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热了,不想烧火了,不如给我换个活干吧!”胡胖儿讨价还价道。
“你热别人就不热了?要是不烧火,那就去洗臭臭的猪下水?反正不干活,今天的午食,飨食可都没有你的!”福珠笃笃地切菜道。
他怕饿肚子,跑去后院看见阿茂在洗猪下水,他凑近闻了闻,还是觉得烧火好,这下认命的干了。烧完半天火胡盼清已经汗流浃背,脸颊通红,腹中饿得不行。
但是晌午时候客人最多最忙,只有送走客人,大家菜顾得上用饭,胡盼清看见福珠鬓角暼瞥流汗,宋祖母头发都白透了还在洗碗,阿茂顾不得喝水嗓子都喊哑了,他心里有点小别扭。
在他洗碗的时候,前边赵凝儿踩着饭点到了,掀开厨间的半帘,俏皮地说:“福珠,我来了!”
她赶紧把手在围裙上背干:“凝儿来的真巧,正好今日我做了新菜,食完还可以带着些与赵大人赵夫人同享!”
“我才不带,他们上次来饭馆用饭都没给我带,害的我日思夜想了好久!要不是遇上你,我还不知道呢!”
“先喝杯果饮子降降暑,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饭!”福珠提议道。
“好啊!都有什么饮子?”这才是赵凝儿最关心的问题。
“有酸梅汤,里边加了乌梅和玫瑰瓣,酸甜的梅子里玫瑰的花香若隐若现,我想你会喜欢!”福珠到柜台给她倒了一杯:“上次祁靖将军来,也是饮的这个。”
“他也来过?”赵凝儿一口饮子差点喷出来,祁靖可是她的死对头,她心里祈祷,千万别被祁靖发现她来这里,不然她父亲知道她逃课刺绣课,跑到京郊来玩儿,肯定跑不了一同臭骂!
赵凝儿好奇地往厨间探头,就看见胡盼清蹲在地上烧火,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总是莫名其妙遇上老熟人,这顽皮的孩子竟然乖乖地干农活,真是稀奇。
“盼清?”赵凝儿叫他。
“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你来这里干苦力了?”赵凝儿一句话问到点上,胡盼清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当然是淘气来,有了厌学情绪,不想上学堂,故而来我这里体验生活了!”福珠从后边过来说到。
赵凝儿心里想:这不跟她逃刺绣课一个道理吗?哈哈!
客人已到,再没有不开饭的道理。
手掰肠还泛着热气,指尖用力一掐,淀粉内心夹着凸起的肉粒,肥肉在挤压下窜出油脂,差点溅到赵凝儿的衣服上。
她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淀粉滋腻,夹杂着纤维感的精肉和油汪汪的肉团,咀嚼几下,荤油令淀粉越来越细腻,舍不得吞咽:“福珠,此物滋味甚绝,里边的是猪肉吗?这么一做,和粽子里的完全不一样!”
“除了猪肉,再无其他。”福珠用松软的大饼夹了一截手掰肠,递给赵凝儿:“尝尝!”
“福珠姐姐,我也想要!”顶着一鼻子灰的胡盼清忍不住了。
“你先去后院将手和脸洗净,我再去炒个菜,待会儿咱们一起食。”
将整根手掰肠切成薄片,直接过热油翻炒出荤油后,铲出放小米辣爆香,蒜苗斜刀切成柳叶状,先下梗再下叶。放齐佐料后,将香肠回锅炒匀,出锅前再散上些研碎的安息茴香,食起来便是西域风味。
“想不到,这手掰肠还有这么多种食法!”赵凝儿感叹。
香肠片染上了蒜苗的生辣味儿,蒜梗却变得软甜,这么一炒,将它们的味道掉了个儿。
“真是神奇,每次生食完蒜苗,都会生生辣出眼泪来,经福珠你这么一做,既能食出蒜香,还没了蛮横的辣!”吴氏道。
“妙用食材,就能激发它们之间不同的气味!”福珠看胡盼清快要噎过去,赶紧给他倒了杯酸梅汤:“厨间还有许多,不用这么急!”
“对了,一会儿凝儿回家也带着些,帮我们分担分担!”福珠今日就得把这些打发出去,不然明日就酸黏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等下次来,我给你带府里的好食材!”赵凝儿又卷了半张大饼扛着食。
第46章 五彩猪脑花 智斗熊孩子
傍晚时分,赵凝儿再不舍也得走了,婢女手上拎的竹篮里装了好几串手掰肠,足够她那一大家子吃货享用一顿。
“有时间去京城找我玩儿,福珠!”赵凝儿再三强调:“我还会常来的!”
等晚上回家,田氏才问:“今日和咱们一起用饭的那位客人,我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娘亲真是好眼力,她是尚书之女,就是我进京那天买烤鸭的时候认识她的。”福珠正在给黄瓜削皮,没了皮的黄瓜少了涩味,只剩清甜。
“那咱们要小心伺候!”田氏拍拍胸口:“幸好今天阿茂阿余都老实,别冲撞了人家!”
“娘,她不是刻板之人,不然她也不会来咱们铺子。”福珠切了一半黄瓜给她。
“大户人家不是规矩多么,跟他们相处得多个心眼儿。”田氏担心地说:“不过能结交些大人物也好,万一遇到事,或许他们能搭把手。”
“多些朋友总归是好的,上次那伙贼人,多亏了陆离他们,不然阿茂就危险了。”福珠道。
“对了,胡夫人让她家儿子过来锻炼,这最后要是改不好怎么办?”田氏嘱咐道:“就算是改不好,也不能往死里使唤他,中午我看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福珠心里暖暖的:“要是见他累了,娘你记得提醒我,有时候我顾不得他。”
“明日他过来,我和你二婶儿帮你看着他点儿。”田氏道。
“还是我娘好。”福珠枕在田氏的肩膀上,有人提醒的感觉真好,在这个朝代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们都渐渐变大,有主见了,只要不嫌我多嘴就行。”田氏拍拍福珠的头。
福珠摇摇头,心想:怎么会呢,这是她前世盼都盼不来的。
董父昨天收拾冰窖的时候,有几副猪脑,给福珠送肉的时候一并捎过去了。
福珠正发愁给小祖宗安排什么活儿呢,看见后院里堆着的猪脑,活儿这不就来了嘛!
“盼清,你将猪脑的黑线挑干净,晌午我给你做五彩猪脑食。”福珠对胡胖儿说。
一听有好食的,这小吃货可开心坏了,可看见福珠指着的十多只猪脑,又把他愁坏了,苦闷道:“猪脑有这么多黑线,还有这么多只,我得挑多久?”
“所以你得抓紧,中午大家伙的饭可都指望你了!而且我还邀请了你娘过来用午食,难道你不想让她享用一下你的劳动成果?”福珠装作为难状:“这筋膜的确难挑的很,而且挑不干净会腥气,要不咱们中午改为食面条?”
“不行!福珠姐姐,我保证把它挑的干干净净的,相信我!”这小胖墩就不允许美食从他嘴底下溜走。
“我们中午的饭食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千万不要让我们饿肚子!”福珠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开玩笑地说。
他挺起胸脯,打包票道:“我胡盼清肯定不让你们挨饿!”
很多人不喜猪脑,除了无法接受这个特殊的部位和形状外,就是怕它那腥臭味儿。
对于吃货而言,只要味道香,什么都能给你吃的碟干碗净。所以猪脑去腥很重要,必须用真正的绍兴老酒,方能达到最好效果。
剔好筋膜的猪脑不能直接用,得用绍兴老酒加盐巴腌上半个时辰,琥珀色的白酒漫过猪脑花,丰润靓泽,看起来没这么恐怖了。
胡盼清的两只小胖手可是快甩出火星子来了,一个半时辰他竟都挑完了,本来福珠还说要不要帮帮他。果然,能打败吃货的,唯美食尔。
经烈酒“杀”过的猪脑,捞出来时满屋全是酒香。
“这好酒,用来做菜可惜了。”胡县令闻着酒味进来了。
“胡县令和夫人来啦!”田氏赶紧招呼他们:“快坐下喝杯茶!”
上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家胖儿子盼清。不过他上完茶就回厨房看福珠做猪脑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胡县令小声说:“这小子不会还在生咱俩的气吧?”
“没有,昨天我来接他,福珠给他拿着手掰肠回家食,他开心着呢。”胡夫人知道儿子的性格,若是不满,绝不会憋着。
“那他这是?”胡县令纳闷儿。
“他这是着急看我做菜,咱们一会儿食的菜,多亏了盼清,你们可要多用些!”福珠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多亏了林庭,福珠终得闲,只要告诉他步骤,一准给你做好,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调味,他都是一流厨子的水平,简直让福珠捡到宝藏了。
“真的?没想到你还在真能使唤的动他!”胡县令惊讶地说。
“而且我也找到劝他上学的方法了,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我。”
“福珠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胡夫人凑过去小声道。
“只需随着我的话说就行了!”
福珠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就回去做菜了。
腌好的猪脑只需大火蒸小一刻钟,时间久了会变老,这就像豆腐一样,做的嫩滑爽口才下饭。
因着分了两锅,等着第二锅的时候,第一锅晾的手就能碰了,福珠将其分成四块,洒五香粉调味。
阿余把嫩笋、新鲜的香菇、大葱白和剔籽的小米辣都切成细丝,能切多细就切多细。简单的食材她还能处理,想番茄这样圆滚滚的,只能福珠亲自掌刀。
先切片再竖过来切丝,这东西本来汁水就多,沾在菜刀上打滑,不过在福珠手底下,这菜极听话,几下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小姐,你好厉害!”阿余佩服道。
林庭路过,来了句:“这是做厨子的基本功,要是这都练不好,是连灶台都不能靠近的!”
“林大厨,你这是嘲讽我笨呢?”阿余佯装生气道:“还没有靠近灶台的资格,要不是我去灶台给你烧火,你能炒的了菜?”
“阿余过来,仔细看我的手法。”福珠见势,赶紧把这俩大犟种给分开。
“不过,林庭说的不无道理,的确是要勤练,方能成材。”
白壳鲜鸭蛋打到青瓷碗里,筷子打散,猪脑蘸面粉后蘸蛋液,反复三次就披上了炸毛的外衣,用热猪油一烹,迅速胀大,慢慢由淡黄色变成了金黄色。
这么一看,谁都会夸赞两句,更联想不到丑陋的猪脑花?
炸好的脑花就像一块块小金砖,沥完油,福珠让阿余把火燃旺,要技术的活就不能交给打酱油的了,不然生了,糊了没法吃。
猪油烘热后,蔬菜丝下锅,略扒拉两下,福珠赶紧倒酱油、醋和白糖,锅里的菜丝裹上了糖浆色,油光色靓。
再来一碗奶白的猪骨汤冲到锅里,大锅里热闹了,“咕噜咕噜”汤汁染上了红褐色,一丝一缕,犹如大理石纹路淋在锅里。勾完芡,菜和汤汁变稠,福珠把他们浇到猪脑花上,菜分四个方向堆在盘沿,只余汤汁挂在了炸好的猪脑块上。
胡盼清的眼珠子都快掉到碗里了,盘里红、白、翠、黄五颜六色,披着一套绛红的薄纱,本色若隐若现的,煞是诱人。
“这菜色,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要夹上一筷子!”胡夫人称赞道。
因着还有客人没走完,净是老客,福珠将猪脑花一分为四,给他们上了一小碟子。
福珠怕他们接受不了,和他们说下:“此乃猪脑所烹,接受不了的食客不要勉强。”
有人一听是猪脑花,面色大惊,可看见碟子里的菜,又舍不得退,用筷子夹了一点来尝,果然见他满意地点点头。
胡县令没有忌讳,只要味道好,管他用的哪个部位,他抄起筷子食了一大口,先尝到的是干脆的外皮,搭配软嫩的猪脑花,膏纯腴肥,越嚼越香醇。
“抿一下就融在齿间了,像食蟹膏一样!”胡夫人赞叹:“还是第一次食猪脑花呢!以前怎没人会做呢?”
“做猪脑花最重要的是挑净筋膜,这要是弄不好,整盘都得扔掉。”福珠使了个眼色给夫妻二人:“说起来,今天咱们能食上猪脑花,多亏了盼清帮忙,用夹子一点一点往外捡,他可是咱们的大功臣!”
抹的嘴边都是油的胡盼清,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就说我能捡干净吧!”
“既如此,你这么有耐心,为何不分与学习一点呢?”福珠问。
“不知怎的,只要碰到好食的,我就有力气了,但学堂里没有。”盼清戳戳碟子里的番茄丝:“其实我可羡慕董鹄和董明嘉了,他们每次旬假都能来饭馆。”
“那咱们商量商量,放旬假也让你来这里玩耍好不好?”福珠说完又露出可惜的表情:“要是你不好好上学堂,以后胡夫人就不让你来了!”
话音刚落,胡盼清泪花就涌了出来:“娘,你说真的?”
福珠赶紧对她眨眼,胡夫人道:“对,刚才我和你福珠姐姐说了,要是你在这里改不好,就送你回老家了,往后可能没机会来京郊了。”
“那我改,千万不要送我回老家!”他饭也不食了,扔下筷子扑到胡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福珠见夫妻俩快崩不住了,说:“那咱们约定好,你好好上学堂,就不去老家了,怎么样?”
“而且,如果你成绩提高,旬假还可以来我这里点菜,给你做别人都没听过的菜!”福珠循循善诱。
“我真的可以吗?”胡盼清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当然,前提是你要努力提高啊!不然就只能看着鹄儿哥俩食新菜了!”福珠将丑话说在前头,赏罚分明。
他又挺起胸脯:“我肯定能进步!比不过他俩,我还比不过我自己?”
“我们这么多人可看着呢,到时候可不能耍赖!”福珠道。
“哼!你就等着瞧吧!福珠姐姐也别耍赖!”胡盼清也学着她说。
胡夫人摸摸儿子汗湿的额头,轻声道:“那明天就回学堂吧,旬假的时候娘带你来玩。”
“爹有时间也陪你来!”胡县令拍拍儿子的肩膀。
临走时,胡夫人拉着福珠道谢:“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孩子得蹉跎多少好时光!”她知道和福珠提钱生分,想着以后找机会好好补附她:“以后遇到事就去府里寻我们,能帮的我们就搭把手,不能帮的咱们一起想办法!”
“还得看盼清自己,我发现他性格踏实,情绪也稳定,只是他觉得生活乏味无趣,想找点不同的体验罢了。”福珠道
“那也是你的功劳,我和他爹还以为他就是不愿意上学堂了。”胡夫人更感谢福珠了。
“好啦,我的功劳,只要他能好好考学就好!”福珠赶紧让胡夫人上车,这一来一回的,天黑了都谢不完。
等胡县令上了马车,田氏跟在后边追出来,和福珠说:“县令大人刚才突然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说是这两天的伙食费,他匆匆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福珠望着跑的不见影的马车,这夫妻俩本就没想最让人追上:“那咱们就收着吧,本就是咱们该得的!”
第47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 上
福珠这边劝学成功,晃晃悠悠地食着鲜桃,陆离此时在闽南的海边吹着妖风。
前两日由鲁地运往闽南的一批军饷凭空消失在海上,船上押送的官兵也无影无踪了。
闽地官府给朝廷的奏折写道:因船只遇上台风天气,沉没于海域,只是残骸还在寻找中,暂时打捞不到。
前有官盐走私,后又丢了军饷,皇帝大怒,令祁靖和陆离协同密使办案。
闻着腥咸的海水味,两人的袍子吹得呼啦呼啦响,祁靖道:“幸好我这衣服料子好,不然还得给我吹破了呢!”
“船只被人劫走了。”陆离望着汹涌的海面说:“六月下旬开船,根据他们出发的时间和以往的速度来说,七月初七以前就该到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就近靠岸。”
“昨日我打听了北岸的渔民,七月初十前后两日,台风来袭,官府禁止出海,有个老翁闲来无事,怕老婆子骂他,他日日去码头坐着,十二日傍晚雨大了他才提早回去,这几日他没看到有船只出没。”祁靖恢复了正经模样。
“货船连北岸都没出现,说明他们还没来的及开到闽南海域就被截了。”陆离说出冷酷的事实:“这么大的船舶,沉下去就浮不上来,何况上边载的是兵器和金银?”
他冷笑一声:“到现在都没寻到,该不会是被大风吹跑了吧?”
“我看出来了,闽南离京甚远,这里的人们沆瀣一气,无疑这东西就是让他们吞了!”祁靖愤怒道。
“就凭这几只小虾米,他们还没这个胆子。”陆离昨日扮做随从,与祁靖一起见到了那群乌合之众。
“不是他们,那是谁截的?”祁靖没由来的烦躁,让他抽丝剥缕地查案,不如让他上战场杀敌:“我把他们抓起来用上一遍刑,不就问出来了?”
“擅自殴打官员可是触犯朝廷律法的,现在你没有证据是他们做的。”陆离拦着他:“而且咱们只能大致推断船只失踪的位置,具体地点尚未确定,你拿什么去质问他们?现在去,反而打草惊蛇。”
“那咱们只能坐以待毙?”祁靖心里不忿:“那么多将士等着这批军饷,他们怎么干的出来!”
“背后之人狠毒,这些人只是帮他遮掩罢了。”陆离总觉得这两个案子有些牵扯。
“官盐、军饷,能截走这两样东西的人”
陆离说话的同时,祁靖如梦惊醒般看向他:“只能是朝廷的重臣”
“没错,放眼当今朝廷,除了最上面的那位,握有实权的不超过五人。”陆离道。
“万一是水匪呢?”祁靖怀疑地说。
陆离将此地调查的很熟悉:“据我所知,闽南一带的水匪近两年都销声匿迹了,听闻最大的水匪寨子改行走镖了,其余的小打小闹,也没胆子截朝廷的东西。”
“等明日风停了,咱们乘船出海看看打捞的情况。”陆离吹够风了,回驿站休息去了。
隔日他们出海,福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与赵凝儿游玩。不过,别家姐妹相聚,多在胭脂水粉、琳琅铺子里转悠,福珠她们则去的老城区的苍蝇馆子。
此地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矮小的断墙,还露着毛坯,许多人家都是如此,好在铺子没那么磕碜,小店装葺的有模有样,炒羊肉的掌柜是外族人,用的都是现杀的嫩羊,每日开张,食客络绎不绝。
切的精薄的羊肉片与皮芽子猛火爆炒,后厨的大铁锅腾腾冒着火焰,端上桌时,羊肉边烫的干卷,食起来带着焦香味儿。
不加过渡的修饰,品味的就是食材的本味,皮芽子解腻,羊肉染上了它的蒜味儿,自己却变得甘甜,好神奇的化学变化。
有一家小馄饨生意也不错,福珠二人去尝了尝:“此馄饨用的虾子肉乃河虾,少了深海的那种野性,不够过瘾!”
“深海的虾子有什么不同?”赵凝儿没出过京,从海边运过来的虾子价格高昂,只有举行宫宴才能享用到鲜虾。
“我写信给洪大哥,看他能不能给运些过来,尝了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福珠饮了口热汤,感叹道:“任何的描述在真正的美食面前都是苍白的。”
“福珠你这么一说,我又该对海虾念念不忘了!”她将整只馄饨填到嘴里:“你可太坏了,总是馋我!”
……不过这东西又不是稀缺到寻不着,便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福珠笑笑不作回答。
食完饭,二人又去京里凑热闹了,到了药材铺子,福珠忍不住进去采购,出来时,阿余拎着两串纸包出来,全是新买的香料。
赵凝儿也极有兴趣,没想到做菜用的调料还要来药铺买?
“这些东西乃腥味克星,要是处理虾子,没了它们可不行。”福珠看着她那堆宝贝说:“幸好咱们大礼朝允许海贸,让这些药材的价格如此低廉,普通人家也买得起!”
“那是!自先皇登基,就大力开发药材种植,海贸允许交易的第一批物品里就有药材。”赵凝儿日日听她祖父念叨,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是为何?”福珠纳闷,立完朝不应该是赶紧大力练兵吗?
“因为前朝闹灾,许多百姓因为买不起药材,全都染病死了。”赵凝儿听祖父讲过,半个京城的人都拉肚子拉死了:“所以,等先皇登基,就着手种植药材,国库除了屯粮外,还囤了很多药材应急用。”
“皇上明智啊!”百姓求的不就是安稳,有吃有喝有病能治嘛,让大多数人都买的起药材,可是所有人的愿望。
福珠暗自庆幸,幸好有这么价廉的药材,不然开局都没法混下去。
福珠与赵凝儿在京城里晃悠,陆离带着祁靖正在寻找真相。
二人看到海面上的人懒懒散散,火气大多了,也没打招呼,陆离就让陆禾开船,直接奔向小岛。
此岛常年荒废,无人开采,上边长的全是一人高的草。
若是真溺了水,昨日的大风就会将尸体冲上岸,他们围着整个岛屿寻,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倒是陆禾发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他拨出草来看,最明显的就是半片草都被削了尖去,刀口整齐,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划的。
“他们在此地发生了争斗,但是打输的那一方去了哪儿?‘’陆离疑惑。
“或许押送的人里也出了内鬼,里应外合,将军饷截走了。”
第48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下
祁靖瞥了眼陆离手上的那把断草:“不对!”
“为何?”
他矮身拨开草丛,细细观察,断痕斜向下,留下的草叶由长至短:“这一大片草,是一气呵成被斩断的,如此大的砍劈面积,只有倭刀能做到。”
“自先皇登基,下旨规定兵营一律用直刃,早就将弯刀收缴了,所以整个大礼朝,找不出一把倭刀来。”祁靖愤怒道:“还真不是普通水匪,吃里扒外到勾连倭寇了!”
陆离没有意外,他早就怀疑和倭寇脱不了干系:“里外勾结,这便是那个‘外’了。”
“通知鲁地拦截吧,他们走不了这么快,要是运回倭国,肯定能截住!”
祁靖想起失踪的手下,激动的红了眼睛:“他们大胆!伙同倭寇偷走百姓心血,欺骗朝廷,杀害同胞,简直猪狗不如!”
谁都明白,船上所有的兵将,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陆离没法欺骗他,也欺骗不了自己,只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清真相,向朝廷公布幕后主使,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闽南是三皇子的地盘乃是朝中上下默认的事实,除了他萧铎,谁敢在他的地盘撒野?”祁靖想起之前的种种,愈加压抑不住内心的想法。
“话虽如此,在拿出证据之前,你的所有想法都只是猜想。”陆离扔了那把乱草,拍掉了手上的浮尘:“三皇子是圣宠正浓的丽贵妃之子,自小便会讨人欢心,从未挨过皇帝责罚,况且他亲娘舅柳学战死边境,皇帝有愧于柳家,对他更加至重,没有确凿的证据,弄不好把咱们自己搭进去。”
但陆离心里想不明白:即便种种迹象都指向三皇子,依照皇帝目前对他的器重程度,只要他自己不做忤逆之事,皇位必定是他的,偷国叛敌这个罪名要真落实了,皇帝再宠他,萧铎的小命也保不住了,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祁靖,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切不能冲动,管好自己的嘴。”陆离严肃地叮嘱他。
“我知道,也就是这里没外人,我实在气不过才跟你啰嗦两句。”祁靖收敛了情绪:“放心,还没真相大白,我不能先把自己折进去。”
“没有证据,我们只能在心里怀疑,但也不能因为偏见,蒙蔽看清真相的眼睛。”陆离在这个纷杂错综的案子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回吧,他们把尾巴清理的干净,这里查不到任何线索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拦住他们的船只,最起码能证明朝廷有人与倭寇勾结。”
“我们要如何向朝廷禀告,这也得瞒着,那也不能说的?”祁靖想想就挠头,这种憋屈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直接回鲁地,禀报的事就交给我。”
“要是责罚你怎么办?”祁靖担心地说。
“我无官无职,而且以后也没有做官的打算,只是帮个忙,皇帝能将我怎么样。”陆离开玩笑地说:“咱们总得摘清一个人,否则连个帮手都没有。”
下了船,陆离与祁靖都装出一副无所得的愁态,第二日,两人也没再张罗着让本地官员配合调查,默默离开了。
陆离回京后,直接去了福珠的饭馆,他这连来带去,即便快马加鞭,小一个月也过去了。
福珠这边刚收到赵凝儿托人送来的虾子,还让小厮捎话:说是上次听她说海虾馄饨,总是念念不忘,昨日听说她爹得了鲁地的海虾,赶紧连着水缸给送来了。
说完不忘加了句:“小姐她随后就到,让我先过来给姑娘打下手。”
真是遇上了真正的吃货,福珠无奈的想,既免费的下手来了,她还客气什么,不用白不用,当即吩咐:“那你先把缸里的虾子洗净剥皮吧。”
小厮无从下手,福珠当即拿起一个给他示范,只见她拿着一把小刀,沿着虾背划开,抽出黑色的虾线,挤掉虾颈的脏物,将虾壳与虾头剥下来:“这壳与头也不要扔,与虾肉单放即可。”
福珠拿了块三肥七瘦的鲜肉,先切成肉丁,再剁成肉泥,这个活计阿余就能干的了。
她怕小厮干不好,盯着他去了。陆离到了饭馆,前边人多眼杂,想了想将马拴在了后门处,直接从后院进去了,福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脱口而出:“你回来啦?”
说完才想到,自己啥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然而不等她找不,陆离接话道:“是啊,这不刚回京就闻着香味来饭馆了。”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陆公子是有口福的。”福珠指着盆里剥好的虾肉道:“今天得了海虾,正好做肉馄饨。”
陆离看到虾子,想起在闽南食的虾肉,也不知是怎么煮的又柴又腥,问道:“什么食法?”
“与猪肉同辅,包小馄饨呐。”福珠看他情绪不高,讲起谐音梗来:“猪肉虾仁馄饨,外号杀人诛心,还敢不敢食?”
“这有何怕?”陆离想到了案子:“杀人诛心,直捣痛处,怕是豺狼虎豹来了,也要将它烹的软烂。”
“陆公子真乃博学也,小小一道菜,也能延伸到人生哲理。”福珠想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越来越严肃。
“人生哲理不如人间烟火抚慰人心。”陆离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京城之中,再没有比在有福来食饭更自在的地方了。”
“谬赞谬赞,先去前堂饮杯茶吧,我先去做人间美味啦。”福珠结束商业互吹,跟着小厮去了小厨房。
陆离见她鲜活的模样,心情好不少,果然要跟乐观的人多接触,烦恼不解自散。
虾肉是好东西,虾头更是虾子的宝。
为了提鲜,虾头先下锅油煸,沥干水,没有嘎嘣的爆裂声,只刺啦啦地冒着透明的小泡,不一会儿,青瓷色的虾头被炸的黄灿灿的,连虾须都翘了起来,直愣愣的,轻轻一触,“咔嚓”就碎掉了,已经是酥到骨子里的软了。
酥脆的虾头用笊篱盛到盘子里,只在表面散些盐巴,便可以当零嘴食了。
若是想喝汤,虾头不用炸,炒出红油后直接就着热乎气往锅里倒水,水开再倒入煸的焦软的白玉菇和金黄的豆腐,加大火焖煮,隔着盖子就能闻到菌菇的香,豆腐的醇,虾头的鲜,用勺子轻撩,汤汁清亮,只需洒入一点点白盐,就完成了复杂的调味儿。
虾肉切成食指大的整块,和猪肉泥一起放调料入味。锅里的油不等凉,直接倒入肉馅里,滚烫的热油遇到木耳末,白热气上涌,接触到的虾肉粒也被烫的泛红翻起,红白相间的虾肉撅起翘臀,诱的人直吞口水。
赵凝儿从看着包馅儿,到馄饨上桌,不知暗中抹了多少次嘴角。她揣着一包干紫菜叶冲进门的时候,看见外男在厨房里,比平时收敛不少。
没想到,这个人不仅觊觎她的姐妹,还使唤她干活,此时她正向碗里撕着干紫菜叶儿。
馄饨是用白水煮熟的,出锅后,确切地说,是沏到碗里的。
元宝状的小馄饨,皮薄绵软,馅料弹滑,咬下去,馄饨在嘴边一分为二,半个进了嘴里,半个落进了汤匙里。
里边的虾粒水嫩,鲜中带甜,猪肉末也成了陪衬,剩下的半颗馄饨,再就上半口汤,一齐入口,陆离感觉多日紧绷的身体终于活过来了。
“福珠,你别说,这馄饨拖着面尾,和紫菜叶晃动,有点小塘之景的意思。”赵凝儿搅动着碗里的馄饨,逮着个小虾皮饮到嘴里:“既好看,又好食!”
林庭不仅食,还琢磨:“董娘子,为何不把虾皮活到馅里?这样鲜味儿是不是会更大?”
“不可,干虾皮会破坏鲜虾的清甜,为了彰显新鲜的海味儿,连芝麻油都是单放到碗里的。”福珠解释道:“这样做出的一碗汤,可尝出两种味道。”
“福珠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赵凝儿单食了馄饨,又喝了口汤:“肉馅更甜甘,配汤是咸鲜,而且这肉好生紧弹,嚼着好有意思。”
“为了这口感,阿茂的胳膊都搅的疼了。”福珠在馅里打上生鸡蛋后,便让阿茂按一个方向用力搅拌。
直到肉馅黏腻的“撕“不开了,福珠才让他停下。
一边的阿茂提着酸爽的胳膊,食的可开心了,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被烫的缓了口气:“小姐,下次有这样的活计还让我来,只要多给我盛一碗馄饨就好。”
阿余看他那傻样,本想怼他,但碍于外人在,只朝他对口型:想得美!
这玩意儿费事的很,福珠心里想,还是少做为妙。为了让馄饨皮薄软,她亲自下手糅的面,捻的皮。
福珠做的,其实是后世的云吞,馄饨的皮厚,云吞的面皮要捻到透明,但比厚皮还要有嚼劲儿,既考验调面的手艺,手上还要有功夫。
福珠她娘田氏带着包好的馄饨去了山里,这玩意儿只能现煮,多在汤里泡一会儿,就会变的软不拉耷。
用完饭,陆离便离开了,剩下赵凝儿在座位上用胳膊捣福珠,看她一脸鬼祟的望着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田氏和董老爹拉着一车肉回来了。
“爹、娘,这不是黑猪肉吗?怎提前把黑猪宰了?”福珠疑惑道。
“这野猪气性大的很,我不是加高了猪圈,将他单独圈起来了嘛,谁知它左顶右撞,见没物什可撒气,竟一头撞的头破血流,眼看也救不过来,只好将它宰了。”董老爹无奈地说。
“幸好有了小野猪,不然就绝种了。”田氏万幸道。
“也对,留着它,整个猪圈都别想安宁。”福珠也烦透了它,只是她琢磨,这么多肉,做什么既能消耗的快,还不浪费黑猪肉的口感?
第49章 梅菜扣肉 做客尚书府
“黑猪肉色浓、肉细,紧实,宜蒸煮、炙炒,不过唯有蒸煮更能激发其独特的香气。”福珠脑子里最先浮现的菜谱就是:“梅菜扣肉!”
“梅菜?”田氏问到:“前些日子听食客说起过,但从未见过,不知长什么样子?”
“娘,这是南方名菜,腌晒后与猪肉烹食,滋味绝佳!”福珠也只是想想:“只可惜,找识得梅菜的人都不容易,更别说找现成的干梅菜了。”
“福珠,我家有梅菜!”赵凝儿作为吃货,别的不擅长,记菜名她还是专业的。
“真的!?”福珠激动地挽住她的胳膊,不过跟人家尚书府买梅菜,想想就离谱。
她赶紧晃晃脑袋,清醒点吧。
“我家厨子祖上是百越的,所以他每年都会晒梅菜,为的是不忘祖先,偶尔我们会用来佐粥,不过全府上下也用不了多少,还剩下好多。”赵凝儿觉得那梅菜又咸又扎嘴,所以不爱食,倒是很好奇福珠用它能变出什么美味来:“你若是用,我让人明日就送过来!”
“这合适吗?”福珠与田氏对视,大脑急速运转。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我早就将你当朋友了,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过来。”赵凝儿解释道:“这梅菜是厨子晒的,没人爱食,临近夏日,若是长了霉,剩下的都得扔掉。”
福珠一听,这么宝贵的东西浪费了,终是忍不住了:“要要要,千万别扔!”
赵凝儿看她这急切的样子,咯咯笑起来了。
“凝儿!你用激将法激我!”福珠恼羞成怒道。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可会松口要?”赵凝儿怕她有心里负担:“我家的厨子是我爹千辛万苦请来的,与其他府邸不同,厨子并未签订卖身契,手艺和他的一家老小,都属于他们自己。”
“而且,你不知道我爹,他要是知道你能做这么多美食,恨不得把家搬到饭馆来。”
说完,她觉得对不住亲爹,人好歹是个尚书,这么说,太有损形象了,不过为了结交这个朋友,就当老爹为女儿小小牺牲一下吧。
“明日送梅菜时,我让大厨一起过来。”赵凝儿很是慷慨。
“不可,你都帮了我这么大忙了,我再让你跑一趟多不合适?”福珠决定亲自登门到访,顺便谈谈梅菜事宜,毕竟是用来做生意的,总不能白要:“正好,明日我带着黑猪肉,去府上给你做道新菜!”
“也好,那咱们说定啦!”赵凝儿欢欢喜喜地走了。
田氏担心地问:“福珠,明日你真要去尚书府?”他们一个市井人家,尚书府看起来是高不可攀的。
“娘,你还不知道我嘛,没有把握的事我哪胡来过?”福珠一家走到后院才说:“陆离今日与我说了,当今户部尚书是个清明的好官,就是爱好美食,所以赵凝儿这个朋友交的。”
“既然陆家公子这么说了,那定差不了。”田氏这才放下心来:“尚书府不比饭馆,记得要谨言慎行。还有,千万不要一起带着阿茂和阿余,我怕他俩吵起来。”
“知道啦,明天我让渍娘与阿余跟着我去。”福珠应道,但他家对陆离莫名的信任感是怎么一回事?
天气渐渐热了,阿余驾着小毛驴,福珠与渍娘坐在车上,三位姑娘一路有说有笑的。渍娘第一次见大人物,还有些紧张。
阿余安慰她说:“看到赵小姐,就知道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家,再说,你还不相信咱们小姐嘛,跟着她,去哪里都不怕。”
福珠听完,与渍娘相视一笑,想不到,她在阿余心里的形象这么牢靠呢。
渍娘让她这么一劝,心里轻松不少,福珠也劝道:“今日就当咱们去好友家做菜,你俩就跟在我身边听我指挥,不用多想,也不用紧张。”
“记下啦,我的董娘子!”阿余一边驾着驴,一边摇头晃脑地答应。
渍娘也点点头,见阿余小孩子似的模样,与福珠在背后笑她。
赵凝儿想的周到,早就派昨日的小厮在门口等了,所以福珠一行人刚露影,小厮便回去禀报了。
当福珠下车时,发现接她的不知是赵凝儿,她一个厨子,值得尚书大人亲自来迎?
渍娘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还是阿余明扶暗拽才成功下了马车。
赵凝儿依次介绍:“福珠,这是我爹娘。”
福珠依次行礼:“参见赵大人,赵夫人。”
赵尚书性格豪爽,开门见山地说:“夫人,凝儿丫头果真没骗人,那天咱们买的就是这姑娘包的粽子。”
“哎呀,女儿还能骗你嘛,快让姑娘进府去,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赵夫人嗔道。
“你看,我都忘了,咱们进府。”扭头还不忘派人给小毛驴喂上草。
福珠心想,赵大人还是个心细之人嘞,这场景属实让她没想到。
赵大人全程热情,一顿输出,抱怨公务繁忙,吐槽女儿馋他,还有那天的手掰肠有多美味,总之核心话题就是他想有福来的饭好久了。
福珠实在招架不住热情,饮净了杯里的茶,和赵凝儿去厨房里了。
剩下赵夫人埋怨他:“看吧,将人家姑娘都吓跑了!”
“我这不是听你的嘱咐,不能严肃,要表现的朴实点儿,毕竟这是女儿的结交的第一个伙伴。”赵大人委屈。
“一会儿你多食饭,少说话,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户部尚书是个饕口馋舌之人。”
“我不就是个这样的人嘛。”赵尚书饮了口茶,小声说:“我们全家都这样。”这话他可不能让夫人听见,不然晚上又不能回房睡觉了。
福珠进了厨房,又开了眼了,虽没有酒楼的那么大,但东西可是齐全的很。不仅有梅干菜,还有酸笋丁、酸菜,大缸里游着鲈鱼、小缸里还有蛤蜊、案板上的肉也不少,除了常见的鸡鸭,还有驴肉、羊肉,鲜鸡蛋、鹅蛋是不值一提的,篮子里还有小小鹌鹑蛋,福珠心想:种类比她那饭馆还齐全,简直是厨子的天堂。
话不多说,福珠净了手,直接开做。
梅菜扣肉的做法与红烧肉相似,只是“扣”的部分要复杂许多。
只放姜片入白水煮透,老抽上色,先炸后烹,不过整块猪肉下到热油里,翻江倒海,阿余跟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没见过这阵仗。
福珠一脸淡定的将指节厚的木盖扣上,用力按住,帮着切梅干菜的厨子都佩服这姑娘,经验与胆量缺一不可。
四块方方正正的肉块炸透后,福珠用木柄庖丁刀切成厚厚的肉片,肥肉在福珠五指和菜刀的挤压下,滋滋流油。
泡好的梅干菜碎挤干水分,就着锅里的油与蒜蓉炒香,往日油腻的荤腥味也不腻人了。
赵凝儿也舍不得离开厨房,眼巴巴地看着福珠做菜,往日食着柴干的梅菜,竟如此诱人。
福珠将扣碗上锅蒸的时候,众人想上去扒拉两口碗沿垂下的梅菜。
可惜他们没机会了,福珠用筷子挽上垂落的菜叶子,扣上木盖,断了他们的念想。
“渍娘,也开始蒸饭吧!”福珠吩咐道:“扣肉出锅,正好米饭也熟了。”
“福珠,此物佐饼食不可吗?”赵凝儿不挑食,觉得福珠这么做一定有特殊用意。
“扣肉与白米饭乃绝配。”福珠将锅边的油渍抹干净,她是个有原则的厨子:“至于配到什么地步呢,就好比食面不食蒜,味道少一半!”
“福珠和我真乃志同道合之人!”
“再等半个时辰左右就好啦。”福珠与凝儿商量:“光食肥肉腻嘴,咱们再炒两道素菜清清口吧。”
“那让我吴叔炒看着炒吧,你是客人,岂有老让你烹菜的道理!”说罢,就去摘她的围裙了:“正好咱们要商议梅干菜的事宜,边喝茶边议。”
赵凝儿带着她又回了厅堂,赵大人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赵夫人和另一位妇人坐着。
“这是我吴婶儿,就是大厨的妻,现在在我家当管事。”赵凝儿又悄悄补充:“我吴叔不做主,家里大小事宜都凭妻子做主,所以有事需和她商量。”
哦,原来是个妻奴呀!福珠心里想。
赵夫人也介绍道:“珠儿,这是做主之人,有事就与她谈吧,我们不予插手。”说完,她拍拍福珠的肩膀:“让凝儿陪你,我先回避回避。”
人家给如此牵线,表明不从中获利,福珠还有什么好拘着的,吴婶也是豪爽之人,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福珠不仅收获了梅干菜,还得了酸菜的来源。
赵尚书不拘于眼红下属的利益,福珠去的时候,他跑去厨房盯菜去了。
福珠谈完正事,也忘不了回厨房出锅。碗里底部是大刀肉片,顶上是冒尖的梅菜,手起碗落,将大碗倒扣在深腹卧足白瓷盘里,菜与肉换了个,这便是那“扣肉”了。
福珠用沥出的汤勾芡汁,浇在颤悠的肉片上,色彩更加浓烈。扣肉裹上一口素白的米饭入口,“咸、香、润”梅菜中和油脂的腻,同时让脂香挥发的恰到好处,让人罪恶又欲罢不能。
赵尚书整整食了一盘子扣肉,饮了吴厨子端来的绿豆汤,抚着鼓起的肚子感叹:“绿豆汤、黄豆粥,菜干蒸猪肉,享哩天子福。以前还不信,今日算是体验了把神仙滋味。”
赵夫人瞪他,又开始胡言胡语了。
福珠想起了另一个传说:“梅菜扣肉美名‘天仙配’,两人的爱情火候够足,日子越过越红火。”
“没错,我就是那扣肉,夫人是那梅菜,咱俩绝配!”赵尚书哄夫人开心。
“当着这么多小辈,老没羞。”赵夫人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过几日,有新菜上新,若尚书不嫌,可来饭馆一聚。”福珠邀请道。
吃货遇到这好事,他肯定去啊。
第50章 酸菜汆白肉 办事不利
回去的途中,福珠的小板车上多了三大包梅菜干和两坛子酸菜,如此可以不辜负黑猪肉啦!
“阿余,前边的路不好走,走慢点儿,别把咱们的宝贝坛子颠破啦,回去咱们做酸菜汆白肉食!”
阿余欢快地说:“放心吧,小姐,保证稳当当地到家”
宫内,廊庙的气氛紧张,皇帝尤其重视这个案子,特意吩咐陆离回京后亲自来交差。
陆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三皇子,却不能提前打草惊蛇。别无他法,陆离只能承认自己无能,果然,皇帝听完后勃然大怒:“被台风刮走这种没影的话,你有脸跟朕说?你们以为朕是傻子?”
他心想:皇帝给了三皇子如此大的权势,他却用来祸国殃民,现在还得捂着不敢说,心里实在憋屈。
幸好陆离提前知会了肃王,让他及时去皇宫救场。毕竟祁家为大礼朝立下赫赫战功,尤其是肃王,当初内忧外患,是他为新皇厮杀,平定了外敌,才有的如今。
最后,皇帝看在肃王的面子上,暂记三十大板待罚,并责令他与祁靖务必将案子调查清楚,否则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离着实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今日进宫,就没打算能站着出去,要么坐牢,要么抬出去。
出了皇城,他站在门口长出一口气,还是外边自在呀,以后杀死不做官,当个商人多么自由。
陆禾后背都湿透了,想当初,站在公子身边跟族里人对峙的时候,他没都这么恐惧过,这回闹得真有种小命不保的感觉:“公子,这次太悬了,还好你未卜先知,提前找了肃王殿下。”
“本就是受他之托,不然我也不会趟这浑水。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当务之急,还是把案子查清,不然下次谁也救不了咱们。”陆离后背的汗珠子也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陆禾道:“走,咱们去清净几日。”
陆禾问道:“不去食铺吗?”
“去老地方。”陆离摇摇头,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还有,他不想让福珠看见他颓唐的样子。
陆禾心想:官盐案子真是把公子困住了。往常不开心去铺子见到董娘子就解决了,这次竟想去那个荒无人烟的河滩躲清净。
酸菜是去年冬日前入坛的,味道已经非常足了。
不过众人乍一闻到这个发酵的酸气,有些不适应,阿余最活跃,凑合的最近:“小姐,酸成这样了,还能食吗?”
“酸菜酸菜,不酸不正宗。”真不愧是赵尚书千辛万苦寻来的厨子,这酸菜汤清,色翠,坛子密封的也好,一点不走味儿。
前世福珠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以她吃了不下一百斤的经验来说,最好吃的酸菜是在锅里焖一宿,第二天再拿出来回锅的那顿是最好的,酸菜烀了一宿,变得软烂,没了刺激的酸气,空口食起来更随性。
今日的飧食有着落了,就熬简单粗暴的酸菜大骨汤,再咬上一口二婶儿蒸的大花卷儿,都得被香迷糊了。
六根粗长的猪骨棒子,中间劈断,焯去浮沫,盖盖起火,先熬上它半个时辰。
福珠洗酸菜的间隙,陆离和胡县令两口一起登门了。自福珠给他家解决了熊孩子厌学的问题,两人更崇拜福珠了,几乎每隔一天半日的就来光顾饭馆生意。
跟陆离一样,提前交了饭费,不拘早晚,赶上什么就食什么。
饭馆里的人看到县令也不拘谨了,打过招呼,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福珠更随意,把他们当作来食堂打饭的孩子,有时过了饭点来,就是学生被老师拖了堂。
她可是拖堂的重度受害者,人家吃完回来了,他们班的人才逆着人群奔去食堂,到了那儿,阿姨傲娇地给盛上一碗菜汤,饭钱一分不少,照收不误。幸好还有凉馒头,恩!可以蘸菜汤吃。
因而在有福来,只要在营业时间,无论早晚,食客登门,都能得到一份正式的饭,若准备的餐食卖光了,福珠便会用现有的食材对付着给食客开小灶,绝对让他们觉得这饭钱没白花。
烈阳如火,晒麦正当时。白日太阳攒足了劲儿,下山后热气散的也快。到了傍晚还得穿上个薄衫,福珠直接在外边支了桌子,围着大锅喝汤省事,顺便蹭下野炊的闲趣。
猪场养的猪都是自产自销,福珠觉得没必要把大骨棒剔的光溜溜的,好比屠大,那刀工谁不赞一句绝呢,谁要是买块骨头,连根肉丝儿都别想捞着。
董父刀工不比他差,原来也是如此,后来福珠劝他,现在骨头上滴里耷拉挂着好多肉。
碗里盛上半根骨棒,并少许酸菜,汤才是今日的主角。
阿茂啃完骨头,汤见了底才想起碗里的酸菜来,只尝了一筷子,他决定跟酸菜道歉.
菜里带的酸味溢入汤底,本身的味道淡了,即便空口食也不会酸的倒牙,为了增香,福珠还特意用猪油提前炒过,嚼起来脆吱吱的。
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把酸菜留在最后,想回碗的时候,发现福珠早就连汤带菜藏起来了:“不要心急,这菜留着明日还有大用。”
福珠留了个悬念,只道明日晌午做,有时间便过来尝菜,惹的胡县令更好奇了,以至于第二日下了衙门,跟夫人分两路直奔饭馆。
如此,他们却不是最早的,赵尚书家三口早就满院子晃了,赵凝儿顺便剥出了一会捣蒜泥用的蒜瓣。
新蒜已下,生食最佳。紫皮下米白的蒜肉,鼓挣挣的,用刀背一拍,蒜汁往外崩,食起来鲜大于辣,而又不是生辣。
“食完新蒜不用漱口的,味道比老蒜小许多,咱们可以趁着机会多食些。”福珠和赵凝儿小声说。
“我竟然不知啊,白瞎我爱大蒜这么多年!”赵凝儿捧着蒜瓣心痛不已。
福珠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今日就趁机会多食些。”
汆白肉是用砂锅直接端上桌的,金黄的酸菜做底,大片的五花肉齐整地铺在菜上。
骨汤还咕噜噜冒着泡,骨棒的胶质化在汤里,弹起的泡泡既透明又黏糊。
“大家尝尝这道酸菜汆白肉吧。”福珠报完菜命,五双筷子就伸到锅里了,赵尚书昨天就惦记这口,却也不失礼教,虽然他的官位最大,仍要等大家坐齐才动筷。
“粉白细嫩,口感油滑。”赵尚书偏爱这种大气的纯肉片,不用往菜盘子里碰运气,偶尔才能捡个肉丁,混着菜叶子,也尝不出什么味儿。
福珠听他的形容,高雅来说,是戏曲里的白面小生,这要是放在现代,白肉片就是妥妥的渣男。
说起长相俊朗的人,福珠想到陆离了,今日他没来,昨晚看着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要不主动说,福珠也不会上赶着问,谁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不愿做贴脸开大的事。
酸菜解腻,和白肉炖在一起,既不会抢它的风头,还能为它增香,而且酸菜是越炖越香,尤其是第二锅,它的口感和味道都达到了顶峰。
胡县令道:“这肉色淡,味却醇。”
福珠给他解释里边的巧思:“那当然,入菜的肉,不可带脏腥,一定提前把肉处理好,再与酸菜炖煮。”
“酸菜打底,并非让它作陪衬,而是怕五花肉的刀面散掉,肥肉片飞的满锅都是,影响菜色。”
县令夫人爱素:“这道菜的主角是酸菜,并非五花肉,大家尝了便知。”
还是女子之间有默契呀,不过这么一想,五花肉这小白脸,夺了人家酸菜美女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