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你喜欢的吗?”她打开盒子,拿了一块黄油葡萄饼干出来,随口问了句。
陈驰看一眼她手里的饼干,坐姿悄悄摆正一些,点头:“嗯,不知道姐姐你的口味,我就先按照自己的口味买了点,你尝尝看,怎么样?”
姜幸雨咬了一口饼干,没抱太大希望,可是那种优质黄油混合着葡萄、饼干的口感,实在恰到好处,让她不由眼睛一亮。
男孩面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放大:“好吃吗?”
姜幸雨点头,很实在地夸了句“非常好吃”,抬眼对上他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慢慢睁大眼睛:“这是……谁做的?”
她没忘记,上次他说过,那么小的时候就在甜品店帮工。
陈驰终于笑出声来,神情松弛,带着说不出的愉快:“是请老板专门做的,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是我做的?”
姜幸雨明白自己上当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咬着饼干瞪他一眼。
陈驰一边笑,一边拧开一瓶水,却是递到她面前:“这几天有点太累了,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实在没力气,也没时间做这些。”
说完顿住,看着她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慢慢道:“下次给你做。”
姜幸雨看他一眼,忽略那种有点认真的神情,无所谓地笑:“开玩笑的,怎么会真让你做。”
陈驰耸耸肩,也没坚持,姜幸雨这时才发现,他眼睛下面的确有两片乌青,不算太明显,但出现在才二十岁的年轻□□上,还是有点夸张,看来真的很忙很累。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刷微博看到的零散消息,似乎看到了“演唱会”三个字,不由问:“是在准备演唱会吗?我好像看到就在月底了。”
“嗯,”陈驰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又笑了一下,“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排练,有空的时候再去完成其他零散工作,这两天几乎都算住在公司了。”
其实这一次演唱会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他们四个人都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表演,所以才会练得通宵达旦。
不过,这些他都没说,只是抱歉地笑笑:“不然我前天就该来看新邻居了。”
“你对邻居这么热情啊,”姜幸雨将另一瓶水拧开,递给他,“也没这么着急吧。”
陈驰喝了一大口,垂下眼道:“就是怕还没见到,你就很快又搬走了。”
姜幸雨抿唇,身子往沙发靠背倒下去,姿态放松,目光也跟着看向正对着的花园,片刻后,摇头:“不会啊,这里住得很舒服,我只想一直住下去。”
以前,因为父母也住在这里,她还有过抵触,现在一个人住了两天,实在开心得很。
就是不知道这种开心能持续多久。
“倒是你啊,既然这么累了,还来我这里耽误时间做什么?”姜幸雨放下水瓶,笑吟吟转头看过去,“不如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男孩的神情立刻垮掉大半,有意无意地靠近一些,原本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被缩短大半,只留下最后十公分,抬一抬胳膊就能直接触碰到。
“这么不欢迎我来吗?”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有熟人了,平时我都没什么朋友一起玩的。”
姜幸雨简直不想拆穿他的谎话,只是笑着摇头,然后微微板起面孔:“什么熟人,我明明是你的老师。”
“好好好,你是我的姜老师,”陈驰干脆侧身面对她,身体又微微靠近,高大的身躯刻意弯下一些,脸庞凑到她旁边,“能不能别赶我走呢?”
靠得太近,男孩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先是拂过她的耳垂,再沿着下颌线,悄悄抚触她的脖颈。
姜幸雨落在另一侧的指尖悄悄蜷缩起来,却没有避开他有意无意的接近。
“我不赶你走,只是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吗?”她含笑侧目。
两人的脸离得近,眼神相触,不算紧密,隐隐约约游离。
那双映了乌青的眼睛弯了下。
“我不困,”陈驰打起精神,轻声道,“不会留太久的,我只有一个小时放风时间。”
姜幸雨惊讶:“一会儿还有工作?”
“嗯,晚上还有个工作,现在先回来待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他们会顺路过来接上我。”
姜幸雨也看了一眼时间。
傍晚五点四十,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已经或者即将下班的时间,况且,现在还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孩子好像整整七天都没怎么停下来过。
“哎,那好吧,我陪你坐一会儿。”姜幸雨想了想,又拿了一块黄油葡萄饼干,却递给了陈驰,“饿不饿?”
陈驰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算了,最近都要忌口,不能吃这个,碳水含量太高啦。”
同样作为常年控制饮食选手,姜幸雨立刻懂了:“吃肉和果蔬汁?”
“嗯,晚点我去工作之后,再让小秦帮我买份沙拉吧。”
他说到这儿,原本清越的,带着少年气的嗓音,已经慢慢变得低哑,连眼皮都开始控制不住地耷拉下来,看来真是累狠了。
“要不要眯一会儿?”姜幸雨好心提醒。
男孩的眼神有点懵,似乎反应了一秒,才听懂她的话,却还是坚定地摇头拒绝:“不,姜老师陪我说说话吧。”
“嗯——姜老师以前是不是在这里住过呢?”
“对啊,”姜幸雨打量一下屋子里的装饰,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样子,“住了有十多年吧,结婚前一阵子搬走了。”
“十多年啊,那时候,姜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儿呢,每天背书包,穿校服,骑自行车上学,就和现在路上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一样——”想起以前的自己,她又笑起来,正想说,那时候的他恐怕连学都还没上呢,一转头,就看到身旁的男孩已经睡着了。
原本微微垂下来的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仍旧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傍晚灿烂的光线里,投下两道影子的模样。
只要他再一动,脑袋就能直接枕到她的肩上。
姜幸雨看了好一会儿。
真好看啊,这张脸。
睡着了,没什么表情,也看不见眼神,可就是看着这张将男孩和男人气质完美融合的脸,就会莫名感受到安静、平和的气氛。
也不知是不是傍晚的光影太过美丽,让她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迷惑了,她觉得现在是该接吻的距离。
但到底克制住了。
她有分寸,哪怕只是玩暧昧,也得把握尺度,什么时候能玩到什么程度,都得守住。
也不忍心把人吵醒,姜幸雨小心地在沙发上挪动着,慢慢站起来,先去一楼的房间里拿了块薄毯,轻轻盖在他的肩上,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不少果蔬,都是她买来早上打果蔬汁用的,还有几块刚刚买回来的牛排,正好有一块是上午就拿出来放在冷藏室里解冻,打算晚上自己吃的。
她干脆做了一份简单的牛排沙拉,装在餐盒里,拿到客厅。
沙发上的男孩仍旧睡着,姿势却已经变了,原本侧靠在椅背上,变成了侧躺下来,身上披着的毯子已经滑了下来,除了一角被他压在胳膊下面,剩下的大半已经垂到地上。
姜幸雨放下餐盒,弯腰将毯子重新拿起来,要盖回到他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压着毯子的那只胳膊忽然动了动,男孩修长的手指抬起,一下握住姜幸雨拉着毯子角落的手背。
手心里干燥炽热的触感一下子传递过来,明明是安安静静的气氛,他手心的温度却热得充满侵略性,那是年轻男孩充满生机的特征之一。
姜幸雨的动作顿住,敏感的身体悄然紧张起来,原本看着毯子边缘的视线向上,倏然对上男孩还带着朦胧湿意的双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刚刚不知何时也已经睁开,盛着橘色的柔光,大约有些受不住这样的亮度,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没有弯曲的弧度,像扇子似的,在眼前遮了一半,看得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姐姐?”低哑的嗓音,还带着迷糊的睡意。
姜幸雨无声地抿了抿莫名干燥的嘴唇,手腕转动一下,想让他放开,可男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感受到手心里滑腻肌肤要溜走的意图,下意识收紧力道,手肘更是往回缩了角度,将她的手往自己身前拉。
姜幸雨猝不及防,身体重心被迫前倾,几乎就要摔到他的胸膛间。
情急之下,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立刻将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这才算止住自己完全摔过去的趋势。
与此同时,男孩的另一只手也轻轻环在她的肩上。
一个意外的拥抱,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到一起,她的长发从肩上一缕缕滑落下来,发梢温柔地扫过他的眉心、眼角,两排长长的睫毛又开始上下扇动。
姜幸雨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要再往前靠近两公分,嘴唇就能触碰。
她闭了闭眼,脑袋微微偏了下,好像想要就这样吻下去,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撑在他胸前的手继续用力,轻轻松松就从他怀里起来,坐到旁边。
“吵醒你了?”她背对着他,淡淡道,“本来还想让你再睡一会儿的。”
卧在她身后的男孩抬起一只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掩住其中浓烈的情绪。
“没有,本来也不该睡的。”
他轻声说完,到底慢慢坐了起来,看到茶几上的餐盒。
“给你的,”姜幸雨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刚做的沙拉,谢谢你今天过来。”
男孩神情淡淡的面上再次浮现笑意:“姐姐亲手做的?”
“是啊,点外卖也来不及了,正好食材家里都有,我就顺手做了一份,给你填填肚子,晚上工作如果饿,再吃点别的。”
她的话说完,男孩坐到地上,双腿盘起,打开盒子吃里面除了水洗,再没经过任何处理的蔬菜。
姜幸雨觉得这种没什么调味的沙拉简直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除非发现自己体重严重超标,否则打死她也不会碰这种食物。
可是陈驰好像完全没有味觉一样,对着这么一盆没味道的蔬菜,竟然真诚地说出了“好吃”两个字。
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姜幸雨噗嗤一笑,摇头:“行了,草有什么好吃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驰没有反驳,只是一口一口认真吃菜。
仿佛不经意,他吃了一块牛排后,忽然道:“姐姐,月底要不要来看演唱会?”
第27章 纯情 好像还真是个纯情小男孩。……
“月底什么演唱会?”姜幸雨扬眉, “你们星团的演唱会?”
他们的演唱会好像就在月底最后一个周六晚上。
“嗯,有空吗?”陈驰低着头,没等她回答, 又添了一句,“徐老师——徐知怡他们也会去,葫芦铜钱是我们的嘉宾。”
“知怡也去啊,”姜幸雨的尾音拉长了一分, 有点惊讶, “她怎么没告诉我呢。”
“刚刚确定下来的,就今天下午,我回来之前, 大概还没来得及吧。”陈驰快速解释,眼光瞥向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上面出现一条微信,“姐姐来看吧,徐老师他们第一次上十万人演唱会舞台,到时候还有直播,姐姐来看, 大家肯定都很开心。”
姜幸雨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仿佛在认真考虑。
男孩握着叉子的手微微用力,骨节无声地变得更加分明。
“票应该早就卖完了吧?我听说你们这样的演唱会,不管放出多少票,都是秒售罄的。”
“还有,主办方给我们预留了几张。”
“那我晚点和知怡商量一下,看她欢不欢迎我去看。”姜幸雨对他笑, “你的票优先留给你的家人朋友好了。”
陈驰闷着脑袋往嘴里塞一口菜,又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应一声。
“我该走了,”他拿起手机扬一扬,“车进小区了。”
姜幸雨点头,起身要送他,却见他把吃得只剩几片菜叶的餐盒收起来拿在手里。
“放着吧,一会儿我拿去扔掉就行。”
男孩却拿着餐盒退开一步,笑着摇头:“还没吃完,不能浪费。”
他休息过,又吃过东西,似乎已经恢复精力,说完,就步伐轻快地往门口去了。
姜幸雨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色,干脆换了鞋,陪他一起穿过花园,将他送到花园门口。
路边果然已经停了一辆商务车,在他们两个走近之前,车门先打开了,助理小秦跳下来,先给陈驰打招呼,然后转头好奇地看一眼姜幸雨,嘴甜地叫了声“小姜姐”。
陈驰走到车边,跨上去之前,又回过头来,冲姜幸雨挥手:“姐姐,我走了,后天再见。”
后天有她的课,他记得非常清楚。
姜幸雨点头:“后天见——太忙的话,你想请假也行。”
“不,”男孩坚定摇头,“我会去的。”
姜幸雨只是笑,不再说话,后退一步,站在花园门口,看着他上车、关门。
只是,还没等车开走,后面的山道上已经又有了别的动静。
一辆有些熟悉的车由远及近驶来,在陈驰的商务车后面停下。
司机老吴从车上下来,一边看着前面渐渐驶离的商务车,一边打开后备厢,拎了一只盒子出来。
而渐行渐远的商务车里,陈驰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车。
他记得这辆车,是之前路先生开过的一辆。从车上下来的,也是跟在路先生身边的司机,只有他一个,看来路先生没有亲自过来。
山道蜿蜒曲折,车会快拐了个弯,再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小秦拿出刚刚在路上买的轻食餐要递过去,就见陈驰自己打开手里的餐盒,把里面剩下的几片菜叶子一口一口吃下去。
小秦有点于心不忍:“还是吃这份吧,好歹酱汁多点,味道好。”
陈驰坚定地摇头拒绝:“我觉得我这份最好吃。”
他把菜叶子吃得一点不剩。
“我预留的票不要了,”片刻后,他忽然道,“退回去吧,让他们问问其他人还要不要——问问徐老师他们吧。”
“行,我现在就给他们说一声。”小秦答应下来。
“让他们别说是我的票啊。”-
“太太!”
花园门口,老吴提着盒子走近,又看一眼刚才那辆商务车消失的方向:“您有客人在啊。”
姜幸雨原本有些灿烂的笑容,在看到老吴之后,迅速黯淡几分,但好在车上只有老吴一个人,路文初并没有过来。
“是啊,一个学生,刚走。”她看到老吴手里提着的盒子,“先生让你过来的?”
“哦,老宅那边送了农场的鸡过来,还有南边新鲜的野山菌,说是今年最后一茬儿鲜货了,先生让炖了汤给太太送过来。”
路家那边这两年新弄了个私人农场,做点有机食品,专供家人和亲朋好友,何美余时不时会让人送点过来。
姜幸雨感到心情被破坏了一些。
“麻烦你为这点小事特意跑一趟。”她笑着道谢,却没接,“不过,我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后面上班,一日三餐应该都在学校解决,用不上这汤,还是拿回去吧。”
老吴愣了下,多少知道这对年轻夫妻闹了矛盾,这两三个月一直断断续续地没消停,结果现在太太一气之下居然搬出去了,连份鸡汤都不愿意收。
“这也是先生的一片心意,再说,家里还有呢,拿回去了,先生也喝不完的。”
老吴还想劝一下,其实这两个年轻人平时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不错,不但开的薪水大方,尊重也给得足,他们当然也还是盼着主人家好。
但姜幸雨实在提不起兴趣,都是路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何美余给自己儿子准备的,这几周送得勤一些,无非也暗含了催她这个儿媳养好身体,早点松口给路文初生孩子。
“那就拿回去,你和阿姨们分一分吧,都辛苦了,只是麻烦你,算是白跑一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吴也不好再劝,只好讪讪地又问候两句,仍旧把盒子放回后备厢,开车走了。
姜幸雨看着远处正往地平线下沉的夕阳,没有立刻回屋,干脆沿着山路,在小区里散散步。
半山的晚霞美极了,配合着林木间隙中的城市景观,那逐渐暗下来的广阔天空,和一片片亮起的绚丽灯光,让人看几十遍、上百遍,也仍旧感到赞叹。
姜幸雨在栏杆边占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徐知怡发消息。
「听说你们要上星团的演唱会?」
徐知怡:「对对,今天刚刚谈好确定下来,正打算告诉你呢」
徐知怡:「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保密的!是不是又是那小子!」
姜幸雨:「是啊,他刚刚来过」
徐知怡:「什么玩意儿?他去你家了?我错过什么关键剧情了吗?怎么发展这么快!」
姜幸雨:「关键剧情就是他正好也住在南山啊,成邻居了」
徐知怡:「……怎么天底下就有这么多正好的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姜幸雨愣了下,然后很快否认这个可能性:「怎么可能?二十岁的小孩儿,以前怎么可能认识我?巧合而已」
徐知怡:「……」
徐知怡:「这回还真又有巧合,我给你弄到一张票,到时候你直接来看得了」
姜幸雨:「?」
徐知怡:「刚才他们的联系人给我发微信,说居然还有多一张内部票,问我要不要!本来没打算请你来看的,毕竟我们合作谈得有点晚了,票早就安排得差不多,现在有一张!老娘不给你给谁!」
这回换姜幸雨觉得过于巧合了。
那边徐知怡还在说:「老娘要站在十万人的舞台上给最心爱的女人唱歌!姜姜你来不来!」
姜幸雨:「我当然也要去支持最心爱的女人。」
徐知怡:「哦对了,今天我跟俞衡私下聊了聊,正好聊到陈驰,你猜怎么着」
姜幸雨:「?」
徐知怡:「好像还真是个纯情小男孩,听说连恋爱都没谈过,平时除了工作,就是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
徐知怡:「姜幸雨,你小心点啊,可别引火烧身」-
路文初今天晚上难得没有出去。
厨房里,阿姨还在做饭,他一个人换了运动服,带着毛巾和运动饮料,在健身房举铁、跑步。
太太离家出走,已经整整两天,明明家里的陈设、布置没有任何变化,一千平米这么大的房子,少一两个人,其实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不知为何,他这两天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心里的某个角落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放松也不是,拧紧也不是。
他没有主动给姜幸雨发信息、打电话,一是觉得没必要,二则是觉得应该给她点空间。
毕竟是艺术家的性格,不像他这么实际,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恰好,今天老宅那边送了食材过来,平时,这些都是姜幸雨拿主意,让阿姨料理,他只负责回来的时候尝一尝。
这次,正好让阿姨炖了汤,给太太送过去——女人都是要哄的,他身为男人,也有这个义务。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已经七点,玻璃门外的花园里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是老吴回来了。
路文初看看跑步机上的公里数,按下放松键,在逐渐放缓的履带上又走了一会儿,等心率下降,又缓了两分钟,才擦着汗从健身房里出来。
不知道是运动让大脑产生了多巴胺,还是内心在隐隐期待着什么,跨进客厅的时候,他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笑容。
老吴已经停好车,正提着盒子进来,一看到路文初,就露出有点抱歉的神色。
路文初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先生,鸡汤又拿回来了——太太没要,说是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后面也都在学校里吃饭,用不上,就让我又带回来了。”老吴说得有点为难。
路文初抿着唇,捏住毛巾的手有点用力:“她一个人在家?”
也许又是和徐知怡在一起,被从中煽风点火。
“哦,也算是一个人吧,我过去的时候,太太刚把客人送走。”
路文初点头,应了一声,正放松下来,要去冲个澡,那边老吴的嘀咕却还没完。
“说是一个学生来着,瞧着好像有点眼熟……”
路文初的脚步顿住,回过头来,问:“学生?”
他很快想起了前几天才见过的一个学生,也是他唯一见过的太太的学生:“是不是一个男孩子——之前有一次去接太太看珠宝展的时候见过?”
一经提醒,老吴愣了一下,立刻想起来,点头:“对对,就是他,是个明星吧,相貌很不错。”
又是这个男孩,明明前几天在岛上才见过。
路文初站在台阶上,英俊的眉目皱起:“他又去做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太太刚好把人送上车走了。”
“知道了。”路文初没再问什么,看一眼老吴手里提着的盒子,“汤你们都分了吧,不用留。”
第28章 冷淡 早点掐灭这种若有似无的连结。
假期结束, 姜幸雨重新恢复工作状态。
有两篇论文已经进入二次审核,学生的实践项目申请书也已修改好,发给学校的相关部门申请经费, 还有备课、上课、组会等等,似乎和上个月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路文初。
大概是那天晚上拒绝了他送的鸡汤的缘故,他开始转而给太太送玫瑰,每天一束, 清早上班时间后, 送到办公室,就像他们刚开始恋爱时那样。
花束不大,不是太夸张, 再加上她是单人办公室,所以前两天并没有引起同事们的注意。
到第三天,行政那边过来和她沟通学生情况的时候, 正好看到花束,惊讶之余,纷纷打趣。
“姜老师跟路总感情真好啊,还往办公室送花呢!”
“对啊,路总人又帅, 年轻有为,还这么疼老婆,真是少见的好男人。”
有几个年轻的女老师露出羡慕的表情,年长一些的则更“看得清”些。
“年轻人嘛,当然要腻歪点,才结婚两三年就太平淡的话,后面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呢,打算怎么过啊?”
“那也不一定, 我家那个,别说结婚后了,结婚前谈恋爱都没送过花,榆木疙瘩一样。”
姜幸雨不好跟同事们解释,其实自己正在考虑和路文初离婚,夫妻感情如何,只有自己清楚,绝不是第三人可以轻易理解的,她那么说,只会让别人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然,别人的感情关系,她更不好随意评论,只能笑笑,说:“赵老师不善言辞,但为人最是靠得住,听说已经发过nature了,能力这么强,前途无限啊。”
同事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幸雨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先在楼梯间停下,犹豫一会儿,还是给路文初发了一条信息。
「花还是不要再送了,影响不好。」
还是工作时间,平时,路文初几乎不会秒回,今天却很意外的,姜幸雨刚刚退出对话框,还没摁灭屏幕,那边就回复了。
Vi:「不喜欢?这是以前也送过你的,当时你说很喜欢」
Vi:「我换别的,你喜欢什么花?」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问她喜欢什么,以往,几乎都是他自己决定好了,要给她送什么花,什么珠宝,什么衣服,什么食物。
而今天问这么一句,也只是因为她拒绝了玫瑰,对于她之前在婚姻和感情关系上的诉求,仍旧是半忽视的状态。
姜幸雨:「我不需要花,路文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谈吧。」
这条发出去,她又给阿姨发了信息,请其帮忙把留在那边的东西收拾一下,便收起手机不再看,继续往办公室走去。
接近汪茹云办公室的时候,刚好遇到葛蓝从里面出来。
女孩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清秀的面容有些苍白,神情更是恍惚,眼睛也红通通的,似乎才刚哭过,从姜幸雨面前经过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她,还是听到姜幸雨一声“葛蓝”,才停下脚步。
“姜老师,”女孩迅速低下头,目光有些闪躲,“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没看到您。”
“没事儿,”姜幸雨不介意这个,只是仔细打量她,“你还好吗?”
“我——”女孩张口,想要说什么,捧着电脑的手指捏紧,最后还是摇头,“我没事,谢谢姜老师,一会儿还要上课,我就先走了。”
说完,低着头快步离开。
姜幸雨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一转身,就看到汪茹云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姜幸雨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汪老师。”
汪茹云冷冷地点了下头,便退回自己办公室里。
姜幸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明显感受到葛蓝的不对劲。
这孩子虽然还在认真完成课业上的任务,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但明显上课的时候走神的频率变高。要知道,姜幸雨的岩彩课大部分时间都要学生自己动手创作,已经是各种类型的课程中,最不容易走神的了。
连着两次不对劲,姜幸雨还是单独留她问了一回。
短短两三个星期,葛蓝仿佛已经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飘飘忽忽,漂亮是漂亮,到底有些弱不禁风,看得人心疼。
大概没想到会被问起,又或者是压力太大,她一下没忍住,懵了一秒之后,眼眶一红,就哭了起来。
“姜老师,我没事,”女孩抽泣一声,一边哭一边摇头,“就是……就是家人身体不好,最近住院了……”
姜幸雨洗过手,递了纸巾过去:“病情怎么样了?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学院里问一问。”
葛蓝抬眼看她,局促地笑笑:“动过手术,病情已经稳定了,谢谢姜老师关心。”
家庭情况属于个人隐私,姜幸雨既不是她的导师,也不是她的辅导员,不好多问。等把人送走,姜幸雨想了想,还是给学院里的研究生辅导员发了条私信,询问葛蓝的情况。
那边很快有回复。
「这孩子家庭条件不太好,以前还过得去,最近她爸爸说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撂挑子跑了,留她妈妈一个人在家,被债主上门逼债,逼得突发心脏病,住医院里去了,也是可怜」
原来是这样。
外界对他们美术类专业普遍有些误解,认为学美术的,应该都是富二代,或者至少家境殷实才对。但实际上,这个专业的跨度很大,从顶级富人,到普通人,甚至稍有困难的孩子,各种人群都有。
看到辅导员说已经给她申请了助学金后,姜幸雨暂时放下心,没再多问。
学生已经都走了,二楼空空荡荡,还没走出去,就能感受到回音。
姜幸雨拎起包,从画室出去,顺手带上门,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去,手机又震动一下。
陈驰:「姐姐今晚几点回家呢?给你带点好吃的」
姜幸雨目光顿了下,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把手机放回包里,等回到办公室,处理完最新的审稿意见,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不用啦,今晚不一定几点回家,你留着自己多吃点吧」
几乎差不多的对话,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
她把上次徐知怡的话放在了心上。
陈驰对她有意思,她心里一清二楚,之前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偶尔配合他玩一玩这种游戏便算了,但徐知怡说他可能真的是个单纯的孩子。
这种人太危险了,就算只是玩暧昧,也很可能甩不掉,趁着现在两人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她选择早点掐灭这种若有似无的连结。
她可不想自己给自己挖坑,希望那孩子能懂得她的意思吧-
路文初决定亲自去一趟南山。
这两天,家里似乎又空了许多。
当然没人在他在家的时候动,但有时回家,经过卧室衣帽间,拉开柜子,能看到突然腾出来的空间,不算太多,似乎把日常的衣物都一点点带走了。
就连画室都搬空了大半。
不光是常用的画材和画板,以前画好没有送出去展览的画,也大都拿走了。
他原本毫无察觉,直到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客厅的角落里放着打包好的纸箱,随口问了句是什么,才从阿姨口中得知。
“都是太太的画,说是十点钟会请人过来取走……”
他原本要出门的脚步转了方向,去了三楼的画室。
这个他自结婚后,踏入的次数屈指可数的地方,早和记忆里挂了大大小小几十幅画的样子完全不同——四面墙壁上,只留了区区六幅画,原本搁在架子上、桌子上瓶瓶罐罐的颜料、画笔、画板等等,更是全都不见了。
偌大的屋子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路文初不知怎么,忽然感到一阵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指缝间偷偷溜走。
而现在,站在南山的这套别墅外,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屋里里没人,他也不知道大门密码,他的指纹、面容,也都没有录入进系统——这里是他太太的婚前财产,也是他太太长大的地方,他好像一共也只来过两三次。
连车也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门口的路边。
他不喜欢这种不熟悉的,濒临失控的感觉,他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老吴站在旁边,看看渐渐变暗的天色,提醒道:“要不要给太太打个电话?”
路文初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门禁,似乎想试图猜出正确的密码,可是想了半天,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他完全想不出太太设置的密码会用什么样的数字,是生日,或是别的纪念日,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特别数字?
他们好像从来没谈论过这些事。
从前,他觉得这很正常,不论是恋爱还是结婚,两个人都不需要做到毫无保留,适度的个人空间和隐私,都是必要的。
可是,今天,他开始感到一丝不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不愿试错,他没有做任何尝试,听从老吴的建议,拿出手机,开始给姜幸雨拨电话。
好在,通话键还没按下去,山道上就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路文初抬头,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车。
那车在他身旁停住,车窗下降,姜幸雨转过头来,皱了皱眉,看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
路文初拉了下领口,松开上面一颗扣子,稍稍弯腰,沉声道:“来看看你,我——有话和你说。”
姜幸雨叹了口气,到底没赶人,朝前示意一下:“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先进去吧。”
她拿出手机,先给他按了开门,然后才把车开进旁边的车库。
回屋的时候,路文初已经换好鞋,找到客厅的水吧,拿了两瓶水出来,拧开一瓶递过来。
这是他每次回家的习惯。
“吃饭了没有?”他看一眼厨房和餐厅的方向,餐桌上干干净净,除了花瓶和桌布、纸巾外,没什么特别的痕迹,“我让阿姨做了饭,带过来了。”
话音落下,老吴也停好车,提着两袋餐盒进来,放到餐桌上。
“一起吃?”
老吴识趣地出去了,路文初难得动一回手,把袋子里的餐盒和餐具一个个摆出来。
姜幸雨脱下外套,到餐桌边坐下:“我在学校已经吃过了。”
路文初顿了顿,把一碗排骨汤推到她面前:“那就喝点汤,学校食堂的饭菜,总是比不上家里阿姨做的好。”
这话不错,食堂是大锅菜,管饱,口味食材当然比不上阿姨的精工细作。
姜幸雨看一眼面前刚从保温餐盒里舀出来,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排骨汤,没动,只是问:“路文初,你刚才说,有话要和我说?”
路文初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说:“上次答应你的,回来之后陪你去买衣服,可最近你一直不肯回家,咱们也没机会一起出去逛逛,我就让店里准备了一点秋装,明天晚上送过来,你试试,喜欢的就留下。”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姜幸雨忽然有点想笑,他真是一点也没变,“你明知道我想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路文初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她,沉声道:“我知道,姜幸雨,我的答案没变,也不会变,我选择结婚,不是为了有一天要闹到离婚的地步,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因为一点小事就和我这么闹下去,两三周还能说得过去,时间久了,再被两边长辈知道,可不好收场。”
姜幸雨叹气,如果说,之前有那么几天,她还有些犹豫的话,这一次,便算是彻底下定决心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更不是无理取闹,想从你这里得到关注,我是认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但我已经考虑好了——文初,我要和你离婚。”
第29章 误会 “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大可以试试……
路文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冷冷看着自己的太太,隐在镜片后的眼里迅速积聚起怒火。
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情场上, 他从来都顺风顺水,几乎不曾被人当面下过脸,此刻,被自己的太太这样直接提离婚, 自然心气不顺。
如果是在公司里, 他怕是早就让人事和法务过来,直接谈走人了。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太太。
他这个太太, 乖顺了几年,一直像个漂亮听话的花瓶,这几个月闹着别扭, 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两三个月的工夫,不但没让她那股别扭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像养在家里的漂亮鸟儿,忽然抖动着 翅膀, 要挣脱束缚,飞向窗外。
多年的教养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当场爆发,只是咬着牙,冷声问:“到底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所以提议我们生个孩子,有了孩子的连结,你总能觉得安心一些——这你也不愿意, 那我不提就是了,姜幸雨,这还不行吗?”
“你到底为什么,居然真的想离婚?”
路文初是真的想不通,他算得上温柔体贴,相貌也不输大多数人,身份和财富更是千万里挑一,姜幸雨嫁给他,就已经超越了她身边的绝大多数同龄人,婚后更是过得不错,走到哪里,都是被别人羡慕的那一个,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姜幸雨张了张口,眼前闪过许多片段,不知怎么,最后定格在几年前的某个早上。
“文初,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天晚上,你送我回来,我突发奇想,带着你到后山下的街上散步?”
路文初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过去的事,皱了皱眉,显然不大想得起来。
姜幸雨笑了,本来也是意料之中。
“那天,你送了我一束玫瑰——就是你前几天送到我办公室的那一种,”她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托住自己的脸庞,目光先是落在路文初的身上,然后越过他,看向玻璃窗外的夜色,“我抽了一支出来,放在那条街上的一家洗衣店门口。”
男人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有了点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一向记性不错,这种小事,哪怕对他来说真的微不足道,真要想,总还是能想起来一点,“那家店的老板……好像去世了?”
“对,”姜幸雨点头,目光又转向那条街所在的方向,“老板是个很温柔的阿姨,听说好像是出了点意外,突然过世了。”
她常常去的洗衣店,藏了她十八到二十二岁,整整四年的秘密,像她最珍贵、最隐秘的小天地。
那无数个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换装、放肆大笑的夜晚和清晨,是她记忆里珍贵的宝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被她悄悄安放在某个角落里。
“其实,那天,我带你去那儿,是想和你说说我的过去,”她说到这儿,又笑了下,有点无奈,“可是,也没什么机会开口,路文初,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路文初抿着唇,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记得。
“我说,我以前常来这儿,你有点不高兴,你说,这样的地方你该少来。”
“我把花放在店门口的地上,你说,这是孩子气的举动,不该和这些没必要的人来往。”
路文初毫无印象。
但他记得那条破旧不堪的老街,的确像是自己的口吻。
“文初,你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幸雨终于重新看向他,目光对视,看似平静的面容,竟透出莫名的细腻酸楚,“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了解你,你的朋友、你的事业,还有过去,我好像多少都知道一些,可是大多数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路文初嘴唇紧抿,面对她平静的陈述,竟气到胸口发闷。
“所以呢?”他搁在腿上的手用力收紧,“你想要我像那种没经过事儿的毛头小子似的,每天唠唠叨叨,和你有说不完的话?”
姜幸雨看着他的反应,似乎仍旧一点也不意外。
她轻轻摇头:“不,我只是希望生活里还能有点感情。你之前说过,我们本不是同路人,这话一点也不错,强扭的瓜不甜,之前已经错了,三年时间,已经证明我们两个就是没法走到一起,不如趁早散了好。”
路文初几乎要被气笑了,搁在膝上的手按在桌面上,从掌心到五指,几乎都在用力,以至于指节开始泛白。
“趁早散了,”大概实在忍耐不住,他冷笑一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宽敞的客餐厅里来回走了两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往日一直保持着的成熟稳重的精英形象,在这一刻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本就已经被解了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子,被他强行又扯开了几分,挺括的布料顿时有点歪斜,带着说不出的一分凌乱,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我真是想不到,结婚三年,我太太忽然开始要追求感情了!”
他不知道她们这些女人要追求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看来,说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共鸣,什么共同语言,还不都是上床前的铺垫?
还不如直接在床上把人干服来的简单有效。
可她们偏偏都喜欢那一套。
“文初,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本来就是我高攀了你。我们分开,你就彻底自由了,以你的条件,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等着你呢,总有比我好的。”姜幸雨也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垂下眼轻声道。
路文初看着窗边美丽的女人,目光微微眯起。
她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衣服,是一件相当普通的套裙,浅浅的绿,带着生机。
就是这么普通的款式穿在她的身上,却有很不一样的感觉,挺拔的身材,偏瘦却不干瘪,细瘦与丰腴,配合得当,再加上一身瓷白的皮肤,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他想要的女人就在眼前,凭什么还要再花工夫去找别人?
客厅的门铃在这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我去看一下。”姜幸雨愣了下,转身要往门口的控制面板走去,看看外面的人是谁。
然而,经过路文初身边的时候,手腕处忽然传来强有力的束缚。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高大的身躯阻拦住她的脚步,吻也跟着劈头盖脸落下来。
姜幸雨躲闪不及,仰着脸与他纠缠在一起,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他衬衫底下的结实身躯传递过来的强势和欲念。
三年枕边人,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姜幸雨更是个一点即燃的人。
若是以往,只怕她已经束手就擒,和他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就在刚才,她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和眼前这个男人离婚,从此一刀两断,若再像以前那样不清不楚就和他睡到一起,只怕又要被他当成一场小打小闹,而她,也再走不出那一步了。
身上的裙子已被揉皱,领口拉开,裙摆翩跹,脸颊也染上一层绯红。
她扭开脸,躲避他的亲吻,同时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将他推开。
“你别碰我!”
她的手心的位置恰好在他衬衫的领口处,五指收紧,指尖隔着衬衫布料,从他胸口划过,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使力的地方,却正好抓住了衽口处的一颗扣子。
再高级的衣服,扣子也大多是用丝线缝上去的,多用些力气,便直接崩开,从她的指缝间掉了下去。
大概是迟迟没等来应答,门铃声又响了一遍。
从前并不觉得门铃声刺耳,可现在,姜幸雨听着那声音,却感到脑袋里仿佛有根针,在一下一下刺着她的神经。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扯掉扣子的那只手忽然扬起,再重重落下。
“啪”地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路文初的左脸颊。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姜幸雨用力将他推开:“别碰我,我不想要。”
说完,转身去了客厅门口。
屏幕上显示出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陈驰。
姜幸雨没有按开,直接拉开客厅的门,穿过花园,来到外面的大门口。
男孩穿着薄薄的卫衣,双手插兜,低头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一半在灯光里,另一半隐在黑暗中,不知是不是低着头的缘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点低落。
听到花园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抬头,目光越过铁栅栏往里看去,看到女人走近的身影,还没等门开,就已露出灿烂的笑容。
花园的门打开,女人站在他面前,抬头看他:“陈驰,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姐姐你,刚才在小区里散步,正好经过这里,看到灯亮着,就——”男孩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目光越过她,往她的身后看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客厅的双开大门敞着,里头的灯光倾泻出来,铺了一地。
门扇旁,成熟英俊的男人侧身靠在一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正姿态闲适地往花园这边看来。
客厅门外还有一盏感应式顶灯,此刻正亮着,照在男人身上,将他那种独属于某个阶层的矜贵之气照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那么站着,什么也不必做,就有一种让所有人都高不可攀的感觉。
陈驰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花园不算太大,距离不远,他能看到男人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还掉了颗扣子。
“路先生也在啊。”他轻声道。
姜幸雨顺着陈驰的视线,也往回看了一眼。
“是啊。”她看一眼男孩的神情,知道他误会了,却没解释,“有什么事吗?”
“哦,”陈驰扯了下嘴角,视线从她过分红润的嘴唇和稍显凌乱的头发、裙子上掠过,“也没什么事,就是夜跑,路过,可能还是有点唐突了。”
姜幸雨想起今天下午刚拒绝了他晚上过来。
“没事儿,你……这两天不忙了?”
“嗯,”陈驰点头,不再与她对视,“演唱会在周末,这几天都规律作息,能推动工作都往后推了。”
说到这儿,他才又抬起头,飞快地看她一眼:“周末,你会来吧?”
“嗯,和知怡说好了,我会去。”
“好,我等你。”男孩说完,后退一步,“今天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说完,冲她挥挥手,转身戴上卫衣的帽子,沿着山道继续跑步。
姜幸雨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慢慢关上花园的门。也许该和他说清楚了。
“他来做什么?”路文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吴说,上次他也在。”
姜幸雨转过头,对上路文初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怀疑。
男人的左脸颊已经有点泛红,是她刚才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他住在这儿,就在前面一排,邻居。”姜幸雨没有多解释。
路文初觉得有点太巧合,这个男孩最近出出现在身边的频率好像太高了点。
但他没有再想下去,这里也是富人区,虽然比不上他住的城中心那块,但也算是明星艺人的热门选择地。
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不至于不自信到这么草木皆兵的程度。
两人站在花园里,相对无言。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被打破,姜幸雨沉默片刻,慢慢道:“刚才我们的事——”
路文初大概真的被气到了,刚才那一巴掌,几乎算是挑战了他的尊严,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姜幸雨,如果你坚持要离婚,大可以试试看,我等着,看你到底能坚持到流程的哪一步。”
“你们姜家人会支持吗?”
“离开我,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说完,不再逗留,一边拿出手机给老吴打电话,一边往车库走去。
很快,汽车启动的声音传来,那动静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呼啸远去。
空旷的山道上,男孩奔跑的脚步慢慢停下。
他微微喘着气,弯腰趴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那辆车绕过脚下曲折的路,化作一点微光,汇入山下主干道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车流中。
他拉紧卫衣帽子两边的抽绳,让帽口收起,直到上檐遮住他的眼睛。
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躲在门边,看着她和别人走在一起。
第30章 玫瑰 门口的地上,一枝玫瑰静静躺着。……
那年夏天不是很热, 白日还有几分暑气,到夜里,凉风习习, 宛若初秋。
十六岁的男孩戴着棒球帽,拖着磨损过度的行李箱,走在昏黄发暗的路灯下。
那条蜿蜒的长街,一边是破败拥挤的老旧房子, 临街一排店铺, 随处可见碎开的剩下嶙峋棱角的玻璃窗,和被光与风侵蚀得处处裂纹的木门。
从前这里也有过一段热闹的光景。
城中村人口密集,都是三四层、五六层的小楼房, 家家户户住满了,邻里之间的喧闹、吵嚷,不曾断过, 滋养了这一片区大大小小的店铺。
粮油店、蔬菜店、肉铺、杂货店、理发店,还有各种小吃店,煎的烤的炸的,一样不少,这里的空气都好像飘满了油和各种调料的味道。
后来, 城区拆迁、改建,大半人口从这里迁走,密集的房屋也被拆去一大半,剩下临街的那一小片,到如今,热闹散了,只剩下荒败和破旧。
好像困在时光里的老照片,被一只粗糙的手不时抚摸, 磨出一条条皲裂的细纹。
老街的另一边,是起伏的小山,城市的边界,山的那边,美丽繁华的城市几经变迁,早已是举世闻名的摩登大都会,而山的这边,是被时光遗忘的旧世界。
“哎,这不是福梅家的儿子吗?怎么好像不太一样了——”面容带着岁月风霜的老太太揉了揉眼角,看着这个孤身一人在街上穿行的男孩,惊讶道。
男孩停了脚步,抬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神色冷淡,连应声也懒得,就这么移开视线,从她面前走过。
“哎这臭脾气,没教养,真是一点也没变,那么个妈,难怪教不出好崽子……”
老太太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点没收敛,顺着夏夜的晚风,吹进男孩的耳中。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仍旧沿着缓坡往前走。
在这里,他总是沉默寡言,像个怪胎,没人喜欢他——当然,他们也不喜欢妈妈。
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如果只是勤劳刻苦,大概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但如果有几分姿色,如果是跟着男人私奔出来的单亲妈妈,那就只会受到别人的嘲笑和议论。
而如果这个女人,最后还因为守不住男人,被私奔出来的男人抛弃,最后心灰意冷,沦落到自寻短见,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别人不会同情她,只会说她活该。
洗衣店的门锁着,褪色的金属在路灯下已经失去光泽,被厚重的灰尘和斑驳的锈蚀覆盖,一看就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妈妈去世已经整整一年,店也关了整整一年。
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费劲地插进生锈的锁孔中,扭来扭去,终于将锁打开。
金属门拉上去,发出吱嘎声,在长长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刺耳。
他站在台阶上,用力推开里面的一道玻璃门,拖着箱子绕过简陋的柜台,从后面窄小的楼梯爬上了二层的小阁楼。
这间阁楼小屋,就是他住了整整九年的地方。
空心的木板门,四边已经翘起,一不小心就会划破皮肤,门边紧挨着一个矮柜,门完全推开时,紧挨着柜边,另一边是一张木凳。
从六岁到十五岁,他就坐在这张凳子上,拿柜面当书桌。
小小的孩子,就缩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一日日长高、长大。
如今的他,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一步跨进来,仿佛占满了半间屋子。
灯坏了,按下墙上的开关,仍是一片黑暗。
男孩干脆跨过木板床和柜子之间不到半米的过道,把临街的那扇小窗打开,就着街上的路灯和月光,勉强照亮这间狭窄的屋子。
带着点灰尘气的空气从窗户口灌进来,总算把屋子里长久不通风的冷潮气冲走。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极差,这间阁楼小屋不但能听见楼下店面的所有动静,连外面街上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路上有车经过,楼下有人走过,有人吵架,有人唱歌,有小猫叫,这个和美丽城市分割开来的天地里,他坐在这张简陋的凳子上,就能听到全世界。
此刻,站在窗边,他就听到了汽车由远及近停下的声音。
深绿色的高级车,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牌,但那豪华气派的样子,和这条半死不活的老街格格不入。
车就停在街对面的山下,车门打开,美丽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明明是灰黄的世界,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染上了崭新的明亮色彩。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与雪白裙摆在夜风中一同翩然舞动,怀中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红与白交织,美得不像真人,像天上月,不小心落进这个破旧世界。
男孩压在窗框上的手紧了紧,目光也立刻亮了。他忽然转身,三两步从吱吱扭扭的楼梯上跑下去,想要冲出这家小小的店铺,冲过这条老街,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还没踏出店门,他的脚步又忽然停住了。
驾驶座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衬衫长裤、金丝眼镜、奢华腕表,无一不显露出社会上层有钱人的身份。
这样的人,比他这两年见过的其他有钱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到那个男人搂住身边的女人,伸手拨开她被吹到脸颊前的发丝,女人仰头,与男人说了什么,男人带着她一起穿过马路,往这边走来。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男孩站在斑驳的玻璃门后,看着两道越走越近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一道影子,见不得光的影子。
“……这里以前很热闹的,人很多,这个点儿,应该还有夜市呢。”
女人温柔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带着几分欢快和愉悦,仿佛夏日的鲜花,生机盎然。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自卑,男孩立在原地的身躯僵了僵,然后,凭着本能后退,一下躲到墙后。
心怦怦跳个不停,带着酸楚和苦涩,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仍在慢慢靠近。
“……就是现在没什么人了,冷清,我以前常来呢,上学的时候,总跟知怡一起,偷偷溜过来。”
女人的声音怀着感慨,怀着温情,想要对恋人倾吐自己的过往。
男人只是轻笑,淡淡地回答:“你们来这儿做什么?乌烟瘴气的,人员也混杂,不安全。”
女人静了一下,还是轻快道:“那时候知怡陪着我呢,有时候还有其他朋友,现在也有你啊,文初。”
男人又笑了一声,也许轻轻揉了她的长发,也许吻了她,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你真是让人没办法。”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就隔着一道墙、一扇没上锁的玻璃门,男孩清晰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里是一家洗衣店,老板是个很和善的阿姨,每次都帮我洗得很香很干净,可惜去年意外过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女人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一缕并不掩饰的难过情绪,“那时候我跟着学院去乡村采风了,也没赶上来送一程。”
一墙之隔的地方,男孩的脑袋向后靠了靠,无声地叹息。
“咦,门怎么没锁?”女人似乎有些惊讶。
脚步声又靠近几分,男孩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
“你还是少跟这样的人来往,”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多了几分不赞同,“别管他们的事,徐知怡也是,她自己在外面胡来就是了,可不能带着你也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女人静了一下,语调里原本的欢快与感慨收拢了许多。
“知怡是我的好朋友啊。”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不是不让你和她来往,只是小心些——算了,反正,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好吧。”女人轻声道,“你等我一下。”
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她又压低了,带着淡淡惆怅的话音。
“阿姨,我不知道你的人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已经过得很努力,很勇敢啦!这辈子来不及了,希望你下辈子能幸福,嗯——还有长命百岁。”
“好了,走吧。”
脚步声和说话声开始远离,男孩靠在墙上,片刻后,慢慢从阴影里走出。
街上有汽车发动和行驶而过的声响,很快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门口的地上,一枝玫瑰静静躺着。
他蹲下身,拾起那枝美丽娇嫩的鲜花,花枝上的倒刺扎进他的指尖,他却毫无反应,只是将花朵凑近些。
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带着湿意的幽幽芬芳钻进鼻间。
“谢谢你啊。”男孩对着空无一人的旧街,轻声道。
他没有勇气亲自对她说出这句话。
那个男人说得对,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天生就属于另一个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那里,才有配得上她的美好的一切。
“我要走了。”他再次轻声道。
他要走去她的那个世界,但那个世界太大,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希望你也过得好啊,幸福,还有长命百岁-
姜幸雨抽空先在线上咨询了离婚律师。
不算百分百专业,至少和她父亲姜阜厚手下的那些律师相比,实在差得有点远,但她本来也只打算问问大致情况而已。
有一点,她弄清楚了,和路文初的这种情况,走诉讼离婚的途径怕是不行,只有分割好财产,协议离婚这条路可走。
路文初那天说得没错,不论他们走哪条路,都绕不开请律师——财产分割这一块,哪怕有周全妥善的婚前协议,执行起来,也要通过律师,律所有专门负责她财产的律师。
她最大的阻碍,的确就是来自父母。就像当初他们极力促成她和路文初的婚事一样,离婚也一定会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想到这些,姜幸雨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要找个时间,和父母摊牌。
她想来想去,看看父亲的日程,这一个月,直到月末,都在北方,十一月初才会回京海,还是决定等他回来后,把事情说清楚。
而在此之前,还得先去看星团的演唱会——陈驰,那孩子,也得说清楚。
徐知怡从那天把内部票发给她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上。
其实葫芦铜钱作为嘉宾,只要上台表演两首歌而已,他们也算舞台经验丰富的乐队了,但到底第一次登上十万人的大舞台,激动之余,只能加倍投入精力。
姜幸雨一连好多天找不到她,只好自己没事刷刷微博。
随着时间临近,关于星团五周年演唱会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各种后援会的要求、注意事项,看得她眼花缭乱,这种高强度的信息输入,甚至让她恍惚以为自己也成了星团的粉丝,隔着屏幕,看着文字,都能感受到那种难以消化的真诚热爱。
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期待起来。
十月最后一个周六的晚上,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仔仔细细化了全套妆容,换上新买的牛仔裙,放弃开车,一个人坐地铁去了体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