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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都二十多了,却还是不听话,真是让人操心!”
“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会说话了!”
回到家的内大臣转来转去,既舍不得让宝贝女儿葳子不高兴,又舍不得皇室外家的荣耀,于是他想起了在之前就一直萦绕在心的想法:让另一个女儿进宫帮女御生孩子。
人选不作他想:就是与女御年龄相近、容貌娇美、因为与夕雾的感情令自己不满于是将她从成长的三条那边的祖母家带回自己家的云居雁。
“你也长大了,该做个好孩子为父亲分忧了,收拾收拾之后入宫吧!”
内大臣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而被留下的云居雁如遭雷击,茫然不知所措。
本身被没见过几面的生父强行带离祖母身边,她就已经很不安了,何况之前父亲就说过想让她入宫这样的话,这些年她一直都十分惶恐。
在弘徽殿女御葳子借着当年还没去世的外祖右大臣的势怼天怼地怼老爹的年纪,云居雁在父亲的新家惶惶不安、玉鬘在老乳母的家中躲避乡下的狂蜂浪蝶、新回来的小妹妹近江君当时还在小村子里玩泥巴。
人生之事,实在难言啊。
这些年,云居雁一直求着父亲同意她和夕雾的婚事:她从小和夕雾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二人情分非比寻常;这些年夕雾居然也顶住了源氏催婚的压力,一直没有娶妻。
云居雁十分盼望父亲开开恩,她可以不要嫁妆,只希望能和熟悉的亲人在一起。
她不想进宫陪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皇帝,更不想成为家中千娇百宠的女御姐姐的替代品或者生子机器!
可如今,拖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父亲还是不愿意为自己着想一丝一毫……
云居雁回到房间,趴在寝台上不住哭泣:“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为什么我就活该被牺牲!”
“五节小姐选拔那时候,没有人了就想让我跳舞!”
“现在也是,宫中的女御没有孩子,就让我替她生孩子!我就这么下贱吗?我就活该被他们呼来喝去吗?”
“既然不愿意爱我,他当初何必要勾引我母亲,为什么要生下我!”
“又为什么在我母亲带我到继父那里好好生活的时候强行让我回到祖母身边,如今却对我和祖母身边的表弟的情谊大加指责?从小到大,他呵护过我一次吗?他对我的关爱,连对女御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乳母刚想提醒小姐“勾引”不是这么用的、也不能这么违逆父命,就见云居雁火速写了一封新的信:
“好妈妈,我知道你之前不喜欢、看不起夕雾,可是我更不想进宫永远成为姐姐的影子,你再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六条院,就像之前一样……”
“就算没有荣华富贵我也不后悔,我绝对不要给父亲作嫁衣裳!”
看着小姐眼中的委屈和愤怒,从小将她带大的乳母老泪纵横:
“我就算拼了命,和夕雾少爷跪下认错也要把他带过来接走小姐!咱们不当别人的替代品!”
次日,趁着宵禁刚开、天色刚刚露出一丝亮光,乳母和一个小侍从悄悄前往六条院。
“当初嫌弃我们少爷官位不高百般嘲讽,如今还不是要求过来……”
夕雾的乳母不满地嘟嘟囔囔,但看着对方那么可怜的样子,想着自己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心软了,瞒过源氏将书信带到了夕雾这里。
这些年,夕雾被紫姬打过巴掌之后不敢对继母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当初也只对侧脸与云居雁有一二相似之处的藤典侍动过心,余下还没什么露水情意。
这年已经快十八岁的他和眼高于顶、看不上寻常家世女孩的大表兄柏木一起打光棍。
不过和有时候拈花惹草的柏木不同,被情所困的夕雾目前身边还没有人,知道的人都明白他对表姐云居雁的心思。
毕竟前一个和云居雁有些相像的顺子已经飞到宫里了,他可没再找见另外的替代品。
嗯,是没找见,不是没找。
源氏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意,但嫌隙已生的他不想主动向内大臣低头,哪怕是为了唯一儿子的终身幸福。
“求求父亲了,一旦云居雁入宫,我就真的和她没可能了——”
一向被双标的父亲严格要求的夕雾难得在源氏面前痛哭。
“大丈夫何患无妻?”
源氏理解儿子的心思,毕竟当年他的荒唐事情只多不少。
但他可不愿意和如今势同水火的内大臣好声好气。
“你那个舅舅不是好人。”源氏大言不惭,“他若是成了你的岳父,每日你和他生活,那才不顺心呢,我不帮你才是为你好。”
PUA大法重出江湖。
“太宰帅的孙女碧玉年华、鸿胪寺长官的女儿秀外慧中,这些都是被交口称赞的贵女。我为你娶了她们,岂不是比你独独吊在一棵树上好?”
源氏想不通,也不想思考。
“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会自己想办法的!”夕雾瞪了一眼连嘴皮子都不愿意动的父亲,转身跑开了。
他去找谁帮忙了呢?
过了几日,寡居三条院的太政大臣夫人、也就是桐壶帝的三妹妹叫来了大儿子内大臣和女婿源氏,想和这两个年少亲密如手足但如今如同仇敌一样的孩子们好好聊聊。(注)
“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力抚养两个孩子,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你们两个大人就各退一步,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成全他们这对小儿女吧?”
叙旧之后,满头白发的老夫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试图将两人的双手重叠,就像是他们小时候玩耍的时候一样。
谁知内大臣却气鼓鼓地甩开袖子,觉得母亲“背叛”了他。
“母亲这是怎么说话的?宫中富贵不比夕雾一个小官强上百倍?您才是真正不为云居雁考虑的人!”他一时口快,根本没有在意母亲的心情。
“好了!百善孝为先,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老夫人?”源氏扶着伤心的老夫人,指责内大臣。
看着这伪君子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要让母亲亲近的样子,内大臣又羞又妒又恨,这股怒火在看见旁边屋子的夕雾和云居雁跑过来一起依偎着老夫人的样子后达到了顶峰,于是更加口不择言:
“都是两人一起长大才让云居雁没了廉耻,我的决定都是为她好,断然不能让她成为轻浮无礼的女孩!”
“够了!”
在内大臣的滔滔不绝中,被气到全身哆嗦的老夫人起身,护住了被厉鬼一样的内大臣吓得不敢说话的两个小鸡崽。
“他们都是我养大的,你干脆说我、你的亲生母亲不知廉耻好了!”
“我这个老太太如今是你的累赘了,你看不上我,我也不碍你的眼!”
老太太情绪激动下,抄起了小桌上侍女做女红留下的剪刀,闹着要出家不再见这个嫌弃她的儿子。
源氏伸手抢过剪子,不敢让老夫人伤到自己;夕雾和云居雁抱着祖母,希望她消消气。
“您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改变决定的!有了源氏这个亲家,我只会感到不快!”牛脾气上来的内大臣火上浇油。
“你,你——”
在众人的惊呼中,老夫人被气晕过去,源氏指挥侍从去请医师和法师,云居雁和侍女贴身照顾老夫人。
即使有夕雾为她挡住内大臣的目光,云居雁还是瑟瑟不安,只觉得给祖母擦拭额头的手都在抖。
回忆刚刚父亲像是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如果祖母出了什么事情,父亲真的会杀了自己。
云居雁面色惨白,心中突然生出来这样的念头,一个手抖,不小心打翻了汤碗。
“你在做什么?”
内大臣冷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一样从身后传来。
云居雁心跳如鼓,只能机械地重复侍女们的动作,接受生父目光中对他的错误的转移,和对自己灵魂的凌迟。
第107章 岳父你信我不是故意扒你裤子!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淑子起身洗漱、穿好她喜欢的青绿相间的海松色的唐衣和单衣后, 从清凉殿优哉游哉出来,却意外在殿外遇见了个鬼鬼祟祟的稀客。
“呜呜尚侍大人,救命啊——”
一朵纤细的花像是小炮弹一样冲进淑子的怀中。
原来是每天都高昂着头的弘徽殿女御。
只见她绣满了金线花朵的丝绸衣服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深秋清晨的露珠。
——不知道她是早上避开侍女们偷偷过来的, 还是昨晚宵禁前就潜伏在暗处角落, 在寒风里等了一整晚。
淑子急忙将这个没有大事根本就不会亲近自己的女御带到房间内, 拜托小雨君帮忙给女御拿姜汤,用被子包裹住女御后听她讲述。
“呜呜,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事情陛下和皇后不会理解我的,我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前因后果,现在只能过来找您。”
即使淑子极力安抚, 女御仍然全身颤抖,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
“我的异母妹妹云居雁和表弟夕雾的婚事惹恼了父亲, 他们找祖母求情,结果祖母也被父亲气病了, 现在缠绵病榻——”
“如今三条院那边事情闹大了, 法师说祖母活不过今年了。父亲觉得都是云居雁的错,他要把云居雁送到郊外寺庙当尼姑, 扬言以后就不再管她的死活了!”
“现在云居雁已经被父亲锁起来了!”
一贯任性的弘徽殿女御被宠爱她的慈爱父亲的另一面吓得哇哇大哭,又包含着十足的愧疚:
“都是我不想生孩子父亲才想让她进宫的,可是我真的没想害她,她要是当了尼姑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被家族庇护的尼姑指不定被怎么欺负呢。”
“我不想的,我以为她进宫也没什么的,陛下难道不比夕雾尊贵英俊得多吗;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抗拒, 我以为父亲不会这么绝情——”
“我真以为没事的,我没想害她——”
昨晚刚刚接到母亲消息的女御在清凉殿外似乎是被冻傻了, 最后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然后迷迷糊糊晕过去,发起了高热。
正巧这时候为女御端了姜汤的小雨君也送来了外面线人的汇报,知晓了前因后果的淑子和小雨君面面相觑。
“人渣!”小雨君怒骂。
“看看这个世界啊,学会了比烂吗?”淑子嗤笑。
“比当年的狂徒源氏更过分的比比皆是呢。”
果然,再怎么显眼包,内大臣的本质仍然是一坨渣滓。
命人将女御送回弘徽殿养病后,淑子揉揉眉头,想着怎么做合适。
老天作证,这时候,淑子没在想政治斗争,也没因为云居雁在老夫人的影响下蛐蛐抱怨过自己而记仇。她纯粹是看不惯内大臣这惺惺作态的恶心样子,舍不得一个无辜孩子经受如此无妄之灾。
想着内大臣每天对着皇帝恭敬有加、对着自己阿谀奉承、对着除了源氏的同僚和颜悦色的样子……
想着他对着玉鬘和云居雁又是另外的样子,早就了解这群人的本性的淑子仍然感到齿冷。
老东西挺会变脸啊!
不仅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甚至还想把自己的过错推到亲生女儿的头上,用女儿的一生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大咪做错了什么,被冠以“虎毒不食子”的名号。
山林里的生物有本能的舐犊之情,而现实中被圣人教化的衣冠楚楚们,有时还不如飞禽走兽!
理清云居雁的人际关系后,淑子写了一封信命使者乘坐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京郊。
如果这都不行,她再亲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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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正随着目前的丈夫治理京郊,在自家院子内指挥仆从整理送给宫中的贡品的按察大纳言夫人莫名其妙接到了来自内里的信,看完了之后怒不可遏,吩咐套上牛车马上回京。
换好正式的衣服、匆匆赶来接见使者按察大纳言一头雾水:
“怎么了夫人?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回京?我还没到卸任回京的时候呢。”
“你看看这是什么事!”
夫人气冲冲地把信甩给丈夫,吩咐门房套上最好的车。
看完了前因后果的按察大纳言也傻了。
他也有侧室,也有侧室的子女,但他一视同仁,都是自己的孩子哪能这样当禽兽啊?
之前他的一个侧室的女儿还被他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当了五节小姐,现在顺理成章留在宫中当差呢,怎么这个内大臣——
老天不开眼让他有了成群的儿女!
这种人真是活该被离婚!
按察大纳言暗中吐槽,接着和使者一起拉住了夫人:“宫里的使者带来了马车,咱们现在就能用。”
“京中老宅还有不少仆从,一会都叫过去,夫人别急。”
这个二婚老公比前夫内大臣某些方面强了不少。
直到上了马车,夫人还是怒气冲冲。
当初离婚的时候,她就因为舍不得而亲自带着乖女儿。即使再嫁、有了后面的儿子,她也格外关爱头生的女儿,后老公按察大纳言也由着她花公中的钱给女儿吃好穿好,那时候多快乐啊!
都是内大臣那个渣滓,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自私地仗势将女儿带走。
看在女儿是被老夫人养育,之后有利于孩子的前程,即使是万般不舍,夫人也还是送走了云居雁。
就算不能日日陪伴女儿,夫人也还是隔三岔五送去礼物,提醒内大臣家孩子有人撑腰。
就算这两年自己和丈夫住在京外,也没忘了每一份节礼。
而可恶的内大臣,专门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如此欺辱女儿!
夫人又怒又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带走女儿,宁可跟着自己没前程也比现在的处境好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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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啊,内大臣你给我出来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坑女儿没本事开门是吧?”(注)
在淑子吩咐的打点放行下,宵禁时分,纠集了老宅人马的夫人一路通畅地跑到内大臣家。
哐哐砸门。
邻居们的宅子里也有不少仆从出来探头探脑,等着向主家汇报难得一见的热闹。
为了不让外人看笑话,本来不想理会的内大臣不情不愿地让门房快速放进来了夫人和她身后的虾兵蟹将。
至于按察大纳言则是在夫人的示意下跑去六条院,把窝在家中无能流泪的夕雾薅过来——两个人的事情,绝不能让云居雁一人承担!
“这么晚了,你不嫌丢人的吗?”已经准备休息、衣着随意的内大臣对着这位早就单方面离婚的夫人抱怨。
“明明是你自己的错,却要耽误云居雁的一辈子,就连老天都看不惯如此不慈不孝之人!”夫人站在了道德和道理的高地,开启嘲讽模式。
“你的女儿不尊敬父亲,你又有什么脸面呢?”
被打扰的内大臣的正夫人也很是不满,她有些后悔把家里的事情当笑话一样讲给进宫十年、归来依旧任性的女御了。
即使之前怨恨丈夫,但现在她已经和丈夫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站在了权贵阶级的顶层,就更要加倍维护这份利益,即使会伤害无辜的人。
不知不觉,她也已经被同化,自愿或不自知地成了他们的工具;而无论何时,这样的人都会一直存在。
而如果她和丈夫的地位能互相转变,如果社会能给她们更多的宽容,也许她们不会这样。
世界还是太爱他们了。
唉。
果然,自己和狗男人过不下去,这俩人却能假惺惺地当一辈子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鸳鸯侣!
大纳言夫人被气得咬牙切齿,懒得废话了,直接对着己方人马挥挥手:“一起上!”
先打一顿、缓一缓心头之怒再说,然后趁机让人按照计划把云居雁抢走。
反正人手够多!
于是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按察大纳言夫人带来的家丁仆从围着内大臣一顿好打,内大臣被叫过来的儿子柏木红梅以及其他侍从们又从外围解围、对着家丁伸胳膊踢腿;
正夫人想要帮忙,发现自己即使想维护丈夫儿子也不想拉下脸面挤进那个混乱圈,于是带着侍女对着大纳言夫人冲来;
大纳言夫人丝毫不惧,领着自己已经束好头发的侍女们孔武有力地进入了战局,常年跟着丈夫在京外跑的夫人体力一流、哼哼哈嘿;
也只有这样强壮的母亲才能孕育出从小到大身体倍棒的云居雁吧。
此时被母亲的仆从闯到房间、砸开被锁住的竹帘木板解救出来的云居雁看着记忆中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场面、目瞪口呆。
思索了一秒钟,她果断加入战局,帮母亲薅“敌人们”的头发。
这一晚,内大臣一家人和外来的不速之客进行了充分的交流、激烈的谈话,双方得到了深入的了解,场面极其火热。
“啊,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打了啦!”
被按察大纳言拍门叫走夕雾后,不放心的源氏跟着儿子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顿时偶像剧上身。
看了呼天抢地的废物爹和勇猛无比的云居雁一眼,自觉为了维护不被世俗理解的爱情的夕雾冲向了战局。
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嗷嗷嗷”冲过去的夕雾不小心踩到了不知道是谁被扯下来的绸衣片片,轻巧的丝绸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显示出了极低的摩擦力。
“啊啊啊”在夕雾逐渐变形的叫声中,变成狗刨前进姿势的他一路畅享丝滑,胡乱挥舞双手,撞到了刚刚被家丁解救出来的风暴中心内大臣的身上。
“刺啦——”一大块丝绸那么脆弱,轻飘飘地就这样在夕雾的手心里安家落户。
打架停止,全场寂静。
我该用什么回应内大臣迎风招展的赤~裸双腿?
以凝视?以沉默。(注)
被迫解放双腿的内大臣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发髻,他现在已经没心情管云居雁母女了,满脑子只庆幸上衣足够长,不至于让他赤身裸体;还有十足的后悔,为什么仗着是在自己家就穿了一条单裤就出来打群架。
更后悔为什么和晦气的源氏当了亲戚,招来夕雾这个讨债的。
看着空荡荡的绸衣下对自己五体投地的夕雾和他手里的那块布料——啊,这和自己今日的裤子颜色一样呢。
真!巧!啊!
内大臣瞪着夕雾,恨不得就地踹飞这个晦气东西。
趴在地上的夕雾数着地板的纹路,根本不敢抬头。
上天作证,他真的不是故意扒未来岳父裤子的!
都是前世因缘的错!
(前世因缘找到了新的黑锅赞助商,真是父子相承啊。)
因为靶子的被迫漏风,局势稍微缓和起来,源氏也准备进去捞儿子,顺便大放厥词了。
“我看你还是德行不够,才有今日的祸患。”源氏甩着扇子、凹着造型走进屋内,在内大臣的怒气冲冲面前搔首弄姿。
看看,我的裤子新的!完整的!
“夕雾不过是个孩子,你别一般见识了,回头我赔给你条绸缎不就行了吗,我们家多得是。”
看着源氏轻描淡写的炫耀样子,一贯要成为C位的内大臣这个时候也不允许源氏抢风头,即使是坏风头,更何况是在自己家!
再说了,他被源氏的儿子弄得这么狼狈,凭什么这个伪君子还衣冠楚楚地炫耀?
“啊——你要干什么?”
在源氏的呼叫和夕雾试图的爬起阻拦中,内大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疾手快地一把扒下了老白花的裤子。
子债父偿,你也给我一起丢脸!
看着丧失了裤子,和全部手段和力气的父亲,夕雾福至心灵,也许今天是个婚事成功的契机呢?
本来试图起身帮帮老爹的好大儿夕雾再次趴回地板盯着看,大孝子继续装死。
这地板,可真地板啊。
父慈子孝。
柔弱的源氏终于不再云淡风轻,发出了尖锐爆鸣:“别闹了!不就是婚事吗?我没意见行了吧?”
“夫人们管管他!柏木红梅你们拉住他!”
“你也是,你要是再不同意孩子们的事,我就将今晚的事情编成恶毒父亲被扒裤子的故事,传遍大街小巷!”
“来啊,一起丢脸啊!”
源氏已经不在乎这个人间了。
终于峰回路转松了一口气的云居雁瘫在母亲的怀中大声啜泣。
在这一刻,她终于在母亲的怀中体会到什么叫做劫后余生——她从父亲的逼迫中重回了人间。
这时候,终于在门外安顿好源氏和自己家的其他下人及车马后,本次“战争”的后勤“小喽啰”按察大纳言姗姗来迟,语言加载系统被眼前场景彻底弄得混乱的他发出了灵魂疑问:
“干什么呢?”
在顶头上司内大臣的惊悚造型下,大纳言很有礼貌地企图破冰:
“前夫哥?”
第108章 姐妹有情,兄弟义崩
这一晚上的鸡飞狗跳被内大臣压得死死的。
众位官员只知道, 内大臣家的一位女儿被早年和他离婚的生母接走,即将在母亲的旧宅院和太政大臣家的夕雾公子成婚。
内大臣和太政大臣两个新亲家却十分默契地双双告了病假,准备“养病”。
内大臣家的柏木和红梅公子面对亲近官员的疑惑三缄其口,只说父亲需要休息, 然后仇恨地瞪着太政大臣家即将升职的夕雾公子。
而被仇恨的当事人、也是未来的新郎官夕雾更是神情恍惚, 答非所问, 似乎恨不得加载“意大利面拌钢筋混凝土”的错误逻辑。
被他的驴唇不对马嘴弄得迷迷糊糊的众人:你发癫,人家问地你答天~(注)
只有线人通知的淑子知道当天的热闹场面, 和小雨君偷摸嘲笑了两个老登半天。
还有弘徽殿刚刚退热的女御……
“你说什么?那天晚上竟然如此……活泼?离奇?”
看着新回来的妹妹近江君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表演,女御连身体的不适都感受不到了,完全被这场热闹吸引住了。
嘻嘻,想不到吧, 闹剧当天,还有一双来自近江的偷跑出卧室的女孩的眼睛在亮晶晶地偷看“战场”呢。
“什么?母亲没受伤吧?”听到正夫人也加入战局后, 女御慌忙问道。
“没事没事,打架斗殴嘛, 就是这样, 我都习惯了。”从小野惯了的近江君不在意地摆摆手。
啊这……
女御叹了一口气,听着妹妹后面的精彩讲述, 在听到父亲的裤子飞到夕雾手上之后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亲近的母亲是怨自己多管闲事了,所以不给自己写信说家里的情况了;同母兄弟们肯定也还埋怨自己多嘴,所以今日只将妹妹送到了这里做客,他们拜会过后就直接离开弘徽殿了,也不像以前一样在这里聊上几句。
还有父亲……一直顺着自己的父亲不仅没怪自己、还说家里没事, 一如既往地给她送钱送灯油绸缎、让她在宫里想干什么都行,可现在她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想逼死云居雁的生父。
一团乱麻。
揉了揉还在疼痛的额头, 女御一口闷下了乳母递过来的汤药。
“多谢你讲得这么事无巨细,只是记得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
在近江君小鸡啄米的点头下,女御优雅地擦了擦嘴。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在家中住得还习惯吗?这次父亲为了不让云居雁的事情太显眼也把你送来了,弘徽殿布置匆忙,不知房间你还喜欢吗?”
她第一次正视这个流落乡野、曾经自己也嘲笑过“不文雅”的妹妹。
“喜欢喜欢,我之前回到府里的时候,就觉得那是俺娘说过的仙境了;今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以前我就是那个王八,只会在水井里呢!”
虽然被教导一段时间,但兴奋起来的近江君时不时就冒出了方言。
侧面可见父亲的丢脸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可喜可贺。
“噗嗤,”女御以袖掩面,“坐井观天的是青蛙啊我的好妹妹!”
却意外没有听到妹妹的回话。
女御靠近了一些,用手在近江君的眼前挥挥,才听到对方如梦初醒的答话: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真想每天都在这里。”
啊?
弘徽殿女御不解:“你想进宫吗?父亲是想找人再侍奉陛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和我住在一起吧,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我们就一起养大。”
“不是不是!”
近江君的小鸡啄米点头变成了拨浪鼓摇头。
“我就是想和姐姐一起见识世面,当这里的侍女也行,和陛下没关系!我连他是圆是方都不知道哩!”
在乳母微微嫌弃的眼神中,弘徽殿女御眼睛亮了:
“你当然可以留下来!女御的姐妹在宫里探亲住下也是旧例。你什么都不用干,就陪我说说话就行。”
女御一边让亲近的女房和尚侍禀报姐妹小住这件事,一面问道:
“父亲给你起名字了吗?也不能一直称呼你老家的名字啊,说起来,有位阴阳师还是你老乡呢。”
近江君“嘿嘿”地笑了:“父亲没给起名字呢。俺娘起的名字是小花,我觉得也不错。”
“那位阴阳师我知道,前些年安倍大师去我们那里祈福的时候他还说起过呢,当时安倍大师身边还有个挺好看的和尚,就是有点老了。”
女御被这不着边际的话逗笑了:“好,小花妹妹,我听你慢慢讲故事——”
深宅知交少,而今欢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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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在内大臣和源氏觉得风声过去了,重新捡起厚脸皮和裤子(划重点)出门交际的时候,云居雁和夕雾在女方生母的娘家老宅成婚,正式成为了夫妻。
婚礼当天,云居雁的生母笑脸如花,继父按察大纳言承担了父亲的职责招待宾客。
新娘真正的生父、被大纳言夫人逼着过来撑场子的前夫哥内大臣黑着脸坐在席位上方闷酒,仿佛是局外人。
无人知晓的地方,他默默套了三层里裤。
容貌依旧俊美、不减风姿的源氏作为新郎的父亲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相看生厌。
这时候,源氏已经无法在这个人面前维持装模作样的人淡如菊了,只觉得和内大臣成为亲家是他人生的耻辱。
要不是夕雾脑子转不过弯、要不是那天的绝世闹剧,他一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无人在意的时候,源氏暗自紧了紧腰带。
既然儿媳妇换不了,源氏单方面决定给自己换个亲家。
于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按察大纳言被源氏一把拉住,开始回忆既往根本约等于零的交情,让大纳言受宠若惊,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同样前来做客的紫姬隔着帘子,看了一眼不着调的源氏,选择起身,帮新娘的母亲料理事情,得到了大纳言夫人的感激。
“这是我送给尚侍感谢的礼物,请您转交。她的恩情我此生不忘。”仪式结束后,夫人单独找到了紫姬。
“皇太子也快长大了,之后您和小女公子有什么帮忙的,我一定到场。”八面玲珑的夫人奉承紫姬,暗示着源氏人尽皆知的秘密。
“好,我很期待。”紫姬笑弯了眼睛。
她真的期待那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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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是前世因缘吧(这回是真的,不是在推锅!),婚后不久,云居雁就有了身孕,让愁着子嗣不繁盛的源氏欣喜若狂。
“你和云居雁都搬回六条院吧,咱们那么多房间都空着,回来也能照顾好她。”
在源氏的劝说下,新婚夫妻搬回了六条院的夏之町,准备在这里迎接新的生命。
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个小年轻却不知道源氏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
“如果是男孩,可以作为承子内亲王的夫婿;如果是女孩,那就要催催皇后尽快生育了,这样不仅是下一代,下下一代的荣华也齐全了。”
没错,承子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被冷泉封为正二品的内亲王了,比她的姐姐们,也就是朱雀别院的两位公主品级都高,也是百年来最年轻的二品内亲王。
紫姬倒是看透了源氏的想法,不过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就算源氏届时让她帮忙抚养孩子,她也不会养的。
在明石女公子打着自己“养女”的名号入宫的时候,就是自己良心完全过得去的时候了。
之后,将幼年时候的“养育之恩”尽数还清的她自然顺着心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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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下,您可要加把劲啊——弘徽殿那边两姐妹在一起,指不定会生下皇子,您可千万不能被比下去啊!”
源氏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到梅壶报道(划掉)催生,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同时也不想再生的秋好在专门选的花样复杂的帘子后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没错,她和当年的母亲六条妃子一样,不想看源氏这张令人作呕的帅脸。
人家弘徽殿姐妹关系好着呢,怎么从这老登的嘴里出来就这么肮脏!
内室,被秋好特意留下、刚刚把承子哄睡着的冷泉看着帘幕外太政大臣源氏的身影,目光冷漠。
这个父皇留下的好哥哥,还不满足现在的荣耀吗?
他还这么年轻,就被自己施恩成为了太政大臣,可谓是前无古人了。如今却早早谋划起了自己后代的婚姻、算计着下一任皇位的归处。
每**迫皇后生子,是觉得自己应该早早让出位置吗?或者是看自己没有后代男丁后准备完全投靠皇太子和瞎眼朱雀吗?
还有经常看望弘徽殿女御的内大臣,两人真是恩将仇报、一丘之貉、欲壑难填!
回头看了看承子、这个正在安静熟睡的、伶俐可爱的、自己二十余年人生的唯一骨血,冷泉垂下了眼皮,盖住了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
自己唯一的骨血……若是以后她没有弟弟的话……自己的皇位就这么拱手相让吗?
让给兄弟的后代?
让后世都是朱雀一系吗?
让自己冷泉一系的名字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存在于单薄的、任人篡改的历史中吗?
让承子之后没有依靠吗?
良久,冷泉走了出去。
“让你的皇后属官看好他,少来梅壶打扰承子。”他看着源氏离开的背景,对秋好低语。
面色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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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后冷言劝走、不知道一切都被冷泉看在眼里的源氏贼心不死,跑去清凉殿找淑子。
“让小女公子和皇太子成婚?你疯了吧!”
没有破口大骂是淑子最基本的教养。
大皇子才十三四,小女公子比他还小两岁,当年被推迟冷泉的婚事还不够让源氏看清楚自己的态度吗?
“如今的陛下都是长大了才正式圆房,你觉得皇太子比陛下更尊贵吗?”淑子冷笑。
“如果你一意孤行想让陛下厌恶你的话,就当我今天没说这些话!”
再次被赶出来的源氏忽然有一丝危机感,他觉得,如果继续这样,所谓的荣华富贵就会离他越来越远。
虽然他为了表现不慕名利,每天出行着装都很低调。
可是,他可以不做,但不能没有!
出了宫门的源氏和看望宝贝女儿出来的内大臣狭路相逢。
两人同时别过脸,压抑住发自内心深处的呕吐感。
看着内大臣的侧脸,源氏想到了与生父侧脸相似,却青春年华、人比花娇的玉鬘。
内大臣不想承认玉鬘,或许自己可以成为她的养父,将她送进宫里帮秋好?这样自己也能和她多亲近亲近。
于是源氏捡起了之前由于秋好怀孕被搁置的计划,再次提着礼物上门找玉鬘,被忙着学习准备考试的玉鬘和正式成为她的家臣的丰后介和兵部君兄妹几人拦在了尚侍府的外面。
没有见到玉鬘的源氏内心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蠢蠢欲动,于是锲而不舍。
这个消息传到内大臣那里,他再也忍不住了,在下朝后给了源氏一拳。
“不要有那些龌龊心思!”他低声警告源氏。
父爱为数不多,更多的是不想让美丽的玉鬘成为对手好用的新棋子。
同为男人,他太了解玉鬘的容貌资本了。
“你我半斤八两,当初狠心抛弃她,现在又装作慈父的样子,也真好意思!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罢了。”源氏反过来讥讽。
两人的儿子和依附他们的官员们纷纷赶来,内大臣放开源氏,手伸到腰侧试图拔刀,又因为反应过来紫宸殿不能带刀而暂时冷静下来。
这一刻,他对源氏真正起了杀心。
青葱岁月的共同游乐时光崩散、宁可冒着被岳父惩罚也要跑到须磨探望源氏的真心已经碎裂,两人被富贵沾染的浑浊灵魂早已容不下真诚的友情。
“咱们走着瞧!”
在柏木和红梅的簇拥下,内大臣背对源氏离开,源氏也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
四十年来一场空,不过世事古今同。
风雪岛上兄弟聚,富贵门前义字崩。(注)
第109章 玉鬘:走开,我这该死的魅力
“那边又来了使者吗?”沐休回家的花散里看着被打发回去、带着大包小包礼物的源氏家臣, 也很是无语凝噎。
“没事,咱们都打发回去了,有我在,源氏伤害不了玉鬘。”
也达不成那些算计。
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就连小年轻夕雾都在背地里暗戳戳吐槽这个老不正经的爹呢。
在不急不慢的回复中, 淑子慢悠悠地插花。
“也是, 有咱们在这里, 玉鬘不会受到伤害。”想起玉鬘那一言难尽的偏心亲爹和心怀不轨的准备上任拿她当棋子的源氏,花散里无力吐槽。
“好好的姑娘, 怎么就摊上这俩活祖宗了啊。”
她从花束中拿起一朵含苞待放、预计会在夜间绽放的夕颜花递给了淑子,两人一起研究这个花瓶怎么设计插花才好看。
到了夜晚,大朵洁白的葫芦花在瓷白花瓶中竞相开放,在室内的烛火中就像是即将飞入夜空的白鸽。
“给玉鬘拿过去吧, 让她看看花,早些休息吧, 别因为学习废了眼睛。”淑子将花瓶交给兵部君。
如今对玉鬘有恩的老乳母儿女几人也将家眷接到了京城,成为了玉鬘的家臣, 在尚侍府安心做事。
“明明可以被举荐进宫, 但这孩子还是每天学习到深夜,说要好好在下一场女试中表现, 不给我们丢脸呢。”
侍女们离开后,准备就寝的花散里拆卸着因年纪渐长、头发稀疏而装上的假发,和淑子感慨。
小的时候玉鬘在老乳母家长大,只学了基本的假名和和歌,在文学这里确实是有些吃力。
但玉鬘从小就帮老乳母管理家事,脑子很灵, 算账打算盘速度很快,她准备在这方面下功夫。
因此她拒绝了仍然保留的贵族举荐入宫名额, 不想麻烦两位母亲,准备考核进去,以后进宫找个理账的岗位。
“祝她顺利呢。”淑子和花散里聊起这个数学小天才。
是啊,文科生是才女,理科生也是才女啊,还有艺术生们、以及有着各种各样生活情趣或者各种技能的有才华姑娘们。
以及双者、甚至三者四者兼修的大神们。
怎么“管家”就要和“才女”对立了呢?都是闪闪发亮的天赋啊。
一边聊着内里的各位才女们和家中的账册开销,一边帮着花散里梳完头发后,淑子也随手摸摸自己的长发,掉落了几缕轻盈又厚重的白丝。
二十六年恍如梦,穷经皓首月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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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聊起的玉鬘每天的行程很固定:早起打算盘——给循子请安——吃饭——背书——陪循子聊天——继续打算盘——晚上顺便研究数书。
那平平无奇的算盘都让她盘得溜光水滑。
“小姐,咱们出去走走吧,您天天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啊。”老乳母的女儿们劝她。
“今天西边有大集市,咱们看看当初老宅修整得怎么样了,也去集市看看如今的物价,说不定入宫的时候您就靠这个和其他人区别开来了呢。”
每天研究数字到腰酸背痛的玉鬘觉得言之有理:
给自己放一天假吧,去看看母亲住过的地方如今是什么样子。
反正有尚侍的人手,自己也不怕隔壁那个老登的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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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凋谢容光逝,只留旧屋伴旧人。”(注)
离开西京的旧宅之后,整理好对母亲的怀念心情的玉鬘围上篱幕,在仆从陪伴下于市集中行走。
大大小小的行人在此间穿梭;小摊小贩们趁着开市的时间忙着叫卖身前的瓜果和鱼货;有些小孩子在中间蹦蹦跳跳,缠着大人买粗糙掉渣的点心;周围的侍卫三五不时过来巡逻。
还有说书人占据着角落,给大家讲述尚侍写过的故事。
“真是热闹啊。”
玉鬘一边看着京中和乡下不同的景象,一边在心中默默算着大小货物的价格。
一阵微风吹过,玉鬘的纱帘被吹开了小角,正巧被监督侍卫巡逻的右大臣长子、也是如今的皇太子舅舅髭黑大将看在眼里。
“大将,大将?”
属下的声音唤醒了走神的髭黑。
“那是谁家的姑娘?真是美丽。让人恨不得把她关在家中时时欣赏,绝不能让外人窥见。”
早就被离婚的髭黑想入非非。
他觉得,自己被前妻“伤害”的心,重新被这绝世美人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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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末秋初,又一批年老的女官退休荣养,为逐渐长大的承子内亲王增加的侍女、和扩大的皇后属官规模新添置的人手也被不断招募。
时隔四年,第二批女官选拔圆满落幕。
这一次的考试比上一次章程更加完善,分类也更加细致,即使有的民间女孩读书不多,可只要被有经验的女官考核核定确实有某个方面的技能或天赋,也被选进来培养。
第一届女试中,那个有一身牛劲儿的直愣愣的豆腐娘子家的姑娘现在成了兵司的小队长,每天领着人在内里巡逻,这次也带着同样有力气的女侍卫监督考试纪律,见证了一个个女孩的欣喜与憧憬。
当然包括玉鬘。
虽然被考前焦虑折磨得一脸憔悴,可是得到好结果时,她的高兴和向上的精神感染着所有人。
老乳母已经年近七十了,却还是不放心这个心尖尖上的小小姐,就像考生家长一样坐在牛车里,等待着玉鬘被侍卫护送出来。
“呜呜老妈妈,我以后就能用自己的钱养你们了。”玉鬘扑在这个对自己来说不亚于天大恩人的老乳母怀中,释放着心声。
“好孩子。”
白发苍苍的老乳母慈爱地抚摸着玉鬘黑亮的头发,眼中满是骄傲。
“当年大小姐就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使因为家道中落没怎么读过书也能回答出优美的和歌。”
“她生下的小小姐自然也十分优秀。”
帮忙赶车的丰后介也为小姐欣喜,高声吆喝着牛车。
现在他的妻子女儿也被接到了他的身边,全家都依附于玉鬘的他自然希望小姐步步高升。
况且这样的考试,也让他看见了女儿日后改变命运、不再是单纯的下人之女的契机。
回到家中,循子专门吩咐厨房准备了精美的宴席,等着淑子和花散里监考结束后回家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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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批新选拔的女官按照职责和部门不同被安排分批次上任,玉鬘被分到了殿司整理灯火账本,准备秋天上任。
本来准备在这半年请老师教课,多补补文学基础的玉鬘却收到了意外来信。
“是偷偷混着内里给您的信件送来了,似乎是走了东宫的路子。”
她的养母花散里看着被玉鬘生怕是来自生父的诅咒信而战战兢兢上交的香气呛人的信纸,面露厌恶。
打开一看,花散里更厌恶了:“是髭黑大将的求爱信,你看看吧。”
玉鬘哭丧着脸:好恶心的文笔、好难闻的香气,还不如是渣爹的信呢,至少内大臣这个显眼包还有点品位。
“这是谁啊?我都没见过他,怎么就被他讲述得像是我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了一样?”她嫌弃地将信扔到一边,远离那可怕的气味。
“狂蜂浪蝶的意淫,自以为是的自信,你以后也会遇见的。”
“以为是皇太子的舅舅就应该被所有人朝拜吗?也不想想女孩子本身的意愿,只顾自己开心。”
容貌普通的花散里更了解这些人的自以为是:在年轻时候还没进宫的她面前,那些男人更加猖狂,仿佛娶了自己这个没有美丽容颜的女孩就是施舍,而自己就应该跪倒在地上感谢有人愿意收留一样。
直到入了宫之后这种情况才大大改善。
现在呢?面对已经有了皱纹的内里二把手藤原和子,还有不少年轻官员表示好感呢。
遑论尚侍大人藤原淑子了。
这些人啊,有的厌恶她们,有的讨好她们,有的,边厌恶边讨好她们。
不过这两人都不愿意搭理那些想要踩着她们登天的男人们。
她们每天一起贴贴多开心啊。
“你是怎么想的?”花散里询问玉鬘,得到了对方的暴风摇头。
“那好,你安心当差,宫里随时有女侍卫和女藏人巡逻,不会给他可乘之机的。”
花散里命人烧了那封言辞激烈的求爱信。
可让常人想象不到的是,被美丽的花朵吸引住的髭黑竟然走了外甥皇太子的路子,准备强抢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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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藤原长官的养女吗?”
得知玉鬘入宫后,早就对她十分好奇的冷泉特地召唤了如今根据本人的意愿被称为筑紫掌侍的玉鬘。
这也是玉鬘深深感谢的护着她长大的老乳母和乳母丈夫生活任职的地方。
这时候的玉鬘二十八岁,不仅年华正好、眉目温柔,更有一分成熟稳重的气度,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忍不住赞叹美貌,又有心生亲近之感。
而玉鬘面对的冷泉二十三岁左右,眉目疏朗、剑眉星目、皮肤白皙、风度翩翩。他的美貌本就继承了生身父母,又在淑子的教育、或者控制下没有油腻,正是这个世间最为难得的顶级美男。
玉鬘回答后微微抬头,一时间看呆了。
陛下与那个烦人的太政大臣容貌有些许相似,却气质截然相反,可谓是另一种美貌了。
还记得玉鬘的初始属性吗?
颜控!
此时冷泉的帅脸让他在玉鬘心中的形象被拉高。
直到冷泉再次开口,他在玉鬘的心中又变回了正常人。
原来,冷泉看着玉鬘,只觉得她的五官在自己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踢踏舞,再加上本身玉鬘的温柔稳重气质,一时间,冷泉也觉得有些心动。
可心动着,冷泉又意识到这是讨厌的内大臣的亲生女儿;虽然现在两人几乎是父女反目、女儿没有被承认进入家门的状态,可是血浓于水,难保以后啊!
中间还有源氏瞎掺和,冷泉在心生好感的同时也在不断思量着玉鬘本人的态度,以及她身后的姨母在想什么。
“你愿意成为妃子住到丽景殿吗?这样你就不用每天辛苦了,也会有专门侍奉你的女房。”
冷泉一半虚情假意,一半真心实意。
矛盾的上位者。
不过此时的冷泉至少能确定的是:如果这是姨母的意思,他是愿意看在姨母的面子上给对方尊贵的名分的。
比某些既要又要还不给名分、指望着对方当棋子的老登强。
(说的就是你,源氏!)
听到这话,玉鬘瞬间清醒了:
她喜欢帅哥美女是不假,可是不代表要和眼前的冷泉帝结婚啊!
要是为了结婚,她辛辛苦苦打算盘学习到深夜是为了什么!早就当亲爹的舔狗然后借着内大臣的权势入宫了。
而且,玉鬘的心中还有些小小的嫌弃:
当今陛下一共三位后妃,登基十余年却只有一位公主降生,这足以说明陛下的身子不行,太虚了。
想要子孙满堂、让老乳母享天伦之乐的玉鬘才不会找这样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呢。
她要找既能看又能用的!
和兰君一起干了诛九族的大事、默默给冷泉用食材相克的法子搞绝育的淑子深藏功与名。
“小人出身卑贱,能侍奉在您的身边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实在不敢高攀。日后结婚生子也会兢兢业业在内里办公。”
虽然是场面话,但玉鬘拒绝得无比坚定。
“好吧。”冷泉迅速接受了这一解释,觉得有些小遗憾又有些释然。
“你好好当差吧,等你有喜事朕给你赏赐。”
让玉鬘退下后,冷泉召见了已经是药司二把手的大名鼎鼎医术天才兰君,想调理身体,再和皇后生下皇子。
是的,被隐瞒住的他对秋好不能再生育的事情目前并不知情。
而兰君:
说起补药,陛下您就更加有所不知……我是说,您可真是找对人了呢。
虽然她真的觉得陛下本身也不像是个子嗣满堂的样子,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把请教了西国医生后研究出的新药掺和进了给冷泉的补汤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吨吨吨。
一本正经地干着灭九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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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鬘在殿司安顿了下来,这里主要管理各宫的灯火香油、赏赐份例,因此账本也是又多又杂。
之前在源典侍在世的时候,她会偶尔回来监督整理。随着老前辈的离去和内里有经验女官的退休,新手们在交接后也有些忙乱。
玉鬘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拿着被她几乎磨抛光的宝贝算盘,每天噼里啪啦地理清楚了近年的账册,并和以前的内容一一核对。
“弘徽殿的灯油按照份例该是……但内大臣之前额外送了女御不少灯油,女御吩咐咱们省下来的部分随便用,数量是……;承香殿额外填了……供奉佛祖;此外藤壶母后生前留下……北山寺去年和前年布施后也送了内里……尚侍吩咐给朱雀院的女御和更衣送去……”
“所以不算下个月的分量,这个月咱们还有三百二十三斤四两八钱五厘可以支配。”
玉鬘挥舞着双手,算盘珠子都要被打飞了。
三下五除二,她整理清楚了这些年的旧账。
这奇高的工作效率和报数到小数点后三位的严谨让年长后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的橘典侍十分满意,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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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超级亲和可人的玉鬘和各位妃子和各司的女官逐渐熟悉,跟在淑子旁边的顺子看在上司的面子上,和玉鬘透露了许多“潜规则”。
“……这些你知道就行了,都是大家慢慢知晓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忌讳。”
吧啦吧啦说完后,顺子喝了一口水,神神秘秘:“下面的话你烂在心里就行了,我也是看尚侍的态度猜出来的,请示了之后她同意我说给你。”
“别亲近东宫,皇太子的未来可不一定牢靠。”
玉鬘当然不会亲近东宫,难道乳臭未干的皇太子还会比陛下更加俊美吗?她可是连皇帝都拒绝的女人!
而预计过几日后去东宫送下个月的灯火香油的玉鬘完全想象不到,这里藏着什么不似人形的,东西。
第110章 他的哀嚎中,玉鬘完成了自我救赎
“内侍, 这里有些事情需要您看。”
“大人,东宫这个月的膳食您参详一下。”
“姐姐,小人有事情不清楚要找您解答。”
……
这日的东宫,似乎人人都十分忙碌, 女官局的众位被一个个叫走, 解决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冒出来的大小问题。
不知不觉间, 只有拿着对账簿的玉鬘一个人被留在的东宫的回廊。
与刚刚同事们被叫走拉走的繁杂样子不同,这段短短的回廊格外幽静, 像是有谁在东宫独自开辟的小天地。
“一条大夫——”感觉有些不对的玉鬘叫着最后陪在身边的同事,却被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拉进了挂着竹帘的内室。
“你是谁?快放开我!”玉鬘瞪大了眼睛,手脚忙乱。
“我是当今皇太子的舅舅、右大臣的长子髭黑大将。”这人稍稍松开了对玉鬘的辖制,但仍攥着玉鬘玉白的手腕。
“我不管你是皇太子的舅舅还是皇帝的舅舅, 这种惊吓的事情是万万不可以的,宫中的女官不能被这样侮辱!”玉鬘稍稍镇定下来, 企图用言语挥退这不知性情的登徒子。
可色欲熏心的髭黑此时眼前只有玉鬘的美丽容颜,完全忘记了一切。
心如明镜自己绝对追不上尚侍养女、美丽聪慧的玉鬘的他曾经数次向尚侍府传信都被置之不理, 遑论近距离接触心上人了。
就连今日这场会面都是自己对皇太子外甥半哄半骗设计好的, 还动用了皇太子最亲近的乳母和大量女房帮忙,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想到玉鬘已经成了掌侍, 之后会慢慢参加宴会和处理事务、会遇见更多青春少年或王孙公子、会彻底离自己这个年近不惑、长得还丑的二婚男越来越远,髭黑下定决心,必须在今日将对方从云端拉下来。
只有她堕入污泥,自己才有窃取沾染这朵鲜花的机会。
而这样的下流男人能挤破了脑子想到的玉鬘的“弱点”又是什么呢?
还是那浸染了数千年女性鲜血与哭喊的无辜名节!
想到这里,髭黑开口:“您的美丽时时刻刻都在吸引着我,让我无时无刻不为之魂牵梦萦, 甚至连自己的几个孩子都置之不理,这又何尝不是您的罪过呢?”
“想来那日微风让我们相遇, 也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就让我们不要违背神明的旨意,成就这段美满姻缘吧!”
玉鬘想起来了这无耻之人就是每次熏得自己打喷嚏的熏香的主人,只觉得怒发冲冠:
自己没有招蜂引蝶的心思、却被这样的男人觊觎、甚至不要脸地将过错推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是可恨!
当初在筑紫的时候,那些不知分寸的毛头小子和油腻的老登就不断骚扰自己。让自己日夜哭泣;之后更是被逼得和老乳母一家离开安逸的地方、到京城博取生机。
如今,又有男子如此强迫!
不知不觉间,在玉鬘的心中,这些强迫过自己的男人形象无限重合。
就像其他男人一样,眼前这个面目狰狞、胡须茂密的呛人男子居然那么自然而然地将他的龌龊转移成自己美丽的过错,将那团像是茅坑泥巴一样恶臭的肮脏心思转移成为女子的“不检点”,甚至将那所剩无几的父爱归咎于连那些孩子高矮胖瘦都不清楚的外人!
之后呢?
被“轻浮女人”和“狐狸精”“勾引”走的男人、被继母苛刻的孩子的父亲又在世人眼中变成了“可怜人”,得到了底线低到十八层地狱的理解与包容?
玉鬘含恨看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男人,手脚挣扎,却被对方将手拉在了头顶。
“宫中的女官有什么好的,之后你嫁给我做妻子,给我多生几个孩子,我必然会好好待你的孩子们。他们的表兄是皇太子,自然不会吃亏。你只要好好待在家中就行。”
“想必你的母亲们也不会放弃这门姻亲吧。”他用自己的劣根性揣测世界。
玉鬘几乎被这张脸恶心吐了,微微侧过头,感受到了发梳与地板相贴给她带来的异物感。
那是一把银梳,是循子老夫人送给自己的入职礼物,自己日日都戴在发间。
在淑子的影响下,许多女官为了方便行动,开始在工作中束发,也会有许多爱美的女孩子在束发的发带旁戴上花梳银钗等发饰装点自己。
玉鬘也不例外。
这把银梳的梳柄被她视为舅父的丰后介亲手雕刻成了棠棣花的别致样子,前面是盛放的花瓣,后面是长长凸出于梳齿之外的花枝。
玉鬘心下有了思量。
“你这么胆大包天,敢在东宫觊觎女官,就不怕惩罚吗?”玉鬘缓和了语气,借着髭黑解腰带的契机将被拉在头上的右手摸入发间,偷偷摘下了尾巴长长的银梳。
“嗤,那都是针对小贵族的,我就不信大贵族右大臣的儿子会被——”
“啊——”
髭黑的洋洋得意瞬间变成了惨叫。
在他自傲于身份、妄图强迫伤害他人的时候,玉鬘右手紧握银梳,将花枝对应的尖柄毫不犹豫地插向了髭黑的左眼。
在暴徒的鲜血淋漓与撕心裂肺的惨叫中,玉鬘心跳如鼓。
曾经面对地方官的骚扰,她只想着回避与逃走;
现在面对这个箭在弦上的暴徒,退无可退的她选择了当面迎战,不惧怕对方的身份,仅仅是为自己奋战。
看,刚刚还仗着力气准备伤害自己的髭黑,如今被利器伤害,也只能跪在自己面前哭嚎不已。
这一刻,玉鬘想起并战胜了成年后面对不断追求自己的男人的恐慌、面对那个咄咄逼人的地方官强迫自己结婚的恐惧,她能在终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对十几年前瑟瑟发抖的小玉鬘说一声:“他们也很弱,不要害怕”了。
在她反抗成功的那一刻,她终于在经历世人的多方逼迫后看到前路为她盛开的鲜花,完成了对自己长久的救赎。
之后的人生,她将再无畏惧。
“你个给脸不要脸的女人!”看着即将远离的玉鬘,髭黑愤怒地伸出捂住左眼鲜血淋漓的手,企图再一次拉住玉鬘的衣袖,并大声咒骂。
“砰——”
稳住重心、早有准备的玉鬘抄起身边的烛台,精准击中了髭黑的额角。
髭黑此时应该庆幸,这是个东宫常见的、平平无奇的朴素烛台,上面没有进献给清凉殿和后凉殿那边华丽烛台的精致雕花和尖尖的装饰。
不然他当场就能脑袋开花。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庆幸了。
眼睛坏掉但是耳朵没聋的髭黑在屋外升起的熙熙攘攘中精准捕捉到了尚侍的声音:
“不守我的规矩,你可真勇敢啊。”
完了。
髭黑弓着身子,绝望得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女侍卫拖走。
眼眶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东宫光滑的回廊,引来了一众女官厌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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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被一群狂蜂浪蝶追求的事情淑子始终没有忘记,因此在她成为尚侍之后,就安排了兵司的女官和侍卫巡逻,同时后者也要受到前者的监督。
一个个的,不要在工作中玩各种游戏,内里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有些你情我愿的小情侣早就转移了约会场地,换个没有领导的地方花前月下也不错啊。
还有些喜欢刺激的,专门跑到长辈的隔壁房间玩耍……这就不多说了。
总之加上淑子颁布的严明纪律,宫中强迫女官的事情几乎绝迹。
但淑子也没有放松警惕,在女试中在民间又招来一些有力气的女孩后,这些女藏人和女侍卫一天三次地在内里巡逻,决不允许任何不轨之事发生。
因此,在被手下汇报东宫今日的异常之后,意识到无风不起浪的淑子和花散里就带着一小部分兵司的女官来到了事发地点。
看见被一个男人压住的那个女官身上穿的是玉鬘的新衣服后,淑子和花散里刚想冲进去就目睹了玉鬘的银梳反杀过程。
“等等。”淑子止住了花散里的脚步。
她们看见了:玉鬘起身——玉鬘蔑视——玉鬘抄起烛台痛击对方天灵盖。
她们看见了,玉鬘掀起竹帘、被阳光包围的身影。
这时候她头发凌乱、外面的小褂也脱落了,只留下有着皱褶的淡紫色底纹的唐衣。
但她高昂着头颅的样子,就像一位勇士。
不,克服了自青春期依赖笼罩在自己身上、被黑暗的世道强迫美丽的阴影的玉鬘、亲手打碎这层恐惧的玉鬘,这一刻就是勇士。
“你做得很好。”
回廊下,淑子和花散里对台阶上从惊讶、到不安、再到得到安慰后释然的玉鬘展开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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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尚侍、求求长官吧,老臣身为父亲,没有教好这个儿子,可那是我的长子啊,求您将他从监狱中放出来吧——他的眼睛还瞎着啊!”
右大臣一夜白发,此刻已经顾不上所谓的仪态了,为那个几十年来第一位有幸蹲大牢的大贵族髭黑求情。
声泪俱下、言辞恳切,任谁都能听出来这份爱子之情。
淑子却无动于衷,在她身边的花散里也面无表情。
“那也是内大臣的长女——那也是我和尚侍的长女呢!”花散里咬牙切齿。
怎么,就你家孩子值钱吗?
淑子接话:“别说那是我们的孩子,就算那是出身市井、无父无母的小女官小侍女,都不应受到这样的对待!”
“如果你说品德,那贵公子败坏的人品和几乎没有的道德使他和女孩子们相形见绌;如果你说身份,内里的年轻人都是我的女儿,你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哭诉?”
“你表面在哭儿子做错了,实际想的却是为什么这个错事没有成功吧?”
“如果真的被那畜生得逞,你今天是不是又会哭哭啼啼,诉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最后让我们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见鬼的女婿?”
“哐”,淑子将茶杯重重放下。
“别浪费时间了,准备好草席吧。”
在花散里毫不客气的送客下,知道大势已去的右大臣摘下了头上的纱帽,苍老的背影越加佝偻。
后凉殿的内室回归寂静。
“看见外祖这样,你也不好受吧?”淑子的声音轻轻回响。
侧边房间,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太子膝行到了淑子面前。
“我不是故意的,舅舅说他们已经情投意合、只是您——不是,是藤长官(花散里)不同意,我才牵线搭桥,不让有情人分离的。”
“尚侍——老师——您原谅我吧。”
怎么哭哭啼啼就被污名成小女儿情态了呢?瞧瞧,这个世界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哭呢。
“新来的掌侍若不是我的女儿、不能与我和藤长官说上话,你还会为此大动干戈吗?”
“麻烦乳母将东宫的侍女们偷偷布置了任务,皇太子真是不辞劳苦啊。”
“你也许没想干坏事,可万一成了呢——你也不过是个顺水推舟的无辜人罢了,我说得对吗?”
被淑子戳中心思的皇太子“哇”的一声,伏地哭嚎。
“行了,你也是个大孩子了,都和太政大臣家快议亲了,收起这副样子吧。”淑子冷眼旁观他的哭嚎。
“以后你的外祖父就帮不上你什么了,你自然是要找个好岳父啊。”
听见外家的势力彻底没有的皇太子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哭嚎,震耳欲聋~
他的认错,言不由衷~(注)
“以后就在东宫乖乖读书吧,别想着进入朝堂了,先好好学学什么是仁义礼智信,还有耻。”
淑子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被打上“傀儡”标签的皇太子,心中计算着他的剩余价值。
外面传来喧嚣。
“太子救我!”
“大胆,我是太子的乳母,你们怎么能这么无礼!”
原来是给皇太子打下手的乳母等人被带走了。
“这就是后果啊,学乖了吗好孩子?”
在皇太子哀求的目光下,淑子用扇子拍了拍眼泪汪汪的少年的脸颊,转身离开。
真是讽刺啊。
淑子轻嗤。
瞧瞧吧,口口声声相依为命,可到了这时候,这位和乳母一起度过十七年岁月的皇太子、这位被乳母在深宫悉心照顾、两人间情分论理不输给淑子和冷泉的皇太子,居然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懦弱若有形象,想必就是他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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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换血的理由被淑子隐瞒下来。
外人不知内情,可冷泉和秋好是了解内幕的。
“你还好吗?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忧心,安心做事就好。”冷泉特意慰问事件主人公、英勇无比的壮士玉鬘。
玉鬘一边礼貌对答,一边不顾礼仪,疯狂盯着冷泉的俊脸洗眼睛。
果然,女人只有多看看这样的颜值才有继续生活的动力啊。
冷泉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你想入宫吗?这样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
(天国的藤壶母后:难说)
玉鬘没想到这个时候冷泉还有想法,无论是安慰自己也好、看上别的什么也罢,玉鬘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老板就好好当老板吧,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她打定主意,要找一个又好看又中用又能被自己驯服的人。
冷泉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也没过多纠缠,问起了淑子的行程。
“尚侍大人去佛堂祭拜藤壶母后了。”
玉鬘话音刚落,冷泉红了眼眶,准备给母后抄写佛经。
都说了,男人们很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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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佛堂这个打卡地点,关上门后,淑子再一次独自上香叩拜。
一般来说,她只过来拜自己的欲望,不畏惧神佛知晓自己的大逆不道。
但在这个有玄学力量的世界,如果能对故人有好处,她愿意为她们送上香火,并真心祈求她们灵魂安宁。
因她和冷泉的要求,藤壶母后的牌位同样被供奉在了佛堂,和桐壶帝的牌位并行。此刻淑子透过这一方窄窄的木牌,看向了曾经与她共渡难关的故人。
如果说她和秋好是因为共同的目标聚到一起,那藤壶母后就是在最初的时候将软肋完全托付给自己的人。
淑子不知道藤壶母后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了解冷泉的身世的,也许是桐壶帝在位的时候,也许是老头去世之后。
但这不影响母后当初将她留在宫中的人手和那么小的冷泉全部托付给自己,并在冷泉登基后拒绝皇太后的名头,拒绝争权夺利。
当然,自己做的事情也对得起母后的信任。
淑子抬眼,看着满怀慈悲的佛像,永远都在光芒下熠熠生辉的佛像。
如果老天有眼,就该知晓,今日髭黑对玉鬘的强迫,当年母后也经受过。
那时候,她又是多么惊恐无助,之后又足足怀胎十二月,生下了那人的血脉?
每一个关怀她的人都在那十二月里不断安慰她,而她经受了整整一年不为人知的灵魂凌迟和半生漫漫长夜里的恐惧愧疚。
这世上,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和藤壶母后一样经受痛苦呢?
如今母后香消玉殒,始作俑者继续得意洋洋,准备着后代进宫,继续为他装饰富贵太平。
甚至还骚扰无辜的玉鬘,让她的血肉成为他权力道路上的棋子,何其可恨!
每天说着轻装简行、不麻烦百姓,可玉鬘不是人吗?藤壶母后不是人吗?
甚至在他心里,冷泉也不过是个具象化的符号、明石女公子也是他未来荣华富贵的保障吧。
太政大臣如此,内大臣亦然。
岁月和富贵下,他们既是他们,也早就不是他们了。
继续计算某人的剩余价值、准备过河拆桥的“坏女孩”淑子对佛像呢喃:
“藤壶母后早已原谅了他,可是他真该被原谅吗?”
“我当初与他能说是各取所需,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但是别人是不是被他强迫的呢?”
“如果真的有因果,那您什么时候审判呢?”
一阵风吹过。
神佛不语,也许听不见,也许已经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