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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藏 明春雪 30961 字 2天前

野哥吃了这么多年苦,总算有一个人能义无反顾地陪在他身边了。

从医院回去,姜栀没什么精气神,也没胃口,窝在床上试图睡过去短暂地忘记这件事,但她一闭眼,那场车祸就像泥石流朝她滚压过来。

堵得她心口喘不过气来。

断断续续地睡了四五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了。

天一亮,她便去医院看望边野。

管叔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得紧,却只能暗暗叹气。

边野醒来那天,外面下起了大雨。

闷雷滚滚,天际都被雨幕刷白。

姜栀从管叔嘴里知道的时候,呆愣在原地,像被砸懵了。

“怎么了知知,你——”

管叔一脸担忧,正要关切,就见她朝门外奔去。

“哎!带把伞!”外面雨大得能把人涮个干净,他拿着把伞赶忙追过去。

姜栀一路赶到医院时,脚下球鞋早已湿透。

连身上溅到的雨水都来不及拍干,就直奔边野所在的病房。

老边总比她来得早,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但见她来,倒是没在这儿杵着,默不作声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个孩子。

边野戴着呼吸机,身上插着管子,那双紧闭了四天的眼睛终于透出光彩来,漆黑的瞳眸一瞬不错地盯着她。

少女头发带着潮意,短袖袖口被雨浸湿,白皙的胳膊上也有雨点,牛仔裤裤脚打湿了一大截,胸口微微起伏,气息不稳。

心口像有细密的针扎下去,他忍不住收紧指骨。

这些天,她一定吓坏了吧。

姜栀站在病房门口,明明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只要几部距离就可以触碰到他,可脚下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一股鲜明的酸楚泛上来,她眼眶发热,唇瓣颤抖。

眼底有泪打转,紧紧捏着手指才勉强忍回去。

见她迟迟不过来,边野缓缓抬手。

她眼睫轻垂,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边,强撑起笑来,“你醒啦,是不是很痛——”话到尾音,哽在了喉咙里。

边野漆黑的瞳眸安静地望着她。

他看得出她强忍的情绪,喉结艰涩地滚了滚,抬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他用食指在缓慢写动。

[对不起,吓到你了。]

将每一个字串联起来时,姜栀眼睫颤了下。

有控制不住的难过从心底涌上胸口,沉甸甸地闷在那,她压了又压,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泪啪嗒一下掉出来,正好砸落在他手背上。

带着烫意。

边野瞳眸晦涩几分,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疼得快喘不过气。

他努力在她手心写字。

[我没事,别哭。]

是他的错,在那天带她出门,如果没有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就不会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

姜栀垂着眼睫,手指微微蜷起,“嗯”。

带着点哭腔和鼻音的应答。

[哭成这样不好看了。]他安安静静地写。

她眨着眼睛,情绪已经没那么汹涌,扯起嘴角的笑弧轻轻问:“这样呢,好看一点吗?”

[嗯,很好看。]边野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霸道蛮横地不许她松开。

外面下着大雨,窗户被雨打得斑驳。

他听到闷雷响起,拉过她的手写,[等雨小了再回去,回去让管叔煮点姜汤,别感冒了。]

“好。”姜栀乖乖应他。

怕他觉得无聊,她就想着法地给他讲一些趣事。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和她柔软的声音交错响起。

直到他再次睡过去,姜栀才止住了话音。

她无声地望着他,缓缓伸手,很轻很轻地落在他头发和眉心,像蜻蜓点水一般,只一瞬就收回了手。

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她小心关上病房门,拿起墙角滴水的伞往外走。

外面的雨好像真的小了点。

姜栀踩着潮湿的鞋走出医院大厅,融进了雨幕里,很快便看不见人影了-

自那天以后,姜栀没再来过医院。

边野发了无数信息却都石沉大海,打过去的电话永远在关机,他问管叔,管叔却爱莫能助。

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他眼底浮起喜色,在看到是宋言旭的刹那,一瞬消散,脸色淡漠地收回视线。

“不至于吧野哥,你这眼神什么意思,这么不待见我?”

他在病床边坐下,拿过苹果削起来,试探着问:“这么多天了,姜妹妹还没来过吗?”

边野面色不算好看,“嗯。”

“今天刚开学,可能事情太多了,等放学了她肯定会来看你的。”

宋言旭一直记得那天重症监护室外她的样子,可怜又破碎,任谁看了都揪心。

“她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边野眉头蹙起,这几天他无数次回想那天醒来时看到她的场景,她分明那样紧张他,难过得止不住眼泪。

除了宋言旭说的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出其他的。

她好好学习就好了,没时间来看他也没关系,等出院他会去看她的。

“嗯,”他脸色依旧淡漠,“她在学校这段时间,你多替我看着,别让人欺负她。”

宋言旭咧嘴一笑,“那哪儿能啊,我已经把她看成我的亲妹妹了,她的事包我身上的,谁敢欺负她或者打她主意,小心我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边野睨他一眼,“……”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脸上无所谓的笑意敛起,“说真的,苏明歆上次对你动手我就已经不爽了,这次差点害死你,难道继续放任她吗?”

边野眉眼冷厉下来,声音低沉,“她这次不是想害我。”

宋言旭:“?”

“那辆车是撞向姜栀的。”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擦着空隙撞过去,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她了。

“草!”宋言旭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疯了吧,对你动手我还能理解,对姜妹妹动手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边野面色阴沉,“她看不得我过得好。”

他本想慢慢把人逼到死角,但现在看来不必了。

宋言旭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怒意升腾,“这次必须办她,这口恶气必须出!”

他看着边野,“你怎么打算?”

“她在意什么,我就毁了什么。”他眼底冰寒一片。

他不会放过她。

“行,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随时说,我绝不推脱。”宋言旭情绪勉强压下来。

“谢了。”他淡淡看他。

宋言旭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都是好哥们谢什么。”

边野没再多言。

得益于一直以来的锻炼,他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很快,只等下周就可以出院。

这些天,他一直按捺着想见姜栀的心。

知道高三学业繁忙,边野还为她定了个小蛋糕,放学正好可以送到家里。

退出软件,他百无聊赖地进了学校论坛。

他这样的人居然有一天也会有点怀念学校。

只是刚点进去,边野的手就顿住了。

最热的那条是上午出来的。

[校花的新欢,怎么跟谁都这么般配啊]

他呼吸无意识屏住,有种无处安放的慌乱在心底逃窜。

缓了片刻点进去,入目就是一张清晰的照片。

白司裴一身白衬衣,鼻梁上一副金丝框眼镜,干净斯文又儒雅,低眸看着怀里的少女,眼神宠溺。

那个前段时间还在担心他为他掉眼泪的女孩如今却在别人怀里,笑颜如花,看不出一丝不愿。

像当头一棒,边野愣神了许久。

不可置信与怒意后知后觉地窜上来,他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掀了被子,他不管不顾地急速冲出去,过来查房的医生撞见,立马去喊他,“边少你怎么出来了,还在观察期不能出院的!”

他跟听不见似的,直奔电梯。

脑子里只有见姜栀这一件事。

医生也不敢得罪他,赶紧让人通知老边总。

边野到学校的时候,正值放学。

学校里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姜栀因为值日而留到最后。

白司裴就站在教室后门边等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不用等我的,你可以先回去。”

他温儒一笑,如和煦春风,“没办法,我很有职业操守的。既然答应了假扮男友,自然要做到位。”

姜栀更加不好意思了,加快了收尾工作。

结束后,她关上门,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被白司裴拉住。

“怎么了?”姜栀眼底露出疑惑。

他收回看向前方的视线,温柔看向她,伸手去拂她耳边碎发。太过突然和亲密的举动令她有些不适,下意识往边上避了下。

“别动。”他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臂,“他来了,就在后面。”

像惊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姜栀眼睫颤了下,手指无意识微微蜷起。

“你不是要他死心吗?”白司裴把那缕碎发撩到她耳后,手虚虚覆在她腰上。

并没碰到,但从后面那个角度是看不出来的。

姜栀有些无措。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侧道:“我了解他,知道怎么做能让他对你彻底死心,但你不能排斥。”

姜栀呼吸发涩,轻轻“嗯”了一声。

明明没有看见他此刻的模样,可心脏已经开始抽痛。

白司裴余光睨了眼站在走廊口脸色阴沉的边野,脑袋偏了几个度,朝着她的脸凑近了些。

她眼睫毛轻轻发颤,还是没忍住排斥,下意识想要偏头,却听到他极低的声音,“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假象。”

“如果现在挣开我,会功亏一篑。”

姜栀瞳眸失去色彩,涩意漫上来的同时,她松了劲。

任由他保持这个看似接吻的姿势。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

他该去过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她拖累。

白司裴垂眸,瞥见她泛红的眼尾,眉头轻轻蹙了下。

这一幕无疑狠狠刺激到边野。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因为极度愤怒暴凸而起,血脉偾张。

第46章 第 46 章

少年的震惊与怒意来得汹涌无比, 姜栀还没反应过来,手臂突如其来一重,整个人被猛力拉开。

一时没站稳, 她额头撞在他结实的脊背上。

倒是不疼, 可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 管叔说过, 他要到下周才会出院, 所以她才会提前找白司裴帮忙。

他是强行从医院出来的吗。

姜栀眼底浮出担忧, 紧张去看他的头。

她想问点什么,但边野已经攥住了白司裴衣领,手臂青筋虬结,指骨发白,“你他.妈想死?”

白司裴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但姜栀一开口, 他就跟大脑空白似的毫不犹豫答应。

哪怕知道是假的, 他也愿意。

“你是不是太霸道了点?你喜欢谁谁就非得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他丝毫没有被影响,嘴角甚至挂着温和的笑。

“她以前喜欢你,现在就不能喜欢我?我可不比你差。”白司裴目露出挑衅,“现在我才是她男朋友,懂?”

“艹!”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无限制地激怒边野,他低吼出声,漆黑的眼狠厉锋锐,一拳朝白司裴狠狠揍过去。

姜栀脸色一白, 心底咯噔一声, 慌忙挡在白司裴跟前。

那只遒劲的拳头极限地停在她眼前,再快一点, 连她也不能幸免。

姜栀逼自己直视他那双过于震惊的眼,喉咙里涩意漫上来,又生生忍回去,“跟他没关系,你要生气就怪我,是我主动找他的。”

她眼眶微微发热,紧捏着掌心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

所有怒意不甘都在此刻化成烟,边野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视线在她脸上一遍一遍地逡巡,却没捕捉到一丝不愿与被迫。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对不对?”

他声音低涩下来,黑眸里的锋锐早已散去,只剩无人安抚的孤寂。

姜栀眼睫轻颤了下,“没有误会,我就是——”

她缓缓吸了口气,“不喜欢你了。”

声音不轻不重,却如敲钟般震耳欲聋,他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紧攥着白司裴领口的手忽然就没了力气,缓缓耷拉下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仍压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酸楚,“什么叫,不喜欢我了?”

姜栀呼吸发涩,她眼睫垂下些许,遮掩住那些快溢出来的情绪,“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呢?”

“是混迹会所一有不如意就对人动手还不听劝,还是一塌糊涂的学习?他们说的没错,你除了有一个好的家世,还有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快说不下去了,缓了两秒才勉强能继续:“可他不一样,他比你优秀很多,我不喜欢你了,以后也不会了。”

说完,她撇开视线,低垂的眼里有泪在打转。

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刀割开他的血肉。

边野定定望着她,身上的力气像是一瞬间就被抽走了。

他沙哑问:“那为我哭,也是假的吗?”

鼻子一酸,她眼底的泪差点掉下来。

及时背过身。

她唇瓣发颤,“嗯。”

边野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好,好……”

他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司裴,藏起眼底的悲怆,欲言又止。

几秒后,一步一步从这儿走出去。

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姜栀没忍住回头,少年背影孤寂,像一棵逐渐枯萎的树。转角下楼,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心脏抽痛,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一颗接一颗。

白司裴在一旁看她,默不作声地叹一口气。

他不明白,明明喜欢边野,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但她不说,他就也没问。

擦掉脸上的泪,姜栀眼眶依旧红得厉害,脸颊鼻头也都是哭过的痕迹。她偏头看他,“谢谢。”

白司裴温声安抚:“互惠互利的事没必要道谢。”

“是你通知他的吗?”她犹豫半天,还是想问。

这件事昨天才和他达成共识,原本打算等边野出院再计划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他语气无奈。

姜栀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面露歉意,“抱歉,我只是……”

“我知道。”白司裴拍了拍她肩膀,“换做是我也会怀疑一下。”

“走吧。”

姜栀侧头,楼下边野的身影越来越远-

边野没回医院,约了一大帮人去金霆。

五彩昏暗的射光来回转现,音乐声大得人耳朵都快要聋了,一群人在里面唱歌跳舞,纸醉金迷。

宋言旭到的时候就看见边野面前的玻璃桌上摆满了酒瓶,有不少已经开瓶了。

他仰头,无知无觉地给自己灌酒。

事态凶猛。

我嘞个乖乖!

宋言旭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把他手里的酒夺走,又把桌上还没开封的酒全部挥到一边。

“你疯了吗!刚从医院出来就这么喝,不要命了?”

“给我。”他黑眸迷离,伸手要去拿。

“不行!”宋言旭坚决阻拦,“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让你喝了!”

边野掀起眼皮,昏暗的光线里,黑眸幽冷,睨他一眼,最后往卡座里一倒,胸口因深呼吸而明显起伏。

宋言旭把酒拿得远远的,才过去问:“怎么回事啊,医生准你出院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关注过学校论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酒精作用下,边野脑子混沌,他抬手,小臂压在额头上。

眼睛一闭,就是那些刺人的话。

见他不说话,宋言旭也只好在他旁边靠下。

良久,他听到边野低沉沙哑的声音:“她不要我了。”

宋言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姜妹妹?”

“嗯。”手臂遮掩着他半张脸。

宋言旭迷惑了两秒,“不能吧?你们俩吵架了,还是野哥你惹人生气了?”

边野没说话。

他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为什么那天来看他时还那样温柔,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变成这样。他真的就那么糟吗。

“你俩肯定有什么误会,谈恋爱不就这样吗,吵吵闹闹。”宋言旭拿出手机,“我给姜妹妹打个电话。”

刚点开通讯录,他就听到边野滚砂似的声音:“别。”

宋言旭顿了下,只好退出去。

他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在旁边,至少看着野哥别再给自己灌酒。

片刻后,想到什么,他叮嘱:“野哥我去趟洗手间,你千万别再喝了。”

走到包厢外,宋言旭给池念打了通电话。

池念还在打游戏,突然被电话打断,有点恼火,“谁啊。”

语气不太好,但他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在意。

“我,有个事儿求你,成了请你吃饭。”

听出他声音,池念挑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宋言旭瞥了眼包厢,言简意赅道:“野哥和姜妹妹好像闹了点矛盾,你不是跟她关系好吗,帮忙劝劝。”

池念愣住,一时没说话。

“成不?”

她眼底闪过异色,“这个忙我恐怕真帮不了,你不知道吗,知知已经跟白司裴在一起了,我怎么能去棒打鸳鸯。”

“……什么?!”宋言旭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池念叹息,“这个忙帮不了你了,这是知知自己的事,我不好插手的。”

直到她挂断电话,宋言旭还没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沉默了会儿,他推开包厢门进去。

边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躺在沙发里,和周围的热闹相比,越发孤寂。

他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姜妹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缓了片刻,他找出姜栀的电话。

原以为不会接通,但很快对面传来温轻的声音。

宋言旭沉了口气,“妹妹,我不知道你跟野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出过车祸,还没到出院时间就出来了,转眼喝得烂醉,再好的身体也不经不起这样造吧。”

“你……能不能劝劝他,或者跟他说两句话也行。”

姜栀听到这些,握着笔的手无意识收紧,眸色暗下来。

宋言旭走过去把手机递给边野,“野哥,她的电话。”

嘈杂的环境里,边野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手臂,睁开眼,黑色瞳眸滞涩了一瞬才接过。

宋言旭自觉地走远,心里叹了口气。

姜栀握着手机,对面很吵。

她低眸看着书上的题,一道都看不进去,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

边野低哑的声音传来,“知知。”

只是这么喊了她一句,她鼻子一酸,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抿着唇把情绪压下去,姜栀尽量平静:“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会给我带来负担。”

“你想让我为此愧疚吗?不会,只会耐心告罄。”

话说完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再多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哽咽。

边野握着手机的姿势僵硬。

他眼睫垂落,好半天对着已经没有人听的手机“嗯”了一声。

宋言旭远远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他一直看着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那通电话后,姜栀没再见到过边野。

生活再次回归平静。

她安安静静学习,还是会对人笑,只是开口的次数逐渐减少,偶尔还会出神。

周五放学,池念一定要拉着她去新发掘的餐厅。

直到天黑,她才回往边家。

下了公交往那条路走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个身影坐在大门口,门外灯光昏暗,映照得并不清晰,她警惕了下。

走近了才发现身形熟悉。

听到脚步声,靠着墙低着头的少年动了下,抬眼看过来。

几步路的距离,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

触手可得。

他眼底透着没睡好的疲意,像即将萎靡的草木,失了精气神。

姜栀瞳眸颤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片刻,她移开视线。

恍若未见似的朝正门走。

擦身而过的瞬间,裤脚被一股力道拉住。

不重,却足以牵动她。

她目视着前方,没让自己开口。

边野眼底拂过一抹自嘲,明明告诉自己这么晚过来只是在这待一会儿,见不到面不会打扰到她的。

可她在意料之外里出现时,他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身体比理智先一步,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

寂夜里,他声音微哑:“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我可以改。”

那个曾经张狂不羁,离经叛道到没人敢惹的少年,如今像个落魄小狗,卑微地想去汲取那一点温暖。

姜栀眼睫轻颤了下,她知道怎么说会让他难受,可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心口像是堵了团湿涩的海绵,难以喘息。

“你没做错,也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你撒谎。”

他脱口而出,眼底是不甘。

“我没说谎,人要相处之后才知道合不合适,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这个角度,边野只能看到她的侧颜,面无表情,像是真的没有半分情谊。

心一点点凉下去。

“农家乐那次呢,你喝醉了说喜欢我,也是假的吗?”

姜栀胸口闷闷的,她捏了捏手指,让自己保持清醒。

“醉话不能当真。”

他轻嗤一声,“所以……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姜栀应该点头的,可她到底做不出,“我们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她眼眶发热,周边逐渐泛红,“我很烦每次要笑脸相迎地应对你。”

说完,她径直走进去,那一瞬间,滚烫的泪从眼眶里掉落。

大门关上,边野的手仍旧僵在原来的地方,还保持着拉她裤脚的动作。

片刻后,他收回,没所谓地耷拉在一边。

脑袋仰着,斜斜地靠着墙。

一轮圆月皎洁地挂在天上,周围罩着淡淡光晕。

边野自嘲地笑了笑,眼角有泪滑落,悄无声息地浸入发间。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第47章 第 47 章

满园是黎女士生前住过的地方, 那时候她刚跟边野的父亲边政刚结婚不久,新婚燕尔,两人在这儿不问世事地住过好一阵子。

后来感情破裂, 这块就再也没人来过。

黎女士去世后, 边政没舍得烧毁遗物, 让人都放在了这里。

边野站在满园门口注视着这座古朴的建筑, 好半天才推门进去。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来这, 也许只是为了把当初姜栀给他的那封黎女士留下的信放在这里, 毕竟有关她的东西都在这。

房子虽久没人住, 但依旧打扫得干净。

和黎女士不对付以后,他就没想过会再来这,时隔十几年,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

边野在她生前住过的房间门口驻足,良久才握住把手推门进去。

黎女士从前就喜欢把家里布置得温馨有烟火气, 如今死了这间依旧保持当时的模样, 雕花窗边,有光折射进来,仿佛有黎女士的身影。

“小野,你来啦。”

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声音,弯下来的眼里透着和煦,唇边挂着小巧浑圆的梨涡。

恍然如梦,他幽黑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再定睛时, 窗边的身影已经消散, 只剩那束安静的光。

黎女士的这封信他没有打开过,也不准备看。

她有个收拢信件照片的小箱子。

边野从架子上取下来揭开, 里面满满堆叠着,有无数封信和两份相册。

其中一份可能是没放好,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脚,他看见半个男人的脸。很陌生,他印象里没这个人,但这张脸却给他一点怪异的熟悉感。

边野拿起那份相册,那张照片顺势滑落。

这是张合照。

照片上的男人阳光俊朗,年轻帅气,和他父亲边政不是一个类型,但并不输他。男人搂着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黎女士。

拍下这张照片时,黎女士意外地没有看镜头,而是侧目看向这个男人,眼里有爱慕和幸福。

原来一直在黎女士心里的人是他。

所以哪怕结了婚,也还要把这些东西收得这么妥帖。

他眼底浮出讥诮,无意间发现照片下角突出一点字印来。反过来,白底上写了一行笔力遒劲的话。

——小黎,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会在未来每一天都祈愿你过得幸福快乐。

落款名是姜远。

姜远……

他脑子里沉冗的回忆被拨开,十三岁那年意外听见的那通电话再次有了印象。

那天,黎女士对着电话那边哭着喊阿远,喊得苦楚心碎,原来……原来阿远就是这个照片上的男人。

边野眸色暗了暗,翻开这份相册。

相册里没有边政,也没有小时候的他。只有这个叫姜远的单人照,还有黎女士跟他的合照,拢共十来张。

每一张都带着年轻与朝气。

他一张一张地翻到最后那张,背后同样写了字。

——我度日如年,你不在我身边,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可我要你记得,你要记我一辈子。

这张落款时倒是添了日期,远在黎边两家联姻之前。

这么多年了,黎女士还真是深情。

边野沉默片刻,合起相册放下。

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一封与照片背后字迹相同的信,来源于孟城。

脑子里有什么快速闪过,他忽然明白这个姜远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熟悉。

姜栀已故的父亲。

父女眉眼之间有七分像。

边野抽出那封信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写了不止一封。

这里面的信有一大半来源于他。

所以他车祸死后,黎女士才会那么热衷于照顾姜栀,把人接到家里当成自己的女儿。

因为没办法跟黎女士在一起,所以选择带着家人一起死,想但姜栀足够幸运活了下来。这件事,边政知道吗。

一个旧情难忘,一个婚内外情。

怎么不是绝配呢。

可他们何必生下他,面对那些苦难与磋磨。

悲怆与嘲弄交错。

边野面无表情地把所有东西都放了回去,连带那封遗书,全部尘封。

从满园出来时,他再看了一眼边政曾取得名字。

多讽刺。

离开满园,边野漫无目的地踩着油门开车,等意识到自己停在了圣嘉周边时,他打转方向盘想走。

正值放学,圣嘉的学生源源不断涌出来。

那么多人里,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姜栀。

那些源自于她父亲的恨意与厌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好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清楚黎女士与边政的感情悲剧有姜远的手笔,他还是没办法迁怒她。

原本打转方向盘的手再转不动一点,他远远看着姜栀从人群里走出来。

漂亮夺目又乖巧可爱。

等她上了公交,边野就在后面慢慢跟着,不近不远。

姜栀坐在靠窗的位置,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后面车流密集,她收回目光,轻轻将脑袋搁在玻璃窗上。

远处云层交叠,橘红的霞光满天,夕阳余晖在天际处落下。

有风微微吹来,带着还没散去的热意拂在脸上,撩起她耳边一缕发丝。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去,苏明歆要见她。

说是最后一次,抵住了她想要说出口的拒绝。

苏明歆似乎特别钟爱高级地点。

上一次是都市感的咖啡厅,这一次是西餐厅,来往大多是西装革履的高级白领精英,装潢奢华璀璨。

依旧是靠着落地玻璃窗的座位。

她背着书包进去,桌上已经点好了牛排。

苏明歆看见她,满目热情地朝她招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点了一点,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直接点,让他们加菜。”

她笑着递过来菜单,姜栀看都没看一眼。

“不用,有什么话你直说,我还有作业没有做完。”

苏明歆也不尴尬,把菜单收回来,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放进嘴里咀嚼,“这里牛排味道真的不错,确定不尝尝吗?”

姜栀长得实在漂亮,哪怕没什么表情,也吸引了不少其他桌的客人注视。

“那我先吃点,肚子里的孩子饿得受不了。”

苏明歆也不在意,不疾不徐地一半牛排才有空跟她说话,“我今天叫你来呢不为别的,你不用这么警惕我,我就是单纯想要感谢你。”

“毕竟你也是无妄之灾,被牵扯进去的,我也是个做妈妈的人,你无父无母的,我多少也能体谅你。”

她放下刀叉,抬手去拿一边的果汁,目光不经意间滞了下。

视线越过姜栀,透过窗户,看到辆眼熟的车。

苏明歆看了眼连串车牌号,唇角勾起极轻微的弧度。

居然跟来了,没想到边家还出了个情种。

姜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被桌面挡住的手缓缓收紧,“不用,如果你没事,我就走了。”她说完,不再耽误,起身要走。

“等等。”

苏明歆喊住她,姜栀不解回头。

她跟着起来,高跟鞋踩在脚下,怀了孕也很稳地走过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感谢你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苏明歆唇角弯起笑弧,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抱住她。

姜栀眉头一皱,想挣开被她按住。

“最后一次了,别这么应激。”苏明歆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下一次挣扎前松了手,脸上笑意温柔,“再见。”

姜栀试图在她脸上捕捉到什么,但并没看见异样。

她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些落在边野眼里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指骨逐渐泛白。

视线随着姜栀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

良久。

他嘲弄一笑。

什么不能看着他堕落,什么完成黎女士的心愿。

不过都是接近他的幌子!

他眼底色彩晦暗下去,有点点泪意。眼前浮现那晚放学回边家,她忽然要去翡记的场面。

所以那个时候就已经和苏明歆勾结了是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他看的,看他像个傻子被她玩得团团转,心底一定很高兴吧。

姜远和黎女士的事,她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明明痛恨边家,却还要装作一副纯善柔弱的模样,再接近他,费尽心思让他喜欢上她,最后狠狠甩了他,真是难为她了。

边野呵呵笑着,胸腔都震颤起来。

刺痛四面八方地传进心脏,连个阻挡的东西都没有。

看他现在穷途末路,她该很满意。

漆黑的眼眸被咸涩的泪模糊,他埋着脑袋。

两滴泪接连坠落,滴进黑色裤子里,不见痕迹-

下周四就是黎姨的忌日,姜栀提早去定了束她生前最喜欢的紫苑花。

取了花后她没直接去墓地,而是先打车到金霆。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她脑海里回想起昨晚边叔叔打来的那通电话。

“知知啊,明天就是小黎的忌日,小野这孩子一直对我有意见,对他妈也是,前段时间你们还在一块的时候至少愿意跟我好好坐着说话,但现在……”

他轻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也好久没回家了,如果不是到了他妈妈的忌日,我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姜栀握着手机,有点局促。

自从和边野分开以后她每一天都很愧疚,那个当时信誓旦旦要和他一起度过难关的女孩就此枯萎。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边野的同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边叔叔。

这也是分手后她第一次跟老边总通话。

原以为边叔叔是要就这事责问她,可他一个字都没提,语调甚至带了点恳求。

“小黎刚走的时候,他连葬礼都没来,我昨晚梦到小黎说她想孩子了,怪我没本事,把父子关系处得这么糟糕。你和小野的事我知道,但现在我连他人都找不到,这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你了。”

一个长辈放下姿态说出这话,必定是真没了法子。

姜栀没有理由拒绝,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她当初不该去招惹他,和他在一起却又这样对他。

“好。”她低声应下,心底五味杂陈。

“边叔叔……”她喉咙有些涩意,“您不怪我吗?”

老边总淡淡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你做的任何决定都一定有缘由对吗?”

姜栀眼眶一热,哽咽地“嗯”了一声。

“那就行了,我从你身上看到过最纯真的善良。退一步说,这段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

那晚,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去入睡。

姜栀低眸看向怀里的紫苑花,有点失神。

圣嘉里都在传边野这周交了个新女朋友,不少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甚至有人在论坛里建了日经贴:[校花什么时候被白少甩。]

现在好多人看见她都不屑地离她远远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见她。

金霆一如既往的辉煌奢华。

从前姜栀过去找他时,都是报他的名字,服务生就会带着她上去,到后来次数多了,这些人都知道这是边少的心上人,只要她来都会很热情地请她进去。

姜栀抱着花束像以往那样进去时,却被服务生拦住。

太过突然,她一时愣了下。

“我来找边野。”她礼貌出声,但两个人高马大的服务生却将她牢牢堵在大厅外,其中一个很不客气,“不好意思,没有会员不准进入。”

姜栀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愿意再见她了。

“可以麻烦你们跟他说一声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边叔叔的恳求言犹在耳,她如果进不去,怎么劝他去看看黎姨。

服务生像听不懂话的人机,一味地重复:“不好意思,没有会员不准进入。”

姜栀没有再为难他们,抱着花往门边站了站。

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法联系他,只能寄希望于他早点出来。

这一次没人再对姜栀客气,她在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宋言旭发现。

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上了楼。

野哥上次把自己灌醉后,宋言旭原本还担心他会一直颓废堕落下去,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就变成了从前那样。

混迹会所,沉溺于纸醉金迷。

对想要贴上来的女生也不抗拒,至于最近贴得最凶猛的那位,圣嘉都传她是野哥新女友。分明野哥连关系都没确定,可也并没阻止她在外面乱传。

好像一切又回到从前,但也不完全。譬如野哥对人越来越冷淡,脾气也更差了,好几次有受不了的女生哭着跑出去。

宋言旭回包厢时,里面五彩的镭射光交错变幻着。

一群人在里面唱歌的唱歌,打游戏的打游戏,喝酒的喝酒。

边野靠在卡座里,一身黑T冷厉淡漠,脸上没半点表情,旁边还有个女生贴过来说话,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算了。

宋言旭思来想去,还是不说了,她等不到人自然会走的。

良久。

他还是没坐住,走到窗户边看了下。

姜栀依旧乖乖站在门口,只是身形不时摇晃,像是快站不住了。

宋言旭抓了抓耳后,叹一口气,走回去。

心一横,他走到边野身边,低声道:“野哥,她来了。”

连个姓都没说,边野却很清楚他指得是谁。

眼眸沉下去几分,他嗓音淡淡:“赶出去。”

宋言旭顶着惹怒他的压力补了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天都要黑了。”

边野恍若未闻,敲出一根烟,旁边的女生很有眼色的递来火。

宋言旭见状,心里叹了口气。

他只能帮她到这了。

片刻后,有人过来喊他去打台球,他“哎”了一声,刚起身准备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边野低沉冷漠的嗓音:“让人带她上来。”

宋言旭诧异了一瞬,很快去办。

姜栀被人带上来的时候,双膝酸痛,一双脚麻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细针上。

她强忍着不适,尽量跟上服务生的速度。

边野似有所感般回头,看见她抱着一束花,走路的姿势有点拖沓。

在她抬眼,视线对过来的瞬间,他敛回目光,神色冷厉,周身温度更低。

姜栀过来时,这群不玩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谁都知道,这位传奇的校花还在跟边少谈恋爱时就勾搭上了白司裴,比无缝衔接还令人恶心唾弃。

有人忍不住翻白眼,“劈腿女还敢来,脸皮真是厚比城墙。”

“谁让人长得漂亮呢,有资本呗。”

“……”

这些话声音不算很轻,几乎算是当着她面说了。

什么难听的都有。

姜栀恍若未闻,去看卡座里的少年,比她第一次来这儿见他气场还要阴沉。

她没什么把握,但必须要试一试。

下意识握住怀里的花,她走近了点。

“今天是黎姨的忌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吗?”她眼底透着不安。

“和你?”边野一直漠然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漆黑的瞳孔阴冷中掺杂着戾气,“你算我什么人?”

看见她,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她和苏明歆在西餐厅里友好拥抱的画面,温馨得像达成了什么共识。

还有那些被黎女士封尘在箱子的照片和书信。

姜栀眼睫颤了下,“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我。”他眼神冰冷,一寸一寸刺人。

那句[我度日如年,你不在我身边,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可我要你记得,你要记我一辈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你的好父亲离开人世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一起带走?”

姜栀眉头蹙了下,有些无措。

眼眶泛起红意,她忍着那些翻滚而来的涩楚情绪道:“你可以讨厌我恨我,但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黎姨,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一定很想你。”

边野冷嗤一声,眼底浮起鲜明的嘲讽。

“她现在得以团聚,还不知道多高兴。”

姜栀实在听不懂,“……什么?”

看她这副纯然懵懂的模样,他就想起当初她是怎么顶着这种无辜模样接近自己,一步一步诱导自己为她沦陷。

他现在怀疑,她被歹徒掳走,被程杭越囚禁是不是都是计划之一,只为了将他套牢。

“有意思吗,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到什么时候!”

他舌尖抵着牙关,后槽牙摩挲,额角有青筋隐现。

那双眼锐利阴狠,她被吓到,捏紧了手指,“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低低笑起来,眼里没有半点温度,“事到如今,演技还是这么好。”

他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她逼近,阴冷迫人的气场摄着姜栀,她不自觉后退。

不小心撞到桌子,踉跄一瞬,立马抓住球台稳住。

边野手指微蜷了下。

“边野——”

她刚开口,手里的花就被他大力扬了,砸落在地,碎了不少花瓣。

姜栀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心底的慌乱和难过交织蔓延,“你可以生我的气,为什么要扔——”

“少在这儿假惺惺!”

他个子高,近距离冷眼盯着她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像被锁在笼子里沉睡已久的豹子,一朝出笼,五爪锋利,一掌抓下去就能要了人命。

姜栀惊愕在原地,眼底浮着担忧和紧张。

“用一场车祸住进边家,换来泼天富贵,换来我拜倒在你手下,是不是很爽?”他黑眸冷厉讽刺,怒意在胸腔燃烧,恶寒、痛苦、不甘和愤懑交织在一起,搅得他根本没法冷静。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杯冰冷的酒水兜脸泼下。

又快又凶。

周围的看客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噤了声。

包厢里静悄悄。

姜栀握着酒杯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爸妈的死是她一生都过不去的坎,是一辈子的潮湿,他可以因为恨她说任何刻薄的语言,可唯独不可以迁怒爸妈。

即便到边家以后,黎姨对她很好很好,可无数次夜里醒来,枕头依旧会被眼泪浸湿。

活着的每一天,她都在想念他们。

失望和哀怒在心头翻涌,她眼眶赤红地盯着他,喉咙里的涩意几乎要冲破,唇瓣也在颤,却一个字都不肯跟他说。

滚烫的泪坠落,她及时擦掉。

错开边野,她蹲下身,小心捡起被摔断的花朵放进花束里,头也不回地抱着紫苑走出去。

冰冷的酒液在皮肤上滑落,一路滑到脖颈。

眼睫上拧着酒珠,他始终低垂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垂在一侧的手缓缓蜷起。

那双赤红破碎的眼睛犹在眼前,先前汹涌翻滚的情绪在胸腔里像是熄了火,再窜不起来分毫。

宋言旭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个时候除了他没人敢靠近边野。

“野哥,擦擦吧。”

他递过去纸巾,脑子里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边野默不作声地吸了口气,余光瞥了眼,没接。

他回头看见这些人都盯着自己,也不敢动,脸色淡漠道:“该干嘛干嘛,别杵在这。”

声音听起来倒是低沉平静。

没再管这些人的目光,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宋言旭赶紧追上,“野哥,你去哪儿啊,湿成这样了。”

他神色冷淡,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回答他,只说:“今天记我账上,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

说完,推开包厢大步流星离开。

宋言旭没再跟过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边野离开的背影,许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第48章 第 48 章

姜栀到墓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道旁路灯点早已点亮。

墓碑林立,她自台阶往上,怀里的紫苑花瓣随着步子轻颤。

黎姨碑前已经放了一束祭拜的紫苑, 她把自己那束放在另一边, 平静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响起。

“黎姨, 这次的紫苑有点不完整, 您别介意。”她放好起身, 看着碑上照片里的熟悉面容, 眼眶忍不住发热, “下次……”

她轻轻吸气,“下次一定会给您准备一束完好无损的。”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柔,气质优雅,那双眼露着和善。

姜栀仿佛能听见她软声安抚的声音:“没事的知知,知知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黎姨, 对不起啊, 我可能——”

她红着眼眶,眼底蓄着泪,哽咽了两下继续道:“不能完成您的遗愿了,您会怪我吗?”

墓园里寂静无声,夏夜里拂过凉风,吹得那束紫苑颤动了下,有片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无声地飘落下来。

姜栀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 嘴角挂起笑意, 却几分酸楚。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

墓碑照片上的人始终微笑着。

她在原地伫立许久,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才缓缓回神。

侧头去看,边野高挺的身影就在几步之遥处。

墓园偌大静谧,路灯光线昏暗。

少年与她四目相对,棱角分明的面庞和略带攻击性的五官像是罩着一层纱,有些朦胧,倒显得气场没那么阴冷。

他不说话,姜栀也不开口。

回眸看了眼黎姨,她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势必要经过他。

姜栀沿着小道外侧走,眼睫始终低垂着,一路朝他越来越近,却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擦身而过时,边野黑眸颤动了下,侧目看她。

不过刹那,她已经从他身侧离去。

轻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边野没回头,掀起眼皮看着前方,视线却没什么焦距。

喉结滚动了下,他手掌缓缓蜷起。

他没到黎女士墓前,只于几步之外遥遥望着,只能看到与这墓园里其他墓碑一模一样的碑面。

碑前两束紫苑,唯独他空手而来。

良久,他回头往墓园大门方向看去。

早已没有姜栀的身影-

自金霆不欢而散后,姜栀与边野算是彻底没了联系。

不管是边家还是学校,她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一次。

她始终平静。

这样就很好,至少她知道他是平安的。

只是那以后,她辜负边野的流言越传越烈,每次出入学校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那些人眼神毒辣不屑,恨不得把她赶出圣嘉。

好在有池念陪着,她不算孤立无援。

偶尔作业本出现在垃圾桶里,杯子里的水莫名其妙地消失,椅子缺角……这些一开始她还有点不习惯,但适应着居然也不觉得多难熬。

池念愤愤不平想要替她报仇,却连个始作俑者都抓不到。

好像原先那些对她的惊人美貌和能与边野在一起的妒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姜栀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什么。

她只想度过高三,然后离开宿城。

边野不再出现在她生活里后,姜栀就和白司裴结束了帮助关系,没多久学校里就广传她又把白司裴甩了的谣言。

哪怕他已经单方面解释,谣言还是愈传愈烈。

都暗暗指责她用什么狐媚手段把人勾引成这样,被甩了还不忘替她说话。

姜栀无力说什么,只等着时间长,等谣言的声音低下去。

她不想再生事端了。

临近运动会时,班主任杜曼蓉让她去举牌。

姜栀这一次没有参与别的活动,开场仪式结束后,她去卫生间换下裙子,推开卫生间门时,一桶冰水兜头而下,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哗啦啦砸在她身上,掉落在地。

她浑身淋了个透,披发湿漉漉地贴在脸和脖子上,冷意随机席卷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默默跟着来到卫生间外的边野因为晚一步,并没听见这些动静。

他站在侧面,也没看见被拖把挡住的外门。

像道悄无声息的影子。

姜栀伸手抹掉眼周的水渍,终于从这猝不及防的刺激里缓过神。

她看着地上的冰块,眼睫颤了下,慢慢抬头。

这间门上方固定着一个桶,此刻桶口正对下方,边沿还在坠着水滴。

是早已准备的,冲着她来的。

姜栀心知肚明,收回了视线,把门又往外推了点。

那个桶“唰”一下掉下来。

她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一步,塑料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这声音透过外门,虽削弱了点,却还是传到了边野耳里。

他眉头蹙了下,回头看了眼洗手间。

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

姜栀走下台阶,没什么表情地把塑料桶扶起来放在一边,避过那些冰块,她往洗手镜前走。

镜子明亮,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

发梢滴水,冷意还在附着在皮肤上,她伸手把头发的水挤干。

“阿嚏——”

一阵寒颤袭来,姜栀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搭在洗手池边,眼眶轻缓又细密地泛起红意。

外门关着,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栀蹙了下眉,有些警惕。

迟疑了两秒,尝试开门。

在看到拿着拖把的宋言旭时,她愣住一瞬。

怀疑过外面可能是想要趁机欺负她的同学,都没想过会是他。

宋言旭看到她这狼狈模样的瞬间也怔了下,不就是换个衣服吗,怎么搞得这么惨,跟落汤鸡似的。

他很快回神,把拖把往角落一放,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快穿上,别把自己弄感冒了。”

学校里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他其实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虽然不知道她跟野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是野哥的人,多少也有点不爽。

但几分钟前野哥一通电话给他叫过来,他才知道野哥压根就没有放下过人姑娘。

心底叹了口气,宋言旭见她不接,又递了递,“快接着,难不成你想这样出去,到时候被人拍下来疯传吗?”

姜栀眼睫微颤,顺从地接过后披好。

她身姿单薄,男生的外套罩在身上显得她更加娇弱。

“谢谢。”她脸上还有水渍,声音微微沙哑。

宋言旭余光往外看了眼,原本站在那儿的边野早已没了踪影。

做个好事居然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都是朋友,不用在意。”野哥只让他过来看看,但姜栀现在这样子,他也没法坐视不管。

“你湿成这样,我送你回去吧,换身干净衣服。”

姜栀低低“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

气氛安静。

下楼时宋言旭还回头看了眼,什么人影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姜栀这会儿已经从这场无妄之灾里缓过来,只是冰块浸过的水带来的冷意却退不下去。

她脸色有些白,把外套拢紧了点。

宋言旭看她一眼,咳嗽了声,“我就是过来找洗手间,突然听到里面有动静,没想到你在里面。”

姜栀有点意外。

舍近求远从东区来西区找洗手间好像有点奇怪,但她到底也没问。

她点点头,又道谢一次。

和宋言旭一路出去,她脸颊微微埋下一些,倒是没什么人在意。

临近校门口,姜栀忽然停下步子。

“怎么了?”宋言旭看她。

她回头看向身后,环视一圈,却并没看到什么。

摇摇头,她转过身走出去。

把人送回去后,宋言旭接到了边野的电话。

“怎么了野哥?”

对面沉默了一秒,声音低沉,“以后在学校里多照看点,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宋言旭愣了愣才听出来他的意思,“这算什么人情,顺手的事,你都开口了,我自然会好好照看的。”

“嗯,谢了。”对面没什么情绪地挂了电话。

他看着那通通话记录,没忍住叹了口气。

运动会这事确实吓到了姜栀,在这之后,她出入都更小心。

只是奇怪的是,好像所有的恶意都在那天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曾经甚至会当着她面指桑骂槐的人,见到她也只会避开。

耳根清净,姜栀便一门心思学习-

十二月底。

接连熬了几个大夜,从城东跑到城西,边野总算找到了一位会修旧表的老师傅。

老师傅的店面开得小,又窝在犄角旮旯的位置,等他跑过来求人修表的时候,老师傅已经收拾收拾准备打烊了。

“你明天再来吧,都八点了,这天又冷,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明天来明天来。”老师傅一把年纪,挥着满是褶皱的手,转头就要关门。

边野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门缝里,被夹到犯青也不吭一声,“师傅,只要你肯修,多少钱都可以。”

老师傅关不上门,也不能真就不管不顾地硬关,“啧”了声皱眉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今天都修了一天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现在累得屁股跟脑袋都不分了。”

“走吧走吧,你明天一早来,我第一次帮你修。”

边野依旧无动于衷,漆黑的眼眸透着执着,“明天来不及。”

明天就是元旦了。

大冬天这个点与白天温差相差很大,少年穿得不多,一身单薄的冲锋衣就这么裹在身上,露在外的肌肤因为四处奔波冻得冰凉,说话时带着白色雾气。

满脸风霜和挡不住的疲惫。

老师傅看着他冻红的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门打开,“进来吧。”

“谢谢。”

老师傅的店面实在小,一个陈年木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展示柜也像自己做的,破旧玻璃带着划痕,简易且不讲究,柜子里摆了许多手表,都不怎么新,像是转了好几手的。

屋子里摆着张躺椅,除此之外,只剩一张小木桌。

老师傅带起老花镜,点开展示柜上的小灯,暖黄的灯光照亮方寸之间。

“随便坐,修表不是一会儿工夫。”

他头也没抬,在小木箱子里翻找出工具拆解手表。

边野四处看了眼,最后默不作声坐在了那张躺椅上。

“小伙子,这表可有些年头,也难为你找到我这里来,我这里可不好找,很少有人能找过来,跑了好几天了吧?”

老师傅喜欢唠嗑,一边拧螺丝一边笑着调侃。

“还好,不算很难找。”他低声。

“心口不一。”老师傅笑着摇摇头,“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看到你那两个大黑眼圈,不熬几个通宵哪能熬成这样。”

边野没应。

他没忘记过姜栀的生日,礼物他也很早就准备好了,直到前几天偶然碰到去手表店的管叔才知道姜栀的手表坏了。

管叔也跑了好几家店面,看了都只说年代太久了,缺少相应零件,修不了。

“这是知知的外婆传给她妈妈的,现在她外婆和妈妈都不在人世了,也只有这个表留作纪念了,没想到这表也走到尽头了。”

管叔说着叹了口气。

边野看着这只银色手表,极为普通,是免费赠给店里都不会收的类型。

没有物质价值,也没有任何收藏价值。

但……

“给我吧。”他淡淡出声。

管叔惊讶一瞬,这段时间虽然知知什么都没说,可他能感受到这俩孩子之间出了问题,少爷也许久没有回边家,他还以为……

沉吟片刻,他把表递给边野,“边少,这对知知很重要,哪怕修不好也不能损坏。”

他低眸看着这只表,什么都没说。

自那天后,他便四处找寻可以修表的店铺。

大的小的,只要有人,他都问了一遍。

从城东到城西,几乎没合眼过。

“小伙子,这表是什么重要的人吗?”老师傅见他没说话,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屋里暖和些,他手脚的寒意散去不少,“嗯。”

见他神色滞涩,又带着点怅然,老师傅一眼看明白,翻找零件更换,笑着道:“你倒是个痴情的,那姑娘有那么好,值得你这么辛苦修表?”

边野眼眸微微晃动了下。

那张白皙纯然又青涩的脸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如同过电影一般,从笑语嫣然到冷淡离去,一幕一幕都清晰地印刻着。

记忆之清楚,连他自己都没料到。

“很好。”

许久,他忽然出声。

老师傅还在拧螺丝,听到这话先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会心一笑。

气氛安静下来。

除了屋外的偶尔传来的风声,就只剩老师傅修表的声音。

老师傅没再说话,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一抬头,那个身形高挺又固执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安安静静,没一点声音。

他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有对少年人的感慨与欣慰。

老师傅没打扰边野,表修好后就开始收整架子上的工具箱和零件。

动作很轻,但他还是猛地惊醒过来。

“醒了?”老师傅瞥见他起身。

边野面上淡淡,连道歉都没什么情绪,“抱歉。”

老师傅摇摇头,“修好了,看看。”

看到那只躺在展示柜上的手表正在走针,他愣了下,心上悬了好几天的石头总算放下。

握着手表,他声音沉沉,“谢谢。”

“花钱的有什么好谢的。”老师傅笑得意味深长,“这么着急找我过来修,修好了就赶紧去找人姑娘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边野没再耽搁,开车去边家。

只是途径月前路时,他眼尖地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路灯昏黄,将那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白司裴走在马路边沿,把姜栀护在里侧,他低眸看身边模样温柔的少女,声音都舍不得再大一点,“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出来逛一趟,有你陪着说说话,我好多了。”

和父母之间的不愉快心绪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她轻易化解。

她摇摇头,莞尔道:“应该的,你上次帮我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

白司裴停在公交站旁的路灯下,眉眼斯文儒雅,“姜栀,我认真的。”

“……嗯?”她不解抬头。

“如果最终还是不能和边野在一起,不妨考虑考虑我?我不比他差。”怕惊到她,他温声补了句:“我不是说现在,可以未来的任何一天。”

姜栀呆愣了下,移开视线,“我——”

“你不用那么快回答我,你还有大学,如果到了毕业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也会愿意来到你身边。”

他语调始终温润,像只是在跟她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下次再见。”他笑着朝她挥手,转身离开。

姜栀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唇瓣动了动,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很轻的再见。

夜里的气温很低,有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姜栀往站台里靠了靠,把脖子上的围巾裹得更紧了些。

她低着头看脚下的影子。

可忽然,就有另一道影子相接过来,她愣了下,看到笔直的腿。

目光顿了一秒,姜栀缓缓抬起脑袋。

那张许久没见的脸强势闯入眼底,她眼睫轻微颤动了下,敏锐地看见他眼底的青黑和眼底遮掩不住的疲倦,像是饱经风霜,没了生气。

很快,她别开目光,没再看,也不出声,可胸口闷闷的,沉甸甸得像是坠了块大石。

心脏里如同刺进一根细长的针,一点一点扎进深处。边野握着礼物的手缓缓收紧,原本是打算把礼物和手表都交给管叔,让管叔转交给她。

可刚刚白司裴跟她在一起时的温馨和睦的场面,他只是看着就已没办法按捺,等到了她身边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多远、在干什么。

边野看着她侧脸,鼻头被风吹得泛红,下巴埋在围巾里。

纵使他在这站了这么久,她依旧一言不发。

可她会和白司裴说话,会对着他笑,还会在他离开时遥望。

边野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礼物袋子,递过去,“生日快乐。”

原本他没机会说出这一句的。

余光里,少年手臂直直地伸着,她窝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指相无意识蜷起,唇瓣微微张开,可最终还是闭上了。

就这样吧,不要给他任何希望。

他讨厌她也好,恨她也罢,不要再去接受他的好意。他还年轻,抵抗不过苏明歆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边野自嘲地勾了勾唇,“连礼物也不打算看看吗。”

她很轻很轻地吸了口气,眸光落在他处。

“姜栀,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他视线低垂,像是说给她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见她始终没有动静,好像铁了心要跟他切割清楚。

喉间酸涩浓重,他喉结滚了滚,无声地扯了扯唇角,靠近去拉她的手,执意要把礼物塞给她。

姜栀蹙眉没有接,拉扯间礼物袋子“啪”一声掉落在地,在寂夜里很是清晰。

像是按了暂停键,气氛一瞬凝固。

边野动作僵住,看着地上的礼物袋,半天没说话。呼吸间,冬夜的冷意刺的肺管生疼。

她心口涩了下,偏过头没再看。

“对不起。”

少年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耳里,他在为那天会所里的口无遮拦道歉,她知道。

“姜栀,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之前的事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清晰,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姜栀紧紧掐着手掌心,刺痛袭来,她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再绝情一点。

她回眸看他,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眸里没有一丝悲伤与温度,“我不愿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耍你玩。”

第49章 第 49 章

深夜冷寂。

四目相对间, 气氛僵持。

边野低嗤一声,嘲弄自己这段时间的天真,“铁了心要跟着他?”

她移开视线, 不愿回答。

他却以为她是在默认, 呼吸间涩意更浓, 眼底温意散尽。

“你知道他父母是怎样的人吗, 了解他的家庭结构吗, 就敢一厢情愿地跟着他?”

她声音平静:“这跟你无关。”

“你能跟他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他生在这种家庭里, 再清楚不过,况且白司裴没有为她誓死抵抗的决心,她很难自处。

“等他抛弃你去联姻,你怎么办?”

姜栀眉头轻蹙了下,却什么都没说。

这模样落在边野眼里,就是在不满他对白司裴的品评。

少年眸色彻底晦暗下来,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溢出苦涩。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那样情深意笃?

“你有手有脚,聪明努力,就为了攀附这点权势虚荣至此吗?”他眼底漆黑一片,冰冷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讽刺。

姜栀很轻地吸了口气,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是。”

“至少比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有前途有未来,我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有什么错?”

“前途、未来……”

他讥讽地低“嗬”了一声, 对她这副不自爱态度的愤懑和对白司裴的嫉妒情绪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得他全身火热。

“是准备在他联姻后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准备借子上位?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到作践自己——”

带着怒意的斥问还没完全落地, 清脆的巴掌声“啪”的响起。

在深夜里,清晰异常。

边野被扇到侧头,鲜明的麻意和痛感交织着袭来。

他眼睫微动,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几分。

姜栀眼眶泛红,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心口闷痛。

手掌传来的麻意针扎似的扩散,她呆滞了两秒,迅速撇开脸。刚刚一瞬空白的脑子像是堪堪有了意识。

气氛安静。

她收拢手指,整个人处于麻木中,又觉得自己可笑。

五味杂陈。

这样的误解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可怎么会忍不住……

公交从远处开过来,姜栀没在原地多站,快步朝打开的车门走过去。

跨上车门的刹那,手臂被一股力道捉住。

她眼睫轻颤,没回头。

边野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塞进她衣服口袋里。

“从今天起,如你的愿。”

他声音低哑,转身离开,影子被路灯的光拉得很长,映照在柏油路上清晰鲜明。

“上不上啊?”

见她呆在那,公交车师傅忍不住催促。

姜栀默不作声地刷卡,冷静地往最后一排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小小一只,一点都不惹眼。

公交关门启动,很快驶离月前站。

路灯昏黄的光影透过窗户,一道又一道。只是照不到她的位置。

许久。

姜栀才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盒子打开。

老旧又熟悉的手表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尽职尽责地走针。

脑海里,忽然响起管叔惋惜的声音:“这个表有些年头了,跑了十几家,可能是真没办法了,等明天我再跑一次看看,但希望渺茫啊。”

她定定地盯着这块表,那些压抑着的悲伤、痛苦和愧疚像浪潮一样,在这一刻汹涌地撞击着礁石,翻天覆地般要将她淹没。

喉口堵得难受,几乎要爆发性地冲出来,她紧紧捂住嘴,掌心一片湿濡。

第50章 第 50 章(都市部分)

高考分数出来后, 姜栀稳稳高出重本分数线,好几个学校打电话来邀请她入学,但她都礼貌客气地婉拒, 最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去了盐城读书。

距离宿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 一到冬天就很冷。

她很少回来, 只在大一假期的时候回来看过管叔, 管叔虽然还是摔了, 但比前世的程度好上许多, 至少可以下地走路。

在她假期结束返校时, 管叔也好得差不多。

至于边野,她从管叔嘴里知道,他出国读书了。

至此,她心里再也没有放不下的事。

从盐城大学毕业后,姜栀进了一家提供EDA工具支持的设计服务公司,公司不算大, 但胜在比较人性化。

入职这两年, 她逐渐习惯了在盐城的慢节奏生活。

不出意外的话,她想她会在这座城市定居,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

最近公司听闻芯耀科技正在盐城寻找EDA供应商,盐城这些EDA公司纷纷积极去洽谈合作,但至今还没有定下来,公司就动了争取的心思。

芯耀科技是近年异军突起的半导体行业新贵,但凡合作个项目都是香饽饽,无数人争抢的存在。

姜栀作为方案解决工程师, 这段时间和团队加班加点的设计方案并验证可行性, 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今晚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姜栀和林主管到的时候,芯耀科技的人还没来。

包厢内灯光炽亮, 她打开电脑看了眼,多少有些紧张。

她们公司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从成立到现在也接过不少合作,只是都没有跟芯耀的大,这算是第一次来竞争这种颇具名气公司的合作。

林主管四十来岁,平常就很照顾她,把她当女儿看待,“不用这么紧张。”她握住姜栀的手,“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芯耀这块肥肉多少家盯着呢。”

“嗯,”姜栀尽量放松自己。

但大家为了这个项目有多努力辛苦,她看在眼里,如果就这么付诸东流,她心里也难受。

正说着,包厢门被人推开。

一位穿着白色丝绸衫和包臀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模样秀丽,气质优雅。

林主管先行站起来,十分客气地笑道:“您好。”

姜栀紧随着起身。

门恰好被推开大半,一道身形高挺的男人很快闯入视线,西装革履,头发梳起,侵略性五官越发棱角分明,眉眼间退去曾经的青涩,融进几分成熟,不笑时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她脸上笑意一瞬凝固,整个人似乎被拉着下坠。

这么多年过去,她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见面。

“您好,这位是我们芯耀的边总。”跟他一起进来的女秘书周然温和地介绍。

芯耀总裁从来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林主管乍一听愣了下,原以为芯耀科技会派个高管过来接洽,完全没想过幕后老板会亲自过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立马笑着伸出手,“您好您好,久仰边总大名,没想到您这么年轻英俊。”

边野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姜栀一眼,仿佛她是个空气。他没伸手,只淡淡点了下头,刚要往里走,林主管赶紧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方案解决工程师小姜,今天就由她跟您演示Chiplet验证项目的方案。”

像是听到这句话才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个人。

和曾经的乖巧青涩不同,姜栀如今的五官随着岁月更精致了些,眼眸依旧俏生生的,漂亮惑人。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却透着份轻熟感与不自知的媚意。

边野瞳眸漆黑,淡淡瞥向姜栀,毫无温度,像在看个陌生人。

姜栀心脏刺痛一瞬,定定望着他。

“贵公司的员工倒是有意思,怎么,是在等着我亲自问候吗?”他眉眼中透出冷意,嗓音低沉讥讽。

林主管心里咯噔一声,“边总说笑了。”赶紧用手肘碰了碰姜栀,眼神隐晦地暗示着。

这孩子平时懂礼貌守规矩,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从来没有出错过,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已经反应过来,只是六年半没见,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

“抱歉。”

姜栀面色诚恳。

边野淡漠地收回视线,从她身侧越过,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林主管拉了拉她袖子,用极低的气声问:“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回头去看已经落座的男人。

浑身透着贵气和不轻易近人的冷意。

“抱歉,边……总,是我一时疏忽,这杯我先干为敬,当做给您赔罪。”姜栀拿过桌上杯子,一饮而尽。

里面装的是白酒,辛辣刺激,入喉时呛得厉害。

姜栀紧咬着牙才忍住没咳出声。

刚入公司那会,她还是个实习生,不时跟着领导去跑合作,多的是不守规矩的合作方想要灌她酒。

即便有领导拦着,但她不能一点面子不给。

两年下来,多少次又喝又吐的,到现在也能喝下几杯。

边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掀眼皮。

冷淡得像个局外人。

林主管敏锐地嗅到奇怪的气氛,赶紧起身给他倒了杯酒,“边总大人大量,她来得不久,有不当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边野没接那杯酒,声音低沉逼人,“贵司招人还真是不挑。”

姜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下,没出声。

林主管笑得尴尬,打着哈哈。

秘书周然上前打圆场,笑道:“边总只有半个小时,还请贵公司尽快演示一遍。”

姜栀没再耽搁,把电脑对向边野,“在此之前我司已经充分了解贵司的3D堆叠芯片的异构集成需求,我司开发了基于TSMC 3D Fabric技术的流程验证方案。”

在涉及到专业时,她神色认真,吐字清晰,模样不疾不徐。

“这是当前设计的散热仿真图。”她点击展示,“您可以看看。”

边野眼皮掀起几分,自她脸上扫过一瞬。

很快,黑眸又沉下去。

核心模块的演示花了近二十分钟,期间姜栀没有停留半分,她声音轻软,带着江南地域的温糯感,即便是讲这么枯燥的东西也依旧很有味道。

秘书周然虽不懂具体,但眼底的欣赏却自然地流露出来。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见过三家EDA供应商,来洽谈的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隔着饭桌都能闻到油腻味。

这三家在盐城都是叫得上名号的,每家来洽谈的时候多少都带着点自信。

那些演示,说起来其实大差不差。

她原以为边总会在其中选一个,但没想到转天就答应了智启的请约。

来之前她查过,这就是个小公司,成员不多,跟那三家的规模没法比,要论有什么合作优势,似乎也并没有。

但今天来了看到是两位女士,其中一位跟她年纪相仿的更是漂亮惊人,说比电视上的明星更好看也不为过,她心里舒畅许多。

这番演示也比那些公司细致,甚至突出了痛点。

周然偷偷瞥了眼老板,这回总该满意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边总如果有疑问,尽管提。”姜栀从电脑上抬头,眸光安静又认真地看着他。

胃部隐隐有些不适,她默不作声地用手压了压。

边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了几下,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显现。

片刻,他淡淡挑眉,视线犀利,“我时间有限,就这么个东西还单独请约?”

姜栀愣了下,立即接上他的话,“我知道贵司肯定接触过比我们更好的公司,我不能保证一定比其他公司好,但有这个自信能比得过盐城大部分EDA。”

见他没反驳,她稍稍松一口气,趁热打铁,“至于名头比较响亮的那几家,我司私底下曾模拟过其中一家的Chiplet验证,后续会数据会崩,我知道他们规模大,技术修复也快,我们能做的就是比他们更加细致,并最大程度给芯耀节省成本。”

边野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冰冷的视线像毒蛇那样在她脸上一寸寸逡巡。

她暗暗捏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躲避。

片刻,他眼底讽刺与玩味交错而起,“退一步,即便如你所说,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一个势力冷血又虚荣的人合作?”

姜栀呼吸下意识一滞。

那些久远的却并没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一路翻滚而来。

[从今天起,如你的愿。]

低哑悲凉的嗓音时隔多年好像再一次在脑海里回响。

眼睫颤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气氛沉静。

没人出声。

秘书周然悄无声息地瞥了眼自家老板,眼底一片莫名。

这该不会……是故人见面吧。

林主管也被这样阴沉骇人的氛围惊到,她暗暗碰了碰姜栀,满心不解。

姜栀唇瓣动了动,这件事里她连“对不起”三个字都说不出来。

杂乱的心绪蛛网般织结在一起。

边野敛起视线,没有再待下去的欲望,“今天就到这。”

他冷冷淡淡起身。

林主管一脸惊讶,赶紧拉了拉姜栀的袖子。

别傻坐着呀,快再争取争取!

姜栀哪里不懂主管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在他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将人堵住。

近距离看着他,她眸光微颤。

“如果我碍您的眼,我给您道歉。但还是希望边总可以认真考虑这个方案,我可以就此不再出现在您面前,不管您愿不愿合作。”

她迫使自己冷静,手心一片冰凉。

边野眼窝深邃,眉眼狭长,一步一步逼近。

周身寒意也逐渐加重。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口,嗓音却锐利,“成年人了,不知道任何事都有代价二字?”

像猛然被敲响的铜钟,这声质问震得她心神不稳。

“不知道怎样可以消解边总的怒意……”

姜栀捏紧掌心,拿过桌上的剩余半瓶白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仰头一口灌下。白酒辛辣刺喉,她一张脸苦涩地拧紧。

边野黑眸一凛,一把扯掉。

酒瓶“哐当”一声砸在桌上,剩余的白酒汩汩往外流。

他舌尖抵了下牙关,脸上冷意更浓,像是要将人冰冻起来,“姜小姐这是干什么?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赔罪了?”

姜栀灌得太快,现在嘴里喉咙一片火辣,她忍不住咳嗽,眼睛都咳红了。

领口已经被酒渍浸湿,有些狼狈。

她擦了擦嘴边酒渍,声音有点哑,“只要边总肯认真考虑我们的方案,任何能消解您不愉快的方式,我都可以做。”

他眼底浮出阴冷的讽刺,“姜小姐当真豁得出去。”

包厢门被打开,边野毫不留情地离开。

周然紧随其后。

她扶着桌沿,心底一片冰凉。

林主管看看包厢门又看看她,想问最终还是没问。到这一步,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之间有过不愉快的过往。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姜栀单薄的脊背,“算了,合作不成就合作不成吧,以后还有别的机会。”

姜栀目光有些失焦。

胃里那股原本隐隐的灼烧感不减反增,一股难言的恶心直冲脑门,她皱了下眉,没忍住,捂着嘴急速跑出去。

“哎!”意识到她干嘛去,林主管把电脑收起来,心底的惋惜还是止不住。

姜栀一路直奔洗手间,刚到,那股恶心感再次疾冲而来,辛辣刺激的白酒被不断吐出来,带着胃里的酸水,吐得她眼泪直流。

好半天,胃里才吐干净。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用力借着洗手台才支撑住。

水龙头开着,不断地冲刷着池面。

被激催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掉下来,她用手背擦掉,捧了把清水漱口,如此几次,那种辛辣感才减退些。

只是胃里依旧隐隐灼烧,头也开始发晕。

她喘了口气,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惨白,耳边碎发沾了水贴在颊上,眼眸因呕吐还泛着红。白色衬衫被打湿一大片,与胸口肌肤相贴,隐隐露出曲线。

真狼狈。

心底闷堵沉重,她盯着自己看了好久。

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同事们交代。

吸了口气了,姜栀抽了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走回去。

头很晕,她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缓解。

走廊点着地灯,光线昏暗,姜栀走得急,一个没注意撞上个人,还没站稳手臂就被一股力道扶住。

“你还好吗?”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温和慵懒的嗓音,似乎并没因她的莽撞恼火。

“我没——”她满脸歉意地抬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平静的瞳眸骤然一缩,脑子里轰然一声,有什么猛烈炸开。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那张脸无限重叠。

前世可怖恶俗的场面在姜栀脑子里一瞬间浮现——

“你不是喜欢跑吗?现在吃了我的药,我看你浑身发软,还怎么跑。”贺为京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一路流连到胸前。

“真是人间尤物啊。”他忍不住地感慨,眼底的色意和贪婪一览无余,“你说我是直接弄了你还是先让玩具跟你玩一会儿?”

她没有一点力气,骨头跟泡化了似的,咬着呀往床边爬,却被他一把拽回来,颌骨几乎要被他捏碎。

“装什么纯?以后还不是要让人艹的?我今天就让你知道,B市还没我贺三睡不到的女人!”

恶寒如跗骨之蛆席卷全身。

姜栀脸色惨白地迅速退后,手脚一瞬间冰凉。

明明她已经离B市远远的,明明已经平安度过了大学,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躲不开这个魔鬼?

难道她这辈子还是逃不过前世的结局吗?

看到她这张惊为天人的脸,贺为京顿了下,眼底闪过鲜明的惊艳。

她本就清纯漂亮,眼下这略带狼狈和惊恐的模样非但没减色半分,反倒显得楚楚动人,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欲望。

贺为京喉结滚了下,毫不避讳地上前,“既然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恐惧、恨意、恶心、戒备与愤怒在姜栀心底翻搅得汹涌。

有那么一瞬,她想捅死他,就算活不了,她也要带着他一起死。

手掌紧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疼。

她眼睫颤了下,紧绷着身子朝相反的急速离开。

贺为京蹙了下眉,摸了摸自己的脸。

别的不说,他这张脸怎么也算得上英俊,不至于让人看了眼就跟见了鬼似的吧?

更何况,他印象里可没这么个绝色女人,她刚刚那双眼又是怒又是怕的,难不成她见过他,只是他不知道?

贺为京轻吐出一口气,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眼。

有意思。

身后的包厢里有男人出来,看到他傻站着不动,走过去问:“怎么了三哥,不是去洗手间放水吗?怎么搁这儿站着?”

贺为京勾起唇角,“看见个很绝的女人。”他手指摩挲,似乎还能感受刚刚那股细腻的触感,“很久没看到这么有料的了。”

“哪呢?”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又左右环顾,别说女人了,这条走廊上除了他们俩,就没个活物。

贺为京心情很好,抬起碰过姜栀的手指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下,“香。”

“没想到小小盐城还有这么绝品的女人。”这趟还真是来对了。

男人流里流气地点烟,跟着他一道往洗手间走。

“三哥要是喜欢我给你搞来就是,咱搞点女人玩玩还不是小菜一碟,兄弟我可从来没失手过。”颇为自豪的模样。

贺为京看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不用。”

他回忆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纯又欲,媚而不自知,勾得人心痒难耐,“这个跟别的不一样,有意思。我要慢慢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