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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姐姐。姐姐? 我有一个重病住院的弟弟……

“冲鸭镜镜——全速前进!!”

钟杨双臂进行快乐伸展运动, 要不是镜行死死抓着他,差点被向上窜起的透明蠕虫拽下去。

“你个神经病!脑子有坑!为什么我会有你这种半身!!”

镜行破口大骂,脚下速度飞快,双腿交替迈动甚至闪现残影, 踏水而行, 在露出的游乐设施之间闪转腾挪, 惊起一片涟漪。

噗呲噗呲——

没有脑子的蠕虫们只会不断弹射出水面, 明明已经咬中那个人类, 为什么嘴巴里却是空的?

镜行面色狰狞, 就快到出口了,那条细窄的长廊幽幽透着光,向他招手, 仿佛通向天堂之门。

只要从这里出去, 就把这个神经病扔掉!灰色皮肤的青年狠狠咬牙。

可下一秒他的头皮一紧,钟杨拽着他的白色呆毛又开始作妖:“镜镜!调转方向,还有妹妹没有带走呢!”

“镜镜妈妈不会把一起过家家的情谊忘了吧~真替妹妹难过。”

钟杨语气可怜兮兮,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 把镜行半长的白发揉得乱七八糟, 连呆毛都蔫了。

“闭嘴指路!”镜行被迫妥协,看在人类躯体的份上,不能把他扔掉, “还有你把手给我松开!”

“镜镜最好了~”钟杨棒读。

灰色皮肤的青年顺着莹白手指的方向, 绕着水池再次展开负重马拉松,不仅捞出一尾肥美的胖人鱼, 还成功戏耍蠕虫。

以为美餐跑远了的蠕虫们本来游回水底,谁知香喷喷的气味又从头顶传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向上浮动, 可除了捡起无用的水花外,全是白费力气。

“噗呲噗呲!”

哪有这样耍虫的?!

蠕虫震怒。

和谐的一家三口再次凑齐,由镜行一拖二在水池上空施展凌波微步,奔向那条出口窄廊。

在场会喘气的没有一个是人,真是奇妙的游戏体验。

【叮咚~勇敢的镜镜向前冲,距离走廊出口还剩20米!】

夺路狂奔的镜行耳朵里传来不妙的声音,他抬起头一看,钟杨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把主神顺走了!

“镜镜,你怎么不开发周边呢?”钟杨捧着球状物啧啧称奇,圆溜溜的主神像个大号系统,呈现糯米糍形态。显然和化龙鱼那批是同一个厂家生产!

他随手打开系统播报栏,输入自己的垃圾话对镜行不断噪音攻击,任劳任怨的影子光是带着一屑一鱼就已经累得够呛,还要承受精神污染。

冲入窄廊后,被远远甩到后面的蠕虫水池突然暴动,饥饿了很久的怪物们在终于嗅到食物气息后,马上这缕香气又要消失。

遭到狠狠戏耍的蠕虫们凭借胸中那股愤懑,意外变异!光速跳过结茧直接破壳而出,翅膀振动,摩擦出轰鸣的噪音!

透明的潮水咆哮着,像巨浪扬起,狠狠撞向窄廊。

可已经远去的背影被那缕光芒保护着,阳光灼烧所有试图闯入的飞虫,浪花平息,蠕虫透明的尸体像雨后地上的湿痕,星星点点落在浅蓝色地砖上。

小人鱼抱着镜行的胳膊,而钟杨一脸愉悦,无所事事的摆烂魔王抛着主神耍杂技,圆球每一次下落都能引动妹妹的尖笑。

他揉揉人鱼棕色的卷发,头一歪趴在镜行背上。

【叮咚~镜镜你在加速诶,真是太优秀了——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一秒跨过十三块蓝色墙砖,而现在一秒就能跨越二十六块,这个数字甚至还在叠加。

镜行嘴角抽搐,他们在加速?

不,是他们在变大!

窄廊逐渐变宽,他们从深层梦境中逃出,不断等比例放大着,最终回到外部世界的形态!

这个长廊走出去就该是梦醒时分,池核内的水有致幻能力,玩家一旦被蠕虫咬中,伤口碰到水后将渐渐失去抵抗能力,最终被拖进去撕碎。

如果想逃,只能从头到尾坚定不犯错,考验玩家的计算能力,从各个游乐设施之间跳跃而过,不能被咬中一口。

结果现在,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身躯受损,布置的关卡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哪有钟杨这种奴役主神,让副本幕后黑手背着他过关的啊!!

【叮咚~镜镜我们马上要冲过终点线了——】

长廊尽头满地阳光,梦外的世界近在眼前。

灰色皮肤的青年冷笑,呵,终点线?

看他不摔死这个神经病!

镜行在最后一刻屈膝发力,刹住车把背上的钟杨狠狠甩出去。

刚好把躯体的控制权也抢走!

——————

模糊的梦外世界是洁白的床单,一个昏迷的病人靠在枕头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他的五官勾勒出浅浅的金边。

他好像睡了很久,被枕在脑后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委地,但又好像没睡多久,因为房内一切都是崭新的。

空荡荡的疗养院里什么也没有,窗外很安静,明明是盛夏的世界却没有蝉鸣,树叶纹丝不动,街头死寂。

就好像一大滴松脂把世界凝固住了,直到沉睡在童话城堡中的主角醒来。

苍白瘦削的青年颤了下眼睫,鸦羽倏忽掀开,露出湿漉漉的眼睛。

自他睁眼后,安宁被打破,昏黄的古旧滤镜褪去,街上的人类行色匆匆,疗养院里上演悲欢离合,而他病床前坐着一个女人,正拿着银光闪闪的小刀削苹果。

“醒了?”

钟祁头也不抬,对弟弟痛苦的表情无动于衷。

“······”镜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逃离无限的梦中世界,醒来后玩家将回到自己的身躯中。

被甩飞出去的钟杨刚好错过回归本体的位置,于是在他身后的镜行成功后来居上,人性占据了躯壳,睁眼便是阔别万年的人。

镜行眼里蓄满泪水,而钟祁正好削完苹果,一抬头莫名其妙:“怎么了你?太阳把眼睛闪到了?”

病人脸上大颗大颗地涌下眼泪,他没有说话,也不敢伸手,怕触碰的瞬间梦境破灭。

孰料女人却率先薅了把他的头发,把黑色长发揉得乱七八糟,当然,用的是沾了果汁的那只手。

偷偷干坏事,在老弟头上蹭手的某人拿着坑坑洼洼的苹果,在镜行眼前晃了一圈:

“吃不?”

还没等病人回应,探望的家属就塞到自己嘴里,发出得意的笑声:“不给你~”

“姐······”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_(:з」∠)_

被气到又哭又笑的镜行想坐起身,却被按着脑袋躺回去,钟祁拍拍手掌,捞起外套就往外走。

“行了,”干练的西装女人挑挑眉,对他比了个V字,“好好躺着,嗯?”

“······好。”镜行慢慢往下缩到被子里,半张脸都被柔软的棉布包裹着,这种舒适感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阳光明媚,听着蝉鸣合上眼。镜行昏昏欲睡,回想起房中熟悉的一切。

布娃娃被挖掉纽扣眼睛,从嘴里揪出棉絮揉成一团一团,像海洋球般堆在一起。全家福合照只有两个人,摆在床头柜和水果篮放在一块。对面的桌上,人鱼玩偶和橡胶人挨着,微缩钟楼模型已经坏了,报时的布谷鸟被拆下来,躺在胡桃木桌面上。

远处正在修建游乐场,据说还要开放夜间狂欢派对。

等会,镜行睁开眼。

钟杨去哪里了?

——————

钟祁边走边穿上外套,路过盥洗室顺便拐进去,在公共洗手台冲洗手上的果汁。

当她抬起眼时,黑漆漆的眸子深邃如渊,看不清情绪。

“叮咚~”手机响了,女人甩干手接通。

“喂?钟总啊,你要找的医学专家我打听好了,不过对方的研究团队也说了,你弟弟这个情况非常复杂,如果配合药物的调配,愿意提供样本数据作为研发参考的话呢,是可以合作的······”

钟祁未置一词。

电话那头又尴尬地补充道:“但是对方权威性可以保障,嗐呀咱们互相体谅体谅,毕竟国内没有先例,精神方面的研究也比较少,A国也就这么一个研究院······”

“钟总,您好好考虑吧,我是觉得,反正您也不差钱,就当给弟弟一个生存机会,治疗总比放弃好?”

“行了,我就说到这里,毕竟是您的家事,哈哈哈,有想法尽管打我电话,下次联系!”

女人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靠在长廊上,颐山疗养院半露天的设计让盛夏浓郁的生机能倾泻进来,疗愈病人的心。

但夜晚呢?黑暗中摇曳的树影打在回廊上,像不像狰狞的迷宫?

一个主任医师路过,显然认出了钟祁,连忙跟她打招呼:“钟总?您好您好,今天来探望弟弟啊?”

女人微笑:“郑威医生?对了,还没问你们医院讨论出来的手术方案,进展如何?”

被记住名字的医生一哂,摸摸鼻子道:“这个嘛······”

风一吹,他手里的文件莫名其妙地摔到地上。

钟祁轻轻瞥下去一眼,文件里写着[脑叶切除手术]。

“你们疗养院对这种古墓派疗法很有兴趣?”钟祁的语气像冷冽的长剑,凌凌闪着寒光。

“这、怎么会呢?!”郑威急忙否认,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来,“哎呀您误会了,真要是治疗方案,还能被我这样拿着到处乱丢啊?”

“希望你没有骗我,”女人眉眼森然,眸中沉沉如云遮雾笼,“我记得——很多被这个方案治疗过的人都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了?”

“您真是涉猎广泛,左右脑思维分开,普遍认为就是人格分裂。”郑威低着头,干巴巴地解释道。

无人回应。

再抬眼时,女人已经走远。

身穿西装的背影绕过花园,第一次走出大门,坐到熟悉的车里,发动起来。

“人格分裂?”

钟祁手握方向盘,和后视镜里的素颜女人对视一眼,忽然笑起来:“不,是像我一样。”

然后,她撕下了自己的脸皮。

第112章 沉睡的女武神 “向下。”

后视镜里女人纹丝未动, 直勾勾地看着白骨森森的镜外之人。

坐在驾驶位的钟祁两只手指拎着自己的脸部皮肤,揭开那薄薄一层,底下是空洞的骸骨。

没有肌肉纤维,没有血管神经, 只是苍白的纸扎骨架外面糊着假象。

“能问问您的身份么?”颅骨交错着牙齿, 黑洞洞的喉管深处呼出气流, 裹挟着纸张摩擦般的声音流出, 向镜中人提问。

镜中女人不语。

白骨偏了偏头, 她也跟着偏了偏头。

白骨像脱手套一样, 又剥下手部皮肤,试着探出骨手去摸后视镜。

镜中人也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和骨骼相触。

“看来您不是亲身前来。”

白骨慢条斯理地拾起搭在手臂上的两层人皮, 穿上手套, 贴上脸,她又是镜行最期待的好姐姐。

镜中人盯着她穿好画皮,默默不语,似乎无知无觉。

忽然, 车内的音响系统自动播放起来。

【叮咚, 水里是谁在哭?】

【病人先生请看看水里,你的影子好像在哭泣。】

钟祁静坐三秒,忽然一脚油门, 打死方向盘。

咆哮的燃油野兽重重撞向大门, 楼屋高大沉默的阴影里驶出沉睡的女武神,阿斯顿马丁飞驰碾过花圃, 破碎的血肉花瓣黏在野兽的轮胎之下,给摩擦的黑色车辙染上星点红痕。

颐山疗养院的牌子像撕烂的画布,轰然倒下和坚硬地面碰撞, 磕碎的金属字体四散成银色尘灰,露出被掩盖的真实,铅灰色的“颐山精神病院”。

机械怪物冲撞独立病栋,盛夏的树木沙沙作响。

——————

巨大竹节虫人立而起,撑着飘荡的白色大褂,幽灵鬼虫从走廊闯入,一间一间屋子窥伺人类的踪迹。

十六只步行足像交替的细杆滑行前进,怪物每进入一间房屋,便吃掉病床上的所有东西,咀嚼片刻吐出无法消化的棉絮,直到在2314号病房门口,被身后的绳索狠狠勒住。

郑威用手臂勾住竹节虫的腰部,他的手臂在拉扯中变长变细像搓出的长绳,怪物向后咬去,步行足探出长刺给医生注入黑色的毒素。

郑威张大嘴,脸上伪装的人类皮肤灼烧起来,露出鬼影的真实面目。

一楼vip病房床上躺着个长发的青年,当剧变发生时屋内的玩偶漂浮起来,为他挡住冲入门内的瘦长怪物。

阻拦竹节虫的郑威向后倒去,鬼影医生面部撕裂,黑色尖齿咬住巨虫的关节,咔嚓咔嚓啃下半只腕足。

布娃娃颤颤巍巍站起来,把海洋球般堆叠的棉絮团塞入自己嘴里,绒布缝制的身体膨胀放大,翻身下桌堵住了门口。

蓝色尾巴的人鱼在地上蹦来蹦去,地砖的缝隙里涌出细密的泉流,透明蠕虫被人鱼召唤出来,埋伏在靠近床上人类的必经之路上。

它们都警惕着外部的入侵,却忽略了床下传来的动静。

——————

窸窸窣窣——

长着黑色短毛的手从床底下探出来,沿着纯白色的床单慢慢摸索着。

窸窸窣窣——

又一只鼠爪颤颤巍巍地钻出来,扣着床板向上寻找着什么。

“吱吱吱。”

老鼠的尾巴勾着床头的木架子,两米怪鼠和床上人背靠背,贴在床底下。

它的胡须刚好离开水面4厘米,透明蠕虫在水里弓着身体弹跃前进,没能嗅到血肉的香气,又游动着远去。

床上的病人一无所觉,他的长发被梳拢好,压在枕头上。

巨鼠摸索到被子的边缘,爪子悄无声息地探入。

——————

嗡——

窗外鸟鸣正好,忽然闯入一万只马蜂拍打翅膀密集振动的粗哑声响。

“镜行!”

玻璃窗户抖了抖,女人的怒喝声砸碎静谧,闯入病房。

岁月流淌都变慢了的安宁之地如梦初醒,床上的苍白青年无力地睁开眼。

“醒过来!”

深绿涂装的阿斯顿马丁如幻影撞碎包裹病房的空气墙,被预设用来挡住外部入侵的防御机制遭到主人的闯入,西装女人踩死油门,白墙爆裂纷飞,齑粉螺旋飞射。

苍白的滔天巨浪里冲出深绿鲨鱼,女人锁死方向盘,在疾风呼啸中猛地推开车门,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爬上了金属车顶,她手里一点银光闪烁,蝴蝶耳钉深深嵌入掌心皮肤。

“镜行——”

谁在喊我?占据了躯体的人性茫然地睁眼。

鼻翼鼓动了一下,他缩起手掌,撑着自己瘫软的身躯坐起来。

被子滚落下去,粘在水面上,很快被湿漉漉的蠕虫们爬上来,渐渐变得沉重,最终沉入水底。

可仅仅是未能沉入的一瞬间,有了漂浮的白色岛屿当做基地,蠕虫们的搜寻范围骤然扩大,它们感受到床底的巨鼠,疯狂弹跃起来试图撕下血肉啃食。

狰狞的鼠头人鼓了鼓肚皮,一呼气把自己死死贴在床底,兽爪嵌入木制床板,短毛被压折不留一丝缝隙。

血食近在咫尺,蠕虫出离愤怒了,它们剥落外壳长出透明的翅膀,互相踩踏着往上延伸,老鼠快要挤进床板间隙的刹那被第一只飞虫咬住。

凄厉的尖啸从床底响起,镜行再三尝试站起来,可孱弱无力的身躯剥夺了他的自主能力,长发贴着苍白的皮肤,青丝映衬得雪色更盛,病服上竖直的蓝白条纹和蜿蜒的黑发向下纠缠着。

“是姐姐在喊我?”

他爬也爬不起来,只能陷入柔软床垫和枕头的包裹,向窗户看去。

他看到一道纵横天地的银色刀光。

——————

钟祁左手二指掐住右手掌心上的银色蝴蝶,随着女人手腕抬起,拉出一把闪烁流光的金属长刀——

【水银之痕】

“向下。”

女人面无表情,举起长刀,稳稳收动肌肉发力向下斩去,刀剑无声斩碎虚空。

飓风骤起,黑发飘散舞动着,她领口的那颗纽扣被刮得松散开,露出绷紧的脖颈。

温柔又坚韧的梦境是保护神明本体身躯的壁障,透明壳状薄膜被金属长刀带动的百米锋刃触碰,坚定又缓慢地劈下。

整个封印像皂状体被切开,冻结的块状空间流淌出甜蜜的内里,美梦破碎,像软黏黏的糖心溢出来。

银光破天,钟祁从真实走来。

她踩在咆哮的阿斯顿马丁车顶,沉睡的女武神发动机从燃烧的石油汲取动力,远古的呜咽转化作机械巨兽的怒吼,深绿鲨鱼破浪而出,铲开疗养院病房的屋顶。

扭曲古怪的梦魇暴露在阳光和真实之下,无数层醒不过来的荒诞被水银之痕斩碎。

水里蠕虫撕咬分食巨鼠,竹节虫鬼怪溺毙在布娃娃的海洋球中,床头柜的全家福只有两个人。

坐在床上的那个青年睁着眼,还在看她。

西装女人收刀躬下身,机车飞过房顶之上,她和镜行交错的一刹那,有力的手掌死死抓住他。

“抓紧我。”

人皮不自然地模拟着肌肉收缩的痕迹,女人牵动骸骨把他拉上来,车顶天窗骤然打开,病弱的青年稳稳地倒在她怀里,被扣紧身躯塞进车内。

来自伽玛天虫的斩击长刀只有一瞬间的威力,切碎梦核中心后银刀消失,层层剖开的世界像摊开的果皮,又在渐渐合拢。

女人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贴着透明的世界屏障冲刺,车头都被庞大动力拉动着朝上,每当一层即将合拢时都险之又险地飞跃到上一层。

机车巨怪喷出庞大气浪,副驾驶绑架着梦核世界的珍宝,她直视前方,蓝色流光的时空隧道在车外刮出一道道星火。

——————

“姐姐······?”

镜行蜷缩在狭小的副驾驶位置上,跑车的特性决定了它必须压缩舒适感以取得更大的驾驶性能,以至于青年被塞进来后,他的长发有几缕被女人扣在自己的安全带上,现在不尴不尬地扯着他的脑袋。

“嗯哼?”钟祁歪过头看他,挑了下眉毛。

镜行感觉那里不太对劲,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女人嗤笑一声,变档后退,避开前方合拢的世界裂缝。

“······”副驾驶位的人眨眨眼,凤眸里满是茫然。

“行吧,那你跟我讲讲,梦核世界为什么适合藏东西?”钟祁利落的眉眼一如从前。

美梦世界像个巨大的眼球,被女人砍了一刀后睁开眼皮,现在它沉沉欲睡试图合拢,阿斯顿马丁在世界裂缝间侧滑,三厘米开外便是无底深渊。

镜行猛地弯腰,强大的拉力迫使他频繁调整呼吸:

“因为它依靠被藏起来的东西本身的力量进行封印,藏的东西越珍贵,越强大,它的梦魇就越深。”

“在梦中不愿醒来的珍宝会自动抵御外界的入侵,梦核世界放大了梦境的威力,只有伪装成梦境核心最怀念的东西才能从内部破除——”

他止住话头,忽然收声,双手掩面,瘦骨嶙峋的雪白手背上凸起青色血管。

“最怀念的东西······”钟祁轻轻咀嚼着这个词组。

“镜行,你在怀念我吗?”她弯起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青年没有说话。

【水里是谁在哭?】

水里——水面上的影子。影子是谁?影子是镜行。

谁在哭?——镜行在哭。他在哭什么?

“镜镜,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她救你出来,就像刚才那样?”驾驶座上的人撕掉那层脸皮,却不再是森森白骨。

虚假的伪装下露出青年俊逸的眉眼,钟杨没有看他,只是问:“姐姐真的死了,我救你可以吗?”

他踩了脚油门,深绿的女武神冲出永恒的梦魇,冲向远方。

静谧的地下水池是影子潮湿又阴暗的梦境,三万年的眼泪累积成腐水,生出啃食一切的蠕虫。

车后传来重重叠叠的呜咽,虚伪的阳光坍缩,像强颜欢笑画下的油彩,现在画布被撕碎,露出黑沉沉的乌云。

第113章 蓝天白云小房子(第四个副本结束) 我……

“······就你?”副驾驶座上的人明明鼻子都哭红了还在嘴硬。

“我怎么了?”钟杨懒洋洋地活动了下肩膀。

“要是承认被你救了, 恐怕会被抓去甜品屋打工至死吧?”镜行最后狠狠抹了下眼睛,开始嘲讽。

“你店里的员工不都是这么坑来的?像那个蠢蛇,因为顶替你的队长位置,都被论坛骂飞了。”

哪知钟杨大惊失色:“还有这事?”

“不行, 我得上论坛和他们大战八百回合!”屑老板开车不专心, 甚至掏出主神就要开始登录。

“你干什么?!小心!!”镜行震惊, 就要扑过去控制方向盘。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扭打在一起, 跑车失控天旋地转, 橡胶轮胎擦着悬崖摩擦出火星, 在车内人无意间触碰到油门后直接滑落深渊。

“完蛋了!!”镜行抓狂,“掉回去该怎么出来?!”

“呵呵,这就是你不答应我的下场!”钟杨被他掐着脖子, 一脸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的摆烂样子。

车窗里倒映着两张人脸, 一个长发人惊恐万状,而另一个神色从容,眉宇间满是愉悦:

“愚蠢的镜镜呦,现在要走出深渊只有一个办法了, 就是你把身躯让给我~”

“你故意的?”镜行暴怒, “就为了抢夺身躯控制权?你制造危机宁可同归于尽?!”

“怎么说话呢镜镜,”钟杨靠在真皮驾驶座上,调整舒适的角度, 甚至没去管脖子上收紧的手指,

“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打算吗?既然我们不能兼容,而躯体只有一个, 想要决出胜负自然只能各凭手段了。”

“而且,”他随意地伸手,握住病人细瘦的腕骨, 人类的皮肤温温凉凉,“这个身躯对你有什么意义么?你想见姐姐,我让你见到了,你差点毁灭蓝星,我也没有杀你——”

钟杨坐直,窗外的景象从浩瀚星空下坠,他们被失重感包裹,一直穿越层层叠叠的梦境屏障,穿过颐山疗养院的病房,穿越地下室的水池,还在向下。

“你坚持三万年却什么也没收获,可见到我后很快达成了心愿,你不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吗?只要继续当我的影子——”

沉睡的躯体孱弱无比,刚才刀劈世界的青年不费吹灰之力就反过来将他控制住,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眸贴近,钟杨蛊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们是一个人,躯体在我手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又何必互相抢夺呢?”

安全带勒在肋间,镜行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听话,不要闹。”钟杨伸手点在他的眉心。

——————

漆黑的大海卷起漩涡,无比高远的天空布满阴云,密集的雷云摩擦产生电光,隆隆雷声间有一点深绿坠落。

女武神即将跌入漩涡,汪洋张开巨嘴准备吞噬两个自投罗网的神明,成为哺育梦核世界的养料。

底盘已经触及水面,可下一秒它奇异地拉伸起来,堪堪脱离潮湿沉重的海浪侵袭。

坠落的机械巨兽不可思议地停在半空中。

“妹妹,快过来。”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向海面晃了晃。

水里冒出几个小泡泡,蓝色尾巴在远处嘟噜一下钻进水里,瞬息之间来到那只手掌之下。

红棕色头发的小人鱼抱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橡胶人、钟塔、布谷鸟、布娃娃,还有一个被叠得皱皱巴巴的漆黑鬼影。

“抓住我。”

钟杨摊开手掌,揪住小人鱼肉乎乎的手掌,提了一下,发现没有提动。

“······”失策,忘记原身非常虚弱了!

和镜行“打成和解”的钟杨成功换回自己的躯体,但孱弱无力的四肢完全派不上用场,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一直装柔弱抱大腿过关的原因。

——并不是装,这是真虚弱_(:з」∠)_

“镜镜~”坐在副驾驶的钟杨可怜兮兮地扭过头,对驾驶座上的白发人露出湿漉漉的眼神。

镜行满脸无语,但这家伙确实帮助车子停住了,秉持着公平交易原则,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倾身过去,把病人和他捞着的美人鱼一起拉进车内。

本就狭窄的跑车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灰色皮肤的驾驶员被迫和胖人鱼的尾巴挤在一起,衣服都被海水浸湿,而这个毫无自觉的乘客还在兴奋地和副驾驶员贴贴,发出小孩子令人讨厌的尖笑声。

“小熊精灵!!!”妹妹尾巴甩来甩去,糊了镜行一脸。

“你们两个给我够了!”司机震怒,把人鱼和病人一起塞到副驾驶位,用同一个安全带锁住,“不是要逃脱吗?就这?!”

他指着窗外的景象,现在车子像按下了暂停键,悬浮在半空:“卡在这里然后呢?”

“不要急嘛镜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一等。”钟杨老神在在地薅着人鱼的头发,海洋生物的毛发质感不够蓬松,但是非常顺滑。

像在摸海藻?钟杨沉思。

“镜镜妈妈不要生气,我不动了。”妹妹眼巴巴地盯着镜行,殊不知她自以为的乖巧认错让镜行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而肤色苍白的病人眸色沉沉,心里在默数着什么。

这个世界是梦核,自己的躯体作为封印物,自然拥有了改造世界的权限,只要梦境相信,就能出现。

这是每一个神明都应该有的潜意识能力,就像使用权柄,自己会不自觉地推断逻辑,并层层设伏,直到最后一刻收网。

可是,作为人性的镜行虽然拿到了躯体,却没有神明自觉。他纵使拥有和自己相同级别的神位,作为能在小世界呼风唤雨的六级神,却只会慌乱地等待自己想出解决方案,他是不是很少使用自己的权柄?

【白镜行客】······无条件复制别人的能力,甚至不打折扣,没有代价,这么强大的能力,万物为什么敢把他从深空放出来,在各个小世界乱逛?

因为他不太会用吗?怎么可能。

除非他像自己一样,有个家伙顶替了自己在深空驻守的位置······

等下。

想到被扔在深空的某个鬼王,钟杨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那个发狂的沃因达瓦幽夜女神,等的人或许是镜行?毕竟起名方式和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差点以为是自己逆行时间线造成的过失。

只不过她卡在四级,没有引起自己的重视罢了。

“喂,钟杨,钟杨?”镜行戳戳病人的胳膊,“神性?屑老板?”

“嗯?”钟杨猛地回神,惊觉自己陷入了思维漩涡。

“你搞什么啊,马上咱俩就被鲸鱼吃了!”镜行无语。

长发的副驾驶员向外看去,他手指垂下的地方,有一个深邃宽阔的蓝洞从水下浮现。

那是鲸鱼的排气孔,背部像板甲岛礁一样的深海巨怪从海底浮出,漆黑浪潮之下巨口如世界的漏洞,吸卷海水,漩涡吞噬一切。

【叮咚,副本BOSS[鲸]已经触发,最后一关即将开启】

【关卡已开启,[蓝天白云小房子,我们走向远方],远方在那里?阴云笼罩的天空之后,是不是真的有一片蔚蓝?】

检测到BOSS出现,主神自动触发语音播报。

“啊这,”钟杨呆滞,病人昳丽的容貌做出痴呆的表情,“好家伙,好大一只鱼啊!”

“别装傻充愣,赶紧想办法解决。”镜行交叠双臂,斜着眼睛看他。

虽然很不爽,但是指望带着躯体逃离,确实只能依靠这个鬼点子超多的神性。

冷静,冷静,放平心态,姐姐安排自己和神性分开,就是为了更好地拯救世界。

现在蓝星是姐姐,太阳系还等着他们去补全!

刚刚在心里自我说服,镜行就感觉手臂一沉,回过神一看,那个自称天下无敌的神性抱着自己胳膊开始哭哭:

“镜镜加油!快使用你独一无二的超强能力打败巨鲸!”

“???”镜行震惊,“我以为你早有准备,就这?!”

“我现在很虚弱嘛,加油加油——”

一时之间车里再次鸡飞狗跳,驾驶员忍无可忍地揪住他:“我的能力就是个复印机,你让我怎么打败它!”

病人的领子都被扯得零散,钟杨举起双手投降道:“我只说了躯体能发挥作用,没说能打鲸鱼啊~”

“不是吧不是吧,伟大的主神幕后人连个A级游戏的BOSS都需要我这个柔弱玩家帮忙吗?”

“喂你——”镜行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被拉住了手。

灰色皮肤与苍白皮肤互相映衬,一模一样的手掌合拢在一起,钟杨扣住他的五指,把他的胳膊往外带出去。

“既然如此,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帮你解决了——”钟杨拖长语调,意味深长。

【白镜行客】的力量被逻辑怪物带动着,随着他的话语释放权柄,六级的重压直接取代小世界的法则,高维入侵。

“神明指着天空,祂脚下是辽阔无垠的白镜,镜中倒映着那片阴云连绵的苍茫之地,”

钟杨一字一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像闪电划过天空,

“祂希望复制天空,于是天上天下合为一体,再无汪洋。”

咯啦。

一声脆响,空间震荡,海平面之上凝结白镜,大海消失,镜中的天空化虚为实,上下一白,唯余深绿一点。

被病人的幻想悬浮而起的阿斯顿马丁,车身坠落,稳稳地行驶在平滑镜面之上。

“看看,这是你的能力。”

钟杨松开镜行的手,愉悦地枕着双臂,让开窗户的位置,让这个奇迹的主人能全方位欣赏自己权柄创造的神话。

天空之境——【白镜行客】复制版。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很少使用自己的能力?”钟杨的声音渺远,“是因为自诩人性吗?可是人性与神明身份并不冲突。”

六级神力并没有引来万物,非战斗体系的他们改造的幅度太小了,只有违规的七级才能惊醒她的秩序规则。

“你的能力比我好用,以后多学着点。”

镜行扭过头看他,而肤色白皙的自己已经阖上双眼。

【叮咚,检测到BOSS消失,请玩家向前行驶,走出梦境】

是主神的播报吗?灰肤人皱眉,他印象中并没有这一句预设语音,那难道是——

“干嘛?不走吗?”钟杨掀起左眼眼皮,瞟了一下。

镜行抿着嘴,车辆匀速前行。

镜子是倾斜向上的,深绿机车升高到镜子的顶端,驶出世界的出口,沿着狭隙向遥远的蓝星位面开去。

【叮咚~游戏结束,恭喜玩家探索成功,[永恒的安眠乡]世界观已完成】

人性与神性和解,但他们不知道,那片银色镜子的背面是一幅画。

横向切断的世界之下,绿色草原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石子路,正面的阿斯顿马丁向上开着,它的车辙在背面画出痕迹,就是那条路的方向。

开出世界尽头,玩家消失的出口处,在背面来看,正好对应着一栋红色房顶的小屋。

那是海德利桑德的维克教堂,视力检测时的常客,验光仪里的小红房子。

现在,有一只眼睛离开这个仪器,小房子微缩成无法察觉的一点。

“你没有回应他?”万物的声音响起。

“我可没有违规的打算。”命运正理回过头,向深空的秩序颔首。

第114章 开棺见我 小饿蓝星历险记(完)……

古地球, 百慕深渊。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你掐着我,我拧着你,在一名白发天神面前互殴着。

厄洛诺十分无语地围观两名幼年屑老板左右互搏,听了他俩一路上的废话, 终于弄明白原来白发灰肤的那个“镜行”就是钟杨的人性。

四舍五入一下就当是双胞胎?

“反正也不可能再拼回去了, ”镜行和钟杨的垃圾话对骂时是这么说的, “谁要和你共用一个躯体啊!”

而现在, 决出此局胜负后, 一时脚滑遭到影子偷袭的钟杨被迫认栽。

“快去钓鱼!”镜行得意洋洋, 叉着腰站在巨狼背上。

他们在漂浮的岛礁上,这里是另一个祭坛,被主神入侵后的地球积攒了众多高维影响, 钟祁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白匣子】把影响固化成四个入口, 分别放在北极冰川、百慕深渊、科罗拉巨杉峡谷和十万大山。

地球能量填充进度是71%,现在是百慕深渊之下的那个入口收网时间。

对决失败负责作为“鱼饵”的钟杨伸个懒腰,把铁索套在自己腰上,准备下潜。

“就这样?”厄洛诺有些惊异。

蓝星的科技程度高度发达, 祂刚才以为自己穿越回三万年前, 人类文明应该和见到的天狼部落差不多,没想到坐在轿撵上飞跃大陆架时能看见遍地的高楼,古地球似乎只比蓝星落后个一两百年的样子。

“不不不, ”钟杨伸出一根手指头, 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神秘朋友面前晃晃,“最高端的狩猎往往只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只有显得自己穷途末路,那些异界的怪物们才会上钩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厄洛诺微微屈膝,平视着他。

镜行转移走钟杨的所有力量, 影子化入礁石藏起来了,现在只有祂和钟杨面对面站着,白色长发被海风撩动些许,有一缕挂在钟杨肩膀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不属于这个时空吧?”

钟杨避开神明的蓝色眼睛,他扣紧铁索,把那缕长发从衣服上轻轻拿下来,越过厄洛诺的肩膀放回祂的背后。

“你看着就好,毕竟这是我们人类的事情。擅自改动历史对你、对我们都不好。”

“这就是你刚才没让我杀死那个怪物的原因?”想起透明的远日星,厄洛诺问。

如果钟杨没有急于让镜行杀死它,自己是能够来得及出手的。

钟杨微微侧身,和祂擦肩而过:“或许吧,也可能是因为历史无法改变?”

黑色头发的人类少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分辨不清:

“你只要······看着······”你只要在岸边看着,等下回来跟你解释!

“什么?”厄洛诺没有听懂,祂向前一步想追上去,但钟杨已经消失,他落入深海。

水底是一头巨鲸,生物形态的时空隧道张开嘴,蓝光涌动间吐出白色云雾,化身岛礁的暗影无声无息潜入雾中,寻觅被香气袭人的饵料诱惑前来的游荡怪物。

厄洛诺站在原地,群狼蹲伏在岛屿上,等待主人回到岸上。同行的两位女士因为装甲车过于沉重,还在遥远的大陆架上慢吞吞飞着。

祂靠近水边,浪花轻柔地打湿脚面,神明的长袍被历史里的海风吹动,眼前影像也倏忽变换,被风吹着眨眼间时光匆匆而过。

——————

岛礁似乎生长了不少,约莫像是十七八岁的钟杨坐在砂石上,眼神阴郁。

忽然他看见那个白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回事?厄洛诺刚站起来,脚下就不再是浪花,而是堆积的贝壳石滩。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历史就变动了?

神明戳了下兜帽里的苍穹之眼,时间权柄的所有者瑟瑟发抖,疯狂咕叽咕叽着表示不是自己的锅。

“小饿?”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厄洛诺一回头,看见笑眯眯的人类,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未完全褪去的青涩里带着一点悲伤。

“好久不见~我跳下去抓鲸鱼你怎么不等我?”钟杨拍拍身旁的空地,示意厄洛诺过来坐下。

厄洛诺拢拢衣袍,正要坐下忽然觉得不太对:“你一个人?”

化身群狼的天狼星不见了,这还好说,主要是镜行——?

“错了,现在是两个人了!”

钟杨单手托腮,眼睛弯起来,但他的脸上已经有些僵硬,就好像证明他是人类的特质正在渐渐褪去。

“镜行呢,你们在分头行动?”厄洛诺随口问道。

“那当然啦~”黑发人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握紧了拳头,抓起一把沙土。

“行吧,看来是又吵架了。”厄洛诺随意地回过头,忽然感觉兜帽里传来颤动感,似乎是苍穹之眼在寻找把祂带回去的路线。

虽然等下还能见到成年体的钟杨,但不知为何祂觉得现在的屑老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厄洛诺选择遵从本心,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钟杨暗中收紧的双拳一顿,十指颤抖了一下,卸掉了杀意:“你又要走了对吗?”

抬起的黑眸湿漉漉的,笼罩着一股死气。

厄洛诺叹气,虽然在钟杨眼里可能跨越了很长的时间,但在自己的角度看来就是昨晚刚卖了惨,现在自己可没那么轻易就能上钩了。

“对,你还是去和镜行汇合吧,”祂犹疑片刻,又补充道,“毕竟会安全些?我记得你说——地球现在挺危险的,你不是还要等姐姐吗?”

“知道了知道了!”

哪曾想这句话不知为何戳中了钟杨的肺管子,本就处于叛逆期的年纪,神性直接把脑袋埋进膝盖里不看祂。

难得能看到屑老板炸毛,厄洛诺竟觉得有些可爱。

神明假装收手,趁他不注意突然袭击,薅了下翘起的呆毛,赶在钟杨抬头前从历史中离开。

所以祂也就没有看见,黑发人抬起头后,眼中不是生气,也不是暴躁,而是无穷无尽的死气。

快走吧,钟杨神色漠然,快点走,不要回头。

趁着他还没有后悔。

并非是岛礁在生长,而是海水在干涸。生机逐渐断绝。

当厄洛诺离开后,钟杨脚下的沙滩褪去砂石,狼群的骸骨搭建成祭坛,上一个祭品刚刚被填入地球的能耗中。

那是镜行的尸骨。

【能量补充:13%/100%,开启最低损耗模式,预计地球还能支撑33天】

孤独的逻辑怪物抬起头看天,被锁死的大气屏障让域外游神无法进入,主神在逐渐阻隔地球的生机。

姐姐死了,名人堂全员战败。

整个地球现在被改造为游乐场,只能依靠能量开启屏障,阻隔主神投下玩家。

人口损失接近95%,而下一个祭品就是他自己。

——————

厄洛诺眼前场景变换,阳光消失,祂站在深谷中。

“咕叽咕叽——”兜帽里的小东西戳戳祂,示意向上看。

一线天光,照亮谷底,科罗拉巨杉峡谷的两侧峭壁离得很远,板块运动撕开大地,古老的风吹过脸颊。

仰着头的天神发现,有一个奇怪的人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当他走近时厄洛诺才发现这人很高,即使不算斗笠和马尾的高度,他也有1.98米。

斗笠垂下的黑纱里隐约露出来人的尖耳朵,看着不像人类的模样,可腰间却别着一把唐刀。

“你要去神墓。”刀客的发音很奇特,普通话字正腔圆,他用的是陈述句。

“······一起?”厄洛诺戴上兜帽,及腰的白发被收拢进斗篷里。

刀客默认了这个提议,二人结伴而行,但离得很远,互相保持微妙的默契。

——————

深绿色的机械巨兽消失在梦境彼端,钟杨的意识穿梭时空隧道,回到蓝星。

但他没有落在甜品屋里,而是出现在一片黑暗中。

身下是柔软的触感,自己似乎躺在垫子上,青年摸索着,侧翻过来,把手臂压在头下。

他侧躺着,在黑暗中和影子说话:“镜镜?”

“干什么?”

“没有。”

真好啊,影子回来了,他找回了一点过去。

“对了,你的分神记忆是不是都会被回收?”

镜行警惕,直接否决:“我回收这个做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青年微笑:“是吗?可你那个青衣分神自称是我弟弟诶,他还叫我哥哥——”

“明明是你叫我哥!”镜行震怒。

“哎呀,暴露了呢镜镜~”钟杨翻个身,无声大笑,“你明明就会回收,居然欺骗我,我好伤心好难过——”

“闭嘴啊你!”

正说话间,黑暗里透出矩形的光亮,困锁他们的狭窄空间被打开了。

——————

峡谷的右侧峭壁居然是空心的,里面修建着迷宫一样的通道,厄洛诺不知不觉被刀客带着在里面打转。

鲸油宫灯悬挂在石窟中,丝状的岩层脉络像在讲述大地的成长史,仿佛是供给虔诚的信众前来朝圣。

“你来做什么?”厄洛诺终于忍不住提问,这个奇怪的家伙气息为什么有点钟杨的感觉?

“我来接一个人。”

刀客掀起斗笠,露出属于高地精灵的五官,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是令人叹息的美丽,但配上他的气势又自成一种不可侵犯的锐意。

杜德罗伊扎着高马尾,长长的黑色直发留到腰侧,赤金色的眼睛看向迷宫尽头。

这里是科罗拉巨杉峡谷,【神墓】。

巨石悬顶,他们走入万丈深渊之下的密室,高台上嵌着棺椁,四下死寂。

“看来你也是他安排过来的。”就是不知道扮演什么角色。

“你是指——钟杨?”厄洛诺蹙眉。

杜德罗伊微笑颔首。

深知屑老板作风的老员工大步上前,刀柄轻扣棺椁的缝隙,一丝恒古的哀伤流露出来,空荡荡的棺内现在终于接回神明,密室内壁画风化成沙。

然后,神墓内植物生长,一棵杨柳垂下长枝。

“钟杨?”感觉到棺内熟悉气息,厄洛诺不解地走上前。

“哇哦小饿你来接我了,快快快让我用一下时间权柄,头发在疯长呜呜——”棺内伸出的手一把抓住厄洛诺的斗篷。

开启神墓后他身躯上时间开始流动,三万年的代价就是头发正在疯长!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正在开棺的杜德罗伊发言石破天惊,一下子把白发神明震得不知所措。

“给我爬,过气男明星哪里比得上小饿——”钟杨不老实的爪子又伸出来一只,努力在厄洛诺身上搜寻苍穹之眼的踪迹。

忽然他手一僵:“小饿,你自己也领悟时间权柄了?”

厄洛诺还未解释,钟杨又来一句:“太好了!”

他扒拉着白发天神,要不是脑袋卡住就差和祂贴在一起,通过时间逆转,棺中人的头发终于停在膝盖左右的位置,不再生长。

“啧啧啧。”前任老板的奇妙表演看得【战争天灾】叹为观止。

杜德罗伊掀起棺盖,钟杨终于从中坐起来,一身红袍广袖的人类随手折了根树枝,把如瀑青丝在脑后随意挽起。

第115章 奇怪的修罗场增加了 海王星竟是我自己……

红衣人从棺中跃出, 搭着厄洛诺的肩膀站稳。

还没从时间旅行中回过神的白发神明下意识拉住他,恍然发现钟杨现在的身高和自己一模一样。

看不见头顶莫名有些遗憾,厄洛诺问:“你任务结束了?”

“那当然~”钟杨手指捋了下长发,脑袋突然变重还不太习惯, “小饿你不也是?”

他松开抓着厄洛诺手臂的五指, 腕表上闪烁着一句话:

[主脑检测完毕, 【奇观】系列异闻已处理。]

厄洛诺微微睁大眼, 突然想起自己是出来做任务的, 那么何露她们俩——

“轰!”

一辆重型装甲车从天而降, 神墓的内壁像豆腐似的被砸碎,仿佛一瞬间走完三万年的风化。

坐在驾驶位的异闻局长眼神呆滞,而一名神秘的灰发少女稳稳落在车顶, 正在甩着手。

显然, 刚才悠娜把车子搬运过来费了不少功夫。

“老师!”冥王星无意间抬头,猩红眼睛捕捉到钟杨的身影,惊喜地招手。

何露正陷入沉思。

刚才不过跟丢一会,白发的神秘强者就多了两个同伴, 虽然其中红衣服那个在异闻局里登记过, 但他的头发怎么突然变长这么多?

正愣神时那红衣人向装甲车走来,钟杨搭着车窗,歪歪脑袋问她:“劳驾, 方便带我们出去么?”

冷静, 冷静。异闻局长发挥职业素养,微笑道:“荣幸之至。”

红衣人闻言发出欢呼, 一溜烟跑到车的另一端消失不见。

“快过来!”他向墓道内高呼。

——————

“坐车出去?”厄洛诺莫名其妙,从峡谷还能坐车出去?靠钟杨摇花手吗?

然而杜德罗伊已经越过祂,擦肩而过时见厄洛诺纹丝未动:“你不去么?”

身形高挑的刀客回头看祂一眼, 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径直上车并牢牢霸占了后座。

那个家伙怎么跟钟杨似的,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厄洛诺只得跟来。

当祂赶到时,悠娜已经抱着猫咪,半透明的身影占住副驾驶,还认真扣紧安全带。

白发天神又绕到后座,透过车窗和精灵四目相对,刀客一个人占了三个座,横刀于身前。

“看我干什么,”杜德罗伊弯起嘴角,手指朝上,“不去陪你家那位?”

“伊伊,我看你是很久没复习普通话生疏了,”钟杨的声音从车顶传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不如重新考个等级证书?”

他什么时候跑到车顶去了?!

厄洛诺大受震撼,祂甚至没有去辩驳精灵的胡乱发言,刚抬起头就被屑老板抓着兜帽拖上车顶。

“小饿快快,发挥你的神力!我们起飞——”钟杨蹲在金属外壳上,双眼放光。

“你先给我松手!”厄洛诺摔在车顶头晕眼花,眼前还是红衣魔王放大的脸。

“咱们竖着飞还是躺着飞?车上长个翅膀好像不错,”钟杨松手比划来比划去,忽然顿住,“诶,你居然把苍穹之眼放在兜帽里?!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不要抓我兜帽!”

车顶十分热闹,而车内,悠娜有些担忧:“老师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吗······”

“无妨,习惯就好。”

杜德罗伊声音淡定,他看了眼基于钟杨神力存在的虚拟女神,又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对了伊伊,”前窗突然塞进来一只手,把悠娜抱着的猫咪捞走,扔到高马尾刀客怀里,“这就是那只和你同名的猫猫~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猫咪砰的一下变成金发红眼的吸血鬼小亲王,趴在精灵身上,和他面面相觑。

“喵?”感觉后领被揪住,小亲王瘪嘴,委屈地眨眨眼。

“吸血鬼是喵喵叫的?”杜德罗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把他放到一边。

“······”赶紧走赶紧走,何露感觉头顶和身后都传来恐怖的低气压,暗流涌动间她完全不敢看后视镜,一脚油门飞出峡谷。

[检测到亚洲总部C省分局小队信号,探员何露已归队。]

长着翅膀的装甲车从峡谷起飞,异闻局长眼神死,身心疲惫地操控方向。副驾驶位的少女担忧回头,看向后座上大马金刀端坐的刀客。高马尾精灵未置一词,而一只吸血鬼战战兢兢地缩在他旁边。

而车顶,红袍广袖的怪人张开双臂,要不是白发人死死抓着他估计能直接跳伞,仿佛在cos泰O尼克号。

——————

C省,甜品屋里有一位紫色眼睛的客人。

临时工李文殷苦哈哈地送来第39份甜品,叶嘉道面前摞起小山,全是被他消灭干净的草莓慕斯。

林无相和陈慈在一旁尴尬地打扫卫生,因为拐卖误会在甜品屋大战三百回合的二人砸烂了不少桌椅,现在被异闻局判处进行劳动教育。

排行第一的战队初次会面就大打出手,甚至当着榜一队长的面,这是威严扫地,没有纪律!

林无相疯狂在心里自我反省,一个走神就撞上店门。

透明玻璃门外,一辆装甲车缓缓停下,车身满载风沙,像刚刚进行了横跨大洲的越野赛。

“嘉嘉我来了~”

人未到而声先至,一道愉悦的声线打破宁静。车顶有个神秘的红衣身影,正笑语盈盈地看着他们。

刚才还不动如山的榜一眼睛亮了起来,腾地一下站直就往门外冲去。

“······发生了什么?”林无相迷惑。

“不好,队长难道要对钟杨出手?”陈慈眼神一厉,发动圣光就要往外赶去。

“等会,队长对师祖出手?”林无相大惊,赶紧跟上。

叶嘉道这次没戴口罩,他的闭口禅修习已经达到力随心动,不必再拘泥于形式的限制。

榜一先生不再扮演小丑,露出油彩下的真容,红衣人理所当然地让他扶着,从车顶翻下来。

“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队伍?”叶嘉道稳了稳心神,这局游戏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地也没头没尾,当他回归蓝星时发现找不到钟杨,急得立即冲来找队员打探。

也因为这个,他才得知自己喜爱的甜品店竟然就是钟杨开的。

“水银之痕的邀约?”长发青年挑眉,钟杨话锋一转,言语惋惜,“可惜了,我已经有队伍了。”

“你先听我说完,”叶嘉道郑重其事,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全是认真,“再考虑也不迟。”

他紧紧盯着钟杨:“你个人排名高,却不是队长,[月相研习会]的那个队长厄洛诺救过你两次,论坛里有人说是······挟恩图报,是真的吗?”

“我虽然跟不上你们脑力派的逻辑推理,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你在月相研习会当普通队员实在是埋没人才,”榜一缓缓道,“如果你答应,我可以把队长的位置让给你。”

画面一度十分离奇,车内偷听的一干人等就差把耳朵贴上去。

可这时,车顶探出一个白色脑袋,打断了诡异的气氛:“什么挟恩图报?”

叶嘉道一惊,居然有人能避开他的搜寻?!

榜一下意识右手抽刀,差点就将银色锋芒劈出,还是钟杨死死压住他的手,阻止了这场惨案。

“那个,”钟杨笑眯眯地掰开叶嘉道的手指,让他把刀柄松开,“祂就是你说的厄洛诺。”

榜一看向车顶,和做甜品外观恐怖但超级好吃的白发员工对视。

——————

“要打起来了?”车内,悠娜无猫可抱,转了一圈决定搂紧何露。

“真是一出好戏。”杜德罗伊愉悦地撸着猫,被屑老板抓来打白工的不爽,在有乐子可看后弥补了些许呢。

车外一时死寂。

“我记得你。”叶嘉道沉声。

“我也是。”厄洛诺从车上飞下,湛蓝色的眸子凝结着冰霜。

远处的两名水银之痕队员呆滞。

林无相紧张地抱紧青莲剑:“我们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修罗场?”

忽然,厄洛诺动了。

祂足下生风,来到叶嘉道眼前,紫色与湛蓝对视间火星四溅。

天王星缓缓开口:“······你上次走之前是不是没付钱?”

······

最后,冲突以[水银之痕]队长单人编入[月相研习会]还债告终。

——————

夜晚,星河灿烂。

黑色天幕上多了一颗熠熠生辉的启明星,钟杨坐在窗前,他眼前也多了一双金星般灼灼如焰的眸子。

“大半夜爬窗?”钟杨挑眉,当着杜德罗伊的面扣上窗锁,拒绝引狼入室。

“这么绝情?又不是没爬过。”老员工靠着一点点窗沿维持平衡,就这么和他对视。

屑老板微笑:“精灵族现在迁徙去魔界定居了么?怎么你今天说话都引人遐思。”

沉默半饷,还是杜德罗伊举手投降:“反正金星我带来了,剩下还有哪几颗?”

“不急。”

钟杨拉开金属锁扣,一颗蓝色的球体从杜德罗伊眼前飘过,晃晃悠悠飞上太空。

由钟杨的人类躯壳化身的海王星回到应有的位置,绕着“太阳”开始公转。

“现在还缺三个,土星,火星,木星。”红衣人眼神悠远地看着夜空,忽然改口,“不,准确来讲是两个半,木星······”

“是你准备的游戏副本?”杜德罗伊心领神会,“你要重启直播间?”

“跟你说话就是省事。”钟杨叹气,把窗户拉到最大,让刀客进入卧房。

“你到底在准备做什么?那个白头发的蛇神应该已经五级了吧?”

杜德罗伊环视一周,拉开钟杨对面的靠椅坐下:“动静这么大,就不怕万物抓你?”

“所以把你拖下水是最好的选择,万物的走狗,神明清道夫大人。”钟杨摊开一张纸,不知在写什么。

即使斜向看着对面的人,杜德罗伊的背部依然笔直,从大世界的精灵王族出身,再到秩序的代言人,他总是一丝不苟,长发梳成简单的高马尾,黑色劲装贴合身形。

金色眼眸在烛光中微动。

“怎么点了蜡烛?”窗口敞开,杜德罗伊伸出手,替火苗挡住风。

“当然是毁尸灭迹阅后即焚。”红衣人眼皮都懒得抬。

“你看这个,”钟杨把那张纸伸到他面前展开,“嘘——不要说出来。”

[七级之上,还有什么?]

钟杨紧紧地盯着精灵的反应,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伽玛天虫对叶嘉道的看重,估计与七级之上有关,而自己扮演钟祁时,装死的倒影只可能是另外两位之一。她没有被抓走,是因为监守自盗,还是因为命运正理做得非常隐晦?

还是说······她们合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