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感谢命运垂怜,让自己和故人重逢。
有时却又觉得无比煎熬,对面人不识自己十年旧情,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闭上眼,垂下头,任凭银边眼镜松松垮垮地挂在面前。
耳边全是北风透过窗缝挤进来的嘶嘶声,雪好像下得更大了。
确认眼前人依旧在熟睡,应忻抬起头轻轻俯下身,动作轻柔到极点,床垫的下陷甚至都几不可见。他凑到闻确的面前,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混乱的呼吸,和砰砰作响的心跳。
他的目光略过闻确的整张脸,从额头到眼睫再到鼻梁,最后落到嘴角。
目光停留半分,应忻想象着,如果自己就是僭越了呢?
肌肤之亲不曾有,致命柔软。
他如果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生气吗?还是厌恶呢?
那个吻终究是没有落在那双唇上。
应忻知道,自己承担不起任何后果。
如果冲动的代价是失去,那他死也不要。
洁白的墙壁上落下两人越来越远的投影,应忻按住心口,啪地一下弹起来,冲到隔壁的卧室。
他的心跳太吵了,好像有百八十个的他同时在说,我爱你。
另一个房间
他走到另一间卧室,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间才是闻确平时住的卧室。
一切都极其简单,宽敞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书桌,书桌像是被土匪扫荡过一般空荡。
床上只有一套简单的被和枕头,被子凌乱地铺在床上,和另一间卧室整洁得出奇的床铺形成鲜明对比。
房间内唯一的装饰,是床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有一副用画框裱起来的画——
说是画也并不准确,因为那并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在底布前放了一条真真切切的麻绳,绕成一圈,装裱在墙上。
应忻在国内外求学多年,任凭是他也没看出来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美感。
但是从他浅薄的风水学知识来看,床正对着一根挂在墙上的麻绳,这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着这幅画实在别扭,索性别过头不再看。转身走到书桌旁,拉开书桌下的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
应忻摸了摸口袋,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全数放进抽屉里,然后合上抽屉,离开了房间。
昏暗的卧室门口,应忻斜倚在门框上。静静地享受着这场来之不易的意外重逢,他看着那个蜷缩着的高大身体,明明已经看了很久,却怎么也不想挪开视线。
外面的雪好像停了,天又暗下来。
客厅的灯光朦朦胧胧地打进来,落在应忻的后背上。地板上拉出他颀长的身影,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床边。
床上的人始终睡的很熟,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下。
他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平凡又静谧的夜晚,有人曾小心翼翼地向他伸出手,却又放弃。
只知道第二天阳光刺痛眼睛的那一刻,身上的杯子被掖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热水壶和晾好的开水。闻确向窗外看去,一片洁白,到处是厚厚的积雪。
原来昨晚下了雪、
可他也不知道,那场雪到底下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其实那场雪,从来就没有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