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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摘了一大筐,打算回去酿一坛子药酒。

四人一路走一路摘,江清淮选着自己需要的药材收割,比如金银花、野菊花、竹叶等等。

“天热了,回去煮一锅凉茶喝。”

前阵子插秧那会儿,周红花每日都念叨着要做些木莲冻来吃,今日他们正好撞上了,便摘了上百颗木莲果。

在山里到处穿梭寻东西,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虽说山里要凉一些,但这么长时间忙活下来到底还是热的,江清淮便带着林竹他们在山溪边歇歇脚。

这处山溪要偏一些,平日里来的人少,因此溪水很是清澈,日光照下来甚至有些晃眼睛。

溪水是可以喝的,江云野直接趴下去,嘴巴对着溪水就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沁凉的山溪水下肚,一日来积攒的暑气瞬间就去了大半。

江云月比他要文雅些,她用随身带着的竹筒装了些,自己先喝了几口,转头想递给林竹,结果林竹已经在喝江清淮递给他的了。

她便笑眯眯地收回了视线,自己喝自己的。

喝完水,林竹把装着山野泡的竹篓放进溪水里泡着,这样吃起来凉丝丝的,口感更好。

江清淮也把酸梅丢了下去。

“大哥,有鱼!”

江云野见水里一晃而过的黑影,兴奋地噌一下直起身来。

江云月也赶紧拿开脸上盖着的叶子看过来。

“二哥,鱼在哪里?”

可惜那条鱼已经被吓跑了。

江云野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更兴奋了,他们都是自小就在山里跑大的孩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抓鱼这种事是不怵的。

连最小的江云月都不怕,看见二哥挽裤腿她也跟着挽。

林竹没拦着他们,这条山溪他以前来过好几回,不止一次抓到过鱼,知道没什么危险。

于是,四人全都挽裤腿下水了,甚至还想比试一二。

江云野兴奋道:“我和大嫂一组,大哥和小妹一组,我们来比一比谁抓的鱼多。”

谁也没意见。

气氛太过热烈,连林竹都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

江云野:“大嫂,你来我这儿,我们合围。”

林竹:“好。”

江云月不甘示弱:“大哥,你到我身后来,我瞧见鱼了。”

江清淮:“来了。”

刚开始四人还很认真地抓鱼,后来就开始玩闹了,这边江云野刚锁定了一条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边江清淮就飞了个小石子过来,惊得鱼儿慌忙逃窜,鱼尾巴还甩了江云野一头一脸的水。

“大哥,你耍赖。”

江清淮哈哈大笑。

这边江云月抓到鱼正滑不留手的时候,江云野突然一个猛子扎过来,巨大的水花不光溅了小月一身,连带着刚到手的鱼儿也逃了。

江云月气地追着她二哥到处跑。

他们三人玩闹,林竹一边看热闹一边抓鱼,他虽然长得瘦弱,但反应极快,都是以前为了不饿肚子练出来的。

最后结束的时候一数,他居然一个人抓了五条鱼。

两个小孩也各抓了两条。

江清淮抓的更多些,有六条。

不过这边的鱼都不太大,十几条鱼堆在一块儿也没多少分量。

江清淮指挥着两个小孩四处去捡柴火,准备给他们烤鱼吃。

林竹捡了块很大的石板来,就着溪水擦洗干净,然后把石板架起来,底下放柴火烧。

江清淮选了四条大鱼杀了,剖洗干净,里头掏出来的内脏也没扔,带回去给鸡鸭吃。

林竹捡的石板足够大,四条大鱼并排也能搁得下。

江清淮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道,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一边烤一边从里头捏出一点辣椒粉谨慎地往上头撒。

这辣椒粉是周红花做的,除了干辣椒磨出的粉末以外,还加了盐、花椒之类的调味品,烤鱼的话只放这个便足够了。

他随手把布包放在手边,然后拿棍子去给鱼翻面。

他做的专注,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江云野本来是想拿山野泡的,结果错拿了另一个竹篓,酸梅都到嘴边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

被溪水浸过的酸梅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这让它酸涩的口感被削弱了一些,但江云野依旧吃的很痛苦。

他蹲在大哥身边看他烤鱼,看的实在太过专注,手中吃了一半的酸梅不小心脱了手,一下子掉进了他大哥那只宝贝的小布包中。

半颗酸梅一下子就被辣椒粉给裹满了。

江云野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林竹和江云月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余光察觉到一丝异样,于是视线下移,又瞥了一眼。

江清淮:“……”

“江、云、野。”这三个字好像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江云野吓得一下子躲到了林竹身后,“大嫂快救我。”

林竹:“……”

江清淮十分无语,“还不快点捡出来。”

林竹忍着笑道:“别生气,我来捡。”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去,把那半颗酸梅捡了出来,还抖了抖,尽量少沾一些辣椒粉出来。

好在沾的不算多,只有咬过的那一面沾了些。

林竹问江云野,“小野,你还吃吗?”

江云野显然很嫌弃,“不吃了,酸死了。”

江清淮瞪着他,“全吃了,休想浪费我的辣椒粉,连核也给我啃干净。”

江云野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夺过酸梅就往嘴巴里塞,本来想囫囵啃一啃吞了,结果刚嚼了两下动作就慢了下来。

江清淮恶狠狠:“不许吐。”

江云野疯狂摇头,“不是啊大哥,”他一边嚼一边说:“很好吃啊,酸酸辣辣的。”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江云月惊恐道:“二哥,你是不是被大哥吓坏了?”

嘴巴都不好使了。

林竹和江清淮对视一眼,心里大概也有这种想法。

江云野把核吐出来,眼巴巴道:“大哥,我能再吃一个吗?”

江清淮:“……”

在江云野的极力怂恿下,其他三人也都尝试了一下方才的吃法,这一吃就发现,江云野嘴巴还真没坏,口感居然真的很不错。

酸梅的涩感好像被辣味盖掉了,只剩下酸和辣,在眼下的热天里实在很清爽,有些虽带着一点苦味但也不影响。

酸梅一下子就变得好吃了。

就是辣椒粉消耗的有点快,连烤鱼都不够了,最后四人吃完了三分之一的酸梅,烤鱼只吃了两条。

山溪边蝴蝶翩翩飞舞,吃饱了的江云月四处跑着扑蝴蝶去了,江清淮进了旁边的林子,准备担些柴火回去。

林竹挽着裤腿在水里抓螃蟹。

揭开小石块,螃蟹就藏在底下,抓起来在水里涮一涮,然后放到身后的竹篓子里。

这些石头缝里的螃蟹都不大,但味道还挺鲜美,多抓一些回去也是一道不错的菜。

江云野正在洗剩下的果子,这样拿回去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废水了。

天色还大亮,但他们该回去了。

江清淮担着两大捆柴火,背上还背着一只巨大的竹篓,林竹背上背着竹篓,手上还拎着一个大竹筐,两个小孩东西少些,但也都肩背手提的,没闲着。

四人都吃的饱饱的,下山的时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家。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回来了,两人下午出去打了草,又去地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到家了也没闲着,一个坐在屋檐下串草珠帘子,一个在院子里做竹提子。

竹提子就是一种大号的竹勺子,做起来也不难,把竹子割断,留出一个小碗的高度,连着一根竹枝,竹枝便是它后面的勺把儿。

为了让它能使用的更久些,通常还需要用热水煮一煮,再把竹皮去掉。

最后再经过一番打磨,这样做出来的竹提子会更加美观。

眼下江长顺就在做这最后一道步骤。

两人一边做活儿一边聊天,正说到几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便听见了一阵欢闹的动静。

周红花脸上露出个笑来,嘴上却颇为嫌弃,“闹腾到这时候才回来。”

江长顺知道她就是说说,“今日是晒衣节,本就该歇着的。”

周红花方才还吐槽,可一看见江清淮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又开始心疼,“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也不怕累得慌。”

一边说一边帮着把东西卸下来。

“怎么又摘了这么多酸梅?”

江云野笑嘻嘻道:“娘,酸梅蘸辣椒粉,可好吃了。”

周红花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你莫不是嘴巴坏了吧?”

江云野:“……”

后来林竹也说了她才信。

“这是木莲果?”周红花高兴坏了,“正想吃呢,你就给摘来了。”

她把林竹一通夸,林竹羞的直摆手。

“今日咱也不用做晚食了,这两条鱼我再回锅热一热,早上剩的稀粥中午咱也没吃,晚上就给吃了,咱再吃些果子,够了。”

“木莲冻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再做吧。”

“小月,拿两个盆来,把这些螃蟹还有鱼放进去。”

江云月应了一声就跑屋里去了。

周红花拈了几颗山野泡吃了,“真不错。”酸酸甜甜,还凉丝丝的。

“小野,装一盘子出来,其他收起来。”

至于酸梅——

“辣椒粉没了,明日我再做一些吧。”

林竹主动道:“娘,我来做吧,我会的。”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好啊,你做也成。”

说完这些,周红花就去厨房了。

江清淮把担回来的柴火挑去柴房,顺带着把空出来的竹筐子竹篓子收拾好。

收拾好以后他开始配药材,春末那会儿他就已经打算好要煮些凉茶来喝,因此把需要的药材都买好了,再加上今日采摘来的,齐全了。

他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凉茶,考虑到林竹的身子,他打算做成可以滋养身体的那种,顺带着去一去身体里积藏的毒素。

林竹则接过周红花的活儿,继续串草珠帘子。

昨日他们屋已经用上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关门,再把窗打开一些,山风在屋里流动,一下子就凉爽起来了。

周红花手巧,串的草珠帘子齐齐整整,风吹动时瞧着很是漂亮。

这活儿很简单,只要用针线把草珠子一颗一颗的串起来就可以了,但做起来却很费事,没点耐心做不好,时间久了还会眼睛疼。

到现在也只有他和江清淮的屋里用上了。

林竹知道爹娘对自己好,手上便做的越发的快,他得多串一些,让爹娘还有小野小月他们也都赶快用上才好,毕竟天儿越来越热了。

*

翌日。

一家子都惦记着昨日说好的那些吃食,因此早上用完早食以后就麻利地把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

江长顺担着两个水桶上山去,周红花叫他取些山泉水下来,等会儿做木莲冻的时候用得上。

木莲果一切为二,把里头的木莲籽挖出来,放到日头下晒干。

周红花一早就把这活儿给干了,眼下木莲籽已经晒好,日头下看着黄澄澄的。

今日用不了这么多,她把多余的装起来,留到后头再用,这东西存起来能放很久。

接下来便要拿纱布开始过滤,把里头的胶状汁液揉捏挤压出来,这东西凝固后便是木莲冻了。

她动手的时候朝外面喊了一声,下一刻,两个小孩就欢快地跑了进来,连林竹都忍不住好奇来了。

周红花笑道:“瞧你俩急的。”

她把手边备好的凉白开倒进木盆里,然后把纱布放进去,开始揉捏。

两个小孩四只眼睛都快贴到盆边了。

其实木莲冻不难做,只是以前日子过的不好,但凡田里的活儿不那么忙,江长顺就要出去给人家做工挣些钱,那时候两个小孩也小,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周红花一个人做,平日里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做木莲冻这样的吃食。

到了今年才有这样的“闲心”。

在周红花的揉捏下,木莲果的胶质慢慢出来了,透明的,看起来好像有点粘粘的。

揉捏完以后就把木盆盖上,放置在凉丝丝的山泉水中静置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

凝固成的木莲冻带着一点微微的黄色,拿刀切成小块,吃的时候舀些糖水进去,再加些山泉水,最后再搁几片薄荷叶,清清爽爽的口感实在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一家子一人捧着一碗,一边吃一边赞叹。

正好也到了午时,这东西便算作他们的午食了。

用完以后歇了一小会儿,然后周红花去串草珠帘子,林竹开始做辣椒粉。

两个小孩要帮忙,他没让,辣椒粉还是挺危险的,要是不慎弄到眼睛里可就不好了。

遭到拒绝,两个小孩只好去别处帮忙。

江云野去给他大哥打下手,他大哥的药材都备好了,已经把小药炉搬出来准备开始煮了。

江云月则去帮她娘一块儿串草珠帘子。

今日“阵地”在后院,这边凉快些。

江长顺去了村长家,他们手里只有五亩田,到底还是太少了些,如今家里人也多了,再往后还会更多,所以他和周红花商议好要再买些田。

这两年年景不错,没灾没祸的,但谁也不敢保证老天爷会一直这么好说话,还是田多些心里才踏实。

周红花一边干活一边说:“怕是不好买,一般人家谁舍得卖田?”

林竹点头,是这样没错。

“也不一定,”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江清淮突然道:“前几日碰见老歪叔,听他的意思好像要把小孙子送去太医局。”

周红花疑惑道:“送去太医局咋啦?”

江清淮:“他家小孙子身子不太好,想必老歪叔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过去,少不得得有人陪着。”

他这么一说周红花就懂了。

老歪叔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嫁去了别村,儿子又只生了一个孙子,若要陪护,他儿媳妇儿少不得得跟着。

儿媳去,儿子自然也得去,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歪叔做了一辈子的草药郎中,自然是有些家底的,他家有十亩田。

等儿子儿媳一走,他们老两口哪能忙的过来,自然得卖掉一些。

他猜的果然没错,下午江长顺回来的时候便带来了这个消息,老歪叔打算卖掉三亩田。

江长顺全要了。

一亩五两银子,三亩就是十五两,这么一来他和周红花的积蓄都被掏的差不多了,不过江清淮说要替他们出一半,他们也没让。

毕竟这田还是记在江长顺名下的。

*

天快黑的时候,江清淮的凉茶总算熬好了。

他自己先尝了一口,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一句,“尚可。”

看他这样,林竹还以为不好喝,结果等尝到以后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明明很好喝。

方才江清淮做的时候他都瞧见了,里头并没有加糖,喝起来却带着一丝甜味,也没有一丁点他原先预想的苦味。

“好喝。”

江云月先夸了一句。

江云野也跟着点头,“大哥,好清爽啊。”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都各自舀了小半碗尝了,尝完也都很惊喜。

“这玩意儿真能治病,怎么是甜的?”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饮子。”

江清淮失笑,“谁说能治病的一定都是苦的?不过说治病倒还没这么厉害,顶多就是去去火,解解暑气,强健一下身体吧,也不能饮太多。”

早上担来的山泉水还余好些,放到现在凉气也就只余一点点了,但江清淮还是把药锅浸了进去。

江长顺心急,干脆直接往碗里加了些山泉水,虽然冲淡了些,但也是好喝的。

周红花随口道:“这玩意儿要是拿去镇上卖,指定能卖出去。”

江清淮眼睛一亮,他这几日攒了些药粉,正好要去镇上一趟。

天气热了以后,澡豆不好卖了,他就没再做,药粉倒是一直能卖,但到底是药,穷苦人用不起,因此也不敢说入账有多稳定。

虽然他是大夫,如今名气也打出去了一些,但在村里毕竟比不得镇上,舍得看病的人少。

所以他其实一直在想挣钱的法子。

眼下周红花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凉茶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虽说里头搁了很多好药材,但煮一锅却费不了多少,而且这东西解暑气的效果很好,喝的人自己是有感觉的。

他把话一说,全家都沸腾了。

周红花道:“左右都是买卖,不如再卖些别的。”

江长顺立刻附和,“我可以多担些柴火下来。”

周红花好笑道:“大热天的卖什么柴火。”

江长顺摸了摸后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江云野:“大哥,我们去山里摘些酸梅卖吧,蘸辣椒粉。”

他现在是吃上瘾了。

周红花迟疑道:“辣椒家里倒是挺多,但盐可贵。”

江清淮想了一下,拍板,“试试吧,万一好卖呢,不好卖咱自己吃就是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酸梅蘸辣椒粉好吃,所以没怎么商量就定下来了。

周红花激动道:“现在的辣椒粉还是单调了些,我再琢磨琢磨往里头加些料进去,要做咱就做好些。”

江云月也举起小手,羞涩道:“大哥,我可以摘山野泡去卖吗,我觉得那个好吃。”

江清淮摸摸她的脑袋,“可以,只要你能摘到,别的东西也可以,卖的钱都是你自个儿的。”

他看了眼江云野,“卖酸梅的钱也分你一半。”

江云野不好意思道:“我不要一半,酸梅山里多的是,值钱的是辣椒粉。”

林竹想了好久,怎么都想不出来,视线突然移到旁边的木莲冻上,眼睛一亮,“我可以卖木莲冻,我已经学会了。”

周红花点头,“可以,镇上有井水,你直接用那个就成。”

一顿商量以后,一家子全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今晚觉也不睡,直接跑到镇上做买卖去。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就起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任”。

草珠帘子都不串了,根本顾不上。

等忙完每日固定的伙计后,各自便去忙自个儿的任务了。

周红花和林竹一块儿研究辣椒粉的配方,江清淮和江长顺带着两个小孩上山去备货。

酸梅、山野泡、木莲果还有需要的各种药材。

忙到连新到手的田都没空去看。

上山之前,江长顺托人去老歪叔家说一声,免得人家在家里等。

就这么脚不沾地地准备了整整两日,总算把头一批货备好了。

因为是第一回试卖,江清淮也没弄什么炉子,直接在家里煮了一大锅凉茶带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不去,家里得有人看着。

走之前,她把辣椒粉仔仔细细地装好,这回做的挺多,她担心江云野一个小孩保管不好,还叮嘱林竹帮忙盯着。

林竹紧张的不行,把自己备好的木莲籽检查了又检查。

看他这样,周红花倒是放松下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太紧张。”

林竹点头,但根本没放松多少。

江清淮安慰他,“说不准根本没一个人来呢。”

说完就被周红花敲了脑袋,“闭上你的乌鸦嘴。”

林竹笑出了声。

虽然江清淮说的是胡话,但神奇的是,他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最让人惊讶的是江云月,这小丫头居然真的寻到了不少野果,除了前头吃过的山野泡以外,还有山豆子、酸丁、山杨梅,加在一起真的不少。

她还很细心地分了分,把成色好的和成色差的分开放,说是价钱不同。

没人教过她,都是她自己想的。

江云野想吃一颗,被她无情拒绝了。

江清淮只问了他俩怎么定价,给了些意见,别的什么也没问,让他俩自己决定。

但对着林竹,他话就多了,不光问他定价,还各种给他出主意,生怕他吃一点儿苦。

“阿淮,你觉得三文钱一碗怎么样?”

林竹记得肉包子是四文钱一个,木莲冻里也没肉,他便想着少一文钱。

江清淮摇头,“太低了,你可以定六文钱一碗。”

林竹表情忐忑,“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这东西要做很久的,你还要去打井水,里头还要加糖水,不能便宜。”

林竹立刻点头,“对,还有糖水,还有薄荷叶。”

薄荷虽然是家里种的,但阿淮种也费了心思的。

江清淮笑,“其实六文钱也不贵,到底是你用心做的。”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人家的肉包子也是用心做的。”

江清淮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

因着卖的是消暑的东西,他们没去太早,到镇上的时候恰好是午时。

正是热的时候。

江清淮先去了一趟仁安堂,把攒的药粉卖了,得了三两银子,然后和掌柜借了一张方桌和几张凳子。

等把这些东西搬过来后,他才去把骡车寄存了。

他们选的正是东陇街,这个时间本来来往的人就少,再不选条热闹的街,他们的买卖就别想做了。

镇上人对午食也一样不大重视,所以这会儿街上好些铺子都暂时打烊了,连他们都这样,更别说那些沿街叫卖的了,大多都在寻地儿休息,偶尔听见几道叫卖声也都是懒洋洋的。

趁着江清淮去寄存骡车的这点时间,林竹麻利地把桌凳全都清理了一遍,然后三人把要卖的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江清淮回来以后也没歇着,直接提着两个大木桶去打井水。

镇上有一口公用的井,是前些年官府给打的,附近的百姓都靠着这口井活。

谁都能打,只要不搞破坏就行。

林竹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大盆木莲冻,他把盆搬出来,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后就重新拿纱布盖好。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把果子摆好了,虽说计划的时候两人选的果子不同,但采摘的时候都是一起的,现在也在一块儿卖。

他俩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林竹。

“大嫂,我们,要不要喊一声呀?”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要,要喊吗?”

江云野点头,“做买卖的不都那样吗?”

林竹紧张的不行,“我,我……”

他是大人,要喊的话肯定得他来,但他性子腼腆,实在有些羞于启齿。

好在江清淮很快回来了。

“怎么了?”

林竹凑到他耳边,小声把事情说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无妨,我来就好。”

林竹惊讶地看着他,阿淮不是读书人吗,他以为阿淮肯定也不好意思的。

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江清淮一眼就看懂了,“读书人怎么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以前为了挣钱,甚至还在街上给人瞧过病呢,刚开始人人都把他当算命先生,写了牌子也没用,识字的少。

没法子,后来只能大声吆喝了,省的一个个解释过去。

林竹听得惊奇,“你还摆过摊啊?”

阿淮模样太好,总觉得他应该坐在仁安堂那样的地方才对。

“是啊,大家都以为我是算命先生,还嫌弃我年纪小呢。”

林竹笑得不行。

眼见着有人往这边过来,江清淮忙站起身,冲着那些人大大方方道:“消暑去火的凉茶,还能强身健体,需要来一碗吗?”

那些人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好奇,但最终还是没过来。

江清淮也不在意,笑笑就又坐了回去。

他这么淡定,连带着林竹和两个小孩也都淡定下来了。

江云野拿了一颗酸梅艰难地啃着,自从打算做买卖起,他就舍不得蘸辣椒粉吃了。

江云月看不过去,抓了一小把山野泡给他。

想想又抓了一把给大哥大嫂,自己也抓了点。

林竹打了点井水出来,大家在里头洗了洗,果子沾上凉气后吃起来味道便更好了。

一边吃一边聊天也开开心心。

过了大约一刻钟,又有三人朝这边过来,这回不用江清淮,两个小孩已经张嘴了。

等人走近,江清淮依稀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但也没细想。

但对方却很激动的模样,“江大夫?”

江清淮微微笑了一下,正要询问就听对方又道:“上回在仁安堂,您替我止了血,没收我的钱,还记得吗?”

他这么一说,江清淮立刻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那小伙计激动坏了,“江大夫,上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个药粉厉害,我这只手定会留下伤残,我们一家子就靠我这只手,落下伤残可就全完了。”

这都是后来仁安堂的大夫和他说的。

小伙计一直都想感谢江清淮,可无奈一直没碰上他,没想到今日运气这么好。

“江大夫,您怎么……”

江清淮笑道:“天气热,做了点凉茶卖。”

他坦坦荡荡,并无一丝羞耻感。

小伙计也没多说什么,只问:“这凉茶怎么卖,我要一份。”

江清淮一边拿竹碗给他盛,一边道:“六文钱一碗,里头的药材……”

他快速把里头的药材介绍了一遍。

小伙计一点也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凉茶厉害。

方桌正中间摆放着一只木盒,小伙计数了六枚铜板郑重地放了进去。

他是第一个客人,看起来好像又和大哥有些渊源,江云月就主动给送了一小把山野泡。

江云野也给他送了一颗酸梅,蘸辣椒粉的那种。

这也是他自个儿想的,把酸梅敲烂,然后撒些辣椒粉拌一拌,这是他提前准备好,想着给客人展示的。

小伙计感动的不行,他把山野泡小心的包在手里,那唯一的一颗酸梅就不太好放了,只能直接丢进嘴里。

“唔?”

江云野紧张地看着他,很怕他说出不好吃三个字的模样。

小伙计当然不会说,毕竟是江大夫的家人送的,更何况,他觉得很好吃。

虽然他没多余的铜板了,但他有嘴啊,猛夸一顿还是能办到的。

他身边的两个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有这么好吃?

江清淮忍着笑提醒他,“这位大哥,尝尝凉茶吧。”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端起竹碗仰头一饮而尽。

江清淮:“……”

小伙计:“……”

他舔了舔嘴唇,惊道:“怎么是甜的?”

他以为是苦的。

江清淮:“……”

“江大夫,这里头加了糖吗?”

“没有。”其实方才江清淮介绍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他也没提,只再次解释了一遍。

小伙计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知道这么说有些敷衍,他仔细品了品,又道:“喝下去以后好似浑身的火气都消了。”

江清淮笑,“凉茶本就是去火的,我观你的面色似是有些火旺,多饮一些对你有好处。”

他说的真诚,并无一点推销的意思。

小伙计面露佩服,“是这样没错,我们铁器铺子里时常烧着火,到了这个时节越发难熬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夫郎太可爱

“不介意的话, 我替你诊诊脉如何?”

小伙计求之不得,立刻便把手伸了出来。

另外两个同行的小伙计都羡慕坏了,离他们铺子最近的仁安堂,光诊一次脉就要二十文。

而且江清淮上回止血的事迹他俩都不知道听同伴说过多少回了, 这么好的大夫, 还能省钱, 岂能错过?

于是两人立刻也掏出六文钱,各买了一碗凉茶。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江云月和江云野也给他俩送了果子。

两人都没舍得吃,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林竹便拿出提早备下的荷叶, 帮他们包了起来。

那边江清淮已经诊完脉了, 他给小伙计写了一道方子递过去, “你的火气太旺, 又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 只能慢慢来,这道方子你每日睡前喝上一碗,长则一月,短则十日定能看到效果。”

其实喝他的凉茶效果更好, 毕竟里头的药材更全,但每日六文钱对小伙计来说还是贵了些, 因此江清淮并没提。

小伙计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买了一碗凉茶居然就能看一回病, 这要是去仁安堂, 没个三十文是下不来的。

而且江清淮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每年一到这个时间他便夜不能寐,去年更严重, 这种情况竟一直持续到霜降才勉强好转。

妻子担心他,为此两人都争执过好几回了。

小伙计嗓音都有些颤抖,“多,多谢江大夫。”

另外两个伙计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但他们不好意思说,毕竟同伴和人家江大夫好歹算是旧识,硬要说的话是有些情分在的。

好在江清淮很快就问了他们,“二位可要诊脉?”

当然要。

两个人忙不迭就把腕子伸过去了。

江清淮仔细地给他们诊了,这两位的问题和前头那个小伙计差不多,但因为入行时间不同严重情况也稍有不同。

比小伙计短的那位和他用同样的方子即可,只要用量上减轻一些就可以了。

最后一位有些麻烦,因为他已经伤到别的脏器了。

这种情况当然是改行最好,但江清淮没提,知道提了也没用。

他重新给他写了一张方子,温声道:“一定要坚持喝药,不可中断,等你感觉好转再来我这里复诊,切记。”

这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人顿时急了,“江大夫,我这,我这是不是有些凶险啊?”

“比另外两位要严重一些,但也到不了凶险的程度。”

江清淮冷静的态度很好的安抚了对方,对方一下子就没那么急了。

“记住我说的话,坚持喝药,若可以的话,每日做活的时间缩短一些,还有复诊,别忘了。”

他把自家的地址留给了他。

等他们离开后,林竹忍不住小声问江清淮,“阿淮,方才那个伙计真的很严重吗?”

江清淮点头,“是有点,但没到治不了的程度。”

林竹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伤感,“我以前还以为镇上人都过着好日子。”

王冬翠以前来镇上从来不带林竹,言语间都是一副他不配来镇上这种好地方的态度,所以林竹还以为镇上的人过得都很好。

原来各有各的苦。

江清淮捏捏他的耳垂,笑眯眯道:“要喝凉茶吗?”

林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乖乖点头,“要喝的。”

江清淮便给他盛了一碗。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刷刷投过来视线,江清淮头都没抬,“自己盛。”

凉茶喝着太舒服,林竹心里的郁气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

沾着水珠的唇瓣色泽嫣红,比最饱满的山野泡还要漂亮,江清淮喉结上下滚了两个来回,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手用指腹蹭了一把。

林竹以为他给自己擦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

江清淮叹了口气,夫郎太可爱,凉茶都不想卖了,没意思。

他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竹以为他也想喝,便把碗沿凑到他唇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噌地一下跑了。

林竹吓了一跳,碗里的凉茶都洒出去两滴。

“阿淮?”

江清淮飞快地跑到街对面,蹲下身看着方才倒下去的男子,“醒醒。”

对方毫无动静,已经晕过去了。

江清淮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颈部贴了一会儿,虽然方才瞧见的那一瞬脑中就已经有了判断,他还是仔细地替对方诊了一下。

林竹在他身后焦急道:“阿淮,他怎么样了?”

“暑热,晕过去了,竹子,把我的药箱取过来,再帮我盛一碗凉茶。”

说着他就开始掐对方的人中。

林竹忙不迭地去了。

掐了许久,男子的眼皮终于动了,只是眼睛还是没能睁开。

江清淮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针囊,一边快速道:“你中了暑热,我现在需要替你扎针放血,得罪了。”

说着他就利落地扎了下去。

男子闷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还有些涣散。

“竹子,给他灌凉茶。”

“哦哦好。”

林竹吓得手都在颤抖,但神奇的是凉茶一滴都没洒出来。

江云野和江云月要看摊子,没过来,但两人都踮着脚拼命往这边瞧。

一碗凉茶灌下去,男子的眼神总算有了亮光。

救回来了。

江清淮重新替他诊脉,见脉搏已经恢复,这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他把男子扶起来,让他靠坐在阴凉处。

男子顺了顺气,艰难道:“多,多谢。”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多了。”

不知何时,周围竟围了一大圈人,方才情况实在危急,谁也不敢开口,这会儿才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反应真是快。”

“是啊,要不是他,这人今日怕是交代在这儿了。”

有人唤了江清淮一声,“小兄弟,你方才给他灌的是啥?”

江清淮站起身,解释道:“是我做的凉茶,我是大夫。”

“大夫啊,难怪。”

有人好奇,“这凉茶这么厉害吗,一碗下去人就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江清淮摇头,“不光是凉茶,我还给他放了血,把他体内的热气放出去了一些。”

“哦哦。”

虽然他解释了,但大家的注意力依旧在那碗凉茶上。

“小兄弟,这凉茶能治头疾不,我娘患头疾好些年了,要是能的话我就买一碗。”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不,大夫说我家夫郎胎像不稳。”

“我家……”

江清淮低头和男子说了一句再有不适一定和他说,然后便抬脚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

不管多奇怪的问题他都认真答了。

“头疾无用。”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但凉茶是去火的,胎像不稳无用。”

“……”

围观群众把他们的小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小兄弟,你方才说你是大夫,敢问在何处坐堂?”

江清淮:“我家在临南村,临南山脚下,在村里问江二家即可。”

“原来是江大夫,不知这凉茶有什么讲究?”

江清淮又把方才和小伙计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耐心地回答了好些问题。

回答完凉茶也卖出去六碗。

等这六个人喝完,又卖出去十碗。

正如江清淮先前预料的那样,这东西喝下去人自己是有感觉的,消暑效果极佳,所以丝毫不担心口碑。

他今日备的本就不多,十碗凉茶卖出去就没了。

因为人数太多,连带着江云月的果子也卖出去好几份,虽然都是成色差些的,但她也很高兴了。

江云野的酸梅还没卖出去,但不妨碍他替妹妹高兴。

林竹的木莲冻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他也不着急,忙着给江清淮帮忙呢。

人群渐渐都散去了。

江清淮看了眼对面贴墙靠坐着的男人,虽然他没动,但脸色瞧着已经不那么白了。

林竹觉得今日他的木莲冻估摸着很难卖出去了,便问两个小孩要不要来一碗。

两个小孩正无聊呢,闻言当然说要。

林竹便掀开纱布给他俩装木莲冻,正往里头淋糖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嘶哑的男声问道:“劳驾,方才的凉茶还有吗?”

林竹抬眼看过去,发现竟是方才江清淮救的那个男人。

“已经卖完了。”

男人面露失望,他现在口干舌燥,一心只想再尝一口方才救他命的水。

他状态看起来实在很差,林竹便试探着问道:“木莲冻可以吗?井水镇过的。”

江清淮正收拾药锅,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竹子给他一碗吧。”

林竹直接把手里那碗递了过去,然后重新给两个小孩做。

“给你勺子。”

“多谢。”

男人虽然接了勺子但并没用,直接仰头呼噜呼噜喝了个一干二净,看起来似乎干渴已久。

“再,再来一碗。”

林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又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旁边的江云野:“……”

他伸了两次手,两次都落了空。

林竹尴尬道:“我再给你做。”

江云野摇头,“没事啦。”

又呼噜呼噜喝下一碗,男人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活过来了。

他问木莲冻和凉茶的价格。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说:“告诉他。”

林竹便说了。

男人从脏兮兮的衣襟中摸出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布包,从里面数出十八枚铜板放进了木盒。

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个货郎,前阵子刚从崊州带了一批货过来,结果运气不好,路上被劫匪洗劫一空,还和自己的同伴失散了,眼下虽逃来了南吉镇,但镇上的客栈看他这模样也不肯收他,只能睡在大街上。

许是因为江清淮刚救了他,他说话还挺坦诚,说自己并非不能加钱,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乱花,免得招来贼人。

却没想到自己差点中暑热死了。

江清淮来了兴趣,问他平常都卖些什么货。

“什么都卖,只要能挣钱。”

男人恢复了些,说话也有劲儿了,“你若是有货,我也能卖。”

江清淮笑了。

第49章 第 49 章 这是……卖空了?

到底是走南闯北的货郎, 嘴巴厉害得很,说起曾经遇上的趣事便没个停。

江云野和江云月哪里听过这些,左右也没几个人,干脆坐近了些, 专门听他讲那些。

连林竹都忍不住频频往那边瞧, 耳朵也支棱着。

江清淮则悠哉地吃着木莲冻, 偶尔听见货郎带些水分的吹嘘也不揭穿,只笑一笑。

他们方才已经谈好交易了,江清淮主要提供止血药粉,这东西保存期限比较长, 也禁得起折腾。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药膏药丸, 但量并不大。

货郎对江清淮的医术并无丝毫怀疑, 但到底是头一回,他要的量不算大, 江清淮当然表示理解。

两人签了一份正式的契书。

货郎一边讲故事,一边把江云月带的果子吃了个一干二净,他舔了舔嘴唇,哈哈笑道:“小丫头给算个价儿, 绝对不白吃你的。”

江云月虽然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但很爽气, 她手一摆,“你再给我们讲讲, 我只收你一般的价钱。”

货郎大笑, “好,你这小丫头不错,但我不能坑你。”

最后两人商量好只少一点点。

江云月开始苦苦算价钱, 她这回备的果子不多,但种类多,每一样都是分开的,而且她设置的价钱还不一样,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担。

不过她算的很开心,时不时还摇头晃脑一下。

林竹也在心里默默给她算。

江清淮早就算好了,但他没开口,只等妹妹算完以后帮她确认一下。

最终的数字是五十六文,江云月给少了六文。

货郎乐呵呵地从包袱里掏出一串钱,从里面数了五十文交给江云月。

江云月一本正经地又数了一遍,然后傻眼了,这么多钱该放哪儿?

失算了,她没带钱袋。

不对,她根本没有那东西。

还是林竹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先把钱放在木盒里,回去再分给她。

江云月同意了。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旁边的铺子也都开门迎客了。

江清淮溜达着去买了十几只烧饼。

虽然天热,但忙活了一日下来也都饿了,而且白日里都挣了钱,吃起来也不觉得心疼。

江清淮随手丢了一只给货郎,货郎伸手接过,笑着冲他拱拱手。

就这么一下午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位小江兄弟不像是寻常的大夫,他身上有股锋利的杀气,只是被他掩藏的很好。

方才他和两个小孩说话的时候察觉的最为真切。

货郎笑笑,也没想着打听什么,毕竟他走南闯北见的人太多了,知道有些事没必要打听。

接下来林竹又卖了几碗木莲冻,这东西其实并不鲜见,镇上也有好些小馆子在卖的,只是林竹手巧,切得齐齐整整的,看着就更加漂亮些。

但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卖出十几碗林竹已经很开心了。

他把挣来的钱全都放进了木盒里,然后冲江清淮笑了一下。

江清淮也笑,笑完又给他出主意,“你上回做的炒螺很不错,用来下酒再合适不过了。”

林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货郎已经兴奋道:“炒螺?这个时节正是吃炒螺的时候啊,一口螺一口酒,嘶……”

他看起来一副陶醉的模样。

林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时对上江清淮鼓励的眼神,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下回试试。”

“嗯。”

江云野的酸梅卖的不太好。

其实主要还是果子的问题,任何人瞧见那一颗颗青绿色的果子都直皱眉,还不等江云野给介绍手就要摆出残影了,哪怕有几个耐心听介绍的,听见说蘸辣椒粉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仿佛江云野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江云野长叹一声,“怎么就没人懂呢?”

林竹被他逗笑了,“不急,反正你大哥说了,咱们明日还来。”

“真的吗大嫂?”

“真的。”

江云野立刻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我明日接着卖。”

酸梅本来就不容易坏,再加上拿井水或山泉水镇着,放个几日都没问题。

差不多该收摊了。

江清淮好人做到底,临走之前还帮着货郎去附近的客栈开了间房。

等他把骡车拉过来,林竹他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把桌凳还了就可以回家了。

仁安堂近的很,要不是江清淮走之前反复叮嘱林竹不让他扛,林竹都想直接把桌子搬过去了。

在仁安堂门口,他们遇见了一个熟人。

齐春雷。

他看起来有几分鬼祟,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往四周瞧,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江清淮正好背对着他在搬桌子,齐春雷没看见他。

其实江清淮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这会儿人走了他才往仁安堂里看了一眼,来过几回,他对里头的大夫也算了解,齐春雷方才看的大夫好像是专攻那方面的。

齐家这个情况,能来仁安堂想必是有些严重了。

不过江清淮也没在意,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

骡车进家门的时候天色还亮着,江长顺第一时间接了手,周红花也从厨房里跑出来。

江云月立刻揭开空荡荡的竹篓给她看,周红花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卖空了?”

江云月笑嘻嘻,“全卖完啦。”

周红花都有些吓到了,她甚至还把那只空竹篓拎起来抖了抖,“真有本事啊。”

江云野耷拉着脑袋,“娘,我的酸梅没人要。”

周红花也往他手边那只竹篓里瞧了一眼,笑得不行,“酸梅没人要也正常,不怪你。”

江云野愤愤道:“明明就很好吃。”模样很有气势,说出来的话却很没有气势,“我,我明日要降价。”

周红花惊讶,“明日还去?”

“要去,大哥说了。”

江清淮把药锅搬下来,解释道:“今日凉茶也卖完了,木莲冻也卖的不错,明日再试试。”

“木莲冻也卖的不错?”周红花探头去看林竹手边的木盆。

林竹不好意思道:“没有,还剩好些。”

他提前准备的一盆还剩一些,木莲籽也没用上。

周红花笑着安慰他,“已经很不错了,明日再去就再去吧,左右这些果子也放不了多久。”

江云月有点遗憾,明日再去的话她就来不及再去摘新的了,不过也不要紧,和二哥一块儿把酸梅卖掉才是要紧事。

第一日摆摊的成绩太好,搞的一家子都忘了他们原本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眼下都当成了一份正经的事来做了。

用晚食的时候就开始商议后面的计划。

听林竹说想卖炒螺,江长顺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上回就着药酒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在已经用过晚食的基础上。

而且螺蛳这东西多得很,随便摸一摸就是一大盆。

周红花也觉得不错,就是怕林竹忙不过来,而且还得弄个炉灶,多少要费点事。

江清淮淡定道:“这没啥,我现搭一个都成,很快。”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经常要起炉灶熬药,次数多了他也练出来了,可以说随时随地都能起。

“那也成,只要你和竹子不觉得麻烦。”

林竹赶紧道:“不麻烦的娘。”

周红花笑了一下,“那一会儿我和你们爹就去河边摸螺蛳去,你们累了一天,好生歇着。”

林竹说要去,她没答应。

既然有事情要做,就不能慢悠悠地用晚食了,周红花和江长顺快速地喝完了碗里的稀粥,然后又夹了半只螃蟹塞嘴里,一边吃一边拿上木盆出门了。

余下的四个人一块儿收拾了厨房。

趁着天色还亮着,四人围坐在堂屋里分钱。

其实主要是两个小孩,林竹和江清淮没什么好分的,只要从木盒里把五十文钱数出来交给江云月就成了。

江云月接过去之后没收起来,她还要给她二哥分账呢。

只见她一枚一枚细细地数过去,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要分一半给二哥。

江云野给她推了回来,“我才不要呢,都是你挣的。”

江云月又推过去,“摘的时候我们出的力是一样的。”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谁也不服谁,给江清淮都看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们有这点时间不如想想如何把酸梅卖出去。”

江云野:“……”

江云月:“……”

江云野怒而拍桌,“我要降价。”

他本来的定价也是六文钱一碗,现在想改成——

“五文钱一碗。”

江清淮好笑道:“那要是还卖不出去呢?”

江云野想了想,露出极度肉疼的表情,“那我再降降,四文吧。”

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说完又补了一句,“四文一碗最低了,不能再降了。”

不然辣椒粉的钱都赚不回来了,里面加了好几种料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降到四文能不能赚回来。

江清淮摇头,“不能降,六文钱就已经很低了。”

“你甚至可以涨到七文。”

江云野睁大了眼,“六文都没人买,七文岂不是更没人要了?”

“不是价钱的事。”江清淮喝了口茶水,耐心道:“你得让人家知道你的酸梅很好吃。”

江云野茫然,“我说了呀,我下午一直在说,说的嘴巴都干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胎像不稳

“光告诉是没有用的, 你得让他们亲口尝到滋味儿。”

江清淮循循善诱。

江云野小脑瓜子飞速转动,片刻后眼睛一亮,“让他们先尝。”

江清淮点头,“没错。”

“我明白了。”江云野激动地转了一圈。

*

天黑了齐春雷才进家门。

他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挂着脸很不高兴的模样, “林秀又回娘家去了, 你赶快去把他接回来。”

齐春雷眉头紧皱,“他怎么又跑回去了?”

“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就跳起来了,不愧是王冬翠养出来的, 和她一样的泼辣货。”

见儿子脸色不对, 她顿了一下, 问道:“你今日去镇上咋说?要我说这种事还得让林秀去, 哪有汉子去瞧大夫的?”

一说起这个,齐春雷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大夫,大夫没说啥。”

自己生的自己还不了解,赵秋兰立刻知道有问题了,她忙把儿子拉进堂屋去, 压低了声音道:“到底咋说的,你和娘说实话。”

齐春雷一脸烦躁, “大夫给开了方子,但我没抓药。”

“方子, 为啥给你开方子?”赵秋兰忍不住视线下移, 震惊道:“你那里真有病?”

齐春雷差点没跳起来,“当然没有。”

“那大夫到底咋说的?”赵秋兰肉疼道:“诊个脉就要二十文,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 我非得和他们闹不可。”

齐春雷支支吾吾半天,赵秋兰总算听明白了,自家儿子那玩意儿立不起来,就算碰上状态好立起来了也坚持不了太久。

和林秀圆房那晚已经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了,后面再也没好过,要不是林秀和他们闹得不痛快,恐怕早就发现了。

赵秋兰急坏了,“那孩子咋办,大夫说了没有?”

齐春雷恨恨道:“我问了半天大夫也不肯给准话,只让我去抓药。”

赵秋兰咬牙,“还不就是想让咱们花钱,我呸!”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秋兰也就揭了齐春雷他爹的短,“其实你爹同你一个样。”

“什么?”

其实齐大柱的情况比儿子还是要好不少的,但赵秋兰为了安抚儿子没说实话。

“要不是你爹,我至于这么些年只生了你一个吗?”

村里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跑来跑去,也就她赵秋兰只得了齐春雷一个儿子,每回说到这里别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瞧她。

赵秋兰在外面装的很好,总是装作无奈地说家里穷,养不起多余的孩子,可实则心里恨不得呕出血来。

是她不想多生几个吗,还不是齐大柱不行?

好在这些年下来张荷花也没再生第二个孩子,她人又泼辣,这事儿村里人才不再提了。

没想到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也得了这个病。

赵秋兰原先还想着让儿子多生几个孙子,好叫她在村里狠狠扳回一局的,结果现在……

简直抓心挠肝。

齐春雷看着他娘扭曲的表情,有点不敢开口。

“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林秀。”赵秋兰断然道。

齐春雷点头,“我知道,可要是他发现了咋办?”

“他懂啥?你就和他说汉子都是这样,他肯定信你。”

当年赵秋兰也是这样被齐大柱骗过来的,出嫁之前她娘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事,导致她很轻易就相信了齐大柱。

“他要真瞧出问题,你就说是他不会伺候人,只要他好好伺候你就成,知道了吗?”

齐春雷点头。

*

第二天江家照旧起得很早。

江长顺和周红花是很勤快的人,昨晚他们摸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螺蛳,一只大木盆里满满当当。

哪怕心里知道螺蛳还得泡个几日才能吃也停不下来。

今日江清淮依旧带了一锅凉茶,他不是急躁的人,虽然昨日卖的还不错,但也没贸然增量。

林竹依旧带了一大盆新鲜的木莲冻,他今日没那么紧张了,木莲籽也只带了一小包。

两个小孩昨晚头凑着头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一阵,今日瞧着一副信心大增的模样。

江清淮把药锅放置好,然后绕到前头坐好,他个子很高,一抬腿便能坐的稳稳当当,看起来就多了几分从容。

林竹看的眼睛眨都不眨。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要到前面来吗?”

林竹点头,“要。”

他正要翻身跳下车,腰部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抱起,一眨眼人就到了江清淮身边的位置。

林竹反应慢一拍地惊呼了一声。

“阿淮。”

“嗯。”江清淮拦住他要往旁边挪的动作,“别动,咱家车小,小心掉下去。”

林竹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还好两个小孩在检查酸梅没注意他们的动作。

“你靠我近一些,这样稳一点。”

林竹红着脸点点头,“哦。”

江清淮扬声,“坐好了。”而后便挥鞭启动。

骡车哒哒哒跑起来飞快,清早的风本来就没那么热,这下吹在身上甚至还有一丝凉意。

江清淮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把林竹揽在怀里,“冷吗?”

林竹摇头,“不冷。”

他出来的时候特地加了一件衣裳。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手,发现的确是热乎乎的才放了心。

昨晚还桌椅的时候,江清淮就和仁安堂的掌柜商量好,改借为租,还提前交了定金。

今日便直接过去取了桌椅,然后才到昨日的位置去摆摊。

他们今日来的早,早食摊子都还开着,但已经很热了。

好些人吃的满头大汗的。

江清淮今日还特地做了块招牌,拿石块把木板子支立住,上面写着他们要卖的东西和价钱,一样一样都标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图。

路过的甭管识不识字都能一眼瞧出他们卖的是消暑的东西。

林竹小声道:“阿淮,咱们要不要把那只药葫芦也带来?”

“带它做什么?”

林竹声音更小了,“昨日我见你替人家瞧病。”

江清淮明白了,林竹大概觉得他毕竟是个大夫,摆摊还是有些委屈了他。

“不用,那东西只是个象征,只要人家知道我是大夫便用不上了。”

“而且我替人瞧病不过是顺手,真要把药葫芦挂出来,仁安堂怕是要来寻我的麻烦。”

林竹一愣,“为啥?”

“因为离得太近了,我收的诊金还比他们低,相当于抢他们的病人。”

他刻意解释的仔细,林竹一下子就听懂了,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竹子对我好,我知道。”

林竹脸上的尴尬便换成了害羞。

这会儿不忙,虽然也有人过来问,但到底买的人少,四人便坐在一块儿说话。

主要是两个小孩在说,林竹性子腼腆,在外面更是如此,而江清淮也不是爱说话的人,除非在林竹面前。

“大嫂,你看这样成不?”

江云野把一个竹碗捧过来给林竹看,里面的酸梅已经敲开,并且拿辣椒粉拌过。

他也算下了血本了,里头起码二十颗酸梅。

数量多的好处也很明显,还没等凑近林竹就闻到了那股酸酸辣辣的气息,这种天气闻起来简直格外诱人。

镇上人比他们临南村的人更爱吃辣一些,再加上江云野搞的是免费试吃,想必没人会拒绝。

而且周红花已经放话了,哪怕这些辣椒粉全赔了也没啥,家里如今也不差这点钱。

当然还是差的,但江云野和江云月因此有了更大的底气也是真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面熟的客人。

江清淮记得他,他家有一位怀有身孕的夫郎,说是胎像不稳。

站在他身后的显然就是他的夫郎,腹部鼓起一个很大的弧度,月份应该不小了。

江清淮对妇产不甚了解,因此只看了人家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吗,我昨日来您这儿买过一碗凉茶。”

说着他便把洗净的竹碗放在了桌上。

昨日的客人基本都是买给自己喝的,当场喝完就把竹碗放下了,只有极少的几位客人把凉茶带回去了。

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江清淮点头,“记得。”

客人立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昨日我夫郎喝完您的凉茶后舒服多了,今日一早我带他去仁安堂,大夫居然说他脉象稳当了不少。”

“是吗?”江清淮自己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再一想便不觉得奇怪了,“你夫郎胎像不稳或许和暑热有关系。”

“估摸着是,”客人回头看了眼夫郎,“他老说太热,夜里睡不好。”

夫郎抿着嘴笑了一下,而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道:“昨日那凉茶下肚,我觉得他安生多了。”

客人乐呵呵道:“我估摸着这会儿您应该到了,没成想还是来晚了些。”

“我们今日提早了。”江清淮一边解释一边给他们盛了一碗凉茶。

“还是六文吗?”

“对。”

客人把碗递给身后的夫郎,想了想自己也要了一碗。

林竹给他夫郎搬了张小凳子过去。

客人一边喝一边看江清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清淮好笑道:“有什么事吗?”

客人尴尬一笑,“江大夫,能否请您替我夫郎诊一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