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真的好像奇幻小说，什么五花八门的能力都出现了。」

听见李贤诚这么说，李圣国和郑民燮立刻看向我，我以眼神警告他们不要失言。

李圣国立刻转移话题胡说八道起来，「您死掉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当然很可怕。」

我还没弄清楚他为何突然想问这种事，李圣国就严肃地继续说道：「说实话，我看到您再次复活的时候，感到很害怕。」

「很害怕？」

「对。严格来说，您是在肉体全部消失之后再度回归，就常识而言，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世界运作的原理，但若我们的存在能够完全被复制，那代表您很可能并非『复活』，而是被『复制』了。」

他用平淡如水的语调，道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这个观点我倒未曾想过……这么说来，这小子的特性是「催眠师」，或许他本来就对形而上的方面感兴趣？

郑熙媛开口反驳道：「你电影看太多了吧？」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代表大人的死亡和复活之间没有任何连续性，那谁也不能保证死去之前和复活之后的代表是同一人。」

他的探讨越来越艰深，我的脑中蓦然间闪现某个记忆。

这小子，该不会就是那个在序章留下一堆故弄玄虚的负评后，马上弃追的家伙？

我苦笑，「这个猜测真的是相当惊人啊，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在死亡后仍有意识存在，所以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难道您体验了灵魂的状态吗？」

「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该被称作灵魂……」

越是跟他解释，心里越有疙瘩。说到底，《灭活法》仍是作者创造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现在变成了现实。我们从难以验证灵魂存在的世界，转而来到视灵魂的存在为理所当然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之中，所谓的「我」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呢？我也好，灵魂也罢，是本来就存在的吗？或者连这样的「我」，都是作者笔下的一部分？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总而言之，没意义的问题都问完了吧？」

「啊，我可以再提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您对我和民燮说话的口气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啊？15」

「因为我的刘众赫角色扮演已经结束啦。」

他们这才意会过来。李圣国发出啊哈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喔，这么说来代表您……」

用不着把话说完，我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虽然角色扮演结束了，但不代表他们的待遇会有什么差别。

我朝李圣国伸出手，「手机给我。」

「什么？」

「我说，手机拿来。」

李圣国磨磨蹭蹭地交出自己的手机。之前用他的手机追踪先知者的时候，就发现比我的手机好用多了，是很不错的机型。

「我可以拿走这个吧？」

「……您不是说刘众赫的角色扮演已经结束了吗？」

「我本人的设定就是这样。」

李圣国的脸垮了下来。

「大家先休息，我要去找个东西，十分钟后再行动，大家也可以利用时间搜集道具。」

在一行人分头搜集道具的时候，我试着用李圣国的手机连上网路，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其实我的内心有些焦躁。

［隐藏任务奖励结算载入延迟。］

［管理局『概然合理性审议』正在进行中。］

正是因为这则讯息，概然合理性审议。至今未能取得隐藏任务中获得的Coin奖励，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虽然我很想再次确认小说中相关的章节，但雪上加霜的是，我原本的手机被烧得一干二净。这实在不像是我会犯下的失误。万一作者寄给我的信件已被删除怎么办？

就在此刻，手机萤幕浮现了一则讯息。

［可同步到新设备。］

［是否进行同步？］

这是什么？在我按下确认的瞬间，手机便自动开始下载档案，并在桌面上形成一个新的档案图示。

［在灭亡的世界中存活的三种方法.txt］

果不其然，连鬼怪和星座都看不到的档案，不可能轻易消失。

我擡头看向李圣国和郑民燮，他们两人正嘻嘻哈哈地捡拾着道具。我突然感到好奇，弃追者们看得到这份档案吗？还是小心为上。

我打开档案，开始阅读《灭活法》。

［因专用特性效果，阅读速度上升。］

我寻找的段落，是刘众赫第六次回归时发生的「概然合理性审议会」的相关描述。

首尔管理局分局长，鬼怪「巴岚」阅读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任务资料，眉头深锁。摆在最上方的文件，顶端赫然写着「回归者刘众赫」。

回归者啊……该死，这年头的鬼怪和星座们还真是敏锐。

巴岚润了下嘴唇，扫视着出席审议会的鬼怪。现场没有上级鬼怪或大鬼怪的身影。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原本就是在区域巨蛋中发生的「概然合理性审议」，区域等级的问题由各区域独立解决，这是原则。

巴岚朝神色紧张的鬼怪们问道：「是哪个家伙提出申请的？」

「是日本的青鬼16提的。」

「那家伙管好自己的区域就好啦，凭什么插手别人地盘的概然性问题？这帮家伙做生意还讲不讲商业道德啊？」

「最近下级鬼怪的竞争太过激烈，所以……」

巴岚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按照报告，这个叫做「刘众赫」的家伙身上确实有不少会引起概然性争议的疑点。

任务刚开始就拥有高级熟练技能，还持有一堆会遭到自动过滤的重要情报，再加上这个贤者之眼还是什么的技能，竟是连系统都无法介入的项目，若真要详细调查，势必要请求上层管理局的协助。

巴岚叹了口气，阖上报告书，「算了，这是上级老大们钦点放行的家伙，放着别管了。」

「这样没问题吗？要是发生反噬……」

「那表示他有个能收拾善后的背后星吧。」

「可是，单靠一个星座真的有办法承担吗？若是没有能够共同承担概然性反噬风暴17的星座集团……」

巴岚嗤地一笑，「你混这行多久，想教我怎么做事？还是你去给我打听这家伙的背后星是谁？」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五个任务就快开始了，你们应该把心力放在任务上，这点程度的概然性影响会随着任务进行逐渐抵销的。还有」

气氛忽然变得森冷，中级鬼怪们闭上了嘴。

「你们最近都在打混吗？」

「呃！」

「美国和印度的商品销售成绩是怎么回事？因为不是直营地区，连商品广告都不打了？美国有个先知，印度不也有个星座集团？盘子满街跑，销售额还差成这副德性？还不给我好好干！」

「这、这个……」

「概然性什么的都拿去喂狗！快想办法把商品卖出去！」

我禁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看着这些鬼怪的办事态度，让我忍不住回想起曾工作过的Mino Soft，那时的企划部也不遑多让。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和原作中的刘众赫处境相似，我也知道总有一天会面临这一步，毕竟树大招风，太显眼从来不会有好事。概然合理性审议判决应该不会给我带来什么损害吧？

就在这时，虚空里传来声音。

我到底要因为你被叫去管理局多少次啊……

是鼻荆。我赶紧打开通讯。

『事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天翻地覆啊！你到底拥有什么技能，为什么委托上级管理局也没办法浏览你的资料？

这点我也很好奇。毕竟我可是比谁都想看自己的特性视窗。

『所以才问你事情怎么样，我会被裁罚吗？』

这你又是从哪听来的……喂，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帮你辩护吗？管理者大人呐，请听我一言，那个叫做独子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怪人！他只是一个超级努力过活的家伙而已！

这番话听起来还真有说服力啊。

幸好我恳切的请求奏效了。管理局参考很多资料，从整体任务进程做了表现分析，结论上来说，你拥有的技能不多，熟练度也很低，资料画面看起来也未达到足以破坏任务平衡的水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刻意不提升被动技能的熟练度并非毫无缘由，因为我学会的优秀技能越多，就越容易引起管理局的注意。

再加上有人从中干涉。上层下了指令，说大鬼怪要我们别管这件事。

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这是值得大鬼怪出面的事吗？

呼，细节你就听中级鬼怪说吧。我其实不能待在这里了，盯着这件事的人突然变多，所以你最好也小心一点。管辖这一带的中级鬼怪，现在可是对你怀恨在心。

『怀恨在心？』

你不知道吗？用你们的话来说，概然合理性审议就和税务调查没两样。总之，你大概得吃点苦头了。

鼻荆消失没多久，半空中闪现大量火花，身穿笔挺西装的中级鬼怪现身。那小子扫视我们一行人好一阵子，才用漠然的语气开口。

［不好意思，各位。由于产生了一些意见冲突，因此奖励结算来晚了。虽然迟了些，现在开始支付奖励补偿。］

［获得隐藏任务完成奖励3,000 Coin。］

［初次狩猎5级火龙种，获得成就奖励15,000 Coin。］

［初次击退小型灾祸，获得『伊谬塔尔族的护符』。］

［未来您将得到所有伊谬塔尔族的善意。］

所幸奖励正常发放。

伊谬塔尔族的护符，现在得到这项道具，可预见未来第五个任务的起始应该也相当不错。其他伙伴也都获得了奖励，虽然可能比不上我的，但众人依旧满脸兴奋。

不过这只鬼怪还真是吝啬，好不容易击退了小型灾祸，才给这么一点奖励吗？

这时，中级鬼怪继续开口。

［但是，多亏了各位的认真表现，现在任务出了点问题。］

不知在讽刺些什么，祂语气森然地说着。

［根据管理局审议结果，认为本区域的任务难易度并不符合化身们的平均能力，因此，将根据我个人判断，任意调整本区域的任务难度。特此公告。］

什么？任意调整？

［第四个任务限制时间大幅减少。］

中级鬼怪的嘴角微妙地上扬。

［距离第四个任务结束剩余48小时。］

［48小时内未占领目标站点的队伍及其队伍成员，将全数死亡。］

好，这个臭小子，打算这么蛮干是吧。

方才还欢天喜地捡拾道具的李圣国一脸呆滞地看着我，看来大伙应该都收到讯息了。

「你之前说占据昌信站的是谁？」我问道。

「是、是暴政之王。」

偏偏是首尔七王的暴政之王啊……

我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忠武路一趟。」

话说回来，不知道刘众赫那小子怎么样了？

是时候将第四个任务作个了结。

从安国站到忠武路站的距离比想像中远，我们一行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交谈着，郑熙媛和李贤诚走在前方，我和李圣国、郑民燮则跟在后头。

由于整具火龙种尸体难以携带，我将一大半都放上交易所贩售。剩下的另一半同样被我扔进交易所，但刻意开了不合理的天价，因为我并非真心要卖掉它们，只不过是想把交易所当作仓库。虽然鼻荆唠叨个不停，但我并不在意。

郑民燮开口道：「不过，代表大人，您的名字是『金独子』对吗？」

「对。」

从昨天开始就听他们叫我「代表大人」，感觉真像是成了大企业的董事长，心情微妙。

「您的姓名真是……」

「很特别是吧。」

「是，说实话，您比我们还像先知者。」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唉，要是当时不要留下负评还弃追……」

哎呀呀，现在后悔也太迟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三番两次想问他们，却老是忘记。

「郑民燮先生，既然你提到了，我想请问一下。」

「是。」

「你们这群先知者，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起来？」

这是我一直感到困惑的一点。截至目前，初期任务开始还未满一个月，这些家伙却早早建好了群组聊天室，相当有计划地行动着。

而使徒们甚至更加超前。若是我在第一人称主角视角中看到的事态属实，使徒不仅早已占据江西地区的大量站点，即便未透过隐藏任务，也已取得相当高水准的武器装备。不管我怎么想，他们的成长幅度都不合常理。

「其实是有一个人将我们聚集起来的。」

「有人聚集你们？」

「是，第一个任务结束不久，有个人突然找到我所在的地铁站。」

真有意思，这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个时间点，车站之间应该还张设着结界。

「他自称使徒，曾阅读过伟大的启示录，说他正在招募愿意追随自己的先知者。奇怪的是，听说在同一时间，其他地铁站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实在难以相信对方仅有一个人……」

「总而言之，你们因为这个使徒聚集在一起，他也把你们拉进了群组聊天室。」

「是的，我们称他为第一使徒。」

「那么这小子就是先知者的王啰？听说他讨厌被人叫做弃追者？」

「啊，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啊。没错。」

「他为什么讨厌这个称呼？」

「这部分我们也不太清楚。他声称自己完整地阅读过启示全文，我想应该和这件事有关吧。还有，虽然是传闻，但听说他持有启示的『纪录』。」

……什么？

「事实上，启示本来就很长，不太可能有人全部读完，因此我对这个推测抱持质疑态度……」

持有纪录？这不可能吧，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看完全文的读者？

听完这些描述，第一使徒的真面目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心中烦恼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忠武路站了。我们其实并未离开太久，但闻到忠武路站里略微刺鼻的气味，不知为何心情却好像回到了家。

忽然想到，我到现在还光着屁股，怎么都没人提醒我一句呢？

「慢着。」我拦下了打算走进站里的伙伴，对李圣国说道：「李圣国先生，请你脱下裤子。」

「……」

我把转瞬间只剩下一条内裤的李圣国抛在脑后，带头走进了忠武路站。

刘尚雅面露喜色地迎上前来，看见她泛泪的眼眶，就知道这段时间她一定很辛苦。

某个人哒哒哒地跑过来，噗一声撞进我的怀里，低头一看，李吉永紧靠在我的右侧大腿。

「都还好吗？」我柔声问道。满身灰烬的李吉永用力点了点头。

伤势较重的李智慧似乎还未清醒。而孔弼斗一看到我，从鼻孔哼了一声就撇过头去。

［星座『防御大师』责备您的姗姗来迟。］

毕竟自己的化身一度身陷险境，祂的反应并不难理解。

「刘尚雅小姐！」李贤诚和郑熙媛对忠武路站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惊愕地跑了过去。

月台上四处都是浑身浴血的伤患，就连刘尚雅的一侧肩膀也用布紧紧包扎着。铁轨上尸身四散，血迹斑斑。种种残留的痕迹，昭示着此处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恶战。

郑民燮忽然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几个人不是使徒吗？」

几颗脑袋，彷若展示般整整齐齐地挂在轨道上方，有男有女。这些头颅的表情生动地凝结在生前的最后一刻，仿佛尚未死亡。

不难看出是谁的手笔，我朝李吉永问道：「刘众赫去哪里了？」

话声未落我就敏锐地感知到，通往会贤站的隧道处，有个强烈的存在感。

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高傲狂妄、迈着自信的步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我们的主角。

「刘众赫。」我打招呼道。

即使看到我，那小子的神色也毫无变化。在影院地下城发生那么多事，我还以为他见到我会说些什么……

不过，那又是什么东西？那小子手上正摇摇晃晃地提着一颗被砍下的人头。有人噫的一声发出尖叫，与此同时，刘众赫将手中的脑袋扔了过来。

像玩具般骨碌碌滚过来的头颅上，还披盖着标示了数字1的披肩。

是第一使徒。

不愧是刘众赫，连落荒而逃的家伙他也追杀到底。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同时却又有些不安。还有事情必须问清楚，就这样杀了他的话……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是你！你这家伙把我的计划全毁了。」没了身躯的头颅突然开口说话。

「呜啊啊啊！什么啊！」站在我身边的郑民燮惊叫着跌坐在地。

人头上那对眼睛紧盯着我，带着险恶的微笑。

这不可能。被砍了头仍能存活的技能极为罕见，若拥有「不死之身」也许办得到，但即便使用那个技能，在身首分离的状态下，意识也不可能这么清楚。

再加上脖颈处的断面并没有流血……难不成？

从李圣国和郑民燮那里听闻的线索，迅速在我的脑中串连起来。

声称自己完整阅读过启示的人。

任务刚开始就在首尔各处现身，将弃追者们纳入羽翼的人。

随心所欲通过结界，被砍了头也不流一滴血，不会死亡……

这个能力是「阿凡达18」。

我很确定，眼前这小子根本只是个分身。

被砍下的头颅滔滔不绝地说着：「哇，我真的大开眼界，不仅冒充刘众赫，把使徒一网打尽，连龙也被你夺走了……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原来如此，这家伙也不知道我的身分吗？

「你又是什么东西？」

据我所知，《灭活法》里使用「阿凡达」能力的人物屈指可数。此外，能够得到这个特性的族群相当有限，主要从事创作产业。这类职业承受过度压力，经常产生解离性人格障碍，或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我缓缓低下头，迎上那家伙的视线，开口问道：「你，该不会是『作家』吧？」

3.

作家。

这是通篇《灭活法》之中，少数能获得阿凡达能力的职业之一。如果这小子是个作家，那他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举动就解释得通了。

听见我的问话，第一使徒的嘴角微妙地扭曲，「作家啊……你是指启示录的创作者吗？被你发现了啊，没错，启示录就是我写的。」

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小子却顺着我的话胡说八道。我无法辨别这段话的真伪，所以瞥向正看着这个方向的刘众赫。

［已发动专用技能『全知读者视角』。］

［登场人物『刘众赫』正在使用『测谎Lv.6』。］

我就知道，这个谨慎的家伙。

我再次发问：「你说启示录是你写的？」

「没错，而且我也是启示录唯一的持有者。」

看着那家伙自信满满的微笑，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吗？那就走着瞧吧。

［登场人物『刘众赫』已发动专用技能『测谎Lv.6』。］

［登场人物『刘众赫』已判定该发言为真。］

什么？这家伙真的持有档案？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啊！我顿时一阵恐慌，全然无法思考。

我掩饰着惊愕，再次问道：「你所说的启示录究竟是什么？」

第一使徒微笑道：「你干嘛明知故问？当然是承载了未来神话的伟大史诗作品啊。」

［登场人物『刘众赫』已判定该发言部分为真。］

太奇怪了，这段话竟有部分属实吗？

头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轮到我发问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使徒们的作战策略？你也是先知者吗？」

「你不是说你亲自写了启示录吗？连这也不知道？」

「当个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不是很没意思吗？」那家伙游刃有余地笑着，表情阴险。

但多亏如此，我总算恢复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可能是《灭活法》的作者，否则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唯一的读者。

第一使徒喋喋不休地说道：「真是有意思，我原以为在西大门刑务所19的那个女人是『最后的使徒』，没想到竟然还藏着你这样的角色。」

「西大门刑务所？」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那我们谈个交易吧，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你情报。」

「这就难办了，你手上应该没有我想要的情报吧？」我冷淡地回道。

那家伙笑了起来，「你只是逮住我一回，气焰就嚣张成这样？反正这也不是我的本体，你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

「我知道有关未来的情报。」我刻意打断了他的话。

此刻的刘众赫多半也在心里掂量着我们的斤两，是时候加点砝码了。

我继续道：「而且，知道得比你更多。」

［登场人物『刘众赫』已判定您的发言为真。］

第一使徒脸色一僵。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不可能比我知道更多情报！」说着，那小子眼神忽地一闪。「等等，难道你是……？」

在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的瞬间，我也同时醒悟了某件事。这个小子，该不会就是「那家伙」吧？

现在，我有五件已知的事实。

这家伙曾读过《灭活法》。

这家伙的职业为作家。

这家伙并不是写了《灭活法》的作家。

这家伙持有书写着未来内容的档案。

这家伙拥有的档案内容部分属实。

在阅读三千一百四十九话的《灭活法》期间，曾发生过的某个事件在我脑海中掠过。

据我所知，由于《灭活法》人气不高，因此不存在盗版的转载备分，但要是眼前这小子就是我猜想的那家伙，他为何持有档案，以及为何知晓许多小说情报，这些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我咧嘴一笑，「抄袭别人的作品，应该过得还满轻松的吧？」

「什、什么？」

听了我的话，第一使徒神色大变。这小子准是那家伙没错。

「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干这种事，甚至还说自己写了启示录。你很得意吧？但想到真正的启示录创造者被你冒名顶替，我可是超级火大。」

「什么？」

「我就觉得奇怪，你拿来利用的那些情报怎么缺东漏西的。」

那小子的脸色逐渐发白。

我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拿别人的东西偷梁换柱，分到了那么多好处，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世界都已经变成这副德性，还在干这种缺德事？」

「刘众赫！」没有回应我的话，第一使徒倏地朝刘众赫放声大喊，「我刚刚说过了，我知道所有启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够带你走到那条路的尽头！」

哎呀呀，还在垂死挣扎吗？

［已发动专用技能『全知读者视角』第二阶段！］

［由于过度疲劳，无法发动『全知读者视角』第二阶段。］

该死，为何偏偏是现在？

第一使徒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第四十六号任务无法单人通关，若你想对抗安娜卡芙特或查拉图斯特拉，只能和我联手！」

这些话听起来还真耳熟，这小子竟喋喋不休地照搬我说过的台词。

刘众赫冷冷地望着他，「我根本没听过启示这种东西。」

「就像预言一样！只要看我的特性就知道了吧？更何况，我可是『最后』啊！」

［登场人物『刘众赫』已发动『贤者之眼Lv.8』。］

我也不甘示弱地发动了技能。

［无法使用『登场人物浏览』检视该人物资讯。］

［『登场人物浏览』未登录人物。］

该死，果然行不通。

刘众赫似乎用贤者之眼确认了些什么，随即转头望着我。

第一使徒依旧口沫横飞地鼓吹着刘众赫，「杀了那家伙！他是危险人物，不仅冒充你，还改变了一部分未来。如果继续坐视不理，就会引发严重的蝴蝶效应，你的计划也会全盘失败！」

我哑口无言，这小子现在是打算玉石俱焚吗？

「关于这一点，你不也是一样？」我冷冷反问第一使徒。

「我不一样！刘众赫，和我联手吧！不管你要我发誓，还是需要别的保证，我都愿意！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个承诺倒是挺有说服力的。

沉吟了一会，刘众赫终于开了口，「原来如此，你想和我联手是吧。」

说着，刘众赫看向我，眼神缓缓涌现杀意。偏偏这时我无法读取他的内心，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刘众赫拔出剑，缓步朝我走近。

第一使徒气势嚣张地大喊：「没错！赶快杀了那家伙！」

「一个自称是先知，另一个则是启示者……」

「快杀了他！」

啪！刘众赫一脚踩上第一使徒正大呼小叫的脑袋。

「呃！怎、怎么了？」

刘众赫冷冷地开口：「如果你真的知道未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

刘众赫的剑尖举起，静静指向我的颈间。我不禁回想起短暂成为刘众赫时体验过的那一剑，只是这次的目标是我。

剑尖刺破皮肤，我感到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沿着颈边流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郑熙媛怒不可遏地朝这里跑来。

我举起手阻止伙伴们。虽然我也同样胆战心惊，但现在刺激刘众赫没有半点好处。

刘众赫看向第一使徒，「我问你，现在我会杀了这家伙呢，还是不杀呢？」

「什么？」

「如果你真的得到来自未来的启示，应该会知道我的选择。」

刘众赫这小子的兴趣还真恶劣，又来同一招？

第一使徒神情错愕，大概陷入了与我在偶数桥上那时相同的苦恼。叫人意外的是，他很快就给出回答。

「当然是杀了他！如果是你，一定会这么做！」

他深信他所知的刘众赫肯定会采取这样的行动，脸上写满强烈的自信。

「赶紧杀了那家伙！然后」

咻！剑光一闪而逝。

但耳边传来的并不是我被斩裂肢体的声响，而是啪叽一声，第一使徒的头颅悲惨地被踩爆在地。因为这只是被操纵的阿凡达，本体不会受到实际伤害，但还是会遭受相当强烈的精神冲击。

刘众赫收剑回鞘，冷哼道：「只有一张嘴的家伙。」

我有些难以置信。刘众赫竟然选择了我？这是真的吗？

刘众赫瞪视了我片刻，旋即转身迈步。

「喂！你要去哪里？」

这小子，现在心里肯定觉得自己非常帅吧。

……说实话，是有点帅气。

「等等！你要把李智慧扔在这里吗？」我一边问一边追上前。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未来已经改变了，计划也会改变。」

「既然都要动手，那一起行动不好吗？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听到这句话，刘众赫倏地转头看着我，那骇人的眼神让我的心脏反射性地揪紧了一下。

「欠你的债我已经还清了。没有抢走你的旗帜，是我最后的善意。」

这个臭小子……我怎么可能就此让步。

「只要我还没将你从队员名单除名，你就去不了站外。还是你想尝尝『惩罚』的滋味？」

刘众赫的手又悄无声息地伸向剑柄。我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你打算到中区参与旗帜争夺战，开启『君王之道』并完成『黑色旗帜』吧？我可以帮你。」

「不如我现在就抢走你的旗帜，这样更干脆一点。」刘众赫冷冷地说道。

我半瞇起眼，「那就来试试呀。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舌快。」

刘众赫和我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这是个赌注。如果是刘众赫，的确有能耐在「惩罚」效果出现之前就刺穿我的脖子。

我继续开口：「你没必要去中区，到北方去吧，我帮你取得暴政之王的领地和旗帜。既能夺得旗帜，又能除掉宿敌，不是一石二鸟吗？」

「我自己也能办到。」

「距离第四个任务结束只剩下四十八小时了，在那之前，你有把握占领二十个站点并完成黑色旗帜吗？」

刘众赫即将握上剑柄的手停了下来。

上钩了。

我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不是也有非前往北方不可的理由？难不成，你打算在这次回归抛弃家人吗？」

「……你这家伙。」强烈的杀气再度从他身上涌现。

「冷静点，我没有恶意，我是真的想帮你。」

刘众赫翻涌着怒火的瞳仁瞪着我，紧绷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杀气才逐渐消褪。

他语气冰冷地开口：「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善意，你的条件是什么？」

果然，我们家的回归者就是好商量。

我咧嘴一笑，「很简单，告诉我一件事就行，这就是我的条件。」

「说说看。」

「你刚刚踩爆的那小子，他其中一个特性应该是『最后的弃追者』，另一个是什么？」

不久后，刘众赫开了口。

三十分钟后，我叫来郑民燮和李圣国，因为还有事情要吩咐这两人去办。

我还没开口，郑民燮就抢先问道：「第一使徒的真实身分是什么？」

不确定是否该如实以告，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有篇叫《SSSSS级无限回归者》的小说，你们听过吗？」

「喔，那篇我看过！」李圣国举起手，「那不是曾在Textpia20上获得白金榜第一名的小说吗？我看得超开心……」

「啊，没错，我这才想起来，那篇小说的结局是怎样？」

两人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也对，这些家伙都曾看过《灭活法》，那肯定也是重度网路小说爱好者。

「我记得里面也是各种元素大杂烩，但还是很好看。」

其实，我也曾看过那篇小说。在我沉迷于《灭活法》的那段期间，某天偶然点开了今日推荐榜单。我稍微看了几话，它的剧情和设定让我不禁瞠目结舌。

无限回归的心理变态回归者。

星座能给予赞助支援，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网路实况直播系统。

各种难度破表的生存任务。

每一项分开看，都是常见的设定，但问题是这些寻常设定的细节，以及剧情构成的方式。

我立刻留言回复：这不是抄袭《在灭亡的世界中存活的三种方法》吗？

然而，当我回复以后，别说引起什么剽窃争议，我只受到各式非难，还看到抨击《灭活法》的言论。我甚至收到那篇文爱好者的私讯攻击：这类小说本来就都差不多吧？少在那边看见黑影就开枪，脑残正义魔人呵呵。

忿忿不平的我传了私讯给《灭活法》作者，那时作者说了什么？好像是「多亏那篇小说，观看数增加了，心情很好」之类的？一想到作者竟那么卑微，我都快落泪了。

李圣国好奇地问道：「可是，为什么突然提起那篇小说？」

「第一使徒就是《SSSSS级无限回归者》的作者。」

「咦咦？怎么可能？」

《灭活法》作者要是知道现在的状况，八成会伏地痛哭。自己笔下的小说都已经变成了真实世界，竟还有来路不明的剽窃作家主张这世界的著作权，甚至出现了启示录这种荒唐的设定。

我花了点时间解释后，郑民燮这才理解来龙去脉，仓皇地说道：「所以说，那部小说其实是抄袭作？」

「没错。」

李圣国思索了一下，「仔细想想确实是满像的……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但我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想起那部小说呢？它明明更有名啊。」

「或许是因为弃追者特性的关系？我们只会回想起读过的部分原作，再加上那部剽窃小说的内容太相近，很容易混淆。」

「是吗？反正，代表大人的意思是，那家伙是个抄袭作家吧？那么，他手上持有的档案……」

我点点头，「他持有的大概是自己所写的剽窃作品的原稿。既然他抄袭了原作的剧情发展，所以就算是看自己的小说，也能够知晓一定程度的未来。」

以抄袭作取得成功，这件事本身就荒唐得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连在改变后的世界也靠着自己的恶行混得风生水起。这正是实现正义的最好时机。

「那、那么我们不就无法赢过那家伙吗？如果他将原作抄到结局的话……」

我摇摇头，「没有抄到结局，他只剽窃了前半部，应该是考量到万一产生抄袭争议，他也比较好脱身。所以只要再过一段时间，那家伙手上就会逐渐没有可用情报了。」

郑民燮好奇地问：「代表大人怎么会晓得？」

「我就是知道。」因为《灭活法》第一百话之后，就只剩我一个读者了。

「不好意思，代表大人，原作您究竟读到哪里了？」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别说这个了，我有事要麻烦你们帮忙。准确来说，这件事我们必须一起去做。」

听到这句话，两人瞬间变得僵硬。

我继续说道：「你们之前说过吧？有些先知者上了暴政之王的当。」

「啊，是的，我想现在可能还有一些人被那家伙利用，榨取情报。」

「是吗？那就更好办了。」

「什么？」

距离任务结束只剩四十八小时。若是正面交战，很难在这段期间打倒暴政之王。但如果暴政之王利用了先知者们，我只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就行了。

「我们要扰乱那家伙的情报。」我斩钉截铁地说，「也就是散布一部分的『启示』。」

「咦？要怎么做……」他们似乎一头雾水。

我娓娓说道：「现在开始，我们要伪造《SSSSS级无限回归者》的文字档，并散布出去。」

当讨人厌的家伙不只一个，对付他们的最佳对策就是让他们相互厮杀。

* * *

12Rattenf?nger von Hameln，源自德国民间故事。故事是德国某个村落发生鼠患，吹笛人受村民委托以笛声引走鼠群却未得到报酬，便吹笛诱使村落的孩子们离开、将其活活困死山洞。

13出自李舜臣《乱中日记》。

14Non-Player Character，又称「非玩家角色」或称「非操控角色」，指非由玩家控制的角色。

15金独子假扮刘众赫时说话并未使用敬语，恢复身分后开始使用敬语，故李圣国有此一问。

16あおおに，出自日本作家滨田广介的儿童文学作品〈哭泣的赤鬼〉。后来青鬼赤鬼的概念广泛地被许多作品所引用。

17星座过度介入，影响任务平衡时，概然性会引发的制衡效果，小至罚款、严重可能导致星座消灭。后文将视情况使用「概然性风暴」或「概然性反噬」。

18Avatar，原意是网路上的虚拟化身，或是下凡化作人形的神。这里指创造其他躯体并将意识投入其中加以控制的分身技能。

19在朝鲜日治时期启用的监狱，原名京城监狱，是在韩国成立的第一个现代化监狱。

20虚构网站，名称仿自Expedia智游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