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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听见路人在说你们家,这么巧,该不会就是你和宁王府对上了吧?”

“你说宁世子啊,我个人与他并没有什么恩怨,算不上什么冲突。”谢观令满不在乎。

他这样说,那就证明路人说的没错,还真是他和宁王世子当街起了冲突。

阮灵萱抽了抽鼻子,闻到清冽的酒味,“你喝酒了?”

“不是。”

谢观令把身后的酒提起来给她看。

只见他手指勾着红绸带,两端绑着两坛子酒,红泥罐子口小腰圆,只比成年男子的手掌稍大,在肚子上贴了一张崭新的红纸,上面写了个潇洒的唐字,还撒了一些金粉做装饰。

“喏,就是这唐月楼刚出窖的美酒,说是存了十年佳酿,每日每家只能购买两坛,十分紧俏,去晚了就没得卖了。那宁世子明明和这唐家关系好得很,还要与我抢最后两坛。”

不过可见最后胜利的是这位谢公子,所以他脸上才挂着笑。

“六姑娘今日进宫,怎么穿戴这样素。”谢观令打量她的装扮很奇怪。

发型太过简单,好像随便扭了两个辫就完事了,一点也不像是丹阳郡主的审美。

阮灵萱摸了摸脑袋,果真自己那几个珍珠小排梳在梳洗后都忘记簪回去了,全落在萧闻璟宫里了。

谢观令误解了她怅然若失的样子,还以为她是首饰丢了,就笑道:

“改日我向大殿下请教请教,给你打个簪子可好?”

阮灵萱抬脚要走:“真不用,我又不缺首饰。”

谢观令紧随她身侧,不肯罢休:“姑娘家哪会嫌首饰多的,没事,大殿下的手艺好得很,你之前头上那只宝石花簪就是他亲手做的……不过是送给阮大姑娘的。”

身为大皇子身边的人,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只是这落花有意,流水忒无情。

提起那簪,阮灵萱就觉得冤,她也没想到居然是出自萧宗玮之手,难怪它明明那么“粗制滥造”,她选中时,大姐姐却还犹豫了一会才给了她。

“不过要过段时间,想必你也知道魏大帅就要到盛京了,太后娘娘命我负责大帅一行人的在京的各项事宜。”谢观令自顾自地说。

听到魏大帅的消息阮灵萱才提起了点兴趣,“那你可是知道他们几时到?”

谢观令点头,毫不隐瞒地道:“估摸着顺利,后日就到了,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先到朱雀楼上占位观看,想必那日围观的人会特别多。”

两日后。

魏大帅带着人马从官道上风尘仆仆而来。

久候在折柳亭里的人纷纷走出,谢观令与宫里的内监上前与魏大帅交谈,传达了陛下对他到来的期待,以及宫里其他贵人的示好。

坐拥大周三分之一兵马的大帅,就算不想巴结他,也没有人想要得罪他。

萧闻璟并非是领了皇命的人,没有和谢观令一起,故意比他们慢上一步,等宫里来的人都聚集到魏大帅身前后,他才抬眸,往随行的人群里望去。

不多会,一名穿着玄青色常服,腰间别着一把虎柄大刀,发尾高束,头带发巾的英武少年龙行虎步出来,与他见礼。

“六殿下,数月一别,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少年模样算不上俊美,但也如市井传言那样是个剑眉星目的儿郎,且拥有最得天独厚的魏家血脉,占尽身高体量的优势,让他比同龄人显得更伟岸可靠,健康小麦色的肤色配上那一咧嘴笑就露出一排齐整洁白的牙齿,大方又英气,很难不让处世不深、见人不广的小姑娘痴迷。

“闻君大获全胜,特来此处恭贺。”萧闻璟微笑回礼。

“你我之间可少来这些虚礼,上回和你沙盘演练,我受益匪浅,此次胜仗,也有殿下一份功劳!”

“小将军过誉,即便没有我们的推演,以你的才能也能轻而易举赢过铁木尔亲王。”萧闻璟并不是和他客套话。

平心而论,他也相当欣赏魏啸宇行军打仗时那种游刃有余的冲劲,他不畏生死,所带的军队也势如破竹。

魏啸宇笑着拱手,表示领情。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六殿下居然拨冗前来,该不会有别的心思吧?”

魏啸宇虽和他接触不多,但也有几分了解。

“自然是有事。”

前面魏大帅已和来使交涉完,重命队伍动身,魏啸宇也不好耽搁,便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嗯。”萧闻璟应了一声,但是目光却留在了远方,好似那里还会出现什么人什么物一样。

“你还在等别的人?”魏啸宇顺着他的目光张望,奇怪道了句。

萧闻璟但笑不语,朝着身后唤了一声:“小棉花。”

白马不紧不慢迈着蹄子从折柳亭后的树丛里走出来,嘴里还在嚼着绿油油的草,显然是用饭中途被他打断了。

魏啸宇爱宝刀也爱宝马,对萧闻璟这匹坐骑也曾垂涎过,这可是稀少的大宛龙驹。

然这么一匹俊美健硕的白马偏偏有个让他都难以启齿的名字。

“嗐,我之前就奇怪,你怎么给一匹这么好的战马取这么一个……软趴趴的名字?”

魏啸宇也是搜刮了许久,才从脑海里找到了委婉又精准的词形容。

小将军旁边跟着的长随侍卫也不由暗暗把目光看向萧闻璟的那匹白毛黑蹄的大宛龙驹。

六皇子俊昳矜贵,能文能武,该不会也和他们这些文墨不通的粗人是个取名废吧?

轻抚马颈的少年皇子开了口,嗓音相当温和纵容:“她取的。”

她?

能让六皇子露出这样温柔又无奈的矛盾神情,还给一匹好马取这样奇怪名字的人会是何许人。

连魏啸宇都难免好奇。

“她是谁?”

“魏小将军!”恰好一道清亮的嗓音随着马蹄急促的轰雷声转瞬而至。

魏啸宇才抬起脸,眼睛顿时被来的一人一马惊艳。

萧闻璟就在他旁边,缓缓说道:“她来了。”

第28章 吃醋

午后阳光明媚而柔和。

习习轻风带着不知名的野花清香, 让人心旷神怡。

马蹄声落在碎石道上,光听那起落的节奏,也能料想来的是一匹矫健良驹。

众人抬头望去。

通体漆黑, 唯有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马正驮着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逆行而来, 她身穿石榴红窄袖束腰骑服,浓黑的头发扎成两条长发辫, 飘于身后, 那容貌气度称得上瑰姿艳逸, 珠辉玉丽, 世属于罕见。

“哟,料想到咱们小将军进城后,定然会大受欢迎,可没想到竟还有美貌贵女追到二十里城外来了!”开口的那道声音里透出钦羡。

“别瞎说, 你刚刚没听见六殿下说自己的马名字都是这位小姐所取,可见啊,他们关系不一般……”

“……是这个意思吗?”先前开口那名士兵搔了搔脑袋, “还是军师脑子好使, 我只怕小将军和我一样, 是听不出六殿下的言外之意。”

两人齐齐又去看魏晓宇。

魏小将军长于军中, 素日见的都是粗犷邋遢的男子,这次上京前魏大帅特意提醒过他,京中贵女都是千金之躯且各家各族关系复杂, 不能贸然相交。

可要是会乖乖听话,不让人担心,那便不是魏啸宇。

“姑娘是?”魏啸宇仰起头, 好奇打量她。

阮灵萱的马比起她的小个子来说,实在高大。

除了西商的小郡主外, 魏啸宇还没见过谁敢在这个年纪骑这样悍勇的战马。

更何况她还是个生于盛京、长于繁华的贵女,并不是那些出身就在马背上的草原姑娘。

“我叫阮灵萱,沐老王爷是我的外祖父。”

阮灵萱昨夜思来想去,今日就很聪明地在自我介绍中带上与军中关联甚密的沐王爷当敲门砖。

萧闻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有时候,阮灵萱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原来是沐老王爷的外孙女!”魏啸宇恍然大悟,马上拱手,对阮灵萱倍感亲切,道:“难怪姑娘惊若翩鸿、英姿飒爽,颇有我辈之风。”

都是军武世家的后代,也难怪会让人感觉格外舒心。

这个脱口而出的“颇有我辈之风”让阮灵萱开怀不已,她用大眼睛瞅了眼萧闻璟,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我让人印象深刻了吧!

萧闻璟回以一笑,似是并不在意。

阮灵萱又清了清喉咙,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魏小将军,我早有听闻你武艺高强,今日想约你比试!”

旁边的人本还在欣赏她的貌美,没承想这姑娘每一次出牌都让人大为震惊。

一个小姑娘居然一上来就要和他们的小将军比试,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新搭讪。

“比试?”刚刚还一脸欣赏的魏小将军脸色突变,犹如鲠在喉。

“小将军不是很喜欢和人比武吗?怎么这幅表情,难不成已经开始怜香惜玉了?”旁边的士兵奇怪。

想当初能让他急行千里,去包抄敌军的方法就只有大帅一句话:铁木尔亲王擅刀法,草原无人能敌。

他兴致冲冲抄了别人老巢,抓了铁木尔来比武,亲王还以为他在折辱自己,怒不可遏。

“你是不知,小将军之前隐瞒身份在草原上骑马乱逛,恰逢遇到西商的郡主搭台比试,他上去把人打败了,西商要招他做郡马,知道这件事的大帅夫人险些没把他腿打折,我看他是再也不敢和女子比试了。”军师小声嘀咕给旁边人内情。

“这时机也不好吧,我们才见面,就比试的……”魏啸宇连忙朝萧闻璟使眼色。

盛京的女子都这样热情吗?

“小将军为何不允,我身手很好的!你也不用担心会伤了我。”阮灵萱还担心是魏啸宇是觉得她的弱不禁风的人,怕伤了她,连忙解释,“不信你问六殿下,他知道我能打的。”

“嗯。”顶着阮灵萱的眼神,萧闻璟勉勉强强应了一声。

“咳咳——这位姑娘,你来的时候应当也看见了,我们正要赶着进城,要面见陛下,实在没有时间。”军师出来给魏啸宇解围。

阮灵萱有点失望。

她只想到和小将军见面宜早不宜迟,这才赶到城外来,却独独没有考虑到时机合不合适。

魏啸宇点头,哈哈笑道:“是呀,阮姑娘,所以这比试什么的还是……”

“我知道了。”阮灵萱点点头。

“你知道了?”魏啸宇还什么都没说,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

“那我明日再来找小将军比试!”

“……明天?”

“明天也不方便吗?那后天好啦!”

“……”魏啸宇摸了摸自己的腿,觉得旧伤开始幻疼了。

萧闻璟看见魏啸宇一脸菜色,不由唇角噙笑。

想要打发阮灵萱绝非容易的事,她真想要做的事就算是让她三更半夜爬起来都不是问题,相当执拗。

所以魏啸宇想用拖字决,是行不通的。

“现在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先回城再说。”萧闻璟朝魏啸宇开口。

“你也是。”他又对阮灵萱交代,“今晚皇宫设宴,丹阳郡主定要带你参加。”

“设宴?”

“是啊是啊,大帅回京,陛下定然会要设宴款待。”旁边小将军的长随补充道,叮嘱魏啸宇,“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这可是大事,耽搁不起!

“阮姑娘,左右我在盛京还会待上一段时间,比试这事也急不来,我们可以慢慢约时间,当然,即便不比试,我也知道沐老王爷的外孙女一定有过人之处!”魏啸宇五官英朗,神情真挚,一看就像是会言出必行的人。

“好!”阮灵萱笑着点头,重点听到小将军对她说“重约时间”以及她有“过人之处”。

萧闻璟说的果真没错,小将军一定会喜欢把他打败的人。

离盛京城还有十来里路。

阮灵萱骑马在萧闻璟和魏小将军中间,听两人聊起西北边陲的战事。

大周位处中原。

上有北虏,左有西疆,下有南夷。

魏家军镇守西北,南夷是沐老王爷如今所守之地。

沐家长子一家也在南边。

而沈家两位将军则接替了老侯爷的位置,守在北边。

西北边境沿着天山山脉,绵延千里,地形崎岖险要。

这也是西北向来难守的缘故。

大周的军队并非都是以骑兵组成,所以很难跟得上以快马轻骑急行军闻名的北虏军,他们时常是用突袭的方式抢掠大周国境周边的城镇,得手后马不停蹄地撤离,让大周的军队压根抓不到他们。

就这样一次次挑战着大周的国威。

不过现在大周也有了能与他们媲美的轻骑兵,正是魏小将军亲自组建,也能突袭百里,直入敌方腹地,势不可挡。

阮灵萱趁机向魏啸宇问起他打败铁木尔的详情,只要不提比试一事,两人一路相谈甚欢。

魏啸宇忍不住道:“我阿娘一直想生个女儿,但未能如愿,不过我若有妹妹,定然是像灵萱妹妹这般的吧!”

短短时间里,魏啸宇已经将称呼变了三次,从阮姑娘、六姑娘最后变成了灵萱妹妹。

第一次见面就有这样的进展,阮灵萱十分满意。

快要进城,小将军随着魏大帅的队伍,先行一步。

阮灵萱就凑到萧闻璟身边高兴道:“虽然我和小将军暂没有比试成,不过他叫我灵萱妹妹了。”

这个称呼一听就很亲切。

阮灵萱努力抿了抿唇,可还是挡不住那上翘的唇角,无不显示她此刻心情大好。

小将军一如她印象里的,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年纪轻轻就保家卫国,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更是她心里敬仰的人。

“叫这个你就这样高兴了?”萧闻璟眸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一瞬,移开眼后又漫不经心道:“我叫你阮绵绵,你怎么就不高兴?”

这是他独创,连姓带小名一块叫,而且阮绵绵音似软绵绵,听起来就好像很好欺负。

所以阮灵萱每每听了都要炸毛,她眉头一蹙,驱马跟上他,急道:“都说了,不许这样叫我!”

“阮绵绵。”萧闻璟偏要再叫。

好像惹她不高兴,就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阮灵萱气呼呼道:“你再叫我软绵绵,我就叫你硬邦邦!”

反正他表字不就是块硬石头嘛。

萧闻璟眼睫微抖,还未待开口,阮灵萱骑着的小石头却嘶鸣了一声,用力甩了甩脖子,再不肯往前迈步。

深知自己的马脾气坏,阮灵萱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指着萧闻璟解释:“欸,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刚刚那句话小石头听懂了,到她解释的时候,小石头又听不懂了,它鼻子喷着热息,蹄子用力在地上刨了几下,然后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萧闻璟骑着乖巧听话的小棉花已经越过她几个身位,此刻回头看她。

日光下那张脸温润如玉,凤眸内收外扬,加上轻轻扬起的唇角,自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悠哉闲适。

“宫宴见。”

阮灵萱朝他撅起嘴,很是生气。

可又不得不低头哄起小石头:“好石头,我真不是说你,虽然你叫石头,可是你比那硬邦邦好多了是不是,你是一匹乖马,不要把自己代入到坏人——”

最后“坏人”两个字,阮灵萱故意提高了音量,冲着萧闻璟的背影大喊。

但是萧闻璟已经转过身,只抬起右手,对她挥了挥,便头也不回先回城去。

居然连等她都不等了。

阮灵萱都给整纳闷了。

今天萧闻璟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干嘛这样对她?!

临近傍晚,倦鸟归巢。

阮灵萱千辛万苦把小石头哄好,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府,还没坐下喝口热茶就被丹阳郡主领着仆妇女使,压在浴桶里洗了一圈,重新梳妆打扮。

也难怪之前魏小将军身边的人说时间紧,这宫宴就开在掌灯时,丹阳郡主急得都亲自上手帮忙,才把阮灵萱及时收拾好,塞进马车。

等她们到达麟祥殿,大臣们已经坐得七七八八,阮灵萱非常幸运,被安排在了魏家席位的旁边。

丹阳郡主并不知阮灵萱下午跑出城去见了魏家军,还领着阮灵萱去见魏大帅和魏小将军。

十几岁的小姑娘即便不精心装扮,也是花一样娇美,更何况阮灵萱这样天生出众的颜色。

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十分惹眼。

魏大帅都忍不住赞道:“能有此明珠,郡主好福气。”

只有三个臭小子,做梦也想要个香香软软闺女的魏大帅看见阮灵萱乖乖巧巧站在丹阳郡主身边,相当羡慕。

“哪里,小将军少年英才,才是大帅有福气了。”丹阳郡主笑道:“我家这个顽劣得很,让人头疼。”

“阿娘!”阮灵萱用力拽了拽丹阳郡主的袖子。

“哈哈哈哈。”魏大帅大笑,拍了拍魏啸宇的背,“我家这个也不省心……上回他大哥都气不过,追着他打了三条街……”

“老头子,别瞎说。”魏啸宇及时打断他爹揭他老底。

阮灵萱正好奇听着,末了视线不小心与他对上,魏小将军脸一红,低了下去。

洗尘宴不但是顺天帝为嘉奖魏大帅和魏小将军,更是为在朝的大小武将而办。

乱世以武平,盛世靠文治。

这次的主角是魏大帅,魏啸宇作为陪衬,也少不了要跟着去各位不曾谋面的叔伯长辈见面问好,席不暇暖,十分忙碌。

酒过三巡,魏小将军才被放了回来,坐到席位上松了口气,一连吃了小半盘时令鲜果。

每人的案几上都放有鲜果和美酒,阮灵萱看见魏啸宇碰也不碰桌上的酒,而是一个劲吃果子,忍不住开口问:“小将军也不能喝酒吗?”

“不是。”魏啸宇丢下一个枣核,对着面前酒壶皱了皱鼻子,“只是一想到酿酒要消耗大量上好的粮食,可有时粮草运送不及时,军中好多下等士兵都吃不上米饭,只能吃糟糠野菜,如此悬殊,让人不服。”

“原来是这样,若人都吃不饱,却要耗费粮食酿酒的确不好。”阮灵萱从善如流。

魏啸宇见阮灵萱认同,心里高兴,咧嘴一笑,忘乎所以地开口就道:

“没错,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

“?”

话险些脱口,魏啸宇突然想起大哥千叮嘱万嘱咐,及时打住了嘴,话音一转就道:“不过我们那边有种果子酒,就是用林子里结的一种红果酿的,味道也不错,若以后有机会,请你尝尝!”

小将军说的味道不错定然是好喝的酒。

阮灵萱眼睛澄亮,笑盈盈地点头:“好呀好呀!”

魏小将军是新鲜面孔,而阮灵萱又是盛京素有美名的姑娘,两者在一块,少不了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这俊郎少年与娇丽少女相视而笑的画面实在让人动容。

“魏小将军和阮六姑娘看起来还真是般配。”

“我记得当初魏家大公子也是在宫宴上与他夫人相识的,真是时间如梭,又是十年一个轮回啊!”

不但旁边的武官在看,就连上面的帝后、妃子以及皇子们都时不时留意魏小将军和阮灵萱。

“殿下,阮六姑娘和小将军怎么一下就那么要好了……”谨言为萧闻璟打抱不平,明明两人青梅竹马长大,瞧着阮灵萱好像对魏小将军却更亲近,开宴这么久,都还没见她往这边看过几眼。

“居然连个眼神都不给殿下!”谨言越说越觉得阮灵萱实在过分。

萧闻璟遥望两人,眼睫稍压,幽黑的瞳仁映入大殿里琉璃宫灯的绚烂色彩,像是被激荡起涟漪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少刻,他朝后招来一名内监,吩咐了一句。

内监脸上露出微讶,但不敢多说,躬身下去。

阮灵萱参加宫宴也没有多少事,应酬一向是丹阳郡主去做,她一个小姑娘就是敞开肚子,尝尝宫中美食。

什么松茸炙烤羊肉、烧鹿筋、樱桃肉……尤其樱桃肉颜色红亮,甜咸可口,颇合她的口味。

正当她慢悠悠品尝时,走来一位内监,带着宫婢收起她的菜,然后又布上了几道新菜。

阮灵萱定睛一看,清一色的鱼。

茄汁松鼠鱼、香煎小杂鱼、清蒸松江鲈鱼……

阮灵萱脸都绿了。

她又扭头看小将军桌上的菜,没有一道和自己相同。

她茫然地抬头问还没走开的内监,“这是……?”

“这是六殿下专门为阮小姐准备的,说是鱼肉醒脑活目,正适合小姐食用呢!”

阮灵萱猛扭过头去,两眼如炬,瞪向那始作俑者。

萧闻璟若无其事地品着茶。

不过阮灵萱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从荷包里倒出自己全部的雪花糖,让小内监带给萧闻璟。

不就是互相伤害吗?

她也知道他不喜吃什么!

第29章 舅舅

好好的洗尘宴既没有吃饱, 也没能跟魏小将军多说几句话,最后还把半袋子糖全给了萧闻璟。

阮灵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以至于回家睡觉,居然还梦见长了脚的鱼在后面追着她喂。

简直可怕至极!

午后, 阮灵萱为了放松心情, 骑着小石头去朱雀街买糖。

卖糖的伙计对她短短时间又来补货,十分惊诧, 语重心长地劝她吃太多糖会坏牙齿。

阮灵萱点着头, 转头就告诉小石头, “听见了吗?马是不能吃这么多糖的!会坏牙齿。”

小石头嘶鸣一声, 对她喷了一大口气。

还很不服气。

阮灵萱正要再教训它,只见小石头两耳一支棱,忽然就扭过脑袋,望向后面。

一队人马正从巷子里出来, 为首的那人穿着苍青色圆领袍,眉心的翡翠石映射着温润的光泽,骑着膘肥矫健的白马, 目不斜视, 矜贵自持, 宛若世外高人一般, 纤尘不染。

“嘘!”阮灵萱拽紧小石头的缰绳,把它的脑袋往下压低。

还好小棉花在这方面向来不如小石头敏锐,要不然刚刚就要被它发现了。

“六殿下这么急冲冲肯定是要去办正事, 我们不能打扰他,再说了,你忘记他不给你吃糖的, 要是看见我在这里买糖,到时候又要说我们了, 是不是?”

阮灵萱一本正经把小石头拉入自己的战线,一起和萧闻璟划清界线。

小石头用大眼睛看着她半晌,好像在认真琢磨孰轻孰重,最后它还是后仰起脖颈,想挣脱她的束缚去找小棉花。

阮灵萱忙不迭拽住它,气急败坏道:“欸!你怎么就这么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噗嗤——”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还真会有人和一匹马较真。

阮灵萱扭头一看,发现有个带着斗笠的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两个箩筐旁边,笑得肩膀耸动。

“谁在笑?”

“抱歉。”那少年用手将斗笠抬高,露出大半张脸,“灵萱妹妹和马对话实在有趣,忍不住就笑了。”

“小将军!”

“嘘——”魏啸宇竖起手指在唇边,把斗笠压下来,“别声张。”

阮灵萱牵着马也缩到他躲着的箩筐旁边,小声问:“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呀?”

魏啸宇纠结了一会,“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这次来盛京是收到了一密函,顺便来调查一些事情的。”

阮灵萱上下打量他,“既是调查事情,为何要这样打扮?”

他戴着和气质完全不搭的农家斗笠,也掩饰不住他那身少年英气,只是看起来有些奇怪,反而更引人注意。

“是为了躲人……我刚到密函所指的地方去看,就被几个神神叨叨的姑娘缠上了,看起来都是良家子,但一上来就对我搂搂抱抱……”说着,魏啸宇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我正要逃,她们还大声喊人,你说我若是被“人赃并获”,我爹的老脸往哪里放啊!”

阮灵萱皱了皱眉,“确实奇怪。”

“而且我听她们的口音都不是盛京本地的,反而和我们那边的口音很相近……”

“外地的?”

阮灵萱想起之前在林子里救的那些姑娘,也是说从外地被绑来的,后面给锦衣卫带到五城兵马司安置。

但前段时间她偶然得知那些姑娘因为水土不服,竟一个接一个地患病死了,最后也没有问出什么具体来。

至于那几个人牙子,因为契书、路引和委托书齐备,是正经做买卖的牙行,最后不得不放了。

魏啸宇点点头。

阮灵萱道:“那现在呢?”

“我打算过一会再去探探。”

阮灵萱指着自己道:“我反正也没有事做,不若我陪你去,若是有姑娘来,你也不怕。”

魏啸宇两眼一亮,“那敢情好。”

阮灵萱找了地方把小石头拴好,跟着魏啸宇去他先前暗探的小酒馆。

在大周不是所有的酒馆都有酿酒权。

酿酒消耗的是粮食,粮食储备又是事关国家安稳的大事,要严格管控。

所以这家拥有自己酒窖的小酒馆的确让人存疑。

“南方平原多,雨水充沛,是大周粮食主要的生产之地,再由征集的民夫千里迢迢运往北地,虽然损耗是不可避免,可是我们发现军粮数目多次对不上,且差额巨大,只怕有人以权谋私,挪用了军粮。”

“那你要如何查证?”

“军粮不同于市面上的粮食,为防止倒卖会混以褐色草灰,加以区分。”

“那我们告诉魏大帅,直接派人来查,不是更容易?”

这些只是小民,遇到官员办事肯定也不敢反抗,比起两人趴在院墙上,做梁上君子强多了。

“我大哥说了,这种要掉脑袋的事情若背后没有几个靠山,谁也不敢铤而走险,这里——”魏啸宇大手一指,指着小酒馆后院的仓房,“不过是那一团乱麻中的一个线头,所以我既要找到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

阮灵萱表示学到了,两人暗戳戳摸进仓房,准备查看一番。

“怎么没有?”

阮灵萱和魏啸宇正冒着腰,像是老鼠埋头在粮袋里翻看,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怒喊:“小贼!竟偷到爷爷我头上来了!”

两人齐齐愣住。

这人走路竟没有声音!

等他们回过头看见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皮肤黝黑,健壮的臂膀和他佝偻的背让他显得他的肢体怪异,更别说他还瞎了一只眼。

若非白日里,非要将两人吓一跳不可。

老人握着把铁锹,神情凶煞。

阮灵萱有些发怵:“老人家,我们不是小贼……”

老人眯起眼,盯着魏啸宇。

魏啸宇握住拳头里的小麦粒还像流沙一样慢慢从指缝漏了下来,稀里哗啦地掉在脚边。

阮灵萱盯着地上小麦汇成的河流,临时改了口:“且听我们……解释!”

“哼,我不听你们这些小孩子狡辩,全来欺负我是个独眼龙,故意戏耍我来的?!让你们长辈来跟我谈!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偷到段爷爷我头上来了!”

段老头因眼残时常被周围的孩子欺负,经验丰富。

阮灵萱和魏啸宇眼神交汇,皆不动声色地摇头。

不能让她娘知道,挨打。

不能让他爹知道,挨打。

“不想告诉长辈?那我就去报官!”老头狠狠拿捏住他们两人。

“……等等,找我小舅舅行吗?”阮灵萱灵机一动,搬出救命稻草。

老头让家中小童照着阮灵萱所描述的去找,两炷香后领着人返回来。

“这就是你说的舅舅?”

老头看着小童带回来那显然没有比小姑娘大几岁的少年,怒火中烧,伸手又给了小童脑壳一巴掌,“和你老子一样没用的东西,你领个小孩回来做什么?”

来人虽然身量也高,举止沉稳,但是那张脸的轮廓如何也不像是个及冠成年的男子,老人见多识广,自能一眼分辨。

“我曾外祖母是他祖母,他就是我小舅舅啊!”阮灵萱辩道。

“那他能替你解决这里的事情?”

“可以。”萧闻璟扫了眼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灵萱竟然和魏啸宇凑在一块。

“好,他算是你长辈,那他呢?”老头用铁锹指向魏啸宇。

魏啸宇一愣,转头看萧闻璟,眼睛定了定,张口道:“舅舅。”

“这个我不认识。”萧闻璟立刻偏头对酒馆老头道。

“快叫你家长辈来!”老头对着魏啸宇一喝。

“别啊!”魏啸宇大惊。

怎么也没有料到萧闻璟居然还会捞一个放一个。

“他是我的远方表哥,我小舅舅还不识得他,但是我们是一块的!”阮灵萱当然不会把魏啸宇撇开,连忙扯住他,对着老头比划。

老头仔细一看两人的脸,一人雪肤娇颜,一人深肤英气,鼻子眼睛都是八竿子打不着,唯有眼神都显得格外清澈。

“小舅舅!好不好嘛!”阮灵萱放开魏啸宇的手臂,提裙小跑到萧闻璟身边,揪着他的衣袖,贴向他压低声道:“快救我们,我们怀疑这个老头私用军粮,才想暗查一下……”

萧闻璟低下头。

鼻端萦绕着一种非常馥郁的香气。

很难形容这种复合着花和糖糕的甜香,但他就是知道这是阮灵萱身上的味道。

“要查什么?”

“仓房里的粮袋……”

两人交谈没几句,段老头也没有留意。

魏啸宇倒是着急,可他总不好学着阮灵萱跑过去跟“小舅舅”撒娇吧?

就不知道这短短时间,阮灵萱能说明白他们遇到的麻烦么?

萧闻璟再抬起脸时,唇角已经带上浅笑,走上前一步就道:“掌柜勿怪,我家这个平日里就很淘气,大抵是因为偷听到我与属下谈到的宝藏,一时起了好奇,才来叨扰,并无恶意。”

阮灵萱眨了眨眼。

萧闻璟代入长辈角色的语气也太快了,且毫不违和。

他说完,又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我替她的冒失,打扰了掌柜做生意道歉。”

“你刚刚说到宝藏?”段老头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平日里他绝对会眼睛放光的那五两银子,反倒是被萧闻璟口里的宝藏吸引了:“你是说,宝藏在我这里?”

“这个也是有可能。”萧闻璟面不改色道:“有一群山南的盗匪把所窃的一件稀世罕见的宝物藏在商粮队,可后来他们遗失那件宝物的踪迹,据说就是被混在运进盛京城的粮袋中。”

“还有这事?”段老头喜上眉梢,连那凶煞的模样都不见踪迹。

萧闻璟继续道:“若是能找到那件宝物,某愿以高价购回。”

“当真?”

萧闻璟点头。

段老头再顾不上追究魏啸宇和阮灵萱,带着家里的小童就进了仓房,利落地打开麻袋用长棍挨个翻找起来。

魏啸宇跟了进去,段老头这次居然也没有驱赶他。

几人辛苦了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段老头失望得很。

萧闻璟把五两银子递给他,还安慰他道:“不妨事,日后找到了也可以卖给我。”

三人从小酒馆大门出来,几个还没彻底跑出巷子的身影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

“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了,刚刚那番话你是怎么做到张口就来,毫无杜撰痕迹,说得我都险些要信了!”魏啸宇要不是差点惨遭抛弃,现在定会狠狠夸萧闻璟一顿。

“何况,你怎么知道那掌柜的老头居然这么贪财?”

而且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宝藏,就愿意把粮仓都敞开了让他翻。

“来的时候那孩子一路上都在说自从他爹失踪后,自己家的生意不好,时常吃不饱肚子,进门后我特地留意他们这一对祖孙,生活的确拮据,而且扣押你们也是为了想敲一笔钱……敲钱固然是不对,可你们送上门让人敲,那便无话可说了。”

阮灵萱和魏啸宇齐齐低下脑袋。

萧闻璟看见他们动作整齐,如有默契般,声音又是一顿,转而道:“灵萱不是说你想查有没有人挪用军粮,我这样说,很快各大粮铺、酿酒坊、酒楼都会有所反应,你也无需一家家自己去找,只要盯着他们的反应就可。”

“你是指……刚刚那些偷听的人?”魏啸宇抬起头。

萧闻璟颔首,“是,他们就是诱饵。”

有好事者在酒馆外偷听。

所以他们在里面说的话,做的事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来,人无论是猎奇还是猎宝,都会有所行动。

阮灵萱高兴道:“那就是可以盯着那些翻粮食的人?”

“应当盯着那些有粮,却没有去翻找宝物的人。”萧闻璟对她耐心解释,“我刚刚说的是,山南的盗匪、运进盛京城的商粮,若是自知自己手上的粮既不是来自山南,又非商粮的话,那便没有找的必要。”

经他这么一解释,阮灵萱才恍然大悟。

萧闻璟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就想出一个这么弯弯绕绕的法子。

“此计妙绝!”魏啸宇大点其头,对着萧闻璟拱手谢过,“我这就去找人去盯着!”

有了目标,魏啸宇第一时间要去办,咻得一下就跑没了影,阮灵萱都没能喊住他。

站在原地,脸露失望之色。

“今天我也没能帮上忙,小将军会不会嫌我没有用呀?”阮灵萱捶着酸软的手臂,有些丧气。

她做这么多,倒不如萧闻璟一句话来的好用。

“你陪了他一个下午,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萧闻璟立在她身边,淡声提醒道。

“也是。”阮灵萱唇角又扬了起来,“我还没有陪着谁翻过墙,刨过小麦,还被人当场抓住过,想来也算是有意思的回忆!”

“我也没有被人叫过舅舅。”

萧闻璟冷不丁一句话让阮灵萱头皮都尬炸了,什么有意思的回忆都从脑子里飞了出去,不愿再想。

两人走回热闹的朱雀街道。

人来人往,沸反盈天。

几个姑娘在路中央你推我挤,嬉笑打闹。

粉衣的打趣旁边蓝衣的,“你家康郎回来,你打算怎么与他和好?”

“谁要理他那个呆子了,我还生着气呢!”蓝衣的姑娘哼道。

“你生气还买这么多好食材,打算给他做好吃的?”绿衣的姑娘探头看她手里的提篮。

蓝衣的姑娘把篮子往身后一藏,别扭道:“还不是我娘说,要抓儿郎心,先抓儿郎胃,我只消做几样小菜,他不就明白了我的心思……”

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阿娘有事的时候总会亲自下厨,给爹爹烧几样他喜欢的菜吃。

阮灵萱受到启发,拉住前面萧闻璟的袖子,满怀期待地问:“萧闻璟,你知不知道小将军喜欢吃什么呀!”

萧闻璟就走在她身前一点,刚刚那几个姑娘那么喧哗吵闹,他也听入了耳,阮灵萱一开口问,他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要给他做吃的?”

阮灵萱干劲十足,用力点头。

“鱼。”萧闻璟随口一答。

阮灵萱一呆,“那不是你爱吃的吗?”

“你还记得我爱吃?”

阮灵萱气鼓鼓,“昨天宫宴你不是故意给我弄了一整桌鱼!”

萧闻璟眼睫一眨,话就顺畅而出:

“我是让你分给魏啸宇的,泰安临水,鱼产丰富,你不知道?”

阮灵萱傻了眼。

她就说萧闻璟捉弄她也不会丧心病狂弄全鱼宴。

“你瞧,我分明在帮你,你却光顾着和我置气了,是不是?”萧闻璟轻叹。

阮灵萱唇瓣蠕动了几下,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走吧。”萧闻璟看她悔恨不已,唇角一扬。

阮灵萱回过神,情不自禁地跟上去,“去哪?”

“你不是要做鱼吗?带你去抓鱼。”

第30章 险吻

两人骑着马, 背着夕阳余晖慢悠悠晃到了一个掩映在茂盛凌霄花藤下的宅子前。

“这是哪?”

萧闻璟下了马,将小棉花系在院门旁的拴马石上,回答道:“沈家的一处小院, 是外祖父安置两位老仆的地方。”

阮灵萱把小石头拴在小棉花身边, 看萧闻璟已经背过身去,悄悄给两匹马各塞了一块糖。

“马吃太多糖会坏牙。”

“我没有给糖!”阮灵萱收起手, 忍不住回头瞪着他的背影。

这人是背后也长眼睛了?

萧闻璟回头看她, 唇角微扬, “过来吧。”

盛京城里小巷曲曲绕绕, 若非有人带路,还真难找到这处偏僻又朴素的小宅。

不过白墙灰瓦,绿叶橙花,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萧闻璟上前曲指敲门, 过了半晌门才拉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脸,依稀可见他头发灰白、满脸皱纹,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仆。

他虽老矣, 但是眼神还是好的, 一见来人就惊喜道:“小公子!您怎么来了?”

“汤伯, 我带朋友来吃个饭。”萧闻璟侧了身,让汤伯看见他身后的人。

阮灵萱收起好奇打量的目光,露出乖巧微笑。

“汤伯伯好。”

小姑娘长得好看还是其次的, 她笑起来眉眼如弯月,饱满的脸颊被唇角提起来,整张脸仿佛都能漾出清泉, 那明媚灿烂的笑脸哪会有长辈不喜欢。

“好好好!”汤伯亦是眼前一亮,笑容加深, “公子小姐快快请进。”

这小宅不大,只有二进,就住着沈侯府的老管事和他的娘子。

他们告老后,沈侯爷便把这处宅子给他们居住。

宅子里别的也不出奇,唯有后院有个一丈见圆的池塘,其间水草茂盛、浮萍如盖,还游曳着几尾鱼。

像是从不被打理,野趣十足。

“老侯爷从前最喜欢来这里钓鱼了,说是清净。”汤伯笑眯眯为阮灵萱介绍,“钓的鱼就让拙荆红烧了,大殿和六殿下都很爱吃呢!”

“大殿下?”阮灵萱吃惊。

汤伯笑眯眯点头,“是啊,那时候老侯爷还在,时常会带着两位殿下到这里钓鱼吃,只是两位殿下总是不对付,老侯爷免不了要一碗水端平,连鱼都要钓到两条首尾一样长的才行。”

阮灵萱瞧了萧闻璟一眼。

还真看不出来他小时候也有过这样斤斤计较的时候,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波澜不惊、宠辱不变的冷静模样了?

“后来大殿下偶尔还会来,倒是六殿下好几年都未来过了。”汤伯说着眼睛湿润,欣慰地着萧闻璟,“要是老侯爷见到殿下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一定会很慰怀。”

萧闻璟面露微笑,并不打断老人的唠叨,等到他自己打住了话,他才温声道:

“汤伯,你不必忙了,我们自己来就好。”

他指着旁边的小屋,“外祖父的渔具都还存在那里吧?”

汤伯连连点头,“都在都在,老奴一直保管得很好。”

萧闻璟看的书多,所学庞杂,所以阮灵萱看见堂堂六皇子会甩杆钓鱼不奇怪了。

她站在水边,低头往下看。

水面被余晖照得犹如镀了层金箔,异常绚烂。

“水也不是很深,我下去捞都兴许比你快,反正都一样。”

“你下水抓鱼属于主动捕捉,我挂饵钓鱼是贪者上钩,那怎么能算一样?”萧闻璟总是有很多道理是阮灵萱说不过的。

阮灵萱干脆不和他争,坐在池塘边上的石头上晃着脚问:

“你今日去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

“上次在林子里我们遇到的那几位姑娘不是无端暴毙在狱中了么,后来衙司的人说,他们又抓到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姑娘,我过去看看情况。”

阮灵萱起了兴趣,“你发现了什么?”

“她们神情恍惚、言行诡异,且有多次自残现象,狱中的大夫没能诊断出什么,只是推测可能误食了什么蕈类,产生了幻觉,现在是雨季,林子里蕈类疯长,城中也有不少中毒的百姓,不过他们多是呕吐、晕眩,与她们的情况并不相同,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陈斯远。”

“陈斯远?”阮灵萱惊讶,“他也是在狱中暴毙,难道和这几个姑娘情况类似吗?”

“我曾向狱卒询打听,他说陈斯远昼伏夜出,日夜颠倒,多次以头抢地,犹如恶鬼上身,最后才暴毙猝死。”

“他们便对外说是犯人后悔莫及,要以死谢罪,我看不尽然。”

阮灵萱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不尽然,陈斯远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你见过他刻苦读书的模样,他怎么会做坏事呢!”

水面扑腾一声,就见一条鱼甩了下尾巴,逃之夭夭。

上钩的鱼逃走了,萧闻璟也没有半分怒气,只是淡淡瞥了眼阮灵萱,“你倒对他十分信任。”

阮灵萱坏了萧闻璟的好事,面上也过意不去,又乖乖坐好,说着好话,“我对你也是很信任呀。”

这话倒是不假。

萧闻璟唇角一扯,轻笑道:“还是多留个心眼吧,不是什么人都不舍得骗你。”

“我有什么好骗的。”阮灵萱托着雪腮,摇着刚折下的水草,“你不要危言耸听。”

萧闻璟摇摇头,信手拈来一个例子:“三年前你在中秋节灯会遇上一个没钱葬母的少年,你可怜他,给了二两银子,两年前你在同一个灯会遇见他第二回 葬母,你还是给了他二两银子。”

阮灵萱脑袋一下支棱起来,就好像是受到莫大惊吓的兔子,“什么!我碰见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萧闻璟道:“我以为你能发现。”

“这我哪还记得!”

阮灵萱气鼓鼓,狠狠揪着水草,努力回想那两次的经历,记忆里那少年褴褛的衣衫、沮丧的神情和热闹喜庆的灯会是那么格格不入,这才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慢慢松开了手。

这世上幸福的人很多,不幸的人也不少。

“罢了,二两银子于我而言就是少买些糖,于他而言可能很重要。”

阮灵萱盈盈的水眸微转,朝着萧闻璟问道:“若不是他真的很需要,那他肯定不会想要骗我的,是不是?”

萧闻璟还未遇过被人骗还要替人找理由的傻瓜,一时哑然。

这样说的话,若是他真的很需要,阮灵萱也会心甘情愿被他骗?

波光粼粼的水面漾起的金光,把临水而坐的少女照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从蓬松柔软的发丝里折出温暖的灿光,将她衬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萧闻璟忍不住伸手在她支棱起毛茸茸碎发的头顶大力揉了下。

“萧闻璟!”阮灵萱连忙护住头发,叫着躲开。

鱼线在水面沉浮,泛起了涟漪。

阮灵萱又手一指水面:“鱼咬铒啦——!”

萧闻璟拉起了杆,一尾巴掌长的鲫鱼成了第一个为贪食而上钩的鱼。

把鱼放进准备好的水桶里,萧闻璟再次甩杆垂钓。

“沈侯爷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阮灵萱理了理头发,又蹲着木桶边上看鱼。

想象一个原本板正严肃的侯爷,忙里偷闲跑到这个宅子里偷偷钓鱼的模样。

“嗯。”萧闻璟目光落在金光灿烂的水面,“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对手下的将士还是我与萧宗玮,都一视同仁,我有时候也会想,若他还活着,我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经历……”

沈侯爷是沈皇后的靠山,也是他的靠山,曾经的。

“可是他却没有回来。”萧闻璟在问一个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失神地看着平静的水面。

“胜败乃兵家常事……沈侯爷兴许也是没有办法。”阮灵萱笨拙地想要安慰他。

萧闻璟自己先笑了起来。

“身为主帅,若他想要退兵回朝,一定是有办法的。”

笑音淡去,他又低声道:“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阮灵萱最见不得朋友难过了,马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记得这次秋猎,陛下会拿出一柄宝剑作为奖赏,你等我赢了给你啊!”

阮灵萱说话时尾音总喜欢上扬,好像力缆狂澜的那股劲,可以轻易把人的情绪扯了起来。

“你要赢了给我?”

“对啊,沈侯爷不是还差你一柄剑吗?我用了他的鱼,就帮他圆这个诺言,这很公平。”

萧闻璟垂眼一笑,心里刚泛起的酸涩都淡了去。

“好。”

等着萧闻璟钓上第二条鱼时,阮灵萱就用指头在桶里逗着鱼,

“你小时候和大皇子关系还不错吗?”

刚刚汤伯的话让她十分好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闻璟和萧宗玮曾经还有过坐在一张桌子上,计较着谁的鱼大谁的鱼小,她还以为他们打娘胎起就是死敌呢!

“不算好,但外祖父总会想办法让我们和睦相处。”

只是他们一个三岁一个十岁,势力悬殊,外祖父多护他一分,萧宗玮就多怨他一分。

“他为什么总要这样针对你,明明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也能容忍的。”

“他被身边人挑唆,为皇后抱不平,觉得是我的母妃夺走了属于皇后的尊荣,这才从小与我为敌。”

萧闻璟平静道:“可这件事情应当归责于父皇才是,让沈皇后失去宠爱,让我母亲成为众矢之的是皇帝,他若是真心喜爱我母亲,就不该先娶皇后,若他尊敬皇后,就不该再娶我母亲。”

一个先,一个再,让姐妹俩反目成仇。

阮灵萱有些愕然。

这样“大逆不道”的说词居然是从一向端正自持的萧闻璟口里说出来。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无人置喙。

期间究竟是帝王多情,亦或者政治需要,就不得而知。

萧闻璟复垂下眼睫,又低头看着阮灵萱道:“若是我,只娶一人,倘若不能娶得所爱,也不会委屈她。”

阮灵萱怔怔望着萧闻璟。

不知道怎的,忽然感觉萧闻璟的眉眼变得更温和了。

如果是他,即便最后只娶了一个不爱的人,应当也会和他的妻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吧。

阮灵萱心念一动。

若还在上一世,婚后他们会不会越过越好?

“鱼咬勾了。”

萧闻璟及时拉起鱼竿,纤细的鱼线下钓着一条疯狂甩尾的鱼。

有了两尾鱼,他们今晚的食材就有了。

萧闻璟之前不让汤伯帮忙,所以这会他也没有出来帮手,萧闻璟亲自提了水桶,带她去小厨房。

阮灵萱完全没有想到,萧闻璟之前说“带她做鱼”,是指他亲自钓、亲自教。

“……你还会做鱼?”

“我会做的还很多。”萧闻璟把桶放在一边,“你想一一见识吗?”

阮灵萱半信半疑,“你先把鱼做好再说其他吧!”

“不是我做,是你做,毕竟又不我喜欢魏啸宇。”

又来了,总感觉萧闻璟有时候有点阴阳怪气。

阮灵萱一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下更加确定他就是怪怪的。

萧闻璟从墙上摘下一个鱼鳞刮递给她,指挥道:“去把鱼清理了。”

“鱼要杀?”阮灵萱张口结舌。

“不杀,你让他活吃?”萧闻璟反问。

“可是……”阮灵萱眼巴巴看着萧闻璟,“我从没有杀过生。”

水桶里两条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游动,她还真下不了手。

萧闻璟看她片刻,最后还是捋起袖子,“过来给我搭把手。”

两人忙到天黑,才把一盘红烧鱼做好。

阮灵萱是不喜欢吃鱼,但也不是不能吃,更何况这是自己参与做的鱼,怎么要尝上一口。

“怎么样?”

“好吃!”

鱼肉焦香,外脆内嫩,浓汁甜辣,唇齿留香。

“你是请了大厨当师父吗?”阮灵萱竖起拇指哥,“这个汁真好吃。”

与其说阮灵萱喜欢吃这个红烧鱼,倒不如说她觉得这个红烧鱼的汤汁妙绝。

甜、辣、咸的比例恰到好处,还有淡淡的甜酒香。

“书上看的方子。”

“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能从书上学来?”

“也不是。”萧闻璟这次倒也没有夸大书的作用,“光纸上谈兵不行,许多事情需要实练才能领悟的。”

“比如做鱼?”阮灵萱领悟。

“不止。”萧闻璟刚想提醒阮灵萱鱼刺多,认真吃。

阮灵萱就一个痛苦皱脸,捂着喉咙呜呜。

“卡刺了?”

阮灵萱猛点头。

她不喜欢吃鱼就在于她不会吐刺,很容易被鱼刺卡着。

萧闻璟拿了醋给她喝。

“怎么又喝醋……”阮灵萱苦着脸,这个法子她以前也试过,其实不好使。

“喝点也没什么。”萧闻璟淡定地给她满上一杯,催促道:“快喝吧。”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的好像他常喝般。

阮灵萱就怕鱼刺卡着下不去,只好一口气闷了一杯醋。

“如何?”

阮灵萱咽了咽口水,喉咙还是刺疼,难过地摇摇头。

“还在……”

萧闻璟正准备再倒上一杯,阮灵萱已经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

“没用的,你帮我看看鱼刺深不深,能不能取出来还快些……”

以前卡刺了,都是云片帮她弄的。

阮灵萱把脸杵到他面前,啊得一声就张开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萧闻璟也只能帮她瞧。

“太高了,看不见,你坐下。”

阮灵萱乖乖坐在椅子上,萧闻璟站在她身前,还把烛台端了过来放她手上叫她自己举高点,以便他能看到她喉咙里的情况。

萧闻璟捏着她的下巴,抬高放低,左转右转,挑选最合适的角度。

阮灵萱心急,一会问看见了吗?一会问能拔吗?

萧闻璟正专注地找鱼刺,那一根不知长短大小的刺藏在她喉咙深处,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别说话,你舌头一动就挡住了。”

可是人打开嘴的时候是很难保持一动不动,少不了也会因为分泌唾液要吞咽几下,要不然就是舌头僵直了会痉.挛一阵,哪能真的乖乖听话,保持不动。

萧闻璟认真找鱼刺,可阮灵萱的舌头实在碍事,多次上下翻动,挡住他的视线,他未多想,拇指划过她的唇瓣伸了进去,自作主张按住了那条不安分的舌头。

阮灵萱身子倏然一抖,两眼也睁得圆溜溜的。

“别动。”

阮灵萱既为鱼刺不适,也因为萧闻璟的手指伸到嘴里难受,没能撑住多久,她就用手拉扯萧闻璟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摇头。

萧闻璟把手指抽了出来,打量着她委屈的小脸,“怎么了?”

“手累了。”阮灵萱放下烛台,搓揉着自己的脸颊,“嘴也累了。”

“这才多久,你就不成了。”

“你试试往让人往你嘴里塞个指头,不让咽口水还不让合嘴,下巴还要张得这么大,不累才怪……”

听起来是不太容易。

萧闻璟只好又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白点了,像是鱼刺,待会用筷子试试能不能把它夹出来。”

萧闻璟的一番话让阮灵萱重燃了希望,马上手不累了嘴也不累了,又乖乖举起烛台,张开嘴让他为所欲为。

萧闻璟这次也不磨蹭,把她的脸转到合适的角度,取来筷箸往看见可疑的白点处拨弄,好在那的确是他要找到的那根鱼刺,夹了几次后,终于将这罪魁祸首取了出来。

阮灵萱试了试吞咽,总算不再疼了。

“太好了,不疼了!”

萧闻璟放下筷子,手指上还有些湿润,忽然想到是刚刚压着阮灵萱舌头所致,他回过头。

阮灵萱还在揉着脸,丰润的唇瓣被她挤着,不断地蠕动,那唇肉红艳艳的,饱满地像是成熟的浆果,看起来就馥郁甜香。

阮灵萱揉软了僵住的脸,又对着桌上的鱼望而兴叹,“大家都说吃鱼补脑,但是我每回吃都要卡刺,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吐刺啊?”

“你为什么不容易被卡着?”她又仰起瓷白的小脸,真心请教萧闻璟。

萧闻璟猛然回过神,撇过脸,用手边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把指上的水迹擦去,“多嚼几次,舌头能分辨出鱼肉和鱼刺,剔除出来就不会咽下去了。”

“我的舌头怎么不会分辨?”阮灵萱吐出舌头,垂眼去看,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粉红。

“可能你的舌头比较笨吧。”

舌头还有分笨和不笨的?

阮灵萱疑惑地蹙起了眉心,“那我怎么才能有个聪明的舌头?你能教我吐鱼刺吗?”

“说什么傻话,这要怎么教。”萧闻璟坐在桌边,把红烧鱼的盘子转了一个方向,又用公筷将鱼腹上的那块肉夹出来,挑出大刺,“你以后就别吃背和尾巴上的,腹部这块肉的刺少些也不容易误食……”

“萧闻璟你可真好!”阮灵萱见他这样细心周到,又欢欣雀跃地坐下来吃鱼。

萧闻璟唇角微牵。

“可这样我以后是不是也很难和小将军一起吃鱼了?”阮灵萱又苦恼起来:“若是都不能吃在一块,日后就会少了很多乐趣,也不知道小将军喜不喜欢吃糖?”

“吃鱼的时候少说话,刚刚被卡刺的难受就忘记了么?”萧闻璟唇角放了下来,把另一半鱼肚子上的肉一并夹进阮灵萱的碗里。

“哦。”阮灵萱这次乖乖听话,专心吃鱼。

亲自把阮灵萱送回阮府,萧闻璟这才回了宫,沐浴过后一进寝殿,发现床边的紫金烛台上赫然立着几支红蜡烛。

“内务府怕是放错了,不过属下觉得瞧着还挺好看就自作主张帮殿下用上了,殿下若是不喜欢,属下再换其他的?”谨言看见萧闻璟盯着蜡烛看,不由心里惴惴。

“无事。”

萧闻璟只是看见这红蜡烛,免不了想起上一世大婚时的情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真切寝殿里的陈设,唯独记得那一对大红的龙凤烛。

蜡烛烧得噼啪。

帐子里温香莹鼻,软玉横陈。

视线里是两瓣泛着盈盈水光、红润饱绽的唇,那唇缝微启,一截香舌似出还收,欲迎还拒。

“舌头麻了,你不做人!”艳美的少女鬓乱脸红,薄汗沾鼻,两眼怒瞪,却娇嗔动人。

“是你说要我教你的,哪有学到一半就不学了的道理?”

“反正我不要了。”少女干脆耍赖,两手捂着嘴,不让人能够有地方下口,然而并没有用处,因为她交叠在下半张脸上的手很快就被人一网打尽,箍在了一起,扯高了压在她头顶上。

“爱妃,什么时候开始是你说了算……”男人嗓音低沉,“但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

“你、你……”

他慢慢压低了脸。

那微颤的红唇抗拒不了,很快两人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交织在一块,近到每一次呼吸,四瓣唇总是会若有似无地挨一下,像是亲昵的抚蹭,又仿佛下一刻就会狠狠压下去,肆意纠缠碾揉。

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砰砰砰——

“殿下出事了!”

萧闻璟忽然被惊醒,先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唇。

居然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