手,说道:“早听话不就完了。”

说完高大的男子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一把拉起瘦弱男生,在男生的衣服口袋中翻找。

本来已经松下一口气的瘦弱男生一下变得格外慌乱,双手挥舞着想要阻拦男子的动作,但是抵抗并没有起作用,男子从男生外套的内口袋中翻出了一沓零钱。

瘦弱男生双手抱住了男子的胳膊,说道:“吴哥,我这个星期只剩这些钱了,我明天还要吃饭。”

被称作“吴哥”的男子一把甩开男生的手,他身材强壮,比男生足足高了一个头,黝黑的胳膊甚至比男生的大腿还要粗。

吴哥轻轻一推,男生就摔倒在地上。

旁边还有没离开的学生,有个女生想来阻止,却被吴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旁边的人看见,拉扯着女生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离开。

吴哥将钱在手中拍了拍,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说道:“就当你孝敬老子了,嘴巴老实点,听到没,林阆。”

林阆强忍下因为疼痛而要溢出的泪水,点点头。

吴哥轻蔑地笑笑,然后转身出了教室,走廊传来声音。

“走,哥们今天的网我请了。”

“吴哥厉害啊。”

“这就是我养的一条狗。”

林阆缓缓从地上爬起,看了眼手上的胳膊,还好,只是擦破了皮,但是在新伤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林阆看着杂乱的桌子,有些麻木地开始清理。

他将散落的作业整理整齐,捡起落地的水杯。他好像没有灵魂的机器人,遵从着死板的命令,呆滞地完成指令。

等林阆收拾好东西,整个教室只剩下他。

他有些茫然地环视着教室,像一只正在溺水的猫。

他身上还有钱,缝在了内裤里,但是这钱要留给明天中午的午饭,所以他只能徒步回家。

回家的路有些远,他走在路上,耳机里传来有声小说的声音。

【叶渐尘看着面前的几人,认出来这是自己在山下时曾欺辱过自己的几个散修。

叶渐尘本不想搭理那几人,可是为首的那个符修显然也认出了叶渐尘,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并不知道如今的叶渐尘已是玄鉴宗宗主座下的关门弟子,这次看见叶渐尘,再次生出了从他身上搞些好处的歹毒心思。

“你小子居然看见爷爷我不打招呼,挺狂啊。”为首的符修拦住了叶渐尘的去路。

“是啊大哥,我看这小子是忘记您的厉害了,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一旁的医修谄媚地附和着。

“那肯——”符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灵气震飞。

叶渐尘头也没回,只淡淡地说道:“这次我未拔剑,是觉得我的剑只斩大恶之人,暂且放过你们一马,下一次若你们还是这个样子,我定不会心软。”

说完几个人被吓得瘫软在地,连连告饶。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瞎了眼,小的下次定然不敢了。”】

林阆听着小说里跌宕起伏的故事,看着黑压压的天。小说里的主角,强大而勇敢。正如他对自己的期待那样。

他似乎疯狂的爱上了这本书,也爱上了书里的主角。

更新三年,他一天都不曾落下,每天守在小说页面,不断地刷新,焦急地如同等待着重逢的爱人。

而就在这本小说完结的那一天,突然有一道声音在脑中传来。

【感受到强烈意识波动,系统S5734号正在启动,请宿主稍候……】-

记忆在瞬间涌来,但是对于霆阆来说,短短瞬间恍如隔世。

所以,他是带着对叶渐尘浓烈的爱意,才来到的这个世界。

坏消息是他并没有成为主角。

好消息是他可以亲眼看见自己最爱的主角。

他可以和叶渐尘一起,从弱小走向强大。而他也做到了这一点。

但是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是小说就会有完结的那一天,而完结的那一天,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而他怎么舍得从这样的美梦里醒来呢。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把系统藏起来。

系统因为他对叶渐尘的爱意被唤醒,所以系统是和他的爱意绑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霆阆似乎是被自己的做法逗笑了。

他为了留在这里,将自己对叶渐尘的爱意和系统一起藏在了这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