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钟涵已经报警了。借贷的是李立他爸,李威。借得倒是不多,利滚利也才五十万。只不过,李威常年酗酒赌博,李立又是这么个身体状况,靠钱芳打零工来的钱根本不够还债。”
林湛想了想:“这件事,我也知道一些。我打算向医院申请费用减免,至少,让孩子能治好病。至于其他的欠债……”
谢辞轻按住文件夹的封面,摇了摇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向李立名下转汇一笔钱,委任信托机构看管,阻止李威挥霍。当然了,我也不是慈善家。就当是,上次圣诞节他帮我的报酬。”谢辞忽得又多嘱托了一句,“对了。这件事可不能告诉那个小鬼。太容易得到的钱会让人学坏,有正路不走、非走捷径。看我就知道了,小时候就整天鬼混,长大了也没个正经,还……”
“你不是这种人。”
林湛骤然开口,带着不容否认的笃信。
大概是没料到这辈子还会被林湛发好人卡,谢辞愣了愣,忍不住‘噗嗤’一声。他身体前弯,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笑到肩膀颤抖,像是觉得荒唐。
“你啊……竟然也会讲笑话吗?别说,还挺搞笑的。”
“……”
明明笑得那样尽兴,可抬头时,林湛却在那人眼底看见了类似悲伤的底色。
他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谢辞——在从前那段追逐关系中,他并不是主动照顾人的一方;而过去的他也从来不愿直视烈日,也就因此错过了光芒背后的阴影与裂缝。
不过幸好,谢辞从来没有期待过林湛会主动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因此自己打起了圆场:“好了,继续说正事。在跟钱女士交涉中,钟涵在她身上发现了大片淤伤,有新有旧,后面的牙齿也掉了两颗。我们猜测,是放贷的人下的手,而这种伤势已经能够立案量刑了。”
谢辞捏起那张委托书,用指尖极轻地敲了敲委托内容:“但现在的问题是,钱女士好像很害怕跟外人接触,一时还没办法信任钟涵。所以,如果要推进这件事的话,还需要你向医院申请,为她出具伤情鉴定。”
“交给我吧。”
李立是他的病人,林湛绝不会袖手旁观。
聊完正事,话题好似又售罄,连呼吸都干巴巴的。他们没有多少话题可供周旋,但凡涉及到彼此的私生活,都显得尴尬。
于是谢辞将委托书夹好,安稳地放在林湛手里,率先结束了这段话题:“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记得告诉那小鬼,有些事长大了再操心。别贷款发愁,容易少白头。”
“好。”林湛起身送他,“下周一,医院安排了李立的消融手术。他是最后一例,等到全部结束以后,CloudWave S1就可以在全年龄段证明安全有效,具有仪器普适性。我会尽快整理出分析报告,帮助你们进行下一步规模推广。”
“谢谢,辛苦了。”
“不用,就当我回馈云越共享的专利权。事实上,我才要感谢你们。”
彼此推辞来、客气去,难免落了刻意。他们在暗中较量着谁能先逃出伤痛的漩涡,却又期盼对方才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走廊很短,几步就到电梯口。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对方的影子。
这是最后的越界。
“别假客气。这么几步路,不用送。走了。”
谢辞迈入电梯。
他似乎瘦了一圈,英式剪裁的黑色风衣显得空荡,拉风、却又萧索;他身上不再萦绕着攻击性强烈的男士香水,取而代之的是洗衣液淡淡的薄荷味道;他的言谈举止风度依旧,笑容却少了轻佻,眉眼间的锋利归于内敛,仿佛真的要与从前的自己一刀两断。
哪怕约定早已被两人撕毁,谢辞这次也愿意守住他的承诺——不是向往未来,而是弥补过去。
“少喝点酒。”
终究,林湛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一句建议,也不是一句关怀。他无意挽留,只是,多管闲事地拍出了一张医嘱,希望能帮谢辞撑到属于他的明天。
在电梯门关合之前,谢辞懒散地抬了眼,唇角微抬:“不信谣不传谣。有听八卦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多睡觉,猫头鹰医生,眼睛都要肿成灯泡了。”
“……”
林湛犹豫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凑近照着自己的眼睛。
奇怪了。
明明昨晚用冰块消过肿了,应该天衣无缝才对。
谢辞是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