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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奴娇 林有蔓草 18225 字 2天前

“大概也许是刚刚沾上的!”

“可我的面脂一日日少下去,是被耗子偷了吗,我只听闻耗子喜欢偷油喝,没想到耗子也喜欢我的面脂。”

“这耗子也爱美在情理之中。”

第98章 耗子带着小爱心回军营

“那耗子可真大呀。”乔菀笑得前俯后仰, 手扶着木栏,木栏不高,赫连时唯恐她掉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侧。

“那菀菀要把耗子抓起来吗?”

“怎么会呢,这么臭美的耗子我稀罕还来不及呢, 执安说是吧?”乔菀抹了一把赫连时脸面,揪着他腰间封带把他拽回石桌旁。

“刚刚的还没画好呢, 我现在知道要给你画什么了。”乔菀重新拿了一支更细的笔,轻轻蘸了墨色, 举着笔面向赫连时。

赫连时狐疑地皱眉, 瞧着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忙伸手微微挡住自己的脸。

“执安,执安, 执安。”她拽着他宽大的袖口来回摇晃,声音放软不少, “今夜难得休息放松,再这么端着就不好玩了, 让我画一画,好不好, 好不好嘛。”

赫连时认识她以来, 鲜少见到她活泼孩子气的样子, 初识她, 她浑身拘谨之色,对他多有尊敬, 有几分相敬如宾的味道, 成婚到如今,他想——

将幼时的她重新养一养, 她如今有温婉的一面,亦有英勇的一面,可独独缺了无忧无虑玩闹的一面。

他希望她像现在一样快乐,将所有烦恼抛之脑后。

“好好好,都依你。”赫连时没脾气地把手拿开,任由她胡闹。

乔菀开心地咧嘴,勾住他的脖颈,拿着笔在他脸颊边描呀描,面脂将他的脸滋养得光滑,下笔格外顺畅。

“大老鼠。”她望着赫连时脸边几根画好的老鼠胡须,调侃他。

赫连时拿过她身后的小铜镜,对着铜镜仔细端详她的“大作”,眼尾弯起:“老鼠还差两个圆耳朵。”

乔菀瞪直眼睛,恍然大悟:“还是执安想得周到,可这儿没有圆耳朵。”

“怎么没有?”

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乔菀奇怪地抬头。

赫连时放下铜镜,两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头上,手腕转动,他微微偏头,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捏着嗓子:“啾啾啾,喵喵别抓我,我是乖耗子。”

“哈哈哈哈哈,执安好可爱。”乔菀被他滑稽的样子逗乐,旋即转身,对着镜子,拿着笔在自己的脸上也画了几笔。

“猫生来就是要抓老鼠的,执安别跑!”

赫连时故意放慢脚步,象征地退后两步装作逃跑,实则在她冲自己跑来的一刻张开了手臂,稳稳地接住她。

“幼稚鬼。”

“我陪菀菀幼稚。”

“菀菀,打开桌上中心那个盒子。”

乔菀听话照做,赫连时则拿了湿帕子将她脸颊上的猫猫胡须擦去,擦的时候乔菀还有点不舍,他忙劝道:“既然来了,就正儿八经画一个好看的回去。”

“咔嚓。”盒子被打开。

一大簇浓粉色的冬红海棠争相探出头,蹭着乔菀扶在盒子边缘的手,柔嫩的花瓣娇艳欲滴,衬着她手背雪白更甚。北方的冬很久,乔菀许久没见过开得这般热烈的海棠,一时间愣在原地。

“执安从哪儿寻来的?”

“这个是秘密,我去寻的过程不重要,菀菀喜欢才重要。”

乔菀看身旁这个画着滑稽胡须的男人又俊美几分,她好心地拿过湿帕子替他拭去面上的滑稽。

“自来这儿后,新鲜的花少见,从前答应过你的一日一捧花食言了,今后都会慢慢补回来。”赫连时缓缓道。

“这是小事,我早都忙忘了,难为执安还记得。”

“菀菀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食言。”

乔菀在盒子里挑了一朵最喜欢的递给他,他默契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替她别在发间。

“红花配美人,还缺一点朱红色。”赫连时执笔蘸了胭脂,摁住乔菀要转过来面朝他的肩膀,他将铜镜架好位置,好让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二人的脸。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他面色冷静,头贴在她耳边,执笔的手如同拿剑的的时候一般稳当,绕在她额前为她细细描摹。而他的另一只手滑过她的袖口,五指扣住她的左手背,撑在石桌上。

一朵七分盛开的海棠凌于乔菀额间,随着最后一笔收尾,赫连时那颗收紧憋气的心脏逐渐慌乱。

乔菀依偎在他起伏不定的怀中,眸子锁在铜镜中自己的面上。

铜镜中,赫连时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回头看向自己。

“我画的额间海棠,菀菀可还满意?”

“我很喜欢。”

“喜欢就亲我报答我。”

乔菀踮脚,触碰他近在咫尺的唇,赫连时锁紧她的腰身,耸肩罩住她的侧肩。

“这样的报答够了吗?”她说的小声。

“不够。”

“回京后,慢慢报答我。”

“我也给执安画一个。”乔菀不好意思地转身面朝着他,拿笔给他在额心画了一颗圆润的心。

“不许擦。”

“好,我带着菀菀给我画的小爱心回军营。”

“诶不行!那要擦掉!”乔菀一听他要带着这颗心在军营里招摇过市,登时慌得不行。

“擦什么擦,军中何人不知道我爱你,宠你,今日我也想让大家知道菀菀爱我。”

临近军营,乔菀只盼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军中别灯火通明。当然,别人看不见赫连时面上的一颗爱心是不可能的。

白夜率先注意到了。

“咳咳。”白夜第一次见自家将军严肃的脸上居然居然画了一颗粉嫩的爱心,尴尬地别过头去,强忍着笑意咳嗽了两声。

世上让赫连时软下身段的,唯有乔菀一人。

“白夜,我额间的爱心好看吗?”赫连时牵着乔菀,悠悠对白夜开口。

“好看好看,夫人杰作,甚是配将军英姿勃发风范。”白夜连连拱手,阿谀奉承的话信手拈来。

赫连时颇为满意地看乔菀,轻声道:“菀菀你看,大家都觉得很好看。”

乔菀哭笑不得,她的执安已经沉浸在炫耀他对她的爱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哦,对了,晚上我有要事与傅修明商量,菀菀先去整肃女子军吧。”

傅修明营帐——

傅修明耐着性子和赫连时谈完军务,撤开军书,松垮地往椅背一靠,懒懒道:“赫将军今日额间的图案格外别致。”

“图案?”赫连时佯装疑惑地摸了摸额间,找了面镜子瞧了瞧,随即感慨道,“菀菀趁我熟睡的时候又胡闹了,不过菀菀在我额间画这爱心,想必是很爱我。”

傅修明正端着一盏茶,被赫连时的厚脸皮震惊得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在地上。

赫连时满意地点点头:“王爷大可不必吃醋,菀菀如今很爱我,王爷不必再费尽心思勾引我的菀菀。”

傅修明闻言,一口水差点呛到喉咙,见鬼似的看着眼前小人得志的男人:“得得得,我算是怕了你了,我承认先前对乔姑娘有心思,但如今见她寻得良配,我心也安,先前你的话也点醒我了,我傅修明拿得起放得下。”

“那就好,末将继续为王爷效力。”

“不是,赫连时,你今夜喝醉了吗?你现在和后宫里面争宠的小妾有什么区别?别婆婆妈妈明儿个不能打仗了,本王的江山还要靠你呢!”

傅修明算是彻底看透赫连时了,此人绝佳恋爱脑,被妻子微微撩拨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不过这样也好,乔菀有人深爱,看赫连时那模样,怕也是志不在江山,不是他夺位上的威胁。

赫连时心情如雨后彩虹,脚步轻盈地出了傅修明营帐。

情敌解决,好事一桩!该找菀菀索吻庆贺一番。

第99章 刺扎在我心口,只会让我更爱你。

乔菀将自己对女子军接下去的安排告诉大家。

此刻她正面对着一众女子的质疑, 几道刺耳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尖锐——

“什么?我们不能上战场吗,只能先做后勤?”

“后勤?我来加入你乔菀麾下难道就是来伺候人的?”

“为什么不能直接上战场?”

剩下的人也面面相觑,不懂得乔菀将她们招来,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家安静,暂且听我解释, 女子军建立的焦急,诸多事情大家还未了解, 上战场不是儿戏,是要付出生命的, 我们不能空有一腔热血就上战场, 否则和莽夫有什么区别?

我的计划是, 大家先跟在军中随着我们操练一阵子,等到大家熟悉兵法, 有更多的自保和杀敌能力,那个时候再上战场正面迎敌会更适合。”

话毕, 乔菀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女子们,一部分躁动不安, 还有一部分沉默着点头。

她拉开袖子,将手上的伤痕递到众人面前:“我先前是江南的琴女, 从未碰过刀枪, 为了上战场, 我的手上结满了茧子, 肌肤也时常被长剑划伤,战场上刀枪无眼, 胜利从来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闯出来的。

我不让大家立马上战场, 并非戏耍大家,更不是要让大家伺候别人, 接下去大家可以先干一些情报收集,潜伏的事情,不过也很危险,大家如果有异议想要退出,可以尽早提出,若想继续,就留下。

留下的,必须听从安排,否则军法处置。”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后退,有的人坚定地站在原地。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

赫连时的脚步顿在外头,静静地听着她言语。

他的菀菀越来越能够独当一面,极好。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他折到演武场查探将士们的状态。待赫连时忙完回来寻乔菀的时候,她正在抚弄他送他的号钟。

弹的是《明月赋》。

“云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金霞昕昕渐东上,轮欹影促犹频望。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1]

账内屏风立,烛影绰绰,她只着了一身杏色里衣,侧袖随着抚琴的动作宛若游风,赫连时在屏风的另一头站立,不忍打搅她半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弦动孤月,化他心扉。

曲毕,他才舍得从屏风另一头绕到她跟前。

“夜深露重的,怎么一个人弹琴?”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开口。

乔菀伸手捏住他落在肩头的指头,正要回话,外头几位要离开的女子的话语止住了二人的话头——

“走吧走吧,这里不是施展抱负的好地方,再者她又不相信我们,还要我们在军中操练,简直是看不起我们,姐儿,你看我这力气,如何不能直接上战场?”

“就是就是。”

“可我觉得乔姑娘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再如何有力气,有胆识,也没有经过战场的磨练,我想相信她,对不起,我不与你们回去了。”

一个小姑娘稚气的声音在冷嘲暗讽中冒了出来,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外头归于平静。

乔菀敛眉,眉宇间凝了淡淡的愁。

“天上圆月人人都可以窥见,人人都可以对它随意赋诗吟曲,它落在我们的眼中,落在清澈的湖底,看似唾手可得,可攀天得月却艰难得很。

所谓女子军,乍一听口号可真是喊得响亮,可仔细揣度,除去一腔热血后,还有几人可以面对其中的隐忍和艰苦?执安,我发现女子军没有那么好建立。

人走的越来越多。”

说到后面,她的眼里带了几许迷茫和无措,她眼里的虚空藤蔓似的绞上赫连时的心头,生生将他掐出几滴血。

“万事开头难,所有事情都急不得的。总有人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加入,她们不会让你灰心和失望。

一腔热血或许会燃烬,但心中的信仰不会。

菀菀,军中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而不是图人数的多少,若是人多势众就能决定一切,那历史上就不会有以少胜多的例子了。”

“可是我还觉得我今晚疾言厉色了,和她们讲军法的时候太凶了。”

赫连时的衣袍垂地,整个人半蹲在乔菀面前,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宽慰她:“优柔寡断的将军是带不出好兵的,菀菀已经做的很好,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执安都甘拜下风,谈何疾言厉色?

再说,菀菀何时凶过,我可没有感觉。”

“你执安,你信不信我凶给你看?”

“嗯?我看看?”赫连时挑眉。

乔菀见他一副无赖样子,就知道自己万万说不过他的,他怎么会怕自己?

“菀菀,带兵确实很累,如若压力太大,我任你打任你骂,你将心中的积郁都发泄出来,我才能放心。”

乔菀假意抬起的手,轻轻地放下去,她听见赫连时问她:“菀菀,为什么选择上战场,为什么选择建立女子军?”

“因为我怜惜执安,还因为我见众生百态,心里渐渐存了大义,还有,我想帮她们,我看得见她们眼中的热切,她们不过是被世俗的眼光套住了。”乔菀的手腕落在号钟上,落下一声铮铮。

“菀菀这样就很好,在我心里永远最好,不要怀疑自己所做所为,菀菀想做的只管放手去做,我永远做菀菀的后盾。”

“后盾?”乔菀闻言轻轻笑起来,“旁人都是妻子做丈夫的后盾,没想到到了执安这儿,彻底反过来了。”

“菀菀素手为我抚琴,我自当用所有来回报菀菀。”

“执安不怕我性格倔强,身上带刺吗?”

“刺扎在我心口,只会让我更爱你。”

傻菀菀,要不是她身上勇敢倔强的刺划破他夜里的黑暗,他的生活除了灰色,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爱菀菀身上不屈勇敢的生命力。”

乔菀抬头,对上他灼灼双眼,欲吻他的唇。

烛火倏然熄灭。

“报——”

二人急促的呼吸被打断。

“何事!”赫连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

“魏将军他们要先行一步回京城!王爷请赫将军到主账议事。”

蜡烛被重新点上。

赫连时拢了拢被蹭乱的衣裳,将乔菀腰带系回好,温声道:“等我回来。”

“有事共同面对,我与执安一道去。”乔菀拉住他袖口。

“好。”

火把将黑夜燃起一片诡异的红色,冷月洒下一地清辉。

魏晗召集好兵马,火光映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他骑在马背上,笑得轻佻:“赫将军,圣上想我心切,我且先快马加鞭班师回朝了,京城百姓的夹道欢迎之礼,我先替你感受了。”

话毕,魏晗扬了扬手中黄灿灿的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日:魏晗将军在边关数战,击退吐蕃,勇夺十四州,复国之大业,褆躬淳厚,垂训端严,封尔为‘镇国大将军’。”

火光下,圣旨上的朱色玉玺章格外刺眼。

这圣旨何时到的,赫连时与乔菀均不知道。

魏晗得意扬唇,圣上还是在意他的,派人远赴千里将圣旨递到他身旁,把功绩送到他囊中,他自然要回报效劳一番。

“王爷和将军在边关的作为,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圣上了,可圣上为何将这功绩都安在我头上,就不得而知了,莫不是二位有不臣之心,才让圣上发了怒,不肯与你们封赏?”

面对魏晗的阴阳怪气,赫连时攥紧了拳头,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傅修明飞快地收拾好情绪,盈盈一笑顺着魏晗的话说下去:“魏将军英勇过人,我们没有魏将军可赢不了这仗,眼下恭喜恭喜了。”

魏晗睨了一眼赫连时:“赫将军没有功劳可不行,会不会因着这事情迁怒与我?”

赫连时确实想发兵直接拿下他。

“对了有一事我忘记告诉赫将军了,梁老将军已经出山,带着精兵来接我了,赫将军若此刻想动我,怕是很难了。”

梁自山将军,开国功臣,部下将士众多,战功与赫连时不相上下,作战经验比赫连时更丰富。

赫连时不想与他硬碰硬。

以少胜多虽有赢的几率,但在逼宫谋反一事面前,眼下还不是值得冒险的时候。

傅修明悄悄拍了拍赫连时的肩膀,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众人就看着魏晗带着一身军功在夜里策马远去。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

魏晗带走了属于赫乔二人的军功。

就当大家沉默不语的时候,赫连时、乔菀、傅修明三人忽然相视而笑。

暗处的白子期掂量了下手中的白瓷瓶,朝大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魏晗这个傻子,中计了。

赫连时和傅修明分别是战场和朝堂中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率先截获圣旨,让圣旨先到了魏晗的手中?魏晗也不想想,圣旨到,怎么就他一个人朝拜?

圣旨是假的,圣旨上被白子期抹了毒药,而这毒药的根源便是前几日在乔荷身上搜到的那瓶醉芳酋,触碰肌肤而入体内,白子期说过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要说到做到。

为此白子期还熬了个大夜,加了些别的药粉,将这醉芳酋的药效延迟整整一月,等半月过去,按照魏晗的马程,等他到了京城拿着圣旨再与景晨帝对峙,那场面可就精彩了。

假造圣旨这种大事,圣旨一定要过景晨帝的眼皮子,届时再派人跳出来,一口咬定这圣旨有毒,一查一验,再往魏晗府上塞点黄袍——

假造圣旨,冒领军功,谋害圣上,景晨帝最是疑心之人,不可能不防功高震主之人。

再过半月,魏晗火烧眉毛,再毒发,谁都要怀疑人生了,到时候魏晗将再无领兵打仗能力。

内讧加上傅修明这伙外患,景晨帝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此事唯一的纰漏就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梁自山。

事情就这么巧,梁自山正好来这儿寻魏晗回京,不过好在假造的圣旨先梁自山一步送到魏晗面前,先有圣旨,再有梁自山来迎接,省的魏晗起疑心。

马背上,魏晗和梁自山吹嘘起了自己的功绩。

梁自山来此之前并未面见过景晨帝,景晨帝是倨傲之人,梁自山出山,得先交投名状。

景晨帝许久没有收到魏晗的消息了,有些想念这个只会拍马屁的将军,就派梁自山去寻了,梁自山瞟了一眼魏晗手中的圣旨,还以为是圣旨先他一步到呢,就没多问。

而魏晗呢,浑然不觉自己中毒了,还沉浸在百姓夹道欢迎他凯旋而归的喜悦里。

夜里,赫、乔、傅三人在营帐里密谋了一下接下去的计划。

梁自山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因此原计划有变。有梁自山守着京城,谋反一事变得棘手。

他们需要有人在京城内里应外合。

“将士们走路的姿势,还有口音等等,都太容易暴露了,我们需要易于伪装的进京,最好能帮我们混淆景晨帝和梁自山。”

乔菀眼前一亮,女子军不就符合这样的要求吗?

女子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善于伪装,又心细如发,而且此次留下的女子都会些拳脚,也能保护自己。

“不妨让我带着女子军先潜入京城之中,我在京城中有琴馆,古琴受众上至权贵,下至百姓,行事比寻常人方便得多。”

“这个可!”傅修明拍腿叫好,“梁自山宠妻,他的夫人也极为喜爱乐曲,兴许可以用这个作为突破口。”

赫连时面色一冷:“不可!”

乔菀忙安慰道:“执安,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再儿女情长。”

“可你是我的妻。”

“正因为我是你的妻,所以才要为你分担。”

“不行,我放心不下。”

“执安,你说过的,会做我永远的后盾,会支持我做任何事情。”

“我”赫连时脑中乱了。

“执安,所以你一定要带好兵,这样你与我里应外合,我们才能有最大的默契。”

赫连时深陷在她眼中的果敢和干脆里,那里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久久后,他才听见自己变了调子的声音:“好。”

第100章 我等你亲手为我戴上江南的海棠花

长夜总是放大一个人心底处最压抑的情绪。

这一夜, 二人都没有睡着。

乔菀侧躺在榻上,身侧的男人翻了个身,把自己搂在怀里, 她以为他是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拥住她,她正想往他怀里再缩缩, 忽然听见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菀菀。”黑暗中传来他的轻呼声。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像在叫她。

所以她没有应。

她静静地听着, 感受着他长着茧子的掌心在柔软的被子下与她的手交缠在一起。

她抵在他滚烫的胸膛,受着他呼吸起伏。

一滴温热落在她脖颈处。

接着是第二滴, 第三滴乔菀数不清了, 赫连时强压的哭泣声将她脑海里的数字撞得支离破碎。

“菀菀, 我担心你去,像爹娘一样不回来了怎么办。”

“菀菀, 过去我希望你多爱我一点,现在我不希望你爱我, 这样你就不要为我进京冒险。”

“要你去冒险,我觉得我像废物。”

赫连时的声音呜呜咽咽, 浑然不像战场上的他,脆弱得就像乔菀第一次见他心疾发作的样子。

他声音压得很低, 唯恐惊扰她。

一句句支离破碎的, 可乔菀听得懂。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控制不住自己哭了, 不能再哭了, 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赫连时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着她, 咬着手压抑住自己的不安, 飞快地调整呼吸。

乔菀怎么会不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只是强装镇定罢了。

他们二人之中, 必须有一个人冷静下来。

这一次,换她冷静。

黑夜中,她枕着的软枕右侧被完全濡湿。

翌日清晨,二人神色如常。

“菀菀,此一去我不在你身边,务必保护好自己,如果做不到里应外合,就不要逞强。”

赫连时将昨夜被自己咬红的左手藏在袖中。

“执安也是,我们要相信,执安是战神,而我师出于执安,我们会赢的。”

乔菀对着赫连时粲然一笑,一双明眸亮晶晶的,大抵是夜里的星辰都钻了进去。

如果要分别,她希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他。

不能悲伤,不能悲壮,否则会泄气。

“执安再替我画一次花钿吧。”

赫连时笑着接过笔,替她作了一朵怒放的春日海棠。

“执安,等京城相见,我等你亲手为我戴上江南的海棠花。”

“执安,我为我们,抚一首战曲。”

沉香的味道萦绕在二人鼻息间,佳人如玉,净手焚香,素手抚琴。

“执安还记得我们在檀香楼相见时,我为你弹的《破阵子》后半段吗?”

“记得你与我说过,《破阵子》后半段曲音激昂,是东山再起的意气风发之音。”

“那会是我们的未来。”

赫连时吹箫为她的号钟伴奏,琴音铮铮绵万里,箫声衔竹款款来,青叶弄冷弦,君知我意,我明君心。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1]

“执安要多多给我写信。”

“对了,乔荷随我走。”

“好,都答应你。”

日出东方,破晓燕鸣,霞光拉出万千战士狭长的影子,落在广袤的土地上,朱色城门缓缓敞开,战鼓起,雷声喧。

“送夫人先行!”

乔旗扬于马背之上,五百名身着便装的女子随在乔菀身后。

“女子军随我抄小路,快马加鞭回京城,回京路上勿要再提起军队的事情,我们接下去要做的是以柔克刚,伺机而动,与赫家军里应外合。”

赫连时勒紧缰绳,目光牢牢锁着百位女子中最前头的乔菀,直到她扬起的最后一缕发丝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赫家军随我走大路。”

枫叶城。

城主刘清河一早便运了几大马车的古琴在城门口等着乔菀。

“乔姑娘,您要的古琴。”

“多谢,这是银两。”

刘清河不敢多加叨扰,忙派几个壮丁赶着马车和乔菀走。

十多日后,京城。

乔菀比赫连时和魏晗都先一步到了京城。

“检查。”城门处的官兵操着乔菀熟悉的口音,挨个掀开马车上盖着的麻布。

“官爷,这些都是古琴。”乔菀笑着回道。

官兵抬眼一瞧大几马车的古琴,料定乔菀是个富商,点点头,恭敬地放一行人进城。

身后的女子们大多是第一次来京城,好奇地四处张望。

进京城之前,乔菀特意为大家张罗了几身江南特制的衣裙,正值秋日,京城道路旁的梧桐叶簌簌落下,满城遍地黄金。女子们经过十几日的相处,彼此之间熟络了不少,三三两两挽着手,叽叽喳喳如春燕。

“乔姐姐,我们要去哪儿呀?”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少女凑到乔菀身旁,挽住她的手。

乔菀认出她就是那一日在营帐外,半道决定折回加入女子军的女子——沈青眉。

“带你们去我在京城中开的琴馆。”提到自己的琴馆,乔菀的唇忍不住上扬,数月未见,不知昼雪她们如何了。

“就在前头了,马上就到!”

熟悉的红色灯笼在檐下摇晃,昼雪带着琴馆众姐妹在屋外候着乔菀,见乔菀向这儿跑来,昼雪摇了摇手中的帕子,笑眼盈盈。

“收到你要回来的信,我们可激动了,乔姐姐!”

乔菀许久不见昼雪,如今一瞧,昼雪长开了,一双眉眼出落得大方,举手投足间不再是从前那个拘谨,半夜偷偷为家里事情哭泣的小女孩。

其余的姐妹们腰杆子挺的笔直,谈笑间开朗清明,眼里都是一水儿的坚定和自信。

“自立自强,不妄自菲薄,眼里有光,你们都与我刚刚收留你们的时候大有不同了。”乔菀笑着点头,眼里有泪。

昼雪转身看向琴馆的姐妹们,哽咽道:“乔姐姐走之前将琴馆交付给我们,我们万分感激在琴馆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当努力越活越好,和过去一刀两断。”

乔菀定睛看着琴馆上的牌匾,想起赫连时送她琴馆的那一日,那时候琴馆还只有一个店面,这一次回来琴馆变了大样,琴馆生意好,上达皇权,下至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昼雪便将隔壁三间的铺子全部当了下来,用以扩大琴馆。

“做的很好,姐妹们都与我进馆内说话。”乔菀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姐妹们,热泪盈眶,“我又带了新的姐妹们过来,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

一面是琴馆知根知底的姐妹,一面是军规森严的女子军,乔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交代了自己在边关的作为,她将接下去的计划全盘托出。

“我们要做的是打开城门,迎接赫将军和王爷带兵进京,在此之前,我们要打消皇帝对赫将军造反之心的疑虑,同时,驻京将军梁自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再过两日梁自山与魏晗将会抵达京城,魏晗一定会在圣上面前说赫将军的不是,届时城门森严,我们可能要派大家设法引开,甚至杀了看守城门的将士,才能将城门打开。此事需要劳烦大家配合。”

乔菀喝了一口水润喉,看着周边面色严肃的姐妹们。

“所以我们是在造反?”昼雪开口道。

“对,景晨帝昏庸无道已久,南越国阶级极端化,权贵不识门前寒骨,百姓难有出头之日,拿古琴来说,若我们不是仗着赫将军的权势,恐怕大家往后余生的容身之地只有烟花巷柳,在边关数战,我们未曾收到来自朝廷一丝一毫的帮助,皇帝不作为,留着还有什么用?所以我与赫将军商定,拥护新皇。”乔菀郑重道。

昼雪闻言掩唇摇头,眼里透着震惊:“这简直不可置信,数月不见乔姐姐,乔姐姐在边关杀敌成将,已经让我们刮目相看,如今更是……”

“你们害怕吗?”乔菀问。

“不不是,我只是激动,可我们一介女儿身,不如男人们舞刀弄枪的,怕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女儿家不能参与历史的改变?如果硬碰硬不行,我们便智取,不过如果有人害怕,我也可以理解,只要不走漏风声,我们便都还是琴馆中的好姐妹。”

在座的女子,一部分视乔菀如救命恩人,一部分投靠乔菀麾下,想做一番大事业,入军为将。

沈青眉率先表态:“我沈青眉,愿以此战为投名状,明我入女子军决心。”

“我也愿意!”桑娘紧随其后。

“我们也愿意。”女子军的其余人纷纷附和。

“乔姑娘对我们来说如恩人,乔姑娘需要的,我们定当在所不辞。”

“好!”

一向热闹的瑶琴馆,此时大门紧闭,新的朝政将在一众女子的推动下改写。

“还有我。”一个虚弱缥缈的声音从雅间门口传来。

乔荷瘦弱的脊背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扶着门框看向众人。

鸦雀无声。

乔菀愣着走上前:“姐姐,你何时醒了?”

“刚刚。”

其余人对乔荷是捉摸不透的,沉默了一瞬,纷纷离开,将雅间留给姐妹二人。

乔荷绞着手心,不敢看乔菀。

“毒药的事情,想必妹妹已经知道了,那一日一开始确实存了心思要害你,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

“我明白。”乔菀摁住乔荷的手心,知道她的意思。

“我是这世界上最熟悉姐姐的人,其实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姐姐一个动作眼神,我都能猜到姐姐是不是对我撒谎。”

“你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原因我一早便告诉你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实在不愿意再想起之前的背叛和伤害。”乔菀双手交叠,疲惫地趴在桌上,“姐姐,我们不要再有隔阂了好不好?魏”

乔菀想告诉她魏晗一直以来都拿假解药骗她,可这样无亚于告诉她,暂时没有解药。

白子期目前给的药只能缓解一阵子。

“姐姐,先前魏晗给你的解药是假的,但是你放心,白子期有药,今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忘记掉过去好不好?”

“真的吗?白子期有解药?”

对着乔荷迫切的眼,乔菀眼里有一瞬间的退缩,但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决定撒谎:“对的,先前给你吃的就是解药,你看你如今不是醒了吗?坚持吃,会痊愈的。”

乔荷定定地望着她,心中动容。

“你不怕我听了你的秘密吗?”乔荷又问。

“姐姐身带毒药却没有给我用,已经说明一切了。”

“谢谢你。”乔荷痛苦地捂住脸,气若游丝。

“事到如今,我都与你坦白,我跟着魏晗学过武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能护着你,你要去哪都带上我吧,也让我这个当姐姐的尽一尽过去未尽的责任。”

“这样是极好,那姐姐可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

“好。”乔荷忍住不让自己哽咽,双手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

乔菀直起身子,将姐姐揽过,像小时候姐姐的肩膀给她靠一样:“姐姐,把我当做你的依靠,好不好?”

乔荷流着泪水点头。

乔菀从袖中拿出一根木制簪子,乔荷认得出这是当日在将军府,她为乔菀亲手刻的桃花簪。

“姐姐与我的情谊,我一直都记得,我一直在等姐姐回头。”

“我我对不起你,妹妹。”乔荷按住乔菀握着簪子的手,泣不成声。

乔荷没有告诉乔菀,毒药作用的疼痛一直在她身体里飞窜,白子期的药确实有用,可是她感觉的到这药也不是解药。

不管如何,余下的日子,就当赎罪吧。

屋外电闪雷鸣,一场毫无预兆的瓢泼大雨落在京城,纷沓而至的雨珠打在木窗上,宛如过去十几年魏晗的鞭子落在乔荷身上的声音。

乔荷咬唇,暗自发誓——

她会撑到手刃魏晗的那一天。

三日后,瑶琴馆按照惯例进宫为景晨帝抚琴,美名其曰,通天意。

一只胖鸽站在乔菀窗边咕咕叫,喙啄着木棱,试图引起乔菀的注意。

“你来了?”乔菀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忙拆下信纸,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与菀菀书——

连日不见,甚是思念,菀菀近日安否?可有思我?可有梦我?

我这一切顺利,已到城门外,魏晗与梁自山今日到京城,剩下皆照原计划进行。”

乔菀提笔回信,昼雪催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乔姐姐,快来,宫里派人来接了。”

浓墨滴到纸上聚成一团,乔菀定了定心神,不再回信,提着裙摆下楼。

景晨帝信奉天神,尤其得知古琴可通天之后更加痴迷古琴之道,命瑶琴馆一月一次进宫侍琴。

所谓侍琴,沐浴更衣、盥手焚香、衣冠齐整,三样缺一不可。

“琴馆中善琴者十人,随我入宫抚琴,女子军武艺较为高强者十人,随我入宫焚香,三寸簪刀藏于发间,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女子等候城外烟花信号,桑娘,你先前在檀香楼有管人的经验,届时由你带着女子军,逐步解决城门的守卫,记住不要正面冲突,从后抹脖子,抑或是辣椒油,色.诱转移注意力,都比直接交手安全。”

乔菀交代完这些,又问道:“我再次确认大家的底子。”

女子军众人纷纷回话——

“我跟随家父学过十年剑法。”

“我跟随师父学过八年铁锤。”

“我打了五年铁,力气大。”

“我善玩飞镖。”

……

“好,都很好,我相信你们。”乔菀抱着琴向众人作了一揖,“成败就在我们的手中,乔菀在此谢过大家相助。”

昼雪,桑娘留在琴馆定人心,沈青眉、乔荷,还有若干女子跟着乔菀入宫。

马车摇摇晃晃,乔菀掀起帘子的一角,望见绵延不绝的朱色宫墙。

“圣上,瑶琴馆女子来了。”太监掐着嗓音,轻声道。

景晨帝笨拙地翻了个身,呼出一口浊气,白色袍子松垮地穿在身上,他睡眼惺忪:“快准备,给朕沐浴更衣。”

太和殿内,乔菀一众人将古琴绕着八卦图摆好,四面香炉焚烧,白烟缭绕。

“民女乔菀拜见圣上。”

珠帘后的景晨帝眼睛一眯,好奇地探出脑袋:“是你?许久不见你了,你今日怎么出现在这里?”

“民女受上天旨意,特来为圣上传来喜讯。”

景晨帝最吃这套玄乎的说法,一时间来了兴趣,挑开珠帘,开口道:“是什么喜讯说来听听?”

“天意未到,圣上且听我们弹奏完曲子。”

乔菀唇角微勾,幸得景晨帝越老越糊涂,否则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还要解释半天。

“铮——”

琴音起。

“报!梁自山将军,魏晗将军到!”一声尖锐打断了琴声。

景晨帝不悦地皱了皱眉,瞧了一眼乔菀,小心翼翼地问道:“乔姑娘,与上天之音中途被打断,天神会不会愠怒?”

乔菀装作一副无措地样子,慌忙跪下:“会的,刚刚天神都要将喜讯告知于我,结果突然被打扰,天神说我们大不敬。”

“弹,继续弹,不管那两人。”景晨帝摆手,嫌弃地瞧了一眼通报的人。

弹着弹着,乔菀面色逐渐由喜转悲,最后琴音阻塞,除了乔菀手中的“号钟”没有断弦,其余十位女子的琴纷纷断弦。

景晨帝脸色大变。

乔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圣上英明神武,天神有意来接你,不过天神说,门外站了两位煞神。”

“胡说,乔菀你当朕好糊弄吗?梁自山将军和魏晗将军是为南越国打下江山之人,怎么可能会是煞神?要说煞神,你怎么不说赫连时功高震主为煞神呢?”

景晨帝虽老了,但发起怒火来嗓门震如铜钟,在空荡的大殿内极为瘆人。

乔菀面不改色,继续道:“民女知道所言过于骇人,但民女可以先给圣山透露些天机,魏晗假造圣旨,冒领军功,蓄意以下犯上。”

景晨帝狐疑地皱眉,抬手:“宣魏晗,梁自山。”

魏晗果然手上提着圣旨走进来,景晨帝脸色微变。

魏晗现在有点二丈夫摸不着头脑,景晨帝在圣旨中肯定他的功绩,他回到京城却没有受到百姓夹道欢迎,真是奇怪,莫非这景晨帝昏庸坏了,连这个也忘了给他安排?

事到如今,也只能拿着圣旨见景晨帝了。

“臣拜见圣上。”魏晗好死不死,又将圣旨端于额前,好似献宝。

“圣旨呈上来。”景晨帝冷冷道。

就在景晨帝的手即将碰到圣旨时,乔菀忽然厉声阻止:“大胆!此等脏污之物也敢让圣上碰?”

众人皆是一惊。

“乔姑娘何出此言?”景晨帝问道。

“刚刚我与天通灵,这圣旨上被魏晗这等小人掺杂了毒物,蓄意谋害圣上,所以我才说此人为煞神,圣上不信的话,可以找太医来验证一番。”乔菀悠悠道。

“宣太医!”

“等等,圣上我有事禀报!赫连时和傅修明蓄意谋反!”魏晗大嚷。

场面简直乱成一锅粥,景晨帝长满皱纹的眉头皱了又皱:“等一会,等一会,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

太医很快提着药箱来了。

“如何,这圣旨是否有毒?”

太医面如土色,慌忙挪开银针:“这是奇毒,醉芳酋,碰上这圣旨的人,都得死。”

景晨帝眼里闪过冷色,乔菀在一边补刀:“圣上,我听天神言说,魏晗将军不仅要靠这道圣旨杀了您,还想借着这圣旨上写的功绩,收买民心,自己上位。”

一旁的太监用木棍将圣旨打开,上面的字迹还有仿造的玉玺印,赫然映入大家眼帘。

“大胆!证据确凿,魏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景晨帝一拍桌子,怒视魏晗。

“臣臣也不知上面为何会有奇毒,一定是赫连时给我下套了!”魏晗身体抖成筛子,醉芳酋不就是他给乔荷的毒药吗,怎么今日用到了自己身上?

该死,他没有解药。

“一定是赫连时,圣上!”魏晗大嚎。

“可若是我夫君,他为何不将圣旨上的功绩换成他的名字,而是写魏将军你呢?魏晗,你其心可诛!若不是我与天通灵,及时拦住圣上,恐怕圣上已经遭遇不测了!”

乔菀字字珠玑,一步步逼近魏晗。

身旁的梁自山唯恐引火烧身,忙为自己辩解:“当时臣去接魏晗将军的时候,他手里就已经拿着圣旨了,没想到居然是他造假的,臣没能识破魏晗的歹毒心肠,还将他带回京中,是臣罪该万死!”

“拿下魏晗!”景晨帝怒呵。

“圣上,容民女再说一句,魏晗蓄意谋反,他部下的将士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如一并扣押!”

“好!”

魏晗阴恻恻地瞪了一眼乔菀:“果然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

“还不火速拿下魏晗,以免他还有什么阴招来祸害圣上!”梁自山赶紧献殷勤。

景晨帝失去了魏晗,他又不肯重用赫连时,巴不得赫连时战死边关,眼下就只有梁自山老当益壮,他不会动梁自山。

提起赫连时,景晨帝再次疑惑地看向乔菀:“乔姑娘你护驾有功,当赏,只不过,朕许久未曾见到赫连时,他是否真的如魏晗所言想造反?”

乔菀假意抹着面上的泪水,凄凄道:“圣上有所不知,民女被赫将军休弃了,他嫌民女身份卑微民女一怒之下,只好回京不再见他,巴不得他死在边关!”

这个理由,景晨帝倒也能接受,毕竟谁不讲究门当户对呢?

乔菀继续说道:“赫将军倒也不像有谋反的心思,他如今在边关,日日沉迷北方美女之中,流连忘返,怕是早已忘了糟糠之妻啊。”

景晨帝拧眉,随即快意的点头,既然没有谋反的隐患,那他的好日子还可以延续许久:“乔姑娘也被伤心,大不了将你许配给梁自山将军,他也是将军!哈哈!”

“这梁自山将军长得高大威武,手下的将士们也怪凶的,前几日我刚回京中,见城中守卫众多,可把小女子吓坏了。”乔菀捏着嗓音,心里止不住反胃,表面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瞧瞧,你瞧瞧,梁将军你守卫派这么多做什么?撤掉一些城门的守卫来宫中保护朕吧,一方面免得吓坏小娘子,另一方面也好及时为朕护驾。”

有了魏晗的惨状在前,梁自山简直指哪打哪,一点都不敢忤逆景晨帝的意思,立马就出门派人撤了守城的大部分士兵。

乔菀嘴角弯起,如此一来,赫连时进城就少些阻碍。

“继续奏乐!为圣上助兴!”乔菀拍手。

“圣上,今日抓获奸臣,不妨纵情高歌,将乐坊里的乐师都请来助兴,锣鼓喧天如何?”乔菀笑得提议。

“这个意见好!”景晨帝越看乔菀越满意。

梁自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饮酒。

乔菀扫了一眼梁自山,又道:“听闻梁将军夫人也喜欢乐曲,不妨请进宫来一道欣赏?”

景晨帝点头,也劝道:“爱卿将妻子请来吧,多个人热闹。”

一个时辰后,梁夫人被请进大殿。

乔菀盈盈一笑,握着酒杯走到梁夫人身边:“这些是我琴馆中的琴女,弹得可还合夫人心意?”

梁夫人笑着点头,拍手打着节拍:“确实不错。”

城门处。

桑娘带着女子军悄悄挪到城门边,昼雪则领着一水儿打扮艳丽的琴女走到守卫们面前。

昼雪施施然笑着,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各位官爷晚上好,真是辛苦了呢,难为官爷夜里还守着城门,待会休息了,来我们瑶琴馆听琴呀?”

“你们瑶琴馆不是清馆吗,怎么夜里也来拉客人了?”美人的到来驱散了众人的困意,守卫的眼神胶着在琴女们身上。

“哎最近生意不景气,这不是想着干些别的嘛,各位官人懂得。”昼雪调笑着。

守卫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送上门来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来来来,你们十几个随我去琴馆,你们两个留下看着城门,最近京城太平,小爷我也要去逍遥了。”为首的守卫招呼了几个兄弟,随着昼雪去瑶琴馆。

桑娘环视一圈城门,底下站着两个守卫,城墙之上站着十五位,掐指一算,女子军的人手正好可以解决了他们。

“唰!唰!唰!”女子们纷纷从守卫身后偷袭他们。

倒地的守卫发出几声闷哼。

城外一支烟火冲天。

桑娘同样放了一支。

赫连时提起利剑,指向京城城门之处,大吼:“随我入京!”

“吱呀——”

朱色城门被六位女子合力拉开。

太和殿内,一派歌舞升平,纷杂的丝竹之声挡住了宫外的躁动。

乔菀游刃有余地抚琴,望着烛台上的蜡烛,心里计算着时辰。

待到赫连时与傅修明杀到宫门,才有太监屁滚尿流地进来通报——

“不好了,赫连时和傅修明,造反了!”

“护驾!”

一众侍卫涌进太和殿。

乔菀手用力摁住琴弦,拉出一道刺音——

她离景晨帝最近,凌空起身,拔下簪子抵在景晨帝喉口。

假意焚香的女子军拔下头上的三寸簪刀,飞快挟持梁夫人。

景晨帝想挣脱乔菀,没想到这小叶头片子力气意外地大,直到他眼神瞥到乔菀虎口处的茧子,才惊讶醒悟:“乔姑娘,你居然敢骗朕?你是习武之人?”

乔荷武功最高,与梁自山周旋。

沈青眉将簪刀抵在梁夫人心口。

梁自山平生最讨厌被戏弄,此时又想在景晨帝面前立功,忙大喊:“梁军快杀了这些女人!”

“你敢?!”沈青眉晃了晃手中的簪刀。

梁自山咬牙,终是不忍自己的夫人死在面前:“乔姑娘好计谋,将我夫人骗到宫中,害我不敢发号军令!”

“我夫人的计谋自然是极好的。”门口出现一道磁性的男音,赫连时提着剑走来。

火光绰绰,衬得赫连时身形格外高大。

“赫连时,你果然要造反!”景晨帝怒火攻心。

“不是赫连时,是我。”傅修明摇着扇子从赫连时身后走出,露出一张笑脸,“这皇位应当归我,而不是你,昏君。”

“胡说八道!”景晨帝气得身子都在颤抖,“你我有血缘关系,你杀我,便是逆天而行!”

“那又如何?”傅修明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