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散尽残阳 尽诛宵小 1599 字 3天前

闻确笑起来,“就快到了。”

墓园所在的山叫暖坡山,不算好听的名字。

当年闻风行死得突然,郑云还得拉扯着闻确,丧事一切从简。

时年钢厂的效益不好,闻风行的丧葬费一拖再拖,家里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刨出去闻确的治疗费,基本剩不下什么钱。

最后是因为暖坡山的管理费便宜,才把闻风行安葬在这里。

又过了不到一年,郑云也住在了这里。

闻确提着两大袋东西,走在前面,应忻跟在他后面,两个越过一个又一个墓碑,最终在其中一块前面停下。

雪下得真的好大,黑色的墓地俨然一片洁白,面前小小的坟茔上堆着沉重的积雪,闻确伸手把雪拂下去,沉吟半晌,嗓音沙哑地说:“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

手指轻轻撑在花岗岩上,他蹲下身时膝关节发出轻微咯响,手里的白酒瓶因脚步踉跄轻轻磕在地上,应忻急忙搀住闻确,扶他轻轻蹲稳。

“爸,之前您不喝酒,也不让我喝,您说举杯浇愁愁更愁,怕我喝了就贪杯酗酒。我一直记着呢,这么多年都没碰过,今天我来了,咱爷俩就喝点儿吧。有的话,不喝一口,还真说不出来。”

闻确拧开方形白酒瓶的瓶盖,缓缓地浇在碑前。

雪花飘落到白酒上瞬间化水,闻确举起酒瓶,自己也闷了一口。

“爸总说我们训练的冰场底下埋着龙脉,我偏不信邪。”

闻确眼圈红了,却没有泪落下来。

“结果我出事的那晚,在ICU里,真梦见您跪在冰场里刨冰,说要把地气全接到我腿上。”

应忻站在闻确身后,看着眼前的背影传来笑声,却又开始颤抖。

“其实能赶上送终的……妈,我始终不敢来见您,当年要不是看见ICU地砖反光像冰面,在走廊吐得昏天暗地、算了,不提了。护士出来跟我说,你在给她看我青锦赛夺冠的现场视频。”

应忻手摸着闻确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怕他再受刺激。

闻确把两个兜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满满登登都是吃的,进口的水果和生鲜,超市里但凡贵一点的他都拿了。

“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喝的,儿子不孝……”

闻确喉结动了动,把“你们走时我穷得供不起这些”咽回去。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闻确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个人。

他伸出手牵应忻,两个对戒碰在一起,闻确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我现在过得挺好,楼姐介绍我去工大当教练,遇见了应忻,你们还记得他吗。我俩在一起了,我们互相是伴儿,挺好的。”

应忻第一次扫墓,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连忙鞠了一躬,说叔叔阿姨好。

“忻儿重新给我找了心理医生,开了好多药,药盒上是他画的两个小人。”

闻确从口袋里掏出氟西汀,药盒正面是两个手牵手的Q版小人,估计是应忻把药给他之前画的,另一面用荧光笔写着“今天也要记得按时吃药哦”。

“之前在少年宫当了两年教练,有个孩子的起跑姿势,活像我偷您怀表买冰刀那次。”

闻确又笑起来,笑里像是带着冰碴,应忻忽然蹲下搓热他膝盖。

“不疼了,真的。”

他牵住应忻的手抬起来,合力擦掉墓碑正面被风吹来的浮雪。

至此,墓碑上的文字才得以全部呈现。

刚才应忻还在纳闷闻确为什么不擦墓碑的正面,对着白雪说了半天的话。

黑色的石碑上,是闻确父母的名字。

郑云。

闻风行。

闻确揭幕似的缓缓开口:“当年立碑的时候,人家问我刻不刻墓志铭。我想了半天,刻了这句话。”

应忻看向两个名字之间的那句话,轻轻念出声——

“云中雀,闻风行”

“你之前问我,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爸妈,他们就跟我说了这句话。他们说云中的鸟雀,依靠风判断行踪,这样起名字,我们一家就是完整的一句话,这样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我们还能找到彼此。”

应忻站在那里,攥紧手心里冰凉的手,他无法想象当时才二十刚出头的闻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葬了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两个亲人。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了这句话。

在两个人的坟墓上,刻上三个人的名字。

他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因为他知道,闻确刻碑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