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医院？”
“中心三院。”
“我工作很忙，有一堆新文件要写，我最多只能过去，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章倪沉着脸交代，她不是傻子，不是听周好怎么说，她就会去怎么做的人。
“理解理解，你能来就行，说不定你爸看到你，很快就好了。”
“是吗？”章倪觉得周好在异想天开，她爸不被她气走都算好的了，不过周好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目前她还是先完成手里的活。
眼下工作时间紧、任务重，还来不得半点马虎，新老板驾到，她不能往枪口上撞。
偏偏章丘又出了车祸，事情一下子全压过来，她靠着椅背，眉头皱起，心情很不美丽。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真实的生活，顾不上其他的，章倪收心，全神贯注在电脑屏幕上，手指快速敲击，一口气完成了电脑上的任务，又想到林总交代的工作汇报，她顾不上喝水，新建文档敲击。
好在她对自己部门的项目，都烂熟于心，经手的每个项目的细枝末节，都牢牢在脑子里装着，她只需按照时间节点，一个个写完就好。
最后，挑几个具有代表性的风投项目，重点拿出来说一说。
她对新老板不了解，也不知道对方的工作习惯，但踏踏实实干活，总不会出错的。
这次下班，不等林瑶来催促，章倪直接把文档保存，收拾好东西，起身拧包，走到门口，林瑶看着准时下班的章倪，面带吃惊，“倪姐，你就下班？”
前段时间，都是林瑶下班了，章倪还在办公室加班，这次林总交代了重要任务，她以为章倪会留下来加班的。
“有事，我先走了。”章倪没多解释，步履匆匆。
“倪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瑶盯着章倪的脸看了几秒，发现她面色不虞。
“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去处理。”
“行，有需要帮忙的就说。”林瑶出声道。
眼看章倪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林瑶反应过来，小跑几步上前，走到章倪面前停下，小小声，“倪姐，你记得林总要的汇报资料哈。”
“放心。”章倪轻拍她的肩膀，抬脚走进电梯，站稳，打开手机的叫车软件打车。运气很好，不需要等，接单的司机就在公司附件。
走出电梯，她视线里已经看到了那辆车，核对完信息，她拉开车门弯腰坐了上去，司机发动引擎，车子朝中心三院的方向开去，她头靠车窗，脑子里又不由得闪过奶奶那会在医院的画面，立马她手心发凉，整个人笼罩在深深的寒意里。
又再次联想到周好的电话，还不知章丘情况如何，能进ICU，情况应该是不容乐观的，她心里乱得不行，好在车子安全抵达医院门口。
推门下车，她加快脚步跑向医院大厅的电梯，根据指示牌，ICU在三层，章倪细指摁了数字键。
她实在不喜欢医院，每来一次，就会带来不好的感觉，墙壁上肃穆的白，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那种压抑的沉重感，很难受，很憋闷。
随着电梯叮一声响，三楼到了，她从电梯口走出来，站好，一眼就看到ICU门口，抱着章轩的周好，以往打扮精致的女人，这会素着脸，头发凌乱，神情木然，察觉到有人走来，周好抬眼看到章倪，暗淡的眸子里一下子发出光亮，颤着声音，“倪倪，你终于来了。”
章倪没寒暄，直接问章丘的情况，“他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了好多好多，我都没记住，医生说有一条腿的膝盖粉碎性骨折，有脑震荡，身上还有一些开放性伤口，我记住的就这些了。”周好眼底浮出热意，她怀里的章轩许是认出了章倪，甜甜喊了声姐姐。
他还小，不知道医院意味着什么。
男孩的声音砸到章倪心底，颤了颤，她没应，却对章轩笑了笑，才看向周好，“有生命危险吗？”
周好摇摇头，表情戚戚然：“我不知道，我见不到他。”
知道在周好这里问不出什么，她整个思绪都是乱的，章倪开口决定，“你带我去找主治医师，知道去哪里找吗？”
“知道知道，刚刚医生还喊我签字了。”周好连连点头。
“你带路。”
周好抱着章轩走前面，章倪在后面跟着，三人下楼，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医生办公室。
经过一番仔细了解，章倪终于了解所有的情况。
车祸发生在早上五点，章丘特意早起想去高铁、飞机场的方向跑车赚点钱，肇事司机应该是疲劳驾驶，闯红灯撞上了对面等红灯的章倪，好在他车停着，对方司机撞过来时，反应迅速，才把伤害降到了最低。
章丘的情况并不严重，之所以医生把他转入ICU，是他身上有多处开放性伤口，ICU的空气质量有利于他身上的伤口恢复。
车祸造成他膝盖有粉碎性骨折，有可能影响他日后的活动，还有脑震荡，身上还有些外伤，跟周好告诉她的八九不离十，说起来章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是司机全责，但司机家没钱赔，暂时住院都只能自己出钱，章丘住在ICU，一天费用也不少。
“医生，家属能探视吗？”
“可以的，每天下午四点半，一天只能进去一位家属，每次半小时。”医生抬起手腕看向表盘，“今天探视时间过了，只能等明天。”
“我爸醒了吗？”
“没醒，一般三天内醒来都是好现象，所以这三天很关键。”
“医生，醒不来怎么办？”周好忧心忡忡问医生。
“病人没有颅脑损伤，最严重的就是骨折，他没醒，看不出脑震荡的情况，根据病人的情况，他三天内醒来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五。”
“好，谢谢医生，我爸这段时间要多多拜托你了。”章倪微微颔首。
“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我们都会尽力的，放心。”
医生的一番话，彻底让章倪安下心来，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三天内苏醒，就问题不大。
鉴于目前只能在ICU慢慢养着，等外伤结痂，再从ICU转到外科。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章倪走在前面，周好抱着章丘走在后面跟着章倪，路过一个小阳台，章倪停下，看向眼前抱着孩子，毫无主见的女人，淡淡开口，“你抱他回家休息，留在这里也见不到人。”
“那你呢？”周好以为章倪会留下来，多问了句。
“我也回家，晚上还要加班工作。”
“可是他住院，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觉得不好，我站在ICU门口心里踏实点你爸在里面受苦，我怎么能回家过舒服的日子？”周好垮面，囔囔自语。
听到周好毫无逻辑的话，章倪无语勾唇笑了下，也不知道章丘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二婚还能遇上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
“听着，你就算住在这里，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他在ICU住着，有医生护士照顾，你可以放心。”
“你怀里四岁的孩子反而不适合陪你在医院耗着，他免疫力差，呆久了说不定会生病，所以我建议你先带他回去，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每天下午的探视时间，你自己进去ICU，不要把孩子带进去，还有，等他转到外科，有你照顾的时候。”
章倪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厉害关系，周好一下子都听懂了。
“倪倪，你说的我都懂了，我现在担心医药费的问题，你知道ICU一天大几千，我绝不是舍不得出钱，家里只有几万块存款，说不定全都要搭进去，真搭进去也没什么，你爸命要紧，我们轩轩不能没有爸爸。只是……万一……我们手里钱不够，你爸爸住院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想到后续的医药费，周好眼泪都不得干。
“真到那一步，会有办法的。”章倪也没说自己会拿钱，但话里话外的笃定，已经让周好彻底放心，她知道章倪绝不是那种看自己爸爸出事，却撒手不管的人。
眼前的女孩明明比她小一截，但她身上那种沉稳的气质，让她很安心，周好心里的惶恐一并消失，反正再苦再难，不是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她有倚靠。
看着周好又哭又笑的，章倪五味杂陈，收起各种杂乱的思绪，淡淡开口，“我给你打车，你带人回去。”
把人送上车，章倪也打车回了悦澜小区，等外卖的间隙 ，她快速洗完澡，换过一身家居服，打开电脑，找到下班时没完成的文档，摁亮台灯，慢慢在键盘上机械敲字。
不到二十分钟，门口铃声响起，她起身，开门接过外卖，坐在餐桌上面无表情吃着，她没胃口，吃不出味道，只是机械进食，吃了一小半，实在吃不下，她起身收拾好垃圾，随手扔进垃圾桶。
吃饱，她睡意上涌，想到电脑里还未完成的文件，连打几个哈欠，又坐到电脑前，继续垂眸埋头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三小时过去，汇报文档完成，顿时她脊背放松，边揉脖颈边起身。
倏地，脑子里闪过不可置信的一念，有没有可能新老板就是司聿廷？
毕竟，他真的姓司。
这是很少见的姓。
第37章 恶劣 “睡过的关系。”
上午一到公司, 章倪就莫名感觉到一股迫力，整个公司的氛围感觉完全不同于以往，刚出电梯, 就看到林瑶站在门口, 面色焦急，看到章倪的身影, 语气略带了几分, “倪姐, 林总让您马上去办公室。”
“这么着急, 林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没说，应该是跟新老板有关系。”
她心脏下意识咯噔一下，边往前走，边推开办公室的门，转身，又想起什么，几步折返回去，把电脑里的文件发到手机上，打印装订好手里的文件，“好, 我马上就过去。”
章倪脚步轻快站在林建安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男人们的交谈声，她抬手敲门，林建安熟悉的声音传来, “进来。”
门开, 办公室里除了林建安，还有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林建安起身, 笑着对章倪招呼，“章倪，你快过来，这是天启集团过来的新同事，也是新老板的助理团队，你认识一下。”
“这位是技术主管陆瑾，这位是高级特助陈卓，这位是张寒。”林建安一一介绍。
对面的章倪落落大方回应，伸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我是章倪，很荣幸认识各位。”
三人一一上前，但谁都不敢伸手，还是陈卓笑了笑，机智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章倪，“章经理，司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您这会过去刚刚好，这份文件也麻烦您带过去。”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才被司总从国外调回来，都已经久仰章倪的大名，怎么还敢碰她的手。
他担心司总知道了，会想直接剁了他的爪子。
章倪愣了愣，点头离开，心里边却在打鼓，不知道新老板是不是好相处的人。
转念又一想，不管好不好相处，都不影响她的工作，她一个小小的经理，也没机会总跟大老板接触，这事还真轮不到她犯愁。
走到新老板的新办公室门口，章倪停住脚步，不知怎的莫名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敲门，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三声。
“进来。”
里边的声音，带着一股熟悉感。
是听到过的那种。
心底一滞，章倪的手已经下意识推开门，入眼偌大的办公室里，是跟林建安办公室截然不同的性冷淡风。
章倪眼眸看向落地窗站着的男人背影，他穿着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腰身比优渥，肩宽窄腰显得一双大长腿吸睛。
不自觉放缓脚步，章倪慢慢上前，背窗而立的男人终于转身，西装下摆划出微小弧线。
一步步落座，男人背靠皮椅，清冷锐利的眼眸看向章倪，神色淡淡对上她的视线，薄唇勾着笑意，很浅没达眼底。
章倪像被定住似的，眼眸扫过男人的五官，他熟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侧脸的立体轮廓，纤长的睫毛，她不由得颤了颤，指甲掐进掌心。
脑子发出细微嗡鸣。
她已然看清皮椅上的男人模样，新老板竟然是司聿廷，天启集团的掌权人，也是刚刚收购他们小小投资公司的人。
震惊之余，章倪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他怎么会来？故意的？还是蓄谋已久？还是本就是他事业规划的一部分？
总不至于是来追她的吧。
不可能，半年来，她没有暴露过任何跟工作相关的信息，除了住院他无意得知了她的名字。
一番自问自答后，章倪将心底最后出现的答案划去，露水情缘一场，她不觉得自己魅力感人到这种程度。
彼此四目相对，气氛明显滞然。
她脑子跟放电影似的，闪过半年以来跟司聿廷做炮友的点点滴滴，喉咙又像被卡住，发不出声响。
心底对自己嗤笑一声，不由吐槽她也是挺不知死活的，千挑万选，竟然选了个最难啃的男人，还被她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得知司聿廷的真实身份，就算再借章倪十八个胆子，她也会直接拒绝，压根不敢睡他。
早知她提出结束后，两人还会见面，她就应该在提结束时语气柔和点，态度再好点，声音再甜点……
不到一分钟的沉默，章倪不停反思，感觉比一辈子都要漫长。
只是，震惊之余的反应过后，章倪有点像赤裸裸站在司聿廷面前，手和脚都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内心波涛汹涌，眼底闪过慌乱，却还是故作镇定，像第一次相识。
“司聿廷……司总。”章倪抿了抿唇，精致五官维持镇定，后背密密麻麻生出冷汗。
男人紧紧盯着她，漫不经心轻转手中钢笔，面容冷峻，眼神深邃似潭，嘴角带起玩味笑意。
“章经理，新的关系，希望以后共事愉快。”司聿廷意味深长，眼眸像看猎物般锁定。
女孩上身一件蕾丝衬衣，领口处结了个漂亮的对称蝴蝶结，下身是长到膝盖的A字裙，露出一截俏生生的笔直小腿，长发随手低束，垂在细腰处，五官精致，化了淡妆，气质绝佳。
私下的她穿着更娇媚，职业装的她给人感觉更成熟，依然是漂亮到惊艳的程度。
章倪微微失神，忘记隐藏起她的情绪。
察觉到她无措的慌乱，司聿廷满意点点头，然后无声勾了勾唇。
倏地，男人的声音，令章倪蓦然回神，她咬咬下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隐藏起纷乱的情绪，回归专业的工作态度：“司总，第一次共事，请您多多指教。”
良久的沉默后。
“嗯。”司聿廷好半天，才不紧不慢吐出一个字。
稍顿，章倪有一点点找回主场的感觉，把手里捏得出汗的两份文件打开，端放在司聿廷的办公桌上，“司总，我现在可以汇报吗？”
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司聿廷微微勾唇，伸手做了请的动作，章倪凝住心神，汇报这几年部门的主要项目，冷静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
男人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到文件上，章倪才微不可察松了一大口气，根据章倪的总结汇报，司聿廷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上的章倪，确实优秀又出色。
她很善于挑战自己，各种各样的风投项目，她都经手过，而每一个项目背后，都有她付出的心血，挑战未知的勇气。
遇到完全不懂的项目，也需要她自己全部弄清楚，彻底搞明白。
职场不需要多少新人，只需要成熟的工作者，他拿着手里的这份文件，顿时都感觉沉甸甸的，从最开始几十万的项目、再到几百万的项目，再到几千万的大项目，地点从京市，再到海市，广市，还有港市。
一步一步都在升级。
难怪上次她会来港市出差，原来是为签这份港市的合同，司聿廷看到了这个项目的具体文字描述，也是她第一次在陌生城市拿下的大单。
这是章倪在星灏，在风投行业的成长史。
耳边听着章倪的回报，站在对司聿廷的角度，弥补了他在章倪的人生中，工作以来的时间空白。
至于他缺席章倪的高中和大学生活，他会找时间、找机会一一补回来的。
“司总？”章倪已汇报完毕，她看向垂眸的司聿廷，长睫微动，见男人没动静，不得已喊了一声。
静默几秒。
他反应过来，收起微侧的姿势，撩起眼皮，言简意赅，“章经理对待工作兢兢业业，相信我们日后肯定能培养出新默契。”
感觉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女孩桃花眼小动作瞪了他一下。
她觉得工作任务完成，没有留下的必要，开口说：“司总，工作汇报完毕，我先撤了，手里还有一堆工作。”
“去吧。”
再留她，司聿廷怕她会原地爆炸。
察觉到身后司聿廷泛着冷光的注视，章倪僵直脚步转身，一步步走到门口，直到办公室门轻轻合拢，后背靠墙，她才明显松懈几分。
抬手，抚上耳后的濡湿，不知何时，白皙的肌肤上，竟紧张得沁出细密汗珠。
终于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将靠走廊那边的百叶窗合下，感觉才有了喘息空间。
想起她在司聿廷办公室的一举一动，不过都是强撑的镇定。
她揉了揉太阳穴，胃里泛起一阵阵紧缩的疼痛。
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紧张过度，胃就容易受刺激。
摁下电话内线，林瑶应声走来，“倪姐，你找我？”
“我要两杯美式，不放冰。”
林瑶微微一愣后，“好，我马上就去。”
去往茶水间的路上，林瑶百思不得其解，往常倪姐最不喜欢苦咖啡的味道，怎么这会想喝美式？
等林瑶把美式轻轻放在桌上，章倪，“你去忙吧。”
林瑶点头离开。
章倪端起咖啡，浅浅喝一口，缓了好一阵，受刺激的胃才恢复如常。
她把脑子里的司聿廷清除出去，才坐在办公椅上，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因为司聿廷的空降，章倪在工作中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要做到百分百完美，不让新老板挑刺。
等她回神，一下午时间都过去了，林瑶敲门进来，告诉她先下班，章倪挥挥手，让她先走。
她自己回去也没什么爱好，又是一个人，还不如留在办公室加班，这会下班高峰期，撞上司聿廷，或者他团队的人可能性很大。
晚点下班，可以避免尴尬的遇见。
中途饿了，她用手机点了一份轻食外卖，吃完又继续忙电脑里的合同文件。
渐渐的玻璃窗外，天光已暗，周围华灯亮起，章倪依然埋首于电脑，头都没抬。
一口气忙到十点半，她伸了懒腰起身，收拾好桌面，保存文档，关电脑，才拎包开门，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她抬手关灯锁好门，才朝电梯走去。
站在电梯里，章倪下意识摸出手机，信息栏没有新通知，微信里也没其他消息，又想起还在ICU的章丘，眼下不知情况如何，一整天周好也没打电话找她。
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好消息，章倪安慰自己。
走出公司大门，她站在空旷路边，打开手机软件打车，软件里马上有司机接单，她看了时间提醒，司机离得远，要十五分钟才能绕过来。
蹙眉，她找出周好电话，直接打了过去，那边周好很快接通，章倪问了章丘的一些情况，周好一一告知，还把下午探视的结果都告诉说了。
ICU里，周好看到穿着病号服，身上插着管子，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章丘，心里难受得不行。
她抬起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拉住章丘的大手，努力给他加油打气，鼓励他早点醒来，她需要章丘，儿子也需要章丘，她觉得章倪也需要章丘。
越听，章倪面色越松，周好最后说，听医生的判断，章丘大概率明天就能醒来，情况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电话里，周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章倪耐心听着，也能理解，特殊时候周好也需要倾诉，她时不时回应一下，观察路上经过的车。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车子的滴声，以为自己挡了车子的路，章倪往内侧挪动几步，让出位置。
谁知，身后车子继续滴滴两声。
晚上听着，声音有点讨厌。
章倪没好气转身，视线里看到黑色库里南的车窗徐徐降下，露出驾驶座上男人帅气的脸，还有锋利下颌线。
司聿廷长指轻敲方向盘，银色腕表泛起冷光，他对章倪开口，“上车。”
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迟疑几秒，章倪对周好说，“明天下班我会过去，现在有事，先挂了。”
收好手机，章倪语气淡淡，举起手机摇了摇，“不好意思，司总，我打了车，在来的路上。”
“取消。”
“司总，我……”
司聿廷懒得听她瞎掰，直接出声打断，眼眸沉沉看向她，态度恶劣，语气赤裸裸威胁，“不取消也行，我明天会让公司的人知道，我和你是睡过的关系。”
知道章倪想跟他划清界限，巴不得公司里彼此装路人才好，司聿廷一眼看穿，抓住软肋。
章倪无语瞪着车里的男人，他没系领带，随着说话，衬衣领口处的喉结上下滑动，若隐若现，很性感。
她收回那处视线，小手攥紧包带，气不过反驳，“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乖乖上车，我送你回家，别人什么都不会知道。”司聿廷侧头，坚持。
也就她心大胆子大，大半夜独自打车回家，却没半点危机意识。
他也不知要怎么说这事，总不能当面打消勤奋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他决定明天让陈卓发布新公司第一条通知，要求必须按时下班，超过下班时间没走，按一分钟一百块扣钱。
另一边，章倪面对司聿廷的要求，举棋不定。
她猜不透男人的意图。
相信他也不会卖了她。
沉默须臾，章倪绕到副驾驶位置，咬牙拉开车门，弯腰上车，手指抵着车门框，以防他有任何不轨行为。
司聿廷扫一眼，两人中间隔着大大的距离，他嗤笑一声，算了，不跟胆小鬼计较。
见司聿廷没任何动作，章倪放下心，打开手机叫车APP，取消了派车订单。
半天，见司聿廷都没发动车子，章倪不明所以抬眸看他，男人突然倾身过来，温热呼吸擦过她耳垂，章倪一下子就红了。
“安全带。”司聿廷轻笑提醒。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直接拉满，章倪下意识后仰，尽量隔开两人的肢体接触，只是收效甚微，男人已经伸手越过她，帮她系好安全带。
退回去，司聿廷坐好，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好像刚刚没发生任何事。
动作行云流水，他启动引擎，库里南朝悦澜小区的路开去。
一路，两人都没说话，任由沉寂蔓延，夜深他车开得又快又稳，不到半小时，车子停在朝悦澜小区门口。
里边，车子进不去，稍顿，章倪解开安全带，抿了抿唇：“我下车了，谢谢司总。”
男人却慢条斯理“哦”了声，看着她缓缓下去的动作：“章经理，不打算加个微信？”
第38章 截住 “你只有好运气”
他的话, 生生截住了章倪往前的脚步。
今时不同往日。
章倪睫毛颤了颤，回头，内心挣扎须臾, 打开手机, 点到微信二维码，递到车里的男人跟前, 老老实实开口：“您扫我。”
男人长指点开手机扫一扫, 章倪看向司聿廷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抬起, 声线裹着低沉，“记得改备注。”
章倪白他一眼，把新加的微信备注名称改成“无情资本家”，收起手机，语速飞快划过男人耳膜，“司总 ，我走了，再见。”
“去吧。”顺林拿到章倪的微信，此刻司聿廷心满意足，看着女孩纤瘦的背影, 勾唇无声笑笑。
等她房间灯亮，黑色库里南才缓缓离去。
回家里，章倪趴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卸下了面对司聿廷的强撑, 这会她毫无心气，只想静静呆着，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
闭眼半刻, 还是被自己打败，章倪抓过手机，解锁，点进无情资本家的微信，先点开微信图片，光秃秃的，就是张黑色的图片。
无趣极了。
章倪又点进去他的朋友圈，这人真可以，她翻了不到两分钟，就翻完了他所有动态，平均每年发几条，每条都跟天启集团有关，或者是相关行业的链接，除此之外，看他的朋友圈，根本无法窥见他的私人情绪。
章倪把手机一扔，比起他朋友圈，她还是好好想想，明天上班要怎么面对他，她要想想相应的对策才好，不能总被他拿捏。
想着想着，章倪闭眼，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左手发麻被压醒，迷迷糊糊摸起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
幸好是初夏。
她什么都没盖，换其他季节非感冒不可。
强撑着起来，任左手胳膊的麻意消失，她才趿着拖鞋，进浴室洗澡卸妆。
再次醒来，章倪看向窗帘的缝隙处，天还是黑的，没有透出光亮，一时间她分不清到底几点。
起身，拉开窗帘，外面黑沉沉一片，倾盆大雨从天空滑落，砸到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五月的京市就是这样，天气多变，这会暴雨如注，说不定等会又会出大太阳。
阴晴不定的天，跟司聿廷似的。
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其妙想到了司聿廷，章倪把窗帘挂好，又直接躺回床上，左右翻动几下，这人给她下蛊了吧，不然怎么总能想起他呢？
反正去了公司，她继续低调做人，尽量不在司聿廷面前出现，最好能无声无息，让司聿廷忘记她的存在最好。
她不想让公司任何人，知道他们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
想明白这一点，章倪拉了拉被子，又眯了几分钟，手机闹钟响起，她才果断起床。
快速洗脸化妆，换好衣服出门。
外面暴雨继续，她看了几秒，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坐地铁也不现实。
她点开手机叫车，一分钟过去，上面显示此区域没有司机接单，章倪不死心，加了大红包，等了半分钟，还是没人接单。
正踌躇着，手机进来了陌生电话，章倪没注意，以为是接单的司机，接通直接开口，“师傅，我马上下来，等我一下哈。”
“章小姐。”电话里，是一个清爽的男声，章倪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还知道她的姓。
“章小姐，司总安排我来接您上班，我是陈卓，昨天我们在星灏见过的，您还记得吗？”陈卓的声音，能清晰听到雨刮器刮过挡风玻璃的声响。
章倪攥紧手机，迟疑一瞬，她终于开口，“陈助理，替我谢过司总好意，我已经叫车了，就不麻烦你们了。”
不是你，而是你们。
一听就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陈卓无声笑笑，凌晨五点，他送司聿廷去京市机场，那会天还没下雨，但能看出来天气不好。
男人坐在车后座，姿态随意，长指敲敲大腿，司聿廷开口，“陈卓，上午七点，你去悦澜小区接章倪上班，恐怕会下大雨。”
“好的，司总。”陈卓透过后视镜看了男人一眼，他看到司聿廷提起章倪的名字时，神色、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想起刚回国，司聿廷的前助理去其他部门前，他跟前助理交接工作，对方就叮嘱他，但凡跟章倪相关的事情，都务必用心，这是司总目前除工作外，最上心的人。
他都以为前助理在说笑的。
毕竟，出国前他就一直跟在司聿廷身边做事，没见他对哪个女人不一样过，怎么不到一年的时间，司总就找到了真爱？
眼下，他无比确信，司聿廷确实找到了真爱。
而且，对于司聿廷的贴心照顾，章倪并不领情。
他笃定应该没人能拒绝司总，章倪小姐却拒绝了，还拒绝得特别直接又大声。
看样子，一直洁身自好，在商场无所不能的司总，要开始吃爱情的苦头了。
陈卓再次开口，唱起苦肉计：“章小姐，现在雨很大 ，这是司总出差前安排我的任务，这会他在飞机上，章小姐，您别为难我，我也只是打工的牛马。”
“司总出差了？”章倪情不自禁开口。
想不通这人怎么出差，还会安排助理来接她上班。
心里闪过异样情绪，她喉间发紧，有暖意缓缓蔓延，又想起昨晚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这人直接消失一个星期。
顿时，她有一种软绵绵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
“司总早上五点飞的巴西，这次出差一个星期，安排我这周都要接送您上下班。”
“没必要……吧。”章倪下意识拒绝，说话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章小姐，这是司总交代我的工作，请您理解。”陈卓一板一眼，完全不好糊弄。
见拒绝不了，章倪只好说道，“你等我，我马上出来。”
跟昨晚一样，她再次取消叫车订单，拎包拿伞，关门，走出来。
才走两步，就看到一身西装的陈卓，撑开一把巨大的伞，递给章倪，“章小姐，打这把伞，不会淋湿。”
接过，章倪道谢。
陈卓补充：“伞也是司总安排的，章小姐要谢就谢司总。”
章倪：……
雨依然很大，倾泻而出，因为这把巨大的黑伞，临上车前，章倪身上没湿一点点，陈卓替她关好车门。
雨幕像无数银针砸在车顶，路上行人稀少。
车内，章倪扬了扬眉，“陈卓，你跟在司总身边工作多久了？”
陈卓：“我毕业就进了天启集团，一直在司总身边工作，有五年了。”
章倪点头，没再说话。
陈卓再次看向后视镜上的章倪，见她没有想继续多聊司聿廷的意思，索性也闭嘴不说了。
司总追人艰难，他总不能给他帮倒忙。
快到星灏门口，雨声忽然变得绵密，章倪不想黑色库里南开到公司门口，她从车里下来，要是被公司里任何人看见，都会引起轰动。
“就在这里下车，我走过去。”
“没事，章小姐，司总都安排好了，车会停在星灏侧门，那边也有楼梯走过去，公司的人都看不见。”
“好吧。”陈卓三言两语打消了章倪的顾虑。
车子开过星灏，又往前开了三分钟，停在一片小区域，这里靠近仓库，一般公司那边的人都很少过来。
章倪起身下车，对着车里的陈卓，“谢谢你陈助理。”
陈卓：“我没做什么，都是司总的安排。”
他不敢邀功。
她走向电梯，电梯前站了好几个同事，都喊了声倪姐，章倪微微颔首，电梯门开，大家依次走了进去，快关上电梯时，外面响起一个女孩急促跑来的声音，“电梯，等一下。”
是李冉的声音。
站在按键旁边的奶茶摁住电梯，李冉快速冲进电梯，看到章倪，“倪姐，早上好。”
章倪再次颔首。
奶茶略显狼狈，她一边拧拧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吐槽，“大雨天气上班太可怜了，自己没车，手机叫车也叫不到 ，我现在全身都湿了，还是要努力存钱买车才好。”
李冉接着说：“是的，我遇上大雨上班，想死的心都有了，打工人的苦果然只有打工人才知道。”
“别说了，我叫了半个小时的车，都没司机接单，还加了五十块的红包也没用，我本来觉得有车没车无所谓的，现在一想，还是搞辆车开开吧。”另一位同事接过话题。
这时，奶茶注意到章倪，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下，她上身是粉色长袖蕾丝衬衣，下身黑色A字群，长发绑成高束的公主头，夹了个黑色蝴蝶结。
好漂亮，好有气质。
她好喜欢章倪身上的纯欲风，两种不同的气质融合，却成了别样的风味。
注意到章倪的头发丝都没乱，奶茶羡慕说道，“倪姐，你运气好好啊，早上成功叫上了车，我为什么总差点好运气。”
章倪顿了下，只好干笑两声，刚好电梯到了，她快步走了出来。
其实，没说她也没打上车……
又是忙碌的一上午，见完会议室的客户，章倪终于回到办公室，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的雨，终于小了些。
休息几分钟，她再次投入工作，直到十二点多，见章倪还没忙完工作，林瑶走到这边敲了敲门，问她要不要点外卖。
章倪抬头，缓缓声道，“没事，你去吃，我自己点外卖。”
她点开外卖，叫了一份轻食，注意到微信有新的消息，她上午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点开，是无情资本家发来的信息，时间是上午十点多。
有一张照片，还有短短一句话，【巴西的彩虹，送给你。】
章倪点开放大照片，应该是他站在高处拍的，一道完整彩虹横跨在圣保罗美术馆上方，七种颜色的层层晕染，像被人无意打翻的调色盘。
美得不可思议。
章倪打字，发送：【很美。】
两秒，微信视频铃声响起，是司聿廷打来的，章倪心跳加快，眉睫微动，按下绿色键，接通，男人帅气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她还没打招呼，司聿廷出声，“你看手机。”
司聿廷调整摄像头，手机里出现了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漂亮画面，高耸的美术馆苍穹，上面挂着彩虹，现在变成了双彩虹，比照片里看到的还要震撼，漂亮。
半分钟，镜头拉进，她眼眸一亮，看到了画面里，在美术馆广场上快乐奔跑的孩童，美术馆前举着相机拍照、亲吻的各种情侣，路边有席地而坐的银发白人，还有随处可见的高大落叶乔木。
而后，男人帅气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打量章倪两眼，才说，“刚好赶上十年难遇的双彩虹，章倪，以后，你只有好运气。”
关于双彩虹的好运传说，章倪有过耳闻，传言看到双彩虹的人，以后的人生会所双倍的好运气。
他语气珍重，像是承诺。
男人声音低沉，像他忽然倾身逼近，温热呼吸拂过她耳膜的勾缠，她整个人似化开了。
她呼吸凌乱几分，心间颤了颤，第一次有人说她以后的人生会有双倍的幸运，以前除了奶奶会说，她的父母都只当她是累赘，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第一次，有人郑重祝福她。
她眼眸微微带湿，想起这人总有本事，寥寥数语，就能让她方寸大乱。
画面里的男人，头倚着真皮转椅，领带微松，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姿态闲适。
呆愣半点后，章倪托腮颔首，咬着下唇开口，“谢谢，巴西很漂亮。”
许是司聿廷还在忙工作，章倪注意到他视线在看书桌上的文件，手也没闲着，签了好几个字。
放下钢笔，司聿廷凑近视频，好听的声音在章倪耳边响起：“下次出差，我带你来巴西玩玩。”
第39章 显化 “只有一晚哈”
“哦。”章倪压抑住心底泛起的各种情潮, 只淡淡应了一声。
没把司聿廷的话当真。
突然，外卖电话进来，冲断了两人的视频, 章倪接电话拿了外卖进来, 坐下跟无情资本家发微信，【不好意思, 电话进来了。】
【没事, 现在国内午餐时间, 你吃饭吧。】
章倪捏着手机, 顿了顿，咬唇一字一字打了一排文字，【司总，您安排陈卓每天接送我，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坐地铁、打车也很方便的。】
放下手机，章倪打开外卖盒子，一边吃，一边喵喵手机，手机屏已经熄灭, 司聿廷没回信息，她吊着颗心吃完轻食，整理完扔进垃圾桶。
桌上的手机滴了一声，终于无情资本家发来一条微信。
洗干净手, 章倪点进去, 【乖，等我回去再说。】
语气暧昧，好似他们是男女朋友似的。
章倪小脸一红, 乖什么？他为什么还叫她乖啊。
这是会让人误会的称呼。
司聿廷是不是忘记他们已经不再是炮友关系了。
总说一些让她会误会的话。
思及此，章倪捏了捏手指，打字，【司总，我们的关系结束了，您记得吧。】
【嗯。】
他发完这个字，就没再回应了。
章倪看着手机屏幕，呆愣了半天，这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了啊。
能不能别总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没纠结多久，林瑶站着门口说下午有会要开，林建安让章倪主持会议，所以她接到任务，顾不得再研究司聿廷发来的那个字，到底是何意。
下午三点，会议准时开始，客户是做精密仪器的公司，领头人是位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姓彭，典型的理工科男人，对技术相当有一套，但也特别有自己的想法。
章倪坐着，对面的年轻男人鱼贯而入，后面跟着抱着电脑的助理，下身牛仔裤，上身格子衬衣，还有一位同样服装装束的技术总监。
等人都到齐，章倪起身，扫视会议室一圈，然后指尖轻触屏幕，投影上立刻出现不同区块的数据模型。
“彭总，您看数据模拟，上面跳动的数字都是新鲜出炉的，我想说，关于你公司的这块业务，大有可为，再细看仪器的数据留存曲线，日活提升相当不错。”
“可是，其中有一个数据模型明显有问题的。”彭总身后的技术总监，推推眼镜说话，脸色凝重。
章倪轻扫对方一眼，眸底勾出浅浅的笑意，果然是搞技术的理工男直脑，锱铢必较，章倪反而更欣赏对面的三位年轻人。
半晌，章倪屈指叩响桌面，才道：“您指的最后一个数据模型？这是不可控对照组，所以不用考虑，是留给内部自己人看的。”
技术总监：“原来如此，那我没有问题了。”
陆续，彭总又提出了一些问题，章倪都游刃有余回答，直到三人都露出满意地点头微笑，这次会议终于圆满结束。
林瑶极有眼力地拿出合同，章倪接过，一一放在对面三人桌前，“彭总，这是我们律师根据刚刚的会议，又添加了一些条款，都是对你们更有利的，你们先看看？”
彭总点头：“好。”
须臾，彭总拿笔在文件末尾空白处签上大名，章倪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彼此交换合同，一式两份各保留一份，最后章倪伸手，落落大方笑了笑，“彭总，合作愉快。”
对面女孩长得漂亮，笑容又明媚，年轻的彭总陡然间耳朵染起薄红，声音小了些，“章经理，合作愉快。”
章倪不在意，勾唇，“合作愉快。”
技术总监伸手握住，“期待下次见面，章经理。”
“乐意之至。”
一番寒暄后，对面三人起身，林瑶也跟着起身送人。
等林瑶送人回到会议室，里面已经没人了，她快步走到章倪的办公室，果然见她垂眸在新签的文件上，还在细致看着。
“倪姐，怎么感觉你今天签合同，有点着急呀？”往常章倪不管跟什么客户签约，都是淡定自若的模样。
“当然，今天这三位小年轻，是属于只在意技术，不在意钱啊上市这些的人，我只能尽力拿下，怕他们被别的大风投公司抢了去。”章倪倾身向前，又往后靠去。
听到章倪的话，林瑶惊讶说道，“倪姐，我们公司现在在天启集团名下，不再是过去的小公司啦。”
章倪微微一愣，顿了两秒，语气有点尴尬：“是哈。”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都怪司聿廷，在她召开重要会议前，发来好运的彩虹，弄得她心思丢了三分，都忘记这重要的一茬了。
“倪姐，我去忙啦。”
“去吧。”
办公室静了下来，章倪下意识拿起手机，翻出无情资本家的微信，点开双彩虹的照片，她手指无意识摩挲几下，只感觉心尖发烫，好似对他隐藏的爱意更深了些。
脑子里一阵思绪乱飞，漂到很远很远……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章倪接过，“倪倪，你爸醒了，醒了。”
听筒里周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章倪猛然起身，椅子的脚突然滑开地面，发生尖锐声响，她不小心撞到了小腿肚，痛意翻涌上头，桃花眼里快速染上湿意。
“我下班就过去。”章倪只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心跳快得不成样子，挂断电话，屏幕暗了下去，她注意到捏电话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简直不敢想象。
万一章丘真醒不过来……
她设想过她和父亲的关系，有争吵，有冷战，甚至还有老死不相往来，只是当章丘真的面临生死考验，她陡然发现，她无法真正做到他对她那般的无情和无动于衷。
自始至终，她都希望章丘能健康活着，活着就好。
不是说她对他可怜的父爱还有幻想，只是希望那个曾经给过她生命和照顾的人，哪怕以后跟她的人生都无关了，那也请继续好好活着吧。
就够了。
又无意识翻开司聿廷翻开的双彩虹照片，他说以后她的人生都只有幸运，果然接到他的双彩虹祝福，她真的有了幸运。
下午五点半，陈卓打来电话，说在公司侧门接她下班，章倪告诉陈卓，等会她要去医院一趟，所以不太方便坐车，下班晚高峰，明显坐地铁比开车要快。
陈卓才松了点口风。
章倪觉得她跟司聿廷之前的关系，本来就见不得光，现在结束了，她家的事更不想让司聿廷知道，找了一个最安全的借口。
以为会耽误章倪的事情，陈卓不好再说什么，章倪又补了一句，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了司总，那边陈卓才完全松口，跟她说明天早上会继续在悦澜小区门口等她。
章倪一听，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有人来接还挺好的，她还不想自己跑来跑去，章倪挂了电话安慰自己。
六点，章倪随着巨大的人流挤上地铁，穿过明明灭灭的地下隧道，到站，下车，快步走到医院ICU门口，周好看到急匆匆赶来的章倪，眼眶一热，“我刚刚探视出来，你爸能说话了，各方面还不错，骨折的位置也做了手术，老头子经过这一遭，受了蛮多罪，在里面都瘦了，现在越来越好，你也不用担心。”
章倪点点头，章丘能捡回来一条命都是章家各位祖宗的保佑，瘦了点等他出院好好调理、补补就回来了。
看着周好激动的情绪，知道她是真心对章丘的，章倪内心触动，开口：“等他出来，您好好帮他补补，他会长肉的。”
“是的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周好又哭又笑的，情绪有些收不住。
得到章丘苏醒的消息，她是心情激动，鬼知道这三天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医生虽然说得云淡风轻，说三天内一定会醒，但这种事，没有人打包票，意外随时都能发生，她一直忐忑不安，也不敢放心睡觉。
直到此刻，她终于放下心来，包里的手机发出沉闷的滴滴声音，周好翻包，有点手忙脚乱，半天终于找到手机，点开，看清屏幕上的转账，又抬头看向章倪，“倪倪，你这是……”
一下子给她转了五万。
章倪语气淡淡：“正是他需要用钱的时候，你收下吧，我能做的也很少。”见周好还是不说话，章倪继续补充，“该交住院费就交住院费，剩下的买点营养品帮他补补。”
“好讷好讷。谢谢你啊，倪倪，我真没想到你会拿钱，我心里想了很久，肇事司机那边应该没得钱赔，你这笔钱给的很及时，我就替你爸收下了。”
周好心里感动，平常她跟章倪接触得少，但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的性子。
过去，他们俩对章倪不好的那些，小姑娘也没计较，在章丘住院花钱时，还不计前嫌拿了出来。
现在年轻人，很少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过去的就算了吧，我先申明，奶奶留给我的，我肯定不能拿出来，希望你理解。”一码归一码，该说清楚的章倪觉得还是要说清楚。
“理解理解，也是我们不对，是你人好，不跟我们计较。”周好接过章倪的话，认真反省。
章倪看了看四周，脑子里想起了什么，随口问周好，“你儿子呢？”
“对对，倪倪，你能帮我去幼儿园接轩轩吗？”她接到医生的电话，就直接打车过来了，都忘了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
“你没把他放外公外婆家？”她以为周好把孩子放自己父母家了。
“我妈这几天也不舒服在住院，所以我只能自己带着，说实话，心里惦记你爸爸这边，压根没心思照顾轩轩。”
“医生说他还要在ICU住几天？”章倪冷静发问。
“一个多星期就能转外科。”
“行，今晚我帮你照顾一晚上，只有一晚哈，你今晚好好休息。”思忖一会，她再次淡淡开口。
第40章 奶声 “叔叔喜欢姐姐””
跟周好告别, 章倪打车赶到中心幼儿园接人，才走到幼儿园门口，铁栅栏后面, 只有章轩小小的身影, 独自在玩滑滑梯，玩了几下又觉得没意思, 不知看着哪里出神。
身影莫名落寞。
章倪心思微动, 视线里看到穿着园服走出来的老师, 手里捏着电话, 抬眼看到门外边站着的章倪，她点点头牵住章轩的手走出来，继续说话，“好的，轩轩妈妈，今天是轩轩姐姐来接是吧？”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师捂住电话，问章倪，“您是轩轩姐姐？”
章倪点头。
“您电话里跟轩轩妈妈说一声。”不确定清楚，不然老师也不敢轻易放人。
章轩抬起小小的脸, 看向章倪，郁闷的神色变成了笑意，甜甜喊了一声，“姐姐。”
抬起另一只小手, 从铁栏杆的间隙抓住了章倪的手, 还握住摇了摇，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不言而喻。
老师那边已经跟周好确认清楚, 又看到章轩的肢体动作，才放心把人交到章倪手里。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趁着暮色夕阳的光影走了出来，她牵着章轩的小手，打了车，朝悦澜小区的方向开去。
后座上，男孩紧紧靠在章倪身上，小脸笑意明显，他好喜欢姐姐啊，姐姐好漂亮，虽然总冷冷地不说话，但还是好喜欢姐姐。
章倪故意当成没看到他的视线，低头看着窗外飘过的风景，她感觉血缘好奇妙，看到章轩，知道他是章丘和周好的孩子，但他太乖，跟章丘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导致她也不能真对他做什么。
小孩有时候好像有一种魔力，小小软软的一团，让看到的人心总会莫名变得柔软，当然熊孩子除外。
看着软软依赖她的章轩，章倪一时间千头万绪，她还没调整好，不知要用什么心情面对章轩，章轩却好似对她没有适应期，一开始就极度信任她。
车子停在悦澜小区外，章倪推门下车，章轩也快速跟着她，巴拉着小短腿从车上爬了下来，站稳，抬脚就挪动脚步的女孩，特意停了下来，等章轩跟上来。
小短腿巴巴跟着章倪，女孩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换鞋，章轩却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一颗圆圆的脑袋靠在墙上，扑闪着大圆眼睛看着章倪的动作。
“进来。”
“好。”
章轩走进来，还垫脚关上了门，章倪弯腰，发现家里没有小孩穿的鞋子，只好说，“你不用换鞋。”
“姐姐，会脏。”家里不换鞋，周好会揍他。
“没关系，小孩鞋不脏。”
“妈妈会揍。”
“我不揍。”
“好。”章轩听到章倪说不揍他，果断放弃坚持，他走到客厅，四处看了看，房子很大，很漂亮，漂亮姐姐歪靠着沙发，他喜欢章倪，身上总香香甜甜的，想到这里，他抬起小脚走到沙发边，脱鞋，扒拉着爬上去，坐好，靠着章倪旁边。
章倪无语笑笑，这小小的人儿，也太聪明了，也不知怎么就同情心泛滥带了他回家，这一晚上能不能安然度过？
“姐姐，我饿。”幼儿园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餐，下午只吃了点点心，眼下快八点了，章轩肚子里空空的，明显感觉自己饿了。
“我这里没有零食，冰箱也没菜，给你点KFC还是肯德基？”章倪顾不得形象，靠在沙发上懒懒问他。
真让她现在去买菜做饭，那是绝不可能的。
她也不会做饭。
“姐姐，想吃全家桶。”章轩小脑袋瓜想了想，遂做出明智选择，他觉得香香的姐姐跟妈妈不一样，漂亮姐姐肯定不会做饭。
有东西填肚子才是重点。
手机点完外卖，随手扔下，章倪闭眼躺着，旁边的章轩也没吵她，安静待着。
她快迷迷糊糊入睡时，外头门铃声响了，章轩才出声推推她肩膀：“姐姐，外卖来了。”
说完，他像弹簧一样冲下沙发，章倪起身，快步抓住他的小脑袋，“慢点跑，我去。”
“姐姐你去。”章轩也不吵，停了脚步，慢慢跟在章倪身后，很快，她提着外卖折身进来。
才放好，毛茸茸的黑色圆脑袋就拱到了餐桌边。小家伙踮脚扒着椅背，桌子太高，他小短腿跪着，鼻尖几乎要贴上包装盒，活像嗅到骨头的小奶狗。
“先不急，要戴手套。”章倪提醒。
果然就见章轩乖乖坐好，没动，眼睛倒是直勾勾看着她已经打开的全家桶，浓郁的鸡肉味弥漫在空气里，章倪感觉自己也饿了。
拆开一包一次性手套，章倪朝他的方向伸手，“来戴手套。”
男孩伸出两节白嫩的似藕节的手腕，肉嘟嘟的小手指套进略大的手套，章倪没忍住用指腹蹭了蹭他手背的小窝，帮他整理好，章轩对着她奶声奶气说道：“谢谢姐姐。”
“开吃。”章倪才说完，对面男孩一手抓过一只大鸡腿，其中左手往章倪的方向伸去，“姐姐，你吃。”
姐姐也没吃饭，姐姐肯定也饿。
章倪摇摇头，“你吃，这是小孩才吃的。”
跟奶奶一起生活后，她就没吃过这些了，不是没钱吃，而且长大了有了更多好吃的。
“姐姐，也是小孩子。”章轩拿着鸡腿，鼻尖闻到肉香味，嘴角流出口水，见章倪不想吃，他也忍着没吃。
看到他忍得实在艰难，章倪也无法拒绝他的眼神，接过，“我吃一个，你快吃。”
“好。”章轩左手攥着鸡腿，右手又拿了一盒薯条，咬下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
不知不觉，全家桶被一大一小两人吃完，章轩放下手套，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姐姐，好饱。”
“我也是。”章倪说完，两人相似一笑，好似她的心间，有什么融化了。
收拾完残局，章轩又说，“姐姐，好困。”
“我带你去洗漱。”章倪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好在章轩是表达力很棒的小孩，能精准说出他的需求，章倪带着，也没啥难度。
把人拎到洗漱台，章轩乖巧闭眼仰头，任由凉丝丝的毛巾擦过小脸，等章倪冲洗毛巾时，章轩乖乖伸出了双手。
章倪帮他洗干净，他被抱进盥洗室，小家伙突然抓住她衣角：“姐姐，我不喜欢洗脚，你要轻轻的。”
“好，轻轻的。”温水漫过他肉嘟嘟的脚背，章倪才发现他脚背有道浅色的结痂。
男孩顺着她的目光抬起脚背，“上次在幼儿园被同学刮的。”
“哭没哭？”
“没有，我是小小男子汉。”他突然把脚放进洗脚盆，凑近，甜糯的声音在章倪耳畔响起，“姐姐身上香香的，和妈妈不一样。我喜欢姐姐。”
章倪心下微动，没接他的话，只帮他把双脚擦干，把人拎到床上，壁灯亮起，章轩已经把自己卷成了蚕蛹，小小的一团。
章倪正欲关灯关门，小家伙不知何时翻动，支起上半身，“姐姐别走，我怕黑。”
他精准拽住了章倪的手。
章倪停下脚步，靠在床沿，“你睡，我不走。”
章轩还是不放心，瞪着大眼睛看着床边的章倪，章倪帮他掖好被子，这时听到客厅传来手机视频的声音。
“我去拿下手机。”
“我等姐姐。”他眼巴巴说着，生怕章倪出去就不会再进来了。
章倪快步走到客厅，餐桌上，她手机屏幕闪个不停。
点开，是司聿廷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她眼眸看着，正犹豫。
接不接，好似都为难。
他们就不是晚上睡觉前，可以视频通话的关系，但他又是公司老大，怕他找她有工作上的安排。
“姐姐，你好了吗？”见她还没进来，卧室里，章轩大声喊她名字。
独自睡在陌生大床上，他有点睡不着，也不敢睡。
“马上。”章倪心一横，接通，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忙什么？”视频里，是司聿廷帅气的脸，轮廓分明。
他看着手机里的女孩，俏生生的，带着明媚笑意，有点像挂枝的樱桃，他几乎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司总，我准备睡了。”她边说边走，然后靠在床头坐下。
“这么早？”司聿廷估了一下国内的时间，不到晚上9点。
“我……”
“姐姐，谁呀？”章轩奶声奶气的声音，落在视频里司聿廷耳朵里。
“姐姐的老板。”关系太复杂，章倪捡最简单的告诉章轩。
“怎么有小孩的声音？”司聿廷不知章倪这边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小孩，我是轩轩。”听到司聿廷的问话，章轩一股脑爬起来，站在章倪手机前面。
小小的圆脸出现在司聿廷视线里，眉宇间跟章倪有几分神似。
“叔叔，我是轩轩。”他不认生，主动介绍。
“章倪是你的谁？”
“我姐姐。”
两人旁若无人聊天，章倪懒得插嘴，她也不想跟司聿廷解释她和章轩的关系。
“那你要叫我哥哥，不能叫叔叔，你把我和你姐喊成了两辈人。”
“你老，就是叔叔。”轩轩不肯改口，姐姐在他心里，跟天仙一样。
男人被他的童言童语气笑了，性子挺倔的，像章倪。
一旁，章倪的红唇，也勾了勾，眼底直达笑意。
视频里的司聿廷，看着章倪陡然绽放的笑容，他眼睛都看直了。
“叔叔，你给姐姐打视频，是不是喜欢我姐姐？”一不留神，章轩说出引起惊涛骇浪的话。
章倪抬手，快速捂住他的小嘴，面带愠色，“谁教你这样说的，小孩子不要说这样的话。”
怕引起司聿廷尴尬，章倪红红的脸，看着他不好意思解释，“小孩乱问的，你不要在意。”
“妮妮是我幼儿园的同学，妮妮说男生喜欢女生就要给他打视频。叔叔，你到底喜欢我姐姐吗？”章轩不服气，继续问视频里的司聿廷。
他觉得妮妮说得很对，他陪妈妈看电视，电视也是这样演的。
这些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半晌，男人扬了扬眉，敛了敛，沉声回应，“哥哥喜欢姐姐，这都被你知道了。”
章轩抬头看向章倪，一脸果然被我猜对的表情。
女孩微微张了张唇，心蓦然紧滞，猜出男人是哄章轩玩的，才歇下了几分压力。
“睡吧睡吧，小孩要早点睡觉。”章倪轻咽下呼吸，出声催促章轩，又怕他说更过分的话。
小孩子，没轻没重的。
“叔叔再见，以后要对姐姐好哦。”他像小大人一样叮嘱司聿廷，生怕他对章倪不好，说完，才乖乖把手机递到章倪手里。
“会一直对她好的。”司聿廷嘴角噙笑，桃花眼一撩，回答得相当认真，眼眸幽深不见底。
没因为章轩是小孩子，就敷衍他。
章倪眼瞳微微一睁，心尖一提：“……”
这俩人，越说越没边了，感觉他们才是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