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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空乌云骤聚,雷声从遥远的山边一路想来,要下雨了。

还是大暴雨。

“我们快走吧,桃桃。”哪吒这会儿倒是来了铁面无私的劲儿,理都没理女子,拽着姜桃的手臂就要走,简直比她还迫不及待。

“哦,哦。”姜桃连忙跟上他的步伐,走出几步再回头看时,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是进屋去了。

再走出几步回头,房子恍惚也不见了,但因狂风骤起,卷起很多沙尘与树叶,本身就存在看不清楚的可能性。

尽管他们脚步飞快,却还是被倾盆而落的大雨劈头浇成落汤鸡。

“桃桃,我们去那座破庙里躲一躲吧。”哪吒飞快提议道,扯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始终握得很紧。

“还是趁着雨势尚小,一口气赶回集市区吧,那座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避暴雨的。”姜桃说。

“可路上我们会挨浇的。”哪吒幼稚地辩驳起来,总之就是想往庙里钻。

姜桃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乌云越发厚重,低垂下来,仿佛就压在头顶,随时都能降下更暴烈的雨水。

“那好吧。”她妥协了。

她本来也不是一个特别坚持己见的人,大事上固执,小事上挺随风倒的。

哪吒露出了几乎是喜出望外的神情,这让姜桃很奇怪,只是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杨戬所说的‘最终方案’。

即两人在庙中躲雨。

孤男寡女,雷雨交加的荒野,被雨淋湿的无助少女,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促进感情的了。

反正杨戬对这个方案是信心满满的,至于能不能成功,完全取决于哪吒的个人表现。

秒回到乾元山的杨戬,抻了个拦腰,给哮天犬塞了一根骨头,靠在石头上摊开一册话本。

话本里讲的是一个贵族少爷追求家中侍女的故事,里面的某个桥段与他今天演绎的一模一样,他自己认为是最好的范本,也是他经验的唯一来源。

抖一抖麻袋,又抖落出无数“小说”,他翘起腿,搂着火尖枪美滋滋地读了起来。

果然言情小说不大对他的路,他还是更喜欢手中这本《干掉舅舅后,我成了仙界老大》,还有那本《狗的一百零一种养育方法》也不错,很值得反复细读。

至于那本贵族少爷爱上侍女的小说,只要哪吒按照书中主人公的做法,在寺庙中主动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女孩身上,并在她最脆弱最寒冷最无助的时候一口吻上她,就万事大吉了。

反正书里就是这么个走向。

一定能成功的,他满意地摸了摸下巴,继续读起了男主角干掉舅舅后大闹仙界的那一部分。

哮天犬在旁边啃骨头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欢快地仰天长啸一通,一人一狗俨然已经把这乾元山金光洞当成了自己家。

第36章 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

冲进旧庙中时, 他们浑身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衣服冰冷冷地黏在身上,鞋子在脚下直打滑,姜桃接连打了好几个趔趄, 幸好哪吒扶得紧, 才没摔个狗啃屎。

庙的里面比在外面看大多了, 四周空空荡荡, 只有一尊辨不出模样的神像孤零零坐在最深处, 边缘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身前一道红色较为显眼, 也是这昏暗破败空间内的唯一一抹亮色。

不管怎么说, 雨水总算是被隔绝在外了。小庙看着不起眼, 挡风效果却一流,进入其中就一点也感觉不到肆虐的寒风了,姜桃轻轻把手腕从哪吒手中抽出来,摩挲着双臂四处查看。

其实也没什么可查看的,这庙里面除了神像, 就只剩下四散零落的大大小小石块,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从墙壁上坍塌下来的,布满了霉和苔藓。

“桃桃,你冷了吧, 我这就生火。”哪吒忽然变得特别拘谨, 从她身边挪开去寻找柴火时, 甚至同手同脚了好几秒,看得姜桃愣愣的, 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傲娇的哪吒,冷酷的只杀不渡的哪吒, 绕着她上蹿下跳的哪吒,还有会眯起眼睛恐吓她的哪吒,她都一一见识过了,但如此刻这般模样的哪吒,倒还是第一次见。

总感觉偷偷酝酿着什么似的,可惜她没有证据。

不一会儿火生了起来,因为是三味真火,驱寒效果一流,很快就没那么冷了,但黏在身上的寒意早已深入毛孔,刺入骨髓,冷热交杂间,姜桃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哪吒从一开始就直挺挺坐在一旁,像是一直等着这一时刻,他一把扯下披风和外外袍,犹豫了一瞬后,将二者都披在姜桃身上。

三只眼就是这么指导他的,可他总觉得他的计划漏洞颇多,很多步骤都有些突兀,可三只眼看上去信誓旦旦,对自己的方案极其自信,他也就没提出异议,打算全盘遵照。

而如今实践起来,更感觉处处都是破绽。首先自己的袍子也湿哒哒的,披在桃桃身上她会不会更冷了?

他垂眸看下去,果然看见姜桃眉心微微蹙起,肩膀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推开他的衣服,就这么让它们搭在她肩膀上,一双小鹿般乌黑湿润的眼睛盯着火堆,两只脚怕冷似的互相踩着,一副沉静秀美又有点拘束的模样。

哪吒忽然决定,不完全依照三只眼的计划了,他把披上去的外袍又取下来,在姜桃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将外袍摊平,举在火焰上烤。

见他起身,姜桃小心翼翼把湿漉漉的脚丫探出去,探在火堆旁烤一烤。

“阿桃,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也给你烤烤。”见外袍和披风差不多干爽了,他扭头说道,却把姜桃吓得一激灵。

“不、不用了,哪吒,我不冷——”姜桃耳尖泛红,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我不偷看你。”哪吒孩子气地把脸别过去,拿一根树枝挑着衣服往她手边送,“你……先换上我的,等我把你的衣物烤干,再换回来。”

说罢,又补充一句:“不必担心我,桃桃,我天生体热,又有三味真火护体,就算掉进冰窟窿也不会冷的。”

他的一句话堵住了姜桃所有的借口,她只好接过他的衣服,确保他真的不会回头后,躲在一块大些的石头后面,窸窸窣窣换了起来。

贴身内衣自然是不能给他烤(虽然也湿得很透),她也只脱下外袍,然后裹上他的带着淡淡莲花清香和火焰热度的衣袍,小心翼翼站起来,将自己褪下来的衣物递给他。

哪吒很守规距地一直扭着脸,他只穿一件白色里衣,身形高挑劲瘦,乌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发冠松散,原本高高束着的马尾微微斜向一旁,几绺发丝贴在面颊上,将他原本就玉白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他的发尾还在向下淌着水珠,身体虽然转过去,脚尖却还固执地半朝向姜桃的方向。

这幅画面不知怎么的特别触动姜桃,以至于她不忍心打断,原地僵滞了好几秒,才拿指尖戳戳他温热的后背,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搭在他手臂上。

哪吒回身时,眼珠子往旁边瞟了瞟,故意不去看她,等她重新坐在火堆旁,才偷偷瞪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她穿自己衣服的样子。

她虽然看着有点肉肉的,身量竟比他小一圈还多,穿着他的衣袍像是罩着一只麻袋,毫无美感,可却令他心跳骤然加快,凭空生出一股热气在体内四处乱窜。

他又有了那日在山洞时,她帮他疗伤触碰他肌肤所带来的那种感觉,尤其是当她手逶迤到他腰腹时,所产生的那种感觉。

他连忙分神,将桃桃的衣服翻了个面。

姜桃脱下鞋子,把鞋子倒扣着放在火焰尖上烤,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怕三味真火灼烧,便直接探进火焰里烤,很快就烤得半干了。

期间,她一直避免抬头。

他的衣服穿在身上,营造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暧昧,更要命的是,她觉得哪吒似乎很知道这种暧昧是什么,要不也不会这样不断地看她,又不断地挪开视线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起身到其他地方转转,最后来到那尊神像前。

离近了才发现,不是模样辨不出,而是根本就没雕刻五官,甚至身形都很草率,身前还蜿蜒着一道红色的漆。

姜桃呆呆地仰头望着,忽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她仿佛在神像与周边黑暗的交界处,影影绰绰看到了些什么。

她惊叫一声,掉头跑到哪吒身边,拉住他手臂。

“鬼,有鬼!”她像只被捕鼠夹夹住尾巴的小老鼠,什么暧昧都忘了。

“鬼?”哪吒诧异地歪了歪脑袋,“你连妖怪都不怕,竟然会怕鬼?”

在这个世界,鬼魂等级很低,就算怨气极深,也没有多强,稍稍有些修为的妖怪就可以完胜,姜桃会怕鬼完全是因为人类的本能。

“哦。”意识到这一层,姜桃讪讪地松开他手臂,可他却突然反抓住她手臂,幡然醒悟似的建议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要是有鬼,我现在就渡了它。”

姜桃心底也是好奇,便点头同意了,瑟瑟缩缩随他来到神像前。

他随手就唤来一簇火焰,火焰脱离他身体,分成好几簇,跳跃在神像四周,照亮了它的边缘。

姜桃屏息定睛看着,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影影绰绰的,不是什么魔物,而是这尊神像侧面还生着另外两只头颅和手臂。

它虽然模样模糊,却有着三头六臂,每条手臂都很细致,甚至能看见手指弯曲时手背上突出的骨节,但也只有这一处细致,其余地方仍旧草率得宛如土坯房。

“这是什么邪神,好丑啊。”哪吒皱了皱眉,不大欣赏地吐槽道。

姜桃额角滑下一滴汗,讪讪笑了一声,心说这不就是你吗?

中国本土三头六臂名气最大的神,就只有他和殷郊了,可这尊神像显然都不是,殷郊此刻应该还是快乐的皇子,而哪吒距离生出三头六臂则差得更远了。

“我倒觉得挺帅的。”姜桃忽然笑笑,“三头六臂,打起仗来很方便,当然做起家务来更方便。”

哪吒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两人便转身离开,重新回到火堆旁,哪吒继续烤衣服,姜桃则坐在一旁,一面毫无必要地拿着树棍拨火,一面遥遥地望着神像发呆。

那会是什么神呢?为何这么像哪吒,又为何被人放在这破庙里?

恍惚之中,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下一秒她想重新抓住这种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了。

“妲己是公狐狸,还有两个同样难缠的兄弟,琵琶精和雉鸡精。”

小六的话,突然浮现脑海,毫无征兆地。

姜桃不明白这句话和方才那一缕稍纵即逝的感受有何关联,可冥冥之中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密不可分,存在着某种相关性。

她想深入探寻,可它很快也断了,再也寻不到了。

她收回飘远的目光,视野里重新出现昏暗的庙宇,明亮的篝火,和认认真真为她烤衣服的哪吒。

看着眼前画面,那种岁月静好之感再度涌上心头,姜桃忍不住脱口问道:“呐,哪吒,你心目中最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呀?”

哪吒愣了一下,睫毛被火光投射出浓长一片的阴影,他略想了想,忽然笑着道:

“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吧。我喜欢打仗,每天去外面打仗,然后回来都能看见桃桃你,我们就这样一起烤烤火,一起吃好吃的,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打仗——”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继续有条不紊地烤着衣服,他也把鞋子脱了下来,随便扔在火堆旁干烤着,身子一半在昏暗的阴影中,一半映在明亮的火焰里,但眼眸是微微斜向她的,诉说的语调也很温和,姜桃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听到如此温情柔缓的声音,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桃桃,那你呢?”哪吒忽然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问道。

“我也一样。”姜桃嚅嗫道,意思略显含糊,并没有像哪吒那样明确交代对象是谁。

哪吒微微有些失落,但忍住了没表现出来。三只眼让他强吻她,可他觉得此时此刻并不妥,何况上次在山洞里,他险些就这样做了,反响并不好,桃桃明显开始怕他了,所以这次他不能鲁莽,要小心翼翼行事。

可恶的三只眼,支的都是什么鬼招,从头到尾都很匪夷所思。

“阿嚏——”姜桃又连打了几个打喷嚏,哪吒眼前一亮,唰地捧着衣服坐到姜桃身旁,将她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他的外袍外面。

三只眼虽然不靠谱,但有一点还是可以采用的,那就是借着桃桃孤立无援,迅速展开行动——

不能强吻,但些微的肢体接触总是可以的吧……

“桃桃,你是不是还是冷?”哪吒深吸一口气,一把搂住她肩膀,将她往怀里按,动作既突兀又笨拙,“我身上挺暖和的,帮你取取暖吧。”

姜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他一把摁进了怀中,她小小挣扎了两下,可他连力道都没有松开分毫,眼睛视死如归般盯着前方,整个身体也岿然不动。

姜桃扑腾了两下就不扑腾了,一是因为他怀抱里真的很暖和,还很好闻,莲花的幽香被体温裹挟,香得更馥郁、妖娆、暧昧;二则是因为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砰”“砰”“砰”,急促而响亮,回荡在她耳旁,令她心跳也跟着加快,血液涌上面颊与耳尖。

为何他的心跳会如此之快?他斩杀妖魔时,连睫毛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却在她耳旁心跳如擂鼓,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也很冷吗,还是说——

姜桃脸色越来越红,她不敢想下去,就势将整颗脑袋都埋进他臂弯,感受着那种无边无际的安全感和温暖。

他的心跳一直都很快,直到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缓下来,两人就这么雕像般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实在太尴尬了,姜桃忍不住了,抬手薅住他系在胳膊上和腰间的混天绫,拿手指勾着玩,以此缓解慌乱与无措。

她始终没再试图挣脱,身子还小小的往他胸口靠紧了些,每做这个动作时,他的心跳又会骤然加速一刻,后来姜桃干脆不动了,以免自己胡思乱想。

“桃桃,你脚露在外面也会冷的吧。”哪吒总算开了口,姜桃闷闷地“嗯”了一声,一下秒,他骨节分明的一只脚掌,就轻轻地覆在了她白生生的小脚丫上。

姜桃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背传遍四肢百骸,她打了个哆嗦,哪吒还以为她又冷了,加大了束缚的力道,脚也踩得更紧密了,仿佛想将她整个都融入自己体内。

姜桃此刻俨然成了一只呼呼冒热气的电炉,她索性闭上眼睛,在他的拥抱下竟打起了盹,手里还握着被拧成麻花的混天绫。

没过多久,雨停了,天色慢慢亮起来,姜桃从小睡中醒来,见哪吒还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不禁有些想笑。

“哪吒,雨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在他怀里仰起头,轻声说道。

哪吒点点头,但延迟了好几秒才松开手臂,让她一点点把自己支棱出来。

互相换回衣服,熄灭火焰,(姜桃)对着神秘雕像拜了三拜后,他们在沉默无言中离开庙宇,并排行走在返回集市的路上。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仿佛刚刚在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是姜桃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们两人,都可以轻易变出一把足够结实的伞,或者一个挡雨的结界,可他们却仿佛同时忘记了这茬,都默认着进入了这间小庙……

姜桃压下心口躁动,知晓自己潜意识里,是有些期待与哪吒单独相处的——

集市很快就到了,她赶紧清空这些念头,与哪吒一道买了殷夫人要求的东西,然后返回府上。

李靖不在家,家规便不怎么森然了,殷夫人见两人都淋了雨,赶紧吩咐烧热水,然后他们就分开了,一直到傍晚入睡前,都没再见过面。

姜桃撑着腮帮子,盘腿坐在案前发呆。

哪吒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主动拥抱她的呢?是因为喜欢她吗?

回想他先前的种种行径,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玩具,有股病态的执着与依赖,可孩子虽然有可能拥抱自己的玩具,却不大可能用脚心去蹭玩具的脚丫子,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

姜桃原本是个凡事都往积极方面想的性格,可在这件事上,她积极不起来,因为她与哪吒的接触时间真的不算长,他也才长大没多久,没理由对她生出爱恋……

啊啊啊,好烦啊——

她烦闷地敲了一下桌子,小六从桌下爬上来,尾巴还卷着一只杏子。

姜桃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看它一口一口咬着杏吃,这时窗户上传来熟悉的敲击声,小六反应极快地卷着杏核嗖地钻进床底,姜桃则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轻轻拉开窗格。

果然是哪吒,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肩膀上是她送他的披风。

“这个,给你。”他异常文静,从身后拿出一只圆鼓鼓的桃子,眼睛躲闪了几下后,才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此情此景,与一个月前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强行装酷的小屁孩,而此刻,却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不必装酷,仅凭月光下的一个侧影,就足以让她小鹿乱撞,面红心热,自此春闺梦中便多了他的影子。

“谢谢你,哪吒。”姜桃接过桃子,甜甜地笑了。

哪吒呆呆看了半晌,才挠挠后脑勺,有点局促地说:“那、那我就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哦。”

“嗯,你也是。”姜桃两只脚尖互相踩了踩,有股既尴尬又不舍的感觉。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哪吒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了,直到他身影消失,姜桃也没关上窗子,而是趴在上面,用力嗅着桃子的清香。

真的好香,仿佛是一百只桃子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香气,这股香气很快传进屋内,让小六扔下那只枯燥乏味的杏子,探头出来。

只是它原本竖立着的瞳孔,变成了普通动物的瞳孔,两只眼睛斜下方各生出三对鳞片。

然而离近看去,就会发现那并不是鳞片,而是三对摞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耳朵。

它满足地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在姜桃关上窗户,蹦跳回卧房前,收起耳朵,重新钻回床底。

第37章 阿桃,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

李靖的生辰宴就在几日后, 府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忙碌,布置场地、罗列宾客名单、筹备酒席等等,总之有忙不完的事。

管家整日像陀螺一样旋转,丫鬟小厮们也频繁鱼贯出入, 捧着摞得高高的挡住视线的各种物什, 慌慌张张在院内穿梭, 时不时就发生小小的磕碰事件。

姜桃捧腮趴在窗户上, 望着大家来去匆匆的身影, 发了好一阵呆,直到一阵清风拂过, 才回过神来, 继续完成殷夫人交代的书写请帖的工作。

会发请帖的, 都是稍有些头面的人物,包括当地富商、读书人、同李靖一样修过道的人,还有其他有过特殊贡献的居民,林林总总加起来近百人,都要一一书写请帖。

买绸布回来的第二天, 她就向殷夫人请求任务,不然实在坐立不安。殷夫人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她干体力活着实有些添乱,便将这项任务分给了她。

幸好是这项任务, 不然她就得在院子里奔来跑去, 而奔来跑去, 就有很大概率撞见哪吒。

一想到哪吒,她手指抖了一下, 一团墨迹洇湿了上好的绢布,不得不换新的重写。

自那日归来, 他们没有再单独见面,只在半路上和吃饭的时候互相交流几个眼神,仅此而已。

就连那些眼神,都很矜持,保守,对视时间甚至不超过半秒钟,然后就双双移开了,笨拙地移向身边能找到的任何物体。

仿佛是两个连恋爱都不知是什么的纯情小学生。

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虽然捅破了,但似乎还差些火候,只是这时候,谁都不敢冒然突进,都开始谨慎了,开始以防守代替进攻了。

不过每天晚上,哪吒都会敲敲她的窗户,送来一只苹果或者桃子之类的,也不多说什么,指尖轻轻捏一下她手心,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当初那个不惜冲破结界,将自己割得遍体鳞伤也要千里追来,只为了问一句她为何失约的哪吒,那个阴恻恻地提着蛟龙头颅,说要永远做她的豚豚的哪吒,如今居然为了一点点肌肤相触,露出如此餍足明媚的表情,这实在令姜桃不得不想入非非,偶尔生出些自不量力的想法。

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脸颊如烧,磕磕绊绊回到床上,一路带掉了书墨茶盏若干,可她都没心情去捡,把头埋进被窝里直打滚,还嘿嘿傻笑了几声。

小六正盘在她被窝里打呼噜,让她惊扰得飞快窜出,揉着被她一头捶痛的尾巴,嘶嘶吐着舌头。

但它对姜桃的“误伤”已经习惯了,重新盘起身子,沉默无言地打量着她扭来扭去的身影,眼角忽然涌出星星点点白色的泪光。

良久,它埋下脑袋,钻进床底,缠住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慢慢阖上了眼睛。

府里忙碌依旧,姜桃已经完成了一百零一份请帖的书写,并通过了管家检验,她拍拍手心,来到殷夫人房门口,打算问问还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殷夫人看着端庄靠谱,温柔识大体,其实有些小迷糊,经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有次手里捏着缝衣针,急慌慌地扯住姜桃手臂,问她看没看见她缝衣服用的针。

姜桃刚要叩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李靖的声音。

他终于回来了,嗓音还透着疲惫。

姜桃本想晚些时候再过来,却被夫妻俩的对话吸引住了,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那三百个送去朝歌的壮丁大体是凑齐了,也给了家属一些补偿,但陈塘关的劳动力一下子减少三百人,于春耕不利啊。眼看着春天马上就到了,哎,怕是有不少田地要荒废了。”是李靖的声音。

“那些土地荒废了确实可惜,不如发布一项政策,让有劳动力富余的家庭承包下来,多种多得,再把他们交上来的承包费,分发给田地原本持有者的妻儿,让她们也能稳定生活,这样田地也不至于因为一整年闲置而导致来年减产,那些被送去朝歌的男人也能稍稍安下心。”殷夫人细声慢语道。

姜桃以前就知晓夫人母家是殷商王室,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有政治头脑,感觉比某些人还适合当统治者,至少治下百姓能吃得饱饭。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行,就这么办,这样我的愧意也会减少一些。”李靖很痛快地采纳了,但马上语气又回归低落,“陈塘关百姓对我如此信赖,我却辜负了他们,实在是愧疚难当,要不今年的生辰宴就别举办了,我受之有愧啊。”

“老爷,我能明白你的心境,但这种事情并不怪你,征集壮丁的是当今的王上,你只是在执行他的命令,否则他便会发兵陈塘关,那时候会死更多的人,也会有更多的人沦为奴隶。”殷夫人劝慰道,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

“哎,暴君无道,祸害苍生啊。”李靖喝了一口茶,无奈叹道。

趴在门口偷听的姜桃却小小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李靖是个有点迂腐的君权拥护者,经过后续种种变故才开始转变观念,支持以姬发为代表的西岐势力,未曾想他此时此刻就已经看纣王不顺眼了。

而且他当真是很爱护西岐百姓,换成别的当官的,区区三百人算什么,三千人三万人都能毫不愧疚地送出去。

“依我看生辰宴还是照旧吧,很多百姓都已经送来了贺礼,而且咱们的宴席一直也都招待百姓,这次更可以增加桌次,让想来的人都能吃饱喝饱,也算是弥补一些遗憾了。”殷夫人说道。

“好,就按夫人说的来吧。对了,哪吒这些天怎么样,没给我惹事吧?”

听见“哪吒”的名字,姜桃身子一僵,赶紧提着裙角原路返回,却在两座庭院的交界处与正主撞了个满怀。

“唔”她捂着额头,眼冒金星地后退半步,哪吒也触电般往后退了一步,见她摇摇欲坠,又上前捞了一把,她于是自然而然又到了他怀中。

熟悉的肢体相触的感觉苏醒,他忽然上头,手臂使劲揽了一下,姜桃再傻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两只手臂迟疑半晌,含羞带怯地环抱住他腰身,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嗅着她发丝的馨香,她则肆意感受着他怀抱的温热与霸道,一时间谁也没开口,就这样紧密拥抱在一起,直到他俯下唇,轻轻地却很有存在感地吻了下她的头顶。

然后又一下,比先前更热烈,更长久。

姜桃小猫似的蹭了蹭,脸蛋红成了番茄,却没有拒绝,任凭他试探般循序渐进。

可他却像是做错事一般骤然松开了怀抱,眼睛左右飘忽一瞬,从袖口掏出一只苹果,唰地塞给她。

这是把她当佛供了啊,今天一只桃明天一只苹果的。

“桃、桃桃,你这些天忙坏了吧,早些休息吧——”他挠着头发,支支吾吾说道,然而此刻天还没黑,晚饭还没吃呢。

有脚步声靠近,还不止一个人的,姜桃将苹果滑入袖口,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哪吒却突然扯住她手腕。

“桃桃,我明天去乾元山取火尖枪,顺便和三只眼喝两杯,等回来后我帮你一起忙。”他诚恳地说,眼珠转了转,有点吞吐地又道,“桃桃,你能再……笑一个吗?你笑的时候特别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姜桃怔了下,忽然觉得哪吒虽然已经比她高一头,但心里年龄上还是比她小很多,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时而霸道时而无礼,时而又特别可爱的行为。

想着想着她轻轻笑出了声,扬起一张带着两只小梨涡的鹅蛋脸,笑容如涟漪徐徐散开,乌眸明亮,唇红齿白,比百花盛放还明媚娇妍。

笑得哪吒心口一颤一颤的,他贪婪又餍足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和交谈声近在咫尺,才不舍地松开几乎是滚热的手掌,欲言又止的挠了挠头,对她道了声“晚安”,匆匆离去了。

姜桃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手指摩挲着被他攥过的地方,心口一点点盈满滚热的复杂的情绪。

两个丫鬟与她擦身而过,她微微侧过脸,没叫人看出异样来。

次日,哪吒果然一早就去了乾元山。李靖的生日宴就在后天,府里比先前更加兵荒马乱了。

姜桃无事可做,为了避免添乱,就来到人迹罕至的石桥边晒太阳,小六一凸一凸地跟过来,盘在她身边用尾巴拿草叶编手绳。

编着编着,或许是感到无聊了,它咬了咬她袖口,一脸期待地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阿桃,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它恳求道,“总困在府里好无聊啊,我们可以去海边捡些贝壳编手绳,我可会编了呢。”

姜桃从小就生活在内陆城市,对大海自然十分向往与好奇,可那里属于东海,自己去真的好吗?

虽然她也十分想念那串莫名其妙断了的贝壳手链。

“去吧去吧,我们还可以用沙子盖城堡,对了,中午的时候会起浪,浪花打在身上可舒服了呢。”小六执着地安利着。

姜桃完全被说动了,她托腮想了想,自己不过是去海边玩玩,哪吒应该不会生气的,而且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哪吒了,连小六都能容下,不至于会因为她去东海转悠一圈而生气的。

“好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姜桃愉快地同意了。

第38章 这里就是三太子的寝宫,你们随我来

“阿桃, 快来,快来,这边有好多彩色的贝壳——”

小六兴奋地拍打着尾巴,在沙滩上蛄蛹出一道道凌乱的痕迹。

姜桃正用手帕包刚刚拾捡起的几只扇贝, 她这辈子没怎么去过海边, 饶是寻常的贝壳都挺令她惊艳, 宝贝似的一一收集起来, 听见小六说有彩色贝壳, 眼睛倏地一亮,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貌美极了, 特别像唐三彩的配色, 就算是现代工艺都很难调和出这种鲜艳明亮却不刺目的饱和度。

姜桃赶紧往手帕里增添存货, 添了一只蓝绿色的,一只珊瑚红的,那只鹅黄与天蓝撞色的也好看……她挑花了眼,恨不得一路捡到海底下。

可她必须有所取舍,不然某个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于是把先前捡的扇贝只留一个,余下的全是彩色贝克,还有一只精巧的海螺。

也不知道敖丙怎么样了,他有交到新的朋友吗?

那日他站在夕阳下, 说“我一直没什么朋友, 能认识你很开心”时那掩不住的落寞神情, 始终令姜桃心中酸涩。

这时,小六忽然害怕似的跳进她臂弯, 尾巴指着不远处一个黑点:“糟了糟了,鲨鱼来了——”

姜桃吓了一跳, 差点把贝壳都抖落了,她警惕地朝小六尾巴指向的方位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男人正从海面一点点浮上来。

他肩膀和胸口覆着铠甲,腰间别着一把硕大砍刀,手里握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整个人气质凌厉干练,很像军训时的教官。

“鲨鱼?”姜桃歪歪脑袋,有点哭笑不得,方才她甚至都做好了遭遇五头鲨袭击的准备,“明明是个人嘛。”

不过定睛细看,会看见男人的皮肤是水泥灰色,和鲨鱼的颜色很像,莫非本体是鲨鱼。

正看着,男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转头看过来时,姜桃有种看见了干柿鬼鲛的既视感。

比干柿鬼鲛帅些,面部除了皮肤和牙齿,其余部分与人类帅哥别无二致。

男人只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背过身朝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认识他?”姜桃好奇地问小六。

小六点头,身子攀上她脖颈:“是龙宫三太子的贴身侍卫,你看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三太子换下来的绷带,看来毒还没好,还在往外渗血呢,毒劲儿可真大。幸好我遇见了阿桃,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啦——”

它细细碎碎地叨咕着,然而姜桃的注意力却长久地停留在那句“毒还没好,还在往外渗血”上面。

“你怎么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她低头问道。

“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就是偷偷舔了他换下来的绷带才中毒的,在潜伏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知道那个鲨鱼男每天都按照三太子吩咐,将换下来的绷带带到海面上处理掉,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小六口齿伶俐地解释道。

竟是这样,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敖丙的伤竟一直都没有好吗?

“小六,你说过我有解毒的能力,”姜桃郑重其事把它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捧在膝盖上,认真地问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我的什么可以解毒,气味吗?”

姜桃记得小六中毒初期,特别爱在自己胳膊脖子和腿上缠绕,尤其是有动脉的脖颈,它时常把身体在她脖子上绕几圈,然后脑袋搭在她动脉附近,打起瞌睡。

“是血呀。”小六甩甩尾巴,“也可以说是气息,不过归根溯源是你的血有解毒功效,而且效果极其显著,我光是闻闻你血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足以治愈了。”

原来如此。姜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忽然涌上一个有点冲动的念头。

“那个,前面那个鲨鱼大哥,请你等一等——”她唰地站起身,小六被无情甩在沙滩上,朝鲨鱼男背影大声喊道。

鲨鱼男闻声停住,警觉而冷漠地转身,姜桃跑到他跟前,朝他手里那团白色看了一眼,果然是夹杂着斑斑血痕的绷带。

“敖丙的伤还没好吗?”她有些焦急地问。

鲨鱼男一愣,眯起眼睛迅速打量她一番,姜桃见他一副口风很紧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我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困在山洞里的人,他说海底有专门针对这种毒素的药,让我别担心,可为什么他的伤还没好呢?是药不管用吗?”

“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啊。”鲨鱼男嘀咕了一句,没有那么警惕了。

但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用某种力量将绷带化成雪花一样的碎片,任由它们随风散去,散向四面八方。

“不知为何,毒素很复杂,海底并没有能彻底治愈的药,不过三太子是龙身,迟早会好的,不劳姑娘担心了。”他说道,做出要离开的姿态,似乎不想与她牵扯过多。

“龙身也不行啊,这样慢慢耗下去,对身体肯定有损害的。”姜桃想起敖丙负痛时眉间微蹙,强忍着与她说笑的样子,一时心如刀绞。

鲨鱼男紧紧攥了一下拳头,欲言又止。

“你带我下去,我可能会有办法治他的病。”她咬了咬唇,要求道。

若是自己的血有效,那么就分一点给他,反正自己血厚,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鲨鱼男面露惊喜,惊喜中还参杂着怀疑。

姜桃笃定地点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应该可以,但我不敢肯定,不过总要试一试,你现在就带我去,我不能停留太久,日落之前必须回家,抓紧吧。”

“好,我这就带姑娘入龙宫。不过龙宫有规定,外人入内,必须请示龙王,姑娘你这个形态没办法避人耳目,你会变形吗?”

姜桃刚想说会,却想起自己只会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暂时还不会将自身化成他物,心下顿时一急。

“我来帮你吧。”小六不知何时已到了身旁,扬起脑袋吐着信子幽幽说道。

“你居然会这么高级的变形术?”姜桃诧异不已,她一直以为小六是个爱说大话的小迷糊,没想到它竟深深藏不露——

“我可是很厉害的。”小六得意地甩了下尾巴,攀上她手臂,念了一串什么,姜桃就觉得身体一轻。

来不及细想,她被变成了一条热带小鱼,五颜六色的,而小六自己则变成了一只章鱼,用触手攫住她,将她放在自己脑袋瓜上。

“这样就没问题了,跟在我身后。”鲨鱼男也不废话,交代完毕就纵身跃入海中,小六和姜桃连忙跟随。

他们一路游啊游,鲨鱼男似乎施展了什么避水的法术,以至于她们跟在后面无比畅通、迅速,沿途遇见巡逻的虾兵蟹将,也都没有起怀疑。

海底世界奇谲美丽,壮阔宏伟,可姜桃只匆匆看了几眼,心思全在敖丙的伤情上。

他们又游了好一段,总算停在了一处规整、宽阔的宫殿前。

“这里就是三太子的寝宫,你们随我来。”鲨鱼男指着门口说道,领他们从正门进入。

守卫见到他,点头行礼,对于身后多出来的章鱼和小鱼,丝毫没关注,姜桃就这么顺利地进到了敖丙的宫殿。

宫殿的装饰十分精美考究,却不奢侈,很符合姜桃对敖丙的印象。无数夜明珠点缀在高处,水母拖拽着漂亮的光团悠闲舞动,几只比目鱼绕着最大的那颗夜明珠转圈圈。

“好美啊。”姜桃一边吐着泡泡一边感慨道。

“这边请。”鲨鱼男对她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些。

很快,姜桃就在寝殿里,见到了斜卧在榻边,水蓝色长发披散在身前的敖丙。

“阿、阿桃?”敖丙目光扫过来时,倏然顿住,难以置信地盯着姜桃道。

姜桃抬起双鳍,摸了摸自己的鱼脸:“诶,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从小六头上游出去,游到敖丙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

果然是十分虚弱的模样,气色都很苍白。

敖丙笑了一下,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侧鳍:“你的气味很独特,我一直都记得。”

姜桃小小的羞涩了一下,忽然想到正事,连忙喷着泡泡说道:“别说这些了,敖丙,我好像有办法治你的毒,你、你喝一点我的血,看看有没有效果——”

此话一出,鲨鱼男猛地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先前说的治病是这种方法。

然而敖丙却丝毫没有露出惊讶,他眸光看向姜桃,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姜桃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血可以解他的毒。

就像他刚才说的,她的气味很独特,而气味主要是从血中散发出来的。

可他为何就不和她说呢——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姜桃想叉腰,却做不到,鱼鳍太短了。

敖丙吞吞吐吐半晌,才吞吐出一声“嗯。”

姜桃一急,竟“噗”地变回了人形。失去游动能力的她,在重力作用下,沉重地坐在了敖丙的腿上,手臂还不知怎么搂住了他脖子。

鲨鱼男连忙侧目,小六也拿好几根触手捂住眼睛。

姜桃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把手腕往前一伸:“快喝吧,你是龙,伸出獠牙咬一口试试看。”

敖丙抬起漂亮的水蓝色眸子,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她皓白的手腕,迟迟没有回应。

但姜桃注意到,他一直搁在身下的一只手,手指慢慢在床褥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痕。

第39章 阿桃,千万别松开我的手——

“阿桃, 我不用,再过一段时间毒素就差不多排干净了。”敖丙低垂着眼眸,淡淡摇头道,两只修长漂亮的龙角在姜桃视野中轻晃。

姜桃知晓他是那种温柔却倔强的类型, 认定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 她撇撇嘴, 把手腕又往前送了送, 几乎就要怼到他嘴唇上了。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给你一口血喝,你让我摸摸你的龙角, 好不好?”她竖起一根食指, 口气轻快地建议道。

敖丙还没做出反应, 鲨鱼大哥先惊了,或者说怒了:“岂有此理,龙角之于龙族是最高傲尊贵的象征,岂能任你——”

“够了,阿钺, 你先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敖丙打断他,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阿钺瞬间埋下头, 道了声“是”, 就转身退了出去。

“阿桃,不用给我血, 你也可以摸摸看。”敖丙转头看向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容还是很苍白,显出一种羸弱病态的美,看得姜桃保护欲爆棚。

这样长发披垂、肌肤雪白的病弱大美人,根本抵抗不住——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一向不想欠人情,你让我摸你的角,就必须喝我的血。”

“那……好吧。”敖丙无奈,轻轻拉过姜桃的手,俯下面来,紧贴唇角的一颗牙齿慢慢变长变尖,变得像是吸血鬼的獠牙,慢慢刺了下去。

姜桃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埋头吸了几口,就缓缓抬起头来,舌尖舔去唇边残留的血迹。

接着姜桃就看见了奇特的一幕,他角上的纹路像荧光灯那样亮了一瞬,身体上也浮现淡淡的血管纹路,只是很快又消失了。

敖丙的气色肉眼可见健康起来,嘴唇也红润起来,他惊讶地看了看姜桃,这才想起她伤口还在渗血,连忙俯下唇,唇瓣刚刚贴上她手腕肌肤,又触电般移开了。

“那个,阿桃,我、我帮你止一下血,你别在意,龙涎能止血——”他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嗯,谢谢你,敖丙。”姜桃自然听出了他话中含义,为了避免双方都尴尬,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反正咬都咬了,沾点口水也没啥,而且据说龙涎很香,完全不会感到膈应。

得到她的应允,敖丙才放心地用舌尖舔了舔她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伤口也渐渐呈现愈合的趋势。

“真神奇,感觉好多了。”敖丙掀开衣襟看了看,迟迟未愈、每天都要渗血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姜桃满意地叉起腰,手心开始痒痒:“那我要上手喽。”

说罢,弯腰在敖丙的两只龙角上,贪婪地摸了摸。

坚硬冰冷,却触感细腻,仿佛是最上等的美玉,她拿指腹摩挲了好几下,感觉皮肤都变得嫩滑潮湿了。

还想再继续揩揩油,却见敖丙耳朵尖都红透了,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嗖地缩回了手,眼神往旁边飘了飘:“那个,敖丙,莫、莫非龙角很敏感?我不知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太失礼了——”

确实是她太馋龙角,外加想让他痛快地接受自己的血,而疏于考虑了。

敖丙脸其实也红了,他假意咳嗽两声,拼命找补道:“没事,没事,小的时候父王总是咬我的角,堂兄也爱咬我,我都习惯了……”

两人相互沉默好半晌,是小六打破了尴尬。

“阿桃,龙宫好漂亮啊,我们能到处逛逛嘛,难得来一趟。”它眼睛亮闪闪道。

“当然可以,我这就领你们逛逛。”敖丙拢了拢衣襟,站起身,熟练地将多余的头发束成发髻,“我给你施加一种法术,让你在外人眼里就是一条鱼的模样。”

他说着,手心放出淡淡白光,在姜桃肩膀拍了一下,姜桃毫无感觉,可小六却惊奇地“哇”了一声。

“阿桃,在我看来你变成了一条特别漂亮的小鱼,还长着长长的睫毛呢。”惊奇过后,它捧腹大笑,触手都卷曲起来。

敖丙在一旁安静地笑着。

接下来,他领她们参观了超级绚烂壮观的海底世界,姜桃眼睛都快看晕了,却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各种奇观,这个还没看够,那个又接踵而至,五彩纷呈,奇谲浪漫,隐隐还有种不可名状的深邃之感。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珊瑚阵,由无数不同颜色的珊瑚组成,静止时就是普通的极美的珊瑚群,而念起咒语后,它们又会形成繁复强力的法术阵,可以困住敌人,且极难脱困。

“因为很多珊瑚有致幻的功能,一旦被困入其中,除非法力特别高深,否则都会被抛入幻觉,久久难以挣脱。”敖丙轻盈地游动在她们身边,耐心解释道。

“厉害。”姜桃惊艳地感慨道,又随他转了好几个地方,其中有平日在图片中看到就极其恐惧的黑色海沟,但敖丙说它们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没什么危险,反倒是越澄澈的地方,越容易危机四伏。

小六一直在旁边默默跟着,并没有如姜桃那般大惊小怪,不断地啧啧称奇,它显得别有心事,眼睛一直滴溜溜转着。

“时候不早了,敖丙,我差不多得上岸去了。”姜桃有点不舍地说,“我答应夫人要在日落前回家。”

敖丙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但嘴角却是笑着的,语声依旧温柔,听不出异常:“嗯,我知道,我这就送你上岸去。”

好不容易认识的朋友,却连见面都只能这般仓促。

果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今天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领略大海风光,谢谢你呀,敖丙。”感应到了他细微的低落,姜桃连忙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们还能见面的,下次我带你到陆地上玩。”

话说出口,姜桃就有些后悔了,不是说她不想和敖丙玩,而是这个承诺未必能够实现,毕竟哪吒不怎么喜欢他,万一被发现,她怕他会有危险。

哪吒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就闹海,但毕竟是神话传说的走向,她还是谨慎些为妙。

此言一出,敖丙肉眼可见开心起来,看得姜桃一阵心虚,就在这时,小六冷不丁插了一句:“那边发出淡金色微光的,是什么地方呀?看着很与众不同呀。”

它的口气充满好奇与讨好,敖丙微微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说道:“那是定海神针,我们东海的镇海之宝。”

“定海神针”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小六眸色骤然压深,它举起一只触角,朝神针的方向指了指:“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敖丙将目光转向姜桃:“你想去看吗?”

姜桃想都没想就使劲点了下头。那可是定海神针啊,童年男神齐天大圣的金箍棒,谁能不想去亲眼见证一番呢?

“好,我带你去。”敖丙见她眸中全是期待的光芒,便爽快地答应了,游在前面,将他们带进只有东海龙族才能进入的防护法阵中。

守卫的士兵见是自家三太子,便未加阻拦,以为是来巡查的。姜桃张开双臂,像壁虎一样贴在神针硕大宽广的表面上,就像是一只蚂蚁贴在帝国大厦上。

和定海神针相比,他们太过渺小了,姜桃脖子都仰酸了,也没望见神针的最顶端。

“太酷了。”她激动道,惊喜间没注意到小六在她手腕上轻咬了一口,将她手腕上红绳咬断,藏入一只触手中。

“定海神针是支撑整个东海必不可少的法宝。”敖丙说道,“东海本就是四海之中最大的一个,所拥有的定海神针也是威力最强,父王很重视它的安全。”

姜桃点了点头,这些她自然都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若是神针不见了,会怎样呢?”

敖丙神色骤然严肃下来:“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整个东海都会失控、倾覆,海啸会吞没四周一切,直到定海神针重新回到海底。”

竟这么恐怖吗?记得《西游记》里好像没这么夸张吧,定海神针被抢走后,东海似乎没什么实质变化,顶多就是龙王觉得蒙羞,非要告上天庭,大闹一番。

不过《西游记》的时间要到很久之后了,或许有些规则改变了也说不定。

“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姜桃谨慎地说,扯了扯敖丙的袖角。

“嗯,阿桃,我现在就带你回海面,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敖丙很郑重地措辞道,因为太过郑重反而显得古板,还有一丝可爱。

姜桃隐约感觉到,他长这么大,好像很少接触外人。

按理来说不应该呀,好歹也是东海三太子,莫非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切事物都不需他操持,所以才养成这样一副温柔谨慎的性子?

姜桃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按照各种版本,敖丙都有点好斗,不然也不会跟哪吒起冲突,当然也不排除误会的可能性。

他们向上游去,在即将离开守护法阵时,小六落在最后,偷偷切断了自己一只触手。

触手迅速化成它的模样,随敖丙和姜桃向上游去,而它本人则变化成一只蚂蚁大小的生物,留在了法阵内。

游到深海与浅水面交界处时,敖丙忽然停住,姜桃险些撞到他身上。

“奇怪,有些不对劲啊……”敖丙蹙起好看的长眉,疑惑地四处张望。

“怎么了?”姜桃循着他的目光四望,除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黑色暗影(海沟),并未看见任何可疑之物,折射着粼粼波光的浅水面就在头顶上,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敖丙第一次忽视了礼节,一把将姜桃扯到身边,手紧紧握住她手腕,“别离开我,是真的有些奇怪。”

他话音还未落,一团暗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他们飞来,仅眨眼不到的工夫,就劈头将他们吞没,根本连反抗都来不及。

“阿桃,千万别松开我的手——”姜桃被骤然抛入一片纯黑之中,耳边传来敖丙大声的喊叫,只是这叫声传到她耳边时,显得极其遥远而飘渺。

可他们明明就近在咫尺,他的手还牢牢握着她的手腕。

乾元山,金光洞。

“我说,哪吒,你有的时候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奇怪,有些不真实,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你却像一个外来者被骤然投入其中,隐约觉得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可又无法证明这一点,只能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度过每一天?”

喝了几杯酒,杨戬忽然如此问道,听得哪吒一愣一愣的。

“啥?”他剑眉一挑,从石桌旁站起来,探身过去,抬手在杨戬脑门上摸了摸,“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下次说人话。”

杨戬叹了口气,抛了几粒花生米给哮天犬,仰脖又喝了一杯。

“话虽如此,我倒时不时会感觉,和你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哪吒重新坐回去,把玩着手中酒杯,忽然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能我们前世见过吧。”杨戬倏尔一笑,笑得莫名阴险。

“得了,你可别肉麻了,恶心死了。”哪吒重新回归暴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罢,像是真被恶心到了,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

杨戬垂眸看着身旁散落的小说,再度陷入沉思。

话说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读小说的爱好呢?这些小说的内容,虽然很对自己胃口,却怎么看都不符合眼下世界观,比如天庭,比如玉帝,比如西王母,现在有这些号人物吗?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上的青铜纹路,觉得自己有必要付诸实践,亲自探查一番,找到那股不和谐的来源。

第40章 想不通这样的敖丙要如何与哪吒起冲突

也不知过了多久, 围绕在身边的黑色漩涡渐渐消散,姜桃眼前重新恢复清明,可以看见自己仍身处原地,手紧紧抓着敖丙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惊魂未定, 手指开始微微打颤。

不对, 哪里不大对劲——

太静了, 就算在海底, 也安静得过于恐怖, 仿佛是身处二元图片之中,一切都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静止的速度在运转, 除了他们。

敖丙也觉出了异常, 他仰头朝上望去, 又扭头朝四周望了一圈。

“阿桃,你别离开我身边。”他认真道,“这里看似还是刚才的地方,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空间扭曲的状况,但我们一定要加小心, 千万不要分散开。”

姜桃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巴不得把自己缝在敖丙袖子上。不管什么空间,这里毕竟还是大海, 是他生活了几百年的家, 跟住他是不会吃亏的。

“啊, 小六不见了——”姜桃这才留意到那条变身为章鱼,一只默默跟在身后的小蛇并不在附近, 也不在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敖丙眉心微蹙,指尖摩挲下巴, 若有若有所思道:“我猜它应该是没被卷进来,可能它离咱们比较远,幸运地逃过一劫。它是你的朋友吗?”

“嗯,是我之前在路上救下的一条小青蛇。”姜桃没有说它曾潜入龙宫,偷偷舔过他血的事,“然后就一直留在家里了。”

“家里?是李府吗?”

“嗯。”

“没有被那个人扔出来?”敖丙忽然笑了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可能因为小六是女孩子吧。”姜桃讪讪地笑笑,挑了个不会伤他自尊的理由来解释,“也可能因为它比较弱小,他没太当回事。”

敖丙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再问,他们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互相松开,但身体距离还很近。

“真的很古怪,我在海里生活这么久,从未见过甚至听闻过这样的情况。”敖丙微微咬唇,将精力转移到正事上,“阿桃你也注意了吧,这里的水流速度接近于无,而且方圆数里都看不到活物,可却明明又是刚才的地方。”

姜桃点点头,这点她也发现了,而且敖丙在水下的视力肯定比她强得多,看得更远,他说看不到活物,那她可以推断,整个海底应该都没有活物了。

她一下子联想到了《寂静岭》,那里有“里世界”与“真实世界”之分,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像极了“里世界”。

她迅速将自己的感受讲给敖丙听,当然换了一种说法,说是跟在石矶身边时听过这样的现象,听过后敖丙也沉默了,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游回到方才经过的那些地方看一看。

珊瑚群,定海神针,甚至那些黑色的海沟奇观都还在,且毫无异常,只是游动的鱼群没有了,任何活着的生物也都没有了,这座海底仿佛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生命,唯有他们两人在其中移动,像是遵循着完全不同的规则。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这也是姜桃此刻不安的来源。她隐隐感觉,这个忽然而至的奇异现象,是针对她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她?她一个无名小卒,有任何值得迫害的地方吗?

或者说,迫害她,只是某个计划的一环?

这个念头短暂浮现了一下,又沉了下去,她现在得集中全部精神逃离这个鬼异空间,至于其他的,脱难后有的是时间思考。

他们紧接着又游了很多地方,确定这海底空无一人。因为水流接近于静止,他们游起来需要花更多的力气,很快就筋疲力尽了,敖丙带她来到一处凉亭,那里有琉璃做成的椅子和摆满奇珍异宝的桌子。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父王不让我和兄长们一起练剑,我就偷偷躲在这里自己练习,法术也是偷偷学的。”敖丙笑着说道,将姜桃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对面,与她隔桌相望,“先休息一下吧。乐观点想,至少我们没被追杀,还有空闲思考对策。”

姜桃“嗯”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了看敖丙,越发觉得他跟自己某些方面挺像的,比如都曾偷偷练法术,还都身体不好,凡事都会努力往最积极的方向想……

呜呜呜,敖丙你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呢,如果是,一定会和自己成为最好的闺蜜的——

姜桃心里遗憾地想。

“那你的两位兄长呢?他们是不是都很受你父王器重?”姜桃带着点好奇问道。

敖丙垂下眼,半晌后回答道:“我大哥在一千年前就失踪了,二哥也在一次大战中牺牲了。”

“抱、抱歉,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姜桃额角渗出虚汗,心里一阵绞痛。

这东海龙族也太惨了吧,若是哪吒真的闹海,那老龙王连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了,难怪会那样愤怒,非要哪吒以死谢罪。

“没事,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拜这些所赐,父王对我看得很紧,很少让我去海面上,也从不给我安排任何有风险的任务,我时常感觉很对不住父王,也对不起整个龙族和东海的子民。”敖丙唇角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声音像是沙漏里的流沙,有种令人抓不住的飘渺感与易碎感。

“所以那次你才偷偷跑出去,想要追查那些将罪名扣到东海头上的人贩子?”姜桃心疼地往前倾了倾身,眼角已经泪光盈盈了。

竟然是病美人人设,姜桃实在想不通,这样的敖丙要如何与哪吒起冲突,怎么看都是打不起来的类型。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他们决定游出海面看看。随着时间流逝,姜桃心中又多了份焦急,若是哪吒回到家中看不见自己,会不会抓狂?

“对了,小六不是没有被卷进来嘛,它或许会回到李府找人。”姜桃乐观地说,重新燃起了希望。

敖丙没有看她,含混不清地“哦”了一声,仿佛心不在焉,或者在思考着别的什么。

他们很顺畅地来到海面,沙滩上一切依旧,甚至连她们先前捡贝壳的足迹都还在,夕阳已大半落入海平线,晚霞漫天,只是与落霞齐飞的飞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其他各种活物。

不只是海底,陆地上也一样被抛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而且时间就凝固在他们被黑洞卷入的那一刻。

这下真有点糟了。

“会用这种法术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敖丙蹲下身,捡起一只贝壳,“我听父王说过,最最最顶尖的高手能够操纵时间,不过这样的法术,怕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做不到,毕竟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的;而稍逊色一等的,是能够操纵空间的高手,这种也不多见,且大多需要借助法宝,所操纵的空间范围也很有限。”

姜桃有些发怵:“所以说,将我们困住的人,能力至少介于你所说的两种高手之间,毕竟如此大范围的空间法术应该很难施展。”

敖丙点了点头,神色冷静理智:“也很难维持。阿桃,我觉得一定会存在漏洞,我们现在就是要找到这个漏洞所在,击破它,或许就能够出去了。”

姜桃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因为海风接近于静止,她吸了一口寂寞,但借由这个动作,好歹情绪得以缓解,没那么慌张了。

怎么说,都比自己一个人被困其中强得多。

只是她不知道,敖丙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还是也是某个未知计划的一环。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感受到了一阵强烈不安,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厄运将至之感。她抱紧了双臂,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