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多得去钱权无法权衡和解决的的问题。
她不确定这些改变,是不是全部都是因为那场旷日持久的爱恋带给她的。
但总归是因那场爱恋而起的。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成了横亘在她与挚爱之间的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她觉得永远不能丢掉的尊贵体面其实毫无作用,转瞬即逝。
比起长久啃噬和折磨她的那些生理,心理的疼痛,这些简直无足轻重。
好久不想起Vinay了,忽然闪现竟然乍生出几分陌生。
她轻笑了一下,原来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深情无虞。
文时以注意到了这抹笑,却什么也没说。
他原以为,他应该对她有几分了解,现在想来,更像是她口中所属,自以为是罢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丛一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面没过多久就被送了上来,丛一还在卸妆洗澡好半天没出来。
文时以坐在她的卧室的客厅里,眼见着那晚滚热的面热气消散,又由热转冷。
目光长久地落在冒着油花的汤水上,陷入了沉思。
他能感受到她情绪波动和转变,但不知道那些转变里具体是什么。
不是伦敦街头的饮泣崩溃,不是惊恐发作时的脆弱坍塌,不是交缠在一起时的眷恋柔软,更不是社交时那种自在游刃有余。
很复杂,很难懂。
像是一个看似简单的精美盒子,以为是徒有其表,实际打开发现暗藏玄机。
他忽然感受到了略微的不安。
两个复杂的人,没有感情的结合,最好的结果,就应该是各自我行我素。
他不该动了想要了解的心思。
浴室的门被推开,丛一光脚踩在地摊上,头发还是湿的,发梢低落的水打湿了胸前睡裙那一小片布料,有隐隐的凸起。
她朝着他走来,随手拉开了椅子,坐在他对面。
“蛋糕明天补给你,今晚吃个长寿面吧。”
洗了个澡的时间,她调整好了状态。
“不用,吃碗面挺好的。”
既然她装作无事发生,他也可以。
文时以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放在嘴里,正准备咬断,丛一提醒。
“长寿面不可以咬断,我特意叫阿姨做了一根很长很长的,你要一口气都吃掉。”
文时以照做,吸溜了好大一口才将那根面条吃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好了,长寿面吃完了。”
“文先生,希望你,长命百岁。”
很简单,很陈恳的一句祝福。
他已经应有尽有,她便只说,祝他长命百岁。
可话一出口,她又觉得长命百岁或许也是一种折磨。
活着,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文时以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这句祝福,沉默了好久好久。
眼前人卸掉了精致的妆发,拿掉了那些贵重的珠宝华服,只穿着一条粉色睡裙,头发还湿漉漉地坐在她面前。
那双漂亮的眼睛凝望着他,眸光里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和淡淡的哀伤。
头顶的灯光坠落下来,将她过分漂亮的脸蛋勾画得极其精致清晰,她坐在原处,却好像娇艳欲滴的美神降临,全然不需要任何外物的修饰。
发梢的水已经完全阴湿了胸前的轻纱,遮盖不住轻纱背后的粉嫩白皙。
他不自觉盯着那里,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动,脑子里闪过邪恶的念头,不再受理智驱驰。
“丛一,刚刚你说的,算数吗?”
“什么?”
“生理上,床上,满足我。”
第26章 穷冬 乖宝宝
文时以说得相当直接, 灰蓝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等候她的回答。
那碗面放置在他们中间,已经彻底地变冷, 表面那层油花已经有了轻微凝结的迹象,看上去食欲瞬间被降到最低。
丛一大概是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里,很多想法从她脑海里掠过。
只不过, 很乱,没有什么逻辑和道理,她也理不清楚。
对于文时以说出这句话,她也没多震惊。
“你还没洗澡呢。”
“现在去洗。”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那一点点小要求, 起身准备往浴室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或者,你不介意的话, 和我一起, 再洗一次?”
男人绕身后忽然开口,丛一背对着他,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请求。
一个有点过分,但是又让她有点心动到不想拒绝的请求。
她努力抬眼,看向眼前依旧平稳自持的男人, 试图努力解读他几秒。
但很可惜, 解读失败, 无果。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继续坐在原处。
“那你过来,抱着我去。”
请求得到了允准,文时以极淡地笑了下,折回去, 重新站在丛一面前,朝着她微微弯下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下一秒,她展开双臂很熟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待她准备好,他单手抱起她稳稳地走向浴室。
热气升腾的空间内,他强势缠吻住她的舌尖,将她整个人吻得快要窒息。
长久湿润的一个吻。
那是他们自相识以来,他吻得最凶最用力的一次。
不带着任何情绪,只带着原始的欲望。
在浴室折腾了一大圈,回到床上的时候,丛一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始终缠绕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漂亮的凤眼盯着他,脑子忽然闪过某个念头,脱口而出:“你和你前妻,这样过吗?”
她又开始乱称呼起来。
怎么就和她解释不明白了呢?
是前未婚妻,不是前妻
她偏偏总是这样叫。
见文时以不肯回答,丛一又伸手去剐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碰到了一些青涩的胡茬,委屈兮兮地微微皱了下眉。
“瞧着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
她挑衅道。
他依旧没有理会她,也不说话,只是用行动发泄着不满。
刚刚在浴室丛一的体力已经损耗了太多,现在只能是任由文时以抱着,吻着,躺在床上仰面看向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困意和疲惫开始突然侵袭,这样的时候往事总是扰动。
她强制压下去,觉得自己这次一定可以成功。
被点燃欲望的男人沉溺在她怀里,她在热情回应和某种逃避中挣扎,逐渐失去神志,理智模糊。
她生得太漂亮,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每年砸了成千上百万娇养出来的,在灯光下白得令人眼晕。
就算是他们是联姻,就算他们只是名义上没有感情的夫妻,该行驶的权利总归是要的。
是她说的,满足他,各个层面的满足他。
她既然这样大方地提出来了,那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直到感受到某种异样。
闭着眼的女人陡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那些杂乱又模糊的碎片朝着她袭来,全然驱散了渴望和专注,她无法再投入也无法再继续。
她尝试着推开他,几次他都以为她只是不能适应有些害羞,并没有停止。
她开始克制不住地流泪,像是被触及了某些隐晦痛处,伏在他肩头,全身剧烈地颤抖,话语声也隐隐带了哭腔。
“停停下来,不要,不要继续了。”
一边说,她一边乱抓了几下他的背和肩,她的指甲又长又复杂,上面的每一颗钻的切割面都锋利得很,一不小心,就把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给刮破,瞬时留下一道又一道明显的红痕。
尖锐的痛觉以及拼命的推搡让迷惘中的男人逐渐清醒过来。
混沌中,他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解,同时也渗透着不安。
他看得出她的抗拒,也看得出她的不安。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和之前在飞机上时,一模一样。
所有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一切都被迫停止了下来。
文时以见她一副情绪激动要哭了的模样,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将她整个人求捞起来,抱在怀里帮着她顺气后,长久又沉默地凝望了她好一会儿。
最终丢下一句。
“你是只能接受你前男友碰你吗?”
除了为了让她死心,刻意揭破Vinay有新欢那一夜以外,文时以几乎从不会在丛一面前主动提及她的初恋。
他知道那是她隐晦又不希望被人揭开的陈年旧伤,非不得已她不提他不问。
但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了也按耐不住了。
他有种被随意戏耍了的感觉。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打算一辈子都为了她宝贵的前任守身如玉吗?
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和他进展这么快,可是她挑起来的火。
是她信誓旦旦在车上和他夸下海口的。
现在又这样,算什么?
看着他上钩失控很好玩?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明明刚刚,他能感受到她的欢愉的。
可又在他马上想要继续的时候,她却硬是要推开他,很疯狂很抗拒,让他完全没办法安抚的那种。
他没有用强的意思,失了兴趣。
她既然这么不乐意,就算了。
这种事,除非双方都乐意,否则也没什么意思。
这次,长个记性就好。
没有得到回答,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她始终不肯望向他,也不理会他的沟通和交流。
这样做,文时以瞬间连问下去的那点欲望都没有了,独身重新回到了浴室。
没多久,哗哗的流水传进耳朵。
听起来,格外讽刺。
丛一仰面躺着,眼角的泪滚落下来。
她摸索着抽了两张床头的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流。
连衣服也懒得再换了,头发湿透。
她侧过身,猛地拽过被子将自己裹紧,按捺住发抖的身体,不吭一声地闭上眼。
热气升腾蔓延,文时以不顾一切地发泄着。
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这间浴室发生的画面。
满脑子都是她。
他莫名烦躁。
以及,有很强的挫败感。
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拿各种方面满足他为条件筹码的是她。
欲拒还迎,管杀不管埋的还是她。
还是说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得随着她心意来。
她一时兴起就随意勾着他,不愿意了就可以连理由都不给他一个,踹开他,犹豫一下都不会。
他的感受,他的心情,在她那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水流开到最大,还是冷水。
从头浇灌到脚,那种冰冷足以让人瞬间头脑清醒。
更足以浇灭他对她涌起的种种心思。
文时以用受过伤的手扶着自己,不断重复着。
直到结束一切,他从收拾妥当出来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连头发也没吹,衣服也没穿,便裹着被子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有,呼吸匀称,只是双眼有哭红过的痕迹。
暂时,他不想和她再交流。
他放任自己也有脾气一个晚上。
但落在行动上,他还是担心这样湿着头发睡下,她第二天会不舒服,才在伦敦养好了一点点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找了一条干毛巾尽可能地把她散落在的枕头上的头发给擦干,费了不少时间,他确很有耐心,不肯敷衍一点。
之后又在她床头放了杯热水,他坐在床边,看着始终闭紧双眼,任由他摆弄的人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文时以没有在躺到丛一身侧。
他们连续许多晚的同床共枕在今夜就此中断。
卧室的一角还有一张贵妃榻,文时以选择在那里休息。
灯熄灭了,跨年夜刚过,新年伊始,别墅外偶尔能听到遥远的烟花声响,只是那些光亮被厚重的窗帘布遮挡,透不进来。
那些热闹,那些欢喜,于这座承载着她太多太多悲伤崩溃以及难堪回忆的山顶别墅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
她永远困在这,灵魂也困在这。
同样,文时以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原以为她很好懂,其实不然。
她时常用烈酒麻痹自己,时常从光彩照人骤然坠落得破碎不堪,时常给他惊喜和主动贴近的错觉,又在他欣然接受时迅速抽身,收回所有。
长这么打,整个京城,没人敢这么对他。
艰难地入睡。
可实在是太过勉强,哪怕睡着了也睡不踏实。
大概是夜里三四点钟,文时以又睁开眼。
本能地往床上寻觅了一眼,却没看见她。
他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但也没有回音。
心头一紧,文时以赶紧掀开被子起身,在卧室里找了两圈无果后,拉开窗帘,他在阳台上看见了她纤弱孤单的背影。
光线很暗,把她整个人勾勒得模模糊糊,站在寒风中摇曳,像是随时都会被着很暗和冰冻给瞬时吞噬一般。
不知为何,他的心落寞了一瞬。
他站在她背后不远处,顿住脚,看着她,想开口的那一刻又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又或者,此时此刻,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平静、和谐、不存在半点的试探、考量、刺伤,以及纠缠不清的利益。
无事发生,共存在同一时空里,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们。
他看着她背影的这一秒。
这一秒。
这一秒,惊天动地。
这一秒,震耳欲聋。
深刻地撞击在他的心脏上。
阴天了,漆黑的夜里完全看不到任何月光。
她站在那,站在一团黑暗里,明明已经冷得发抖,却固执着站在原地,明明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却头也不肯回一下。
不知道看什么,目光却始终在搜寻着,漫无目的。
大概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开始下雨。
又过了几分钟,雨丝变成了雨滴,又从雨滴成了雨珠,一点一点砸落在没有封闭的栏杆上。
烟花停了,元旦佳节褪去了新年的光环,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
一个和无数黑夜一样,孤寂空荡的夜晚。
雨声交叠,阳台上望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上凋敝的树色和远处夜雨朦胧中的霓虹璀璨。
有冷风吹来。
丛一被侵扰,稍微摸了摸自己冰冷的双臂,然后她熄灭了指尖的那支烟,又不动声色地丢在了烟蒂。
那一点猩红,迅速消失。
她依旧没回头,只是在雨色夜色交叠中,淡淡地开口。
“抱歉,今晚是我不好。”
第27章 穷冬 “着急回去结婚。”
文时以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身后, 望着夜色雨色交杂中的背影,听见了她的道歉。
一个言语上是道歉,但口气和情态都完全不像是低头的样子。
丛一骄傲地抬起头, 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坠落的雨珠模糊了视线,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到处乱飞。
和Vinay分开最初分开的那一年里, 她一个人住在这,成宿成宿的日夜颠倒。
她唯一外出的活动就是一个人开车去山顶,然后站在太平山,遥望着各个时间段的港岛景色。
只可惜港岛不会下雪, 过往的一切都不会再重现,她无数次地流泪,迷惘着坠落, 又绝望地认命。
时间落在她浮夸虚假的生活中成了毫无价值的计量单位。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直到在她近乎麻木的这第四年冬天里, 在伦敦那个飘雪夜,文时以用最残忍的方式不由分说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只是,这一刻,她还没意识到。
她的生命就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纯粹的雨声里,她忽然轻叹了口气, 低下头。
可就算当年, 她那么爱Vinay, 她也没有和他做过。
一次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到今天和文时以这一步。
往事纠缠,她有些喘不过气。
“08年,港岛的那场金融危机,你记得吗?”
她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文时以走近了一点,抬起手想扶着她离阳台边远一些, 免得沾染寒冷湿意会受凉。
但手悬在空中大概几秒也没能落下去,最终收了回来。
“嗯,记得。那年不止港岛吧,京城的生意也不好做。”
“那一年,我们家还挺难的。”
得到了回答,丛一悠悠地开口,听不太出情绪。
那一年,金融风暴席卷整个港岛,乃至全球。英国楼市跳水般暴跌,美国泡沫经济瞬时幻灭,美联储和欧洲央行协同降息,依然无法阻止和减缓全球范围内的短期利率,货币资产,证券房地产,急剧地超周期性的恶化,各行各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被推倒,多少人一夜之间债台高筑,资产凭空蒸发。
又赶上当时丛家当时找了几个金融高手进行大量的期货加杠杆资产打理,一时间血本无归,现金流及资金链断裂无法周转。
股价暴跌,各项目都等着资金运转。
那时候宣瑞账面上损失的钱每天都超过七位数。
丛敏兴近乎是一夜白头,天天站在宣瑞的大楼上只想往下跳。
各行各业的难做得要命,丛家的各类生意里,唯一被较少波及和影响的,就是当时的港口海运以及相关基础建设。
但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了台风天有一艘货船出了问题,船上的大批货物滞留海上,好不容易即将抵港又因为察验等各种理由被扣滞留,还被迫交了一大笔滞留金。
眼看着损失日益翻倍,百年家族面临危机,丛敏兴四处托人,最终求到了汪家门下。
汪氏的创始人汪传雄是在道上混的,从小马仔一路打拼,在九十年代的港岛也算是有名号。后来各帮派势力削弱后,汪传雄消失隐匿了几年,再一现身便是以汪氏创始人的身份。
混是不混了,但是从港口接下这艘货轮倒也还是能办。
但当时各行各业都在面临着困难,经济持续低迷以至于人心惶惶,近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汪家答应出手相助,但是丛敏兴许下利益五五分隔的承诺却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佐证。
当时的丛家,就近可以能抵押的资产几乎尽数做了抵押,海外的资产又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转移回国内变现,百般无奈之下,丛敏兴只能选择将丛一送到了汪家。
准确的来说,是丛一主动提出,自愿去的。
“那时候我才九岁多,蓉蓉和丛莱那个小鬼才不到五岁,还都不记事。”
“尤其是蓉儿,本来出生的时候就又瘦又小,小时候老是生病。”
丛一深吸了口气,越是不想要回忆起来,那些东西越是历久弥新一般在她脑海最深处扎根。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能记住什么呢?
可偏偏,她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她一个人走进了郊区别墅阴森冰冷的大门,记得卧室的门口站满了汪家的黑衣保镖,而她独自抱着她的小熊坐在床边。整整五天的时间里,连被子都没敢掀开过一下,困了就倚在床头,稍微一有声音她就会惊醒。
但就算再怎么警惕,再怎么小心,她终究也就是个只有个九岁的小姑娘。
给汪家做事的人,大多都有着不太见得光的过去,放荡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当惯了,什么事都敢干。尤其是汪传雄最信任的手下,几乎是城郊这片所有产业的一把手,四十多岁的中年干瘦男人喝得醉醺醺,力气却大得出奇,竟然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按住丛一的时候,不满十岁的她根本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她大声地叫着救命,但没人理会。
因为这里是汪家,不是丛家。
她感受到了各种恶心的触碰,虽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自己穿着的漂亮小裙子被撕得粉碎,在大力挣扎里还被扇了一个用力的耳光,嘴角顺时满是血腥。
她拼命碰倒了床头的玻璃杯,胡乱地抓起玻璃碎片,尖锐地大叫着,手心被割破,鲜血直流,同时也划伤了那人的胳膊。
她被那人粗鲁地踹下了床,膝盖跪在碎玻璃片上,疼得她眼泪乱飞却不敢退缩怯懦。
丛一记得很清楚,她话才能说明白的年纪,捏着那两块玻璃碎片,口气特别凶,但声音又在狂颤不止。
“如果我要是有意外,我爹地不会放过你们的。”
略带稚嫩的声颤抖着叫喊,半跪在地上,甚至害怕到忘记了疼痛。
见那人还在犹疑,她捏着玻璃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躺了下来,她的脸上有掩盖不了的恐惧与稚气,但那双生得漂亮又噙着泪花的眼睛里,满是坚韧和恨意。
“就算没有丛家,我妈咪也不会放你的,你你跟汪叔叔,交代不了!”
一个九岁多的小姑娘,还完全不懂得如何推拉谈判,威胁人的话还只会说一句不会放过你,这还是临走前丛敏兴临时教给她的。
甚至就连这一句她都说得不算连贯。
她只记得来汪家的前一晚,殷媛瑷反复告诫她,叮嘱她,不许任何叔叔伯伯靠近她,更不许他们亲她抱她。
她只记得这些了。
她什么都还不懂,只知道为了丛家,为了父母,为了弟弟妹妹,她必须要来。
那人被胳膊上的疼痛刺醒,酒醉散了几分,见她死死攥着玻璃片,到底是怕真的闹出人命和丛家无法交代,最终作罢,骂骂咧咧地离开后,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纱布和药物,医生过来准备帮她处理膝盖和手心的伤口,她宁死不肯让任何人碰她。
等到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爬到药箱边,自己尝试着将那些药胡乱地涂上,随便地包扎起来。
然后,她重新换上了他们拿来的衣服。
也是一件很漂亮的小裙子,是淡绿色的,是完整的。
她至今都还记得,所以她的衣帽间,礼服藏间什么颜色的华服都有,就是没有淡绿色的,甚至连带着任何程度的绿色她都讨厌,她收藏的各种稀世珍宝里,几乎没有绿色的宝贝疙瘩。
当时文家送来的聘礼她坚决不要,第一个也是拿着那对扎眼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出气,摔了个粉碎。
玻璃划破了她的手心膝盖,流了很多血,甚至弄脏了她的小熊,刚刚挣扎的过程里,小熊的一只耳朵也被揪掉了,可怜巴巴地被她抱在怀里。
离开前,她唯一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就是要了一顶带着遮面轻纱的小礼帽,将自己还没有消肿的嘴角和脸颊给遮住了。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再狼狈不堪也不能在外面尤其是媒体面前表现出来,尤其在这个节骨眼,父母反复叮嘱,一切都要小心,绝不能和任何外人说起家里的情况,所以她特意要了这礼帽。
她一个人走的,那只破碎的小熊被她丢在了床头没有带走,孤零零的。
整整一周,很长,也很短。
她礼貌地站在大厅正中央,乖巧地和汪传雄说了声再见还不忘行了个礼。
她的余光可以看见那人就站在一边,又紧张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行过礼后,她一步一步,挺直腰杆,穿着那件浅绿色的公主裙和白色小皮鞋,走出了这幢荒芜的城郊别墅。
门口,是等待着她的丛家的车。
货轮顺利抵港,货物的损失也被降到最低。
有了周转的现金流,丛家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
再之后国家放出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帮扶资金,金融风暴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市场的周期代谢逐渐平息。
这场危机里太多的企业破产倒闭,包括有些数十年上百年累积财富的老钱家族也被重创。丛家算是幸运的,趁着英国楼价跳水时购入的大量房产在危机后赚了一笔大的,凭借着百年根基,丛家也算是度过了难关,慢慢恢复了元气。
现在的港岛,早就没有汪家了。
丛一听说过,那个人随着汪家的一大批人,因为走私被抓了进去,数额之大,加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罪名,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大概是前两年,丛一找人偷偷打听过,那人已经在狱中病死。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蒙上了尘埃,被越来越少提及。
只是丛一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在汪家经历的一切,包括父母。
脸上和膝盖上的伤,她只说说错了话挨了打,别的什么也没多解释。
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且还活着的人,除了丛一自己,也就只有Vinay了。
她对Vinay的那些复杂又深刻的情感,除了有纯粹的喜欢和爱意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还来源于,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她所有不堪,又愿意无条件包容和爱护她的人。
不是因为她是丛家大小姐,只是因为她是他心爱的camellia。
他会心疼地吻过她手心和膝盖上的伤口,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和她确认保证,他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会在她没办法接受更近一步的时候永远自己一个人去浴室解决,解决完还会回来温柔地安抚她,替她擦掉眼泪。
她所有的脆弱和恐惧,那种强烈的不安全感,都被他保护的很好很好。
像是冰封的土地上盛放得十万朵玫瑰。
她不是恋爱脑,也不是自甘堕落。
她只是太眷恋那种被安全感归属感紧紧包裹着的感觉,太害怕一个人去拯救那个无助的九岁小女孩。
伦敦和爱丁堡总是有连绵又漫长的雨季,哪怕有罗意璇这样的好朋友陪着她,她内心的孤独和彷徨感依旧没办法被驱散。
甚至在没有阳光的白天,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气。
恰好在那个时候,Vinay在她身旁。
他良好的教育背景让他整个人高贵文雅,他是那么温柔,会亲手给她写诗,会抱住她一整夜都不肯松手。
文时以说的没错,刚好的时间,她遇上了一个刚好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失去了。
政商、异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的心理问题,惊恐、抑郁到如此躯体化的地步,也不仅仅是因为分手造成。
对于丛家长女这个身份的复杂情感,对责任和使命的各种制约下她有种种点的无奈。
她恨这个身份,又珍惜着,感恩着,无法抛却一切地跑脱。
她好爱好爱爹地和妈咪,好爱好爱弟弟妹妹。
爱他们这个百年繁盛兴旺的家族荣光,爱生她养她的这片富庶繁华的岛屿。
所以她从来没有怪过父母。
她完全自愿,也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在冲动割腕被救回来后,她没再选择放弃过自己生命。
她把自己藏在这,日复一日地自我伤害,选择了逃避。
也从此,不再理会家中生意。
爱的同时,她又恨透了这摆脱不掉又必须低下头顺从、割舍不了的一切。
于是,她选择从人人敬畏的丛家第一继承人,骤变成了碎钞机器。
近乎是泄愤一般地花钱,放纵,这些年来也始终被媒体诟病。
但这些钱是她应得的,她就是要随便奢靡地花费掉。
雨下得更大了,旧人旧事纠缠不休,她快要被击溃。
她本来是想要告诉文时以的,但话到嘴边她完完全全地开不了口。
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微微地发抖。
文时以不知道她究竟回忆起了什么,以至于会忽然如此痛苦。
放下的手又重新抬起,他抱住她的肩膀。
没想到,下一秒,她猛然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完全埋在他胸膛,放肆地大哭起来。
“丛一”
他不确定地叫着她的名字,瞬时慌了。
“好疼,好疼”
“哪里?”他实在担心,“哪里疼?”
“膝盖,膝盖好疼,好疼”
这样阴沉的天,他应该想到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痛不是当年一跃而下的断腿之痛,是那些细细碎碎的玻璃渣,早就已经落进了心里。
“稍微忍一下,我抱你回去。”
也想不了太多,文时以将快要破碎的人抱起,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卧室。
丛一拒绝过于光亮,所以只开了床头灯。
浸泡过热水的毛巾拧干,文时以亲手准备好,小心地盖在了她受过伤的膝盖上。
他单纯以为,那些疤是手术的痕迹。
他才想要开口询问止疼药在哪,就又被她抱住。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喊疼了。
文时以的心在那一刻莫名被触动,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在碍于面子骨气和那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之间斗争了几秒,最终面子骄傲败下阵来。
他轻轻地抱住怀里的人,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尽可能温柔地在耳边安抚。
“没事的,一会吃了止疼药,就会好很多。”
听到文时以这话,丛一的眼泪更凶了。
身体上的疼可以缓解,那心里上的这些苦呢?
雨声与啜泣声交叠在一起,冬日的寒风吹起来,整个港岛浸泡一片湿冷寒凉中。
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什么都没有,冷得深入骨髓,冷得让人没法呼吸。
她就这样挨在他胸膛,哭湿了他胸前的一片布料。
直到最后哭得筋疲力尽,她也始终不肯松开他的衣角。
没办法,文时以到底还是和她重新躺在一张床上,抱着她睡的。
想来都有点丢脸,又很挫败,被挑逗得硬了之后又被未婚妻踹下床自己解决。
刚下了决心要长个记性,以后对她只有责任和相敬如宾,转眼才不过几小时就又心疼地躺回她身边,连袖口都要被她用来擦眼泪。
她拒绝吃止疼药,他也没办法。
折腾了一圈下来,他完全没了睡意。
看不见的黑暗里,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膝盖,揉了两下,又被她躲开。
“别碰”
“疼了?”文时以的音调颤抖,不敢再伸手,“好,不碰。”
她蜷缩成一团,哭泣声逐渐渺小。
他也不想细究,他已经接受,她会总是像拼凑不起来一样,随时碎裂。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复,文时以悬着的心慢慢跟着放下来。
只是担心之后,那种情绪上的余韵叫他百般不适。
他开始思索,思索自己胡乱情绪的来源。
然后越理越乱。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下来。
他是心疼她的。
他也说不上来心疼什么。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早已是应有尽有,纯粹因为一段失败的爱情就心疼她吗?
他也想不通。
但是他能感受到,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和破碎感。
因此心疼,心疼到了快要不能自控的地步。
于是,他开始无法忍受这种复杂的情感,也不能接受他和她现在不清不楚的存续关系。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没睡熟的人,帮她拨弄开了濡湿在脸颊上的发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样想好,他一直在盼着天亮,在等着她醒来。
谁知道她哭累了,一睡睡到了中午。
文时以就这么一直等着她,看见她揉着红肿的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了。
“你怎么醒这么早?”丛一迷糊着开口。
“今天之后,还有安排吗?”
“什么?”丛一还糊涂着。
“没有的话,今天我们就回京城。”
“这么急回去干什么?”
“结婚。”
第28章 昼日 Miss Camellia/我……
/山茶花小姐
下午才在他强势的怀抱里醒来, 晚上便告别了父母,午夜她就已经又躺在了他的私人飞机上。
走得可算是相当匆忙,丛蓉也没能跟来, 说好了等下个月农历新年结束后再接来京城这边玩。
她都答应他了,不会悔婚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昨晚痛哭过一场,她没什么精气神, 懒散地依靠在床边,看了看舷窗外的月色又把目光转移回他身上,随口聊起了文家的情况。
“你们家,都有谁来着?”
眼看着她都要上门, 嫁到文家去了,她还没有太搞清楚文家的人员构成和复杂关系。
当时罗意璇给的资料实在是太厚,看完文时以本人的, 也就勉强翻了一下Sephora一家, 翻到ABV那一页扫了一眼后,看财务和股份构成状况事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她再没这个耐心细致琢磨每一个人。
“你有个前妻,还有个妹妹,还有呢?”
丛一试着回忆, 回忆起来的又全是碎片。
“是前未婚妻。”
这是文时以第不知多少遍纠正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开始回归正题, 认真地丛一介绍。
“除了嘉嘉,我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我爸爸和沈阿姨的孩子。”
“沈阿姨?你后妈?”丛一思索了两秒,还是觉得后妈这个称呼有点难听。
“你在文家也叫阿姨吗?那我以后跟着你叫阿姨?”
“不用,在家里,她就是我妈妈,我是怕现在介绍会乱, 你分不清。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嫁到文家了,待我一直很好。”文时以敛了敛神色,“等到京城,领了结婚证,婚礼上喝过改口茶后,你也跟着称呼她妈妈就好。”
领证,办婚礼。
这一系列陌生的词汇听得丛一有点不适应,但还是点点头应下。
“我爸爸和沈阿姨是在我四岁的时候结的婚,也就是我父母离婚后一年,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时笙,所以不到半年我就有了弟弟。沈阿姨以前是电影明星,拿过很多有分量的国内外大奖,是京城电影节的终身荣誉评委,当时在京城很受追捧。后来和我爸爸结婚后,就慢慢淡出了,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
文时以细说起自己父亲和别的女人的感情平静得出奇,完全没什么起伏,口气平缓。说完他们的婚姻,又继续介绍着他们的孩子。
“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所以我一共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年长的是时笙,他只比我小不到五岁,十六岁就去了港岛求学,前几年才回到京城。目前家里的事是我和他一起在管,港岛这边所有的生意,包括京城的一些细碎的产业都由他负责。时笙能力很强,性格又温和最像沈阿姨,所以嘉嘉和她最亲。时安比时笙小两岁,目前还在Stanford读博,以后大概率不会参与集团的事,会专心科研。现在人在美国,要等到春节的时候回来你才能见到他。”
“还有个妹妹,你知道的。去年刚毕业从法国回来,现在和喻家的老二订了婚,在筹备婚礼。她和罗家二小姐关系最好,你应该有了解。”提起这个妹妹,他不免多解释两句,“嘉嘉年纪小,和你弟弟妹妹一般大,被我爷爷奶奶他们娇惯坏了,所以有点任性,但人很单纯好相处,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你。”
“这样,到京城也有个妹妹给宠着,这蛮好的!”丛一喜上眉梢,高兴地说着,转念又觉得喻家听着耳熟,恍然想起凑过去问了一句,“哇哦,所以你前妻的弟弟,现在成了你妹夫?”
拐着十八弯的关系,丛一也要硬给他们联系到一起。
“嗯。”文时以承认。
“那你除了工作,还真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你前妻呢!”丛一酸溜溜地又补了一句,神色意味不明。
话题被拉远,文时以也有点分神,专注思考了几秒,做出了认真的回答。
“是会有见面的机会,但应该都是两家必要见面的场合,这种场合,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缺席,以我妻子,文太太的身份。”
文时以这一番话简直是滴水不漏。
带着现任和前任应酬,想想都让人觉得刺激。
“算你有觉悟。”丛一微微笑了笑,算是满意文时以的回答,“继续说吧。”
见她不再追问,文时以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现在已经很少再管集团的事了。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年轻的时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琵琶大师,所以现在每天也会练琴,她的学生会经常到家里做客。我爷爷”文时以稍微卡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形容词,“和我爸爸,还有我一样,就是被选中的,文家继承人。”
“总之,他们都是非常和蔼好相处的长辈,尤其是我奶奶,她最心疼我们这些晚辈。”
这话说得倒挑不出错,但听着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到底也没说什么。
介绍了一大圈,丛一对即将要嫁入的这个家族有了基本的了解。
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港岛上那些个家族内斗秘闻她可知道不少,就说冉梦捷他们家那些破烂事,听了都让人糟心。
自家人文时以肯定是不会说他们坏话的,她还得亲自看看,相处一番才行。
安心睡了一觉,清晨醒来飞机便已经落地京城。
赶得巧,寒冬腊月里,京城正飘着雪。
丛一蜷缩在毛毯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天,出了会儿神。
还是文时以突然开口,她才回过神。
“你弟弟那辆车,我托人找到了一台其他颜色的,今天刚好送过来,现在已经停在我们家的地库里了,刚好回去可以看看,这两天把牌照上了,你在京城就先开这辆。”
“什么车?”丛一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落地港岛的时候,她开着丛莱的那辆柯尼塞格one随口说了一句还不错。
一句还不错,他就费心思给她找来了。
丛一抬眼看了看文时以,沉默了几秒,开口说了句谢谢。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还礼给他了。
“多穿一点,京城不比港岛,现在还是腊月,容易生病。”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道谢,摘下了自己的米色围巾给她戴上,细心地叮嘱。
温暖和柔软围绕着她,丛一垂眸好一会儿,然后又抬头对视上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透过那双眼,她捕捉到了些微的情绪涌动。
“休息好了吗?”
“如果休息好了的话,和我回家吧。”
得到了她的允准,文时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下了飞机上了车。
文家在城西,这一路,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丛一不怎么认识京城的路,只知道车一直在行驶着,那些纷飞的雪花从她眼前掠过。
到了文家,车子依然没有在大门前停下,而是转弯直接驶入了地库。
地库里停着的那些色彩纷呈的车和丛莱那几排有一拼。
“你的车?”
丛一忽然觉得刚才他送的那辆柯尼塞格one不值钱了。
“不是,都是嘉嘉和时笙的。”
“啊?”
丛一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这些豪车没关系,便是不玩车。
她正愁着不知道回什么礼好呢,这下她都不用费心思了,直接从丛莱那挑几辆拿的出手的送就好了。
“你看你弟弟妹妹都有这么多,你一台都没有多没面子,我送你几台好了!”
听了丛一这话,文时以想起了自己在城郊私宅的那些颜色单调排列整齐的车子不由得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比你弟弟妹妹们这些差的。”
丛一想得简单,以为他只买车送礼自己没这方面的爱好,都忘了他聘礼里那辆布加迪是什么分量的人民币玩家才能得手。
“好啊,那就谢谢一一了。”文时以顺势摸了摸丛一的头,真诚道谢。
车也看过了,丛一基本满意,就等着上牌。
在京城这些事自然都丢给文时以去解决。
从电梯一路上来,丛一身上那种傲娇劲儿又上来了,像极了当时在伦敦拜访Sephora的时候。
挽着文时以,她第一次以未来文家儿媳的身份出现在了文家人面前。
一楼的厅堂里有不少人,根据文时以昨晚在飞机上给她看过的照片,她很轻松地便能对上每一个人的名字,相貌。
“哇,大嫂好漂亮啊!我就说吧!”
安静的厅堂里响起一道稚气的女声。
文紫嘉兴奋地和旁边的喻衍洲夸赞,全然忘了丛一已经都同文时以站在眼前了。
喻衍洲随着文紫嘉的目光看了几秒,认同了她的话。
丛一和姐姐,是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嘉嘉,不许没规矩。”旁边的文时笙小声提醒了一句。
文紫嘉撇了撇嘴,退到了文时笙身后,闭上了嘴巴,只是目光始终流连在丛一身上。
“爷爷奶奶,爸,妈。”
文时以领着丛一站在一众长辈面前,向所有人介绍。
丛一一如既往一点也不怯场,站在所有人集中的眼光中,自信地和文家各位长辈打着招呼。
“爺爺,嫲嫲(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丛一略微顿了顿,看了一眼的目光一黏在她身上的文紫嘉,狡黠地笑了下,“弟弟妹妹,你们好,我是丛一。”
场面出乎意料的和谐,如文时以所言,他的家人都很好相处。
“一路过来,辛苦了。”舒吟先开口,亲手把今日备好的热茶递到了丛一手边,“快先喝杯茶歇歇。”
“不辛苦,嫲嫲(奶奶)。京城这边应该叫奶奶,对吗?”丛一思索了一下。
她普通话还可以,基本不会和舌头打架,表达也相当清楚。
“是叫奶奶。”舒吟和蔼地笑了笑,和一边的文斯华对视了一眼。
得了回答,丛一干脆一鼓作气,又叫了一声文斯华爷爷。
“京城要比港岛冷不少,还适应吗?”文兆锡礼貌问候,“这次回来,和你父母商定妥当了吗?”
“这确实比港岛冷些,但这里会下雪,我喜欢下雪。”丛一发自真心地说着:“我父母一切都好,这次过来临行前也和他们聊过了。”
“最近这几天一直都有雪,你要是喜欢,回头休息好叫嘉嘉带你去四处转转。”沈映蓉坐在文兆锡身旁,温柔地提议。
“好啊好啊,大哥平常太忙了,大嫂如果想去转转,我带你去!”文紫嘉很是兴奋。
丛一闻言看了一眼一边的文时以,印证了他飞机上那句,文紫嘉应该会很喜欢她。
“那到时候就麻烦你喽。”
“不麻烦不麻烦!”
在楼上一家人又随口聊了几句,文兆锡便叫文时以带着丛一先回房间了。
寒暄的话都可以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再说,领证这事要紧。
本来没这么急的,沈映蓉托娘家人给算过,腊月二十八是大吉之日,宜嫁娶,合适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原本说好的日子文时以忽然拼了命的要提前,眼下吉日最近的也就剩今天了,再远的,怕是要到正月了,便只能仓促些。
好在文时以留在港岛这小半个月,他们倒是把红底照拍好了,直接拿来用也很方便。
“你们上去休息收拾下,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随时出发。”
“好,谢谢爸妈。”文时以点点头,在丛一惊诧的目光下,带着她上了楼。
他的卧室在三楼,一整个三层都是他的。
今天领证这件事,文时以完全没有和她背书过。
丛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天夜里还在港岛的私宅里饮泣不止,今天清早她就要和文时以领证结婚了?!
在一众亲戚长辈面前不好发走,直到在众人目光下上了电梯,电梯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她才甩开文时以的手。
“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领证?”
“今天是吉日,宜嫁娶。”
“哦。”
“不是!不是吉日的问题,是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丛一反应过来。
“忘了。”文时以开始随口胡说。
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那晚抱着她哄睡的时候,忽然不想再接受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刻也等不了地想要结婚吧。
“这么大事你忘了?”
“大事。”文时以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有点不太高兴的俏丽女人,“我们领证,确实是大事。”
被他这么一说,丛一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一瞬。
这和他一起洗鸳鸯浴,飞机上打kiss腻腻歪歪都不一样。
是一种即将要嫁人的羞赧感。
“不是说好,腊月二十八嘛。”
“一样。”文时以顿了顿,“反正,早晚,都要娶你。”
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开了。
文时以没给她再追问的机会,紧握着她的手,从电梯里迈步出来。
周围的佣人们自觉地避到一边,微微低下头。
丛一甚至都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一层的装修陈设,就被文时以带到了他的房间。
推开门,扑面而来淡淡的焚烧过的木质香。
和她在以往闻到过的不太一样。
“你房间用的什么香?”
“云家的檀香。”
“京城制香的那个城南云家?”
丛一有印象。
云家颇有几分手艺人的傲骨,制香手艺了得。但有些香不宜保存运输,所以杜绝运销,港岛上好多千金名媛都很钟爱,钟爱到不惜打飞的过来京城买。
丛一刚想开口问问香的其他细节,角落里传来了两声孱弱的猫叫。
几秒后,一只长毛蓝金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毛茸茸的头来。
一只脸非常甜的长毛蓝金。
“呀!小猫咪!”丛一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蹲下来主动去抱。
可惜没抱到,小猫胆子很小,被她这样一叫,转身就跑。
“好吧,它胆子好小喔。”
文时以快步拦住了逃跑的小猫咪,将它抱起来顺着毛摸了两下然后放在了丛一的怀里。
“它没见过你,所以有点害怕,其实它很乖的。”
小猫咪在丛一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很快被她安抚住,喜欢的不得了。
她从小到大都想养只小宠物,可惜殷媛瑷动物毛发过敏,所以一直没养成。
去英国后连日的阴雨惹得她心烦,没什么心思养宠物,后面又谈起了恋爱,便搁置了。
没想到,文时以看着古板没趣的,私下里竟然养了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咪。
这完全和他不搭嘛。
“你还养猫啊?”丛一贴着猫咪的脸,很开心的模样。
“是之前集团的一个高管养的,后来他离职去国外的时候它还太小,怕长途托运会有危险,就打算送人了,挑来挑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然后”
“然后你就给抱回来啦?”丛一打趣着,“没想到嘛,你还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文时以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养一只麻烦的宠物。
抱着它回来那天,雨下得很大。它瑟缩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打颤。
刚抱回来的时候,它也就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换了新环境不适应,成天成宿地叫。他不愿意也不放心交给别人侍弄,抱来了自己的卧室,亲自细心照顾。
一日一日,也就养这么大了。
也算是他,麻木单调的生活里,唯一一点乐趣。
“它叫什么啊?”丛一喜欢得很,碰了碰怀里猫咪的鼻子,随口问道。
但文时以却半天不开口。
“我和你说话呢,它叫什么呀?”丛一不满意地重复。
“它叫camellia。”
“什么?”
丛一愣了几秒,一下子炸毛,音调拔高把怀里的camellia吓了一跳。
“你居然给你的猫起了和我一样的名字!”
camellia(卡米莉亚)是丛一的英文名,意为山茶花的意思。
只是在港岛,大家都更喜欢叫她一一。
因为丛敏兴和殷媛瑷喜欢叫她一一。
她出生的时候,港岛的大师根据她的生辰八字批了几个名字,寓意各不相同,但丛敏兴都不满意。
丛一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当时夫妻俩说好生的唯一一个孩子。
丛蓉丛莱兄妹俩这对龙凤胎,是后来意外怀上,在丛一的坚持下才生下来的。
所以当时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去繁从简,也不要那些复杂的生僻字,就单名一个一字。
唯一的一,第一的一。
这么多年,除了她人在英国,同学老师会叫她camellia外,大家都叫一一。
两家准备联姻前,文时以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丛一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英文名。
他居然给他的猫咪也起名camellia。
“不是,我给它取名的时候,还不认识你。”文时以无奈解释,“巧合而已。”
其实当时,看到丛一资料的时候,文时以就发现了。
说来也是巧,女性的英文名字那么多,她偏偏和他的猫用的是一个。
“而且叫了它两年camellia,再换别的,它不肯认。”文时以委婉解释,耐心地顺着丛一哄,“你这么喜欢她,不会介意和它用一个英文名字的,对吗?”
怀里的小猫像是听懂了文时以的话,撒娇一样软乎乎地喵喵叫了两声,毛茸茸的小爪子勾着丛一,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别提让人有多喜欢。
丛一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文时以,炸起来的毛收了回去。
叫就叫吧,谁叫camellia是个特别好听的英文名字呢。
只是,她一想起她和他的小猫咪一个称呼,心里就忍不住会泛起很多奇异的感觉。
联想起在伦敦在港岛的时候,越来越觉得他哄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在哄一只难缠的小猫咪。
她和他的小猫咪一样嘛?
脑海里闪过他刚刚温柔抱起camellia的画面,又交叠起了几帧他单手公主抱着她的场景。
脸有些热,她有些难为情。
低头的时候,有点凶地瞪了一眼脚边围绕着她打转的小猫咪。
吓得camellia喵喵地叫了两声,朝着文时以委屈地躲了回去。
称呼这事暂且先这样。
赶时间,丛一放下camellia,去洗了澡,又换了一身满意的衣服,就准备和文时以出门去了。
带上了必要的证件,两人上了早早等在楼下的车。
很近,没多久的车程。
大概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民政局门口。
一切都顺利得很,但这会儿丛一却迟迟不肯下车。
文时以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等了两分钟。
摸不清她的心思,看着她也不像是不高兴准备悔婚跑路的样子。
文时以又多等了一分钟,终究还是有点等不及,开了口。
“Miss Camellia,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要去领证了。”
第29章 昼日 同床共枕
文时以缓缓开口, 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
正式被她知道他的猫咪跟她一个名字之后,他好像就变得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之前,他从不称呼她camellia的。
“现在后悔, 已经来不及了。”文时以善意提醒,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时间, 你可以再慢慢想一会儿。”
丛一听清了他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反悔了,下车!”
推开车门, 丛一大步朝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走上台阶见文时以没跟上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走啊, 不是结婚嘛, 你又不急了?”
在门口耽误了这样十几分钟,好在办理手续的过程十分顺利,不出一个小时,两个红色的小本本就已经拿在两个人手里了。
丛一低头看了看手里陌生的薄本,还有点不能适应自己已婚这个事实。
想想两个月前, 她还死拧着头话都不肯这男人多说句, 过了个圣诞元旦的功夫, 她就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太了。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波动,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人,想开口说点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身份上的转变。
“今晚家里准备了晚餐,等明天你休息好, 再带你出去逛逛。”文时以将小红本收起来,自然低握住了丛一的手,“或者,让嘉嘉带你到处玩玩也可以。”
“不用,明天约了绾绾,我自己去就好了。”丛一扬了扬眉毛,顺着他的手,插进了他的大衣口袋,“好冷。”
现在,文时以已经完全习惯了丛一随时随地地握住他受过伤的左手,虽然偶尔也会有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但是多数时候是不抗拒也完全适应的。
他握着她的手,小心地暖着。
一边暖着,一边,带她回了车上,直到车子启动,也没松开。
她的手脚都很小,完全可以被他的掌心包裹。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两度体温差,大多数,是文时以的更高些。
一来一回,领了证一共也没用上多久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晚餐还在准备当中,丛一人还没家门,就被拉进了家族群,紧接着就是哗啦呼啦的红包雨,每个人都发了那种,就连人还在美国的文时安也发了。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里那些消息,又看了看文时以,“我收喽?”
“当然。”
“你家人,看起来还都挺好相处的。”
“不是看起来,是确实很好相处。”文时以微微颔首认可,“之前我答应过你的,我的家人都会百分百尊重你,会让你在京城过得跟在港岛一样舒服。”
文家是什么家风他很清楚,家里所有的长辈大多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文家人在京城向来宽厚的名声也不是浪得虚名。父亲和爷爷所有的严厉和苛求大概都只对他这个未来继承人吧。
想到这,文时以无声地长舒了口气,目光和思绪都游离了几秒。
丛一听了滴水不漏的话,算是满意,不再发难。
回文家,第一件事当然是要给在座的各位长辈们看看还新鲜的结婚证,大家传来传去,很是热闹高兴。
丛一悄悄拍了两张照片,给自家群里也发了下。
丛蓉:啊啊啊啊啊,姐夫动作这么快嘛?
殷媛瑷:红底照片拍得真是不错,我们一一就是漂亮。
丛莱:姐夫也很靓!
丛敏兴:确实不错。怎么样,跟着时以回京城还适应吗?
一家人消息发完,丛敏兴和殷媛瑷又转了两个大红包过来。
文时以还没收,眼神询问了一下丛一。
得到回应后才收下,客气礼貌回复。
文时以:谢谢叔叔阿姨。
丛一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打了一行字又删掉。
她还不好说适应不适应,倒是文时以替她先回了。
文时以:我会陪着一一尽快适应京城这边的生活,等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回港岛拜访叔叔阿姨。
殷媛瑷:还叫叔叔阿姨哇?
丛敏兴:可不是嘛,证都领了,是不是该改口了。
这下丛一先坐不住了,她这边还没改口,文时以怎么能先叫上自己爹地和妈咪呢?
丛一:爹地妈咪!你们又不缺儿子!
文时以大概看出了丛一的心思,出面解释了一下。
文时以:等办过回礼,我上门给叔叔阿姨敬过茶再改也不迟。
群里又多聊了几句算是消停下来,文家这边兴高采烈地还没结束。
“哇,大嫂真的好漂亮,大哥也很帅,超般配的好嘛!”文紫嘉看着红本本上两人的照片,兴奋地说着。
“行了行了,看过了你快把结婚证还给大哥大嫂。”喻衍洲拦下过于激动的文紫嘉,怕丛一还不了解她性子,被吓着。
新婚小夫妻坐在中间被文家人包围着,遥远几千公里之外还有丛家人兴奋惦记着。
丛一摸了摸自己有点热的脸颊,忽然觉得这种欢天喜地一家亲的俗气场面好像还不错。
至少比她在港岛阴冷潮湿的寒冬里,如复一日随时破碎的好。
心情好,所以去吃晚餐的时候,丛一主动挽住文时以,贴得近了些。
文时以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也泛起了微末的笑意。
他很喜欢她娇俏乖巧地贴着他。
晚餐定在后花园建的玻璃房里,全透明视野开阔,房内烧着炭火暖意洋洋,房外大雪纷飞冷得刺骨。
怕丛一吃不惯京菜的咸鲜,所以沈映蓉特意叫下面人备了涮肉。
其实本来晚饭是定在前厅的,但下午听丛一说喜欢雪,才挪到了玻璃房。
大雪纷飞的档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腾腾地涮肉,是最地道的京城餐食和生活
惊喜雕琢的吊灯光芒如碎钻般倾泻而下,在银质餐具上跳跃。丛一落在在玻璃房内的雕花红木椅上,等着锅沸腾的过程中不受控的出了会儿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餐盘的鎏金边缘,眼见着自己面前铜锅里飘着枸杞的水从平静到沸腾。
周遭逐渐被滚动的热气包围。
大概是怕她不习惯,文家人都格外关照她,连调料都给她备了几个口味。
一套青花瓷小碗,里面盛着六种不同蘸料,每一种都盛放在单独的莲花形小碟中,精致得让人不忍破坏。
“这几样都吃吗?”文时以低声询问了下。
丛一扫了一圈,点点头。
文时以熟练地将麻酱与蒜泥混合,又滴入几滴辣椒油,放置在丛一面前。
满屋子都是升腾的热气,丛一在这样的环境包围下,食欲也跟着上来,文时以递过来的鲜肉蔬菜统统来者不拒,吃到一半间隔的时候,还吃了几块粘糯的豌豆黄。
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夸奖,“你们家厨师手艺还不赖哦。”
见她吃得满足,文时以心情格外好,只是面子上还端了几分。
“豌豆黄是奶奶亲手做的,你喜欢就好。”
“这样啊,那好麻烦奶奶了,下次我也带奶奶去港岛吃好吃的!”
丛一就是这样,对外的这些社交关系她一并不会想的太多太深。
她从小听多了赞美和好意,对真心还是假意有些分辨能力,真对她好的,她都记得,她也会回报回去。
来文家虽然不过半天,但她每个人都有了基本了解。
只是日子还长,还要再相处下去看看情况。
如果不行,她随时飞回港岛。
不过目前来看,文家人还都是好相处,长辈们也是和和气气。
晚饭吃得愉快,不知道是不是文时以提前交代过,总之文家准备的饭后水果和甜点,甚至给她备得热茶都是很合她心意。
她能感受到被重视着,也被尊重着。
吃得满足,回卧室的路上,在电梯上丛一就开始有点犯困。
整个三层都是文时以的地盘,他的卧室占了几乎一半,另外一半看起来是他办公的地方。
上午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看,这会儿多瞅了几眼。
灰黑色的极简装修风,就连落地灯都选用的是一些保守单调的款式。
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排列整齐地挂着五个石英钟,分别显示着五个国家的时间。
办公桌边还有一个专门放着连接四块大屏的小桌,大概是用来在开市的时候盯数据用的。
此时此刻,camellia正趴在文时以的文件夹上,懒散地打着盹。
见文时以进来,软绵绵地喵喵叫了两声,跳下来,在他脚边蹭着打转。
“你还有时间炒股?”
“也不算炒股,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国际市场的形势会多留心一点,回来技能不好荒废,就做些简单的资产打理。”文时以解释。
如果说伦敦和港岛都是丛一的地盘,她鲜明生动的各种性格和喜怒哀乐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
那么在京城,在他的地盘,他也是一样。接近他的工作,接近他的家族,也是在更接近他。
“明天再带你好好看看,今天不早了,先去洗澡,早点休息。”
丛一点点头,也没再留恋,刚想去浴室洗澡,瞥见了文时以俯身去开保险箱的动作。
卧室里的保险箱里无外乎就是一些金条,和不动产证件,丛一其实不太感兴趣,但下一秒文时以将桌上的两本结婚证收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你把它锁起来干什么?”
“重要的东西,当然放保险柜。”
他们的结婚证,顶顶重要的东西。
甚至比里面这些金条,不动产都重要。
“那你锁你自己的好了,锁我的干什么?”丛一耍脾气。
“你拿着要做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丛一心里想的是,大陆这边的离婚手续她不是非常清楚,万一没了结婚证离不了了怎么办?
虽说眼下她刚嫁过来花好朵好的,时间长了谁知道呢?
文时以没理会丛一的话,咔哒一声关掉了保险柜的门。
“你!”丛一炸毛,“你打开。”
“忘记了。”文时以笑了笑,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着细碎的柔光,抱起了在脚边已经等待多时的camellia,先一步去了卧室外的小浴室。
才结婚不到半天,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丛一纷纷地盯着身后的保险柜,这会儿已经是困得紧。
算了,先不跟这不要脸的男人计较了。
先洗澡休息要紧。
反正,就算有一天她们真的要离婚,没结婚证她也要离!
钻进浴室,浴室里已经燃好了香,是她上午赞不绝口的云家檀香,洗护用品也是她喜欢的山茶花味,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
丛一洗了个澡,又舒舒服服地喝了杯热红酒,对于今天一整天都很是满意。
收拾妥当后,她就打算为这美好的一天画上句号了。
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睡裙,她准备休息。
结果还没走到床边,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文时以比她洗得更快一点,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床上了。
主灯已经关了,床头灯和壁灯开着,落下几缕摇晃的阴影散落在绢花素色丝绸被面上。
床头燃烧着她喜欢的甜浆果香薰,还放了一盅桃胶炖奶。
所有的一切都完美。
除了属于她睡下的位置,文时以的身侧,camellia蜷缩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文时以在耐心地劝。
“camellia,今晚你不可以睡在这了,去外面你自己的小窝里睡。”他一下一下顺着小猫咪金色的毛发,企图和它讲讲道理,“今天,妈妈要睡在这。”
妈妈?
听到这个称呼,丛一皱了皱眉。
她这身份一天到晚升级得真够快的。
她气鼓鼓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紧紧盯着撒娇耍赖的camellia。
“平常我回来,它会和我一起睡,所以它习惯这里是它的位置了。”文时以无奈解释。
这一天,他都天衣无缝地筹措准备得很好,唯独是把camellia喜欢睡在他身边这事给忘了。
丛一没理会文时以,借着床头灯光,轻轻抓住小猫咪举到面前,盯着它。
然后大概几秒之后,开口说道。
“我不是你妈咪!”
“这里是我的位置了,以后都是我的位置!”
第30章 昼日 新婚夜
camellia被丛一这一声给吓到, 喵喵叫了两声,挣脱开丛一的手,重新跳回床上, 朝着文时以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文时以怀里,回过头来还不忘看着丛一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听起来, 完完全全就是挑衅!
到底是谁睡了谁的位置?!
丛一来了脾气,重新将企图躲在文时以怀里的小猫咪又给捉了去,抱起它,又一次义正言辞, 绝不让步地再次警告。
“我再说一次哦,这个位置以后是我的了!”
语调明显地拔高,口气也严肃了一点点, 可惜camellia不是很买账, 不满意地挥了挥爪子,头直往文时以这一边转,意图不要太明显。
丛一见状,兴奋地挑了挑眉,将它放置在融软的床铺上, 轻轻地戳了一下它饱满的小脑袋。
“看你爹地也没用, 因为”
“你爹地现在也是我的了!”
说完, 丛一收回手,抱着臂弯沉默了一会儿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最终以camellia柔弱地叫了一声结束。
丛一满意地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它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暖融融的地毯上,又忍不住温柔吐槽, “小夹子,小绿茶!”
“好了,乖一点哦,你该去睡觉了。”
文时以就坐在一旁,完全听清了丛一刚刚的话,也目睹了她夺回“领地”的一系列操作。
她真是很霸道的一句话。
很好,他现在连人带床,都是她的了。
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camellia见没人再抱它上床,文时以也没过来安慰它,委屈地哼唧了两声,最终乖乖地离开了卧室。
丛一安顿好它,掀开被子,正准备安心地躺下,回身对望上文时以的目光。
“看我干嘛?”丛一满不在乎,“怎么?想和你女儿睡啊,那你出去啊!”
文时以见着她一脸傲娇又不肯低头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帮她改好被子,然后拽着她躺下拉到怀里。
一套动作,熟练又自然,让丛一忍不住又想起,他刚刚好像也是这么抱camellia的。
又拿出哄女儿哄小猫咪那一套哄着她。
有点不满意又有点小别扭,正好文时以的手就在她眼前,她拉过来就咬了一口。
是他摘掉减压绷带受过伤的左手。
她太急了,所以也没顾上分清。
很轻,尖牙利齿也就是磨蹭了一下而已。
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印记,在他本来就有疤痕的手腕上。
文时以下意识地皱眉,难受得说不出话。
丛一这才发觉不对头,又赶紧上赶着找补,伸手揉了揉。
这是她,第二次咬他。
“你到底是属兔子,还是属狗?”他又问了一次这句话。
“文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她也还是着么回答。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她一直攥着他的伤处,像是安抚,也像是疼惜。
直到文时以的脉搏不再加快,缓和下来。
“你要和一只才两岁的小猫咪吃醋吗?”
“谁吃醋?”丛一不开心地扬起头,对视着文时以。
“没有吗?”文时以又将她的头按回怀里,“那刚才是谁说”
“我是你的了?”
“难道不是我的吗?”
丛一应对如流,完全没有羞于承认,她实话实说而已。
“你现在是我的合法老公了哎!”
新的称呼脱口而出,就连文时以当下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在被她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归属问题后,他的心理有了些波动。
她的合法老公。
合法丈夫。
其实不止是她需要时间转变,他也一样需要。
结婚这事,谁都是第一次,甚至与她相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谈恋爱为基础的和女人细致接触。
比他想的要难要复杂,也比他想的更愉悦,更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触对象是她的缘故。
这场联姻,走到今天,历经波折,起起落落。
他也从没设想过,从前camellia睡得位置,如今活色生香,真的在他怀里躺着一个女人。
他要携手一生的人。
“是什么?”文时以好心好意地帮着怀里的人理了理长发,“一一再说一遍。”
“不要!”丛一绝计不上套,“好话不说第二遍。”说着,她打滚着翻身离开了文时以的怀抱,“还有,你自己的女儿,你下次自己哄好了。”
怀里的柔软跑脱,文时以一时臂弯落空,重新凑近将人又给捞回来。
卸过妆,洗过澡,她清透白皙的脸上再不带任何修饰。
可就算没有修饰,那双凤眼还是那么漂亮勾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女儿,不也是你的女儿嘛?”
文时以又一次说了这句话。
丛一记得这句话,在她惊恐发作最严重的时候,文时以也曾这样告诉她。
他给予她安全感的来源,也是很大程度上始于这句话。
她一时动容,有些出神。
她还是很喜欢这只和她同名的小夹子猫猫的。
“好,那就先不叫。”见丛一不吭声,文时以一点也不生气,“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有很多机会可以叫。”
“嗯,看你表现。”丛一还是这句话,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脾气。
称呼这东西,她想怎么就怎么叫。
文生,文时以,老公,丈夫
以后她都可以随便来。
“但是今天,算是我们的新婚夜。”
新欢夜,话里有话。
“现在camellia也去睡觉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新婚夜该做的事?”
果不其然。
丛一好不容才消散的恐惧焦虑被他这一句话又给扰动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新婚夜应该有什么环节。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熟悉的温热便已经落了下来。
他总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极尽温柔,越到后面越失控。
上次的事还没过去,丛一百分百确定自己此时此刻,还是无法接受真刀真枪的实战。
身体里的许多感觉再一次被放大,丛一闭上的眼又被迫睁开,攀附上文时以的肩膀,气息离乱。
“文时以”
“嗯?”
体温在走高,丛一挨不住,话的尾音都跟着颤。
“你相不相信我?”
“什么?”文时以抽神看着她,不太能理解她话的意思。
“如果你信我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丛一努力去除自己七上八下的情绪,尽可能客观地叙述。
她知道,她们已经结婚了,同床共枕,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也是义务之一,甚至在不离婚且双方愿意的情况下生儿育女也是应该要做的。
只是,现在,她做不到。
“我和我和Vinay也”
“我们的新婚夜,可以不提其他男人嘛?”
他打断了她的话。
平常提就提了,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
她和Vinay也没做过这句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算了,他不想听,不提也罢。
文时以有点没太明白丛一话里的意思,只是顺从着她停下了动作。
长久对视了几秒,透过她那双眼睛,他能看到强烈的不安全,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强烈的不安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跟他做.爱这事,很恐怖?
恐怖到需要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他应该,技术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虽然也没亲身实践过。
心里这样想着,但他到底嘴巴上没有问出来。
她问他信不信她,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底什么算是相信呢?
见他久久不开口,丛一胸膛轻微起伏了两下,眼里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腾了两下,攀附在他臂膀边的双手缓缓滑落。
联姻来的婚姻,他凭什么信她。
不信就不信吧。
反正,她做不了。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她准备摆烂了,正酝酿着开口,文时以先她一步。
“好,相信你。”
文时以说得很坚定,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眷恋又深情。
虽然他不知道丛一说的相信是什么,但既然她非要一个答案,他就给。
这句回答之后,他肉眼可见的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再然后,那种焦灼,不安,慢慢从她眼中散去。
心里层面上有落差,但见到她有了一点点好转,这种落差也算是功过相抵,可以忍耐。
算了,先让她平静高兴起来最重要。
“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我们什么时候继续。”
一鼓作气,文时以给了全部她想要的答案。
“那有没有什么补偿措施?”
像是有点不甘心,他又追问道。
能看不能吃,吻一下总不过分吧。
丛一想了想,然后捧住了他的脸,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但结束后,文时以的目光依然没从她身上移开,像是不太满意她的回应。
“好了,你要懂得适可而止,知足!”丛一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
“给摸一摸,不行吗?”
“”
这种话怎么会是从文时以嘴里说出来的?!
这还是当初那个在伦敦雪夜街头,毫无感情,冷漠到了极点的男人吗?
丛一皱了皱眉,凤眼微挑,疑虑思忖片刻,转瞬又笑了起来。
京城把他这个文家长子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克己守礼,沉稳持重,又说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原来也不过如此。
或者说,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她的裙下臣,也会因为她意乱情迷一次又一次。
自尊心和自信心得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满足,丛一整个人的神态舒展了不少,连同眉眼唇舌都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媚色。
这样想着,她有了点兴趣,重新捧住他的脸,仔细勾画着他的眉骨,鼻骨,又到了嘴唇,再之后用又长又精致的指甲滑过了他的胸膛,哪怕隔着睡衣,也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凸起。
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愈加沉重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此刻,他有点恼火。
又开始玩起管杀不管埋这一套了。
欲擒故纵,挑起火又撂挑子跑路是她惯用的伎俩?
欲望难以克制,生理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能控制得了。
文时以猛地拽住了丛一的手,顺带着往下移,刻意让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丛一故意装傻,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浴室,“要不自己解决一下,或者去外面,和camellia睡。”
文时以没应声,显然是对这两个答案都不满意。
“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
“嗯?”
“就在这,就现在,我看着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