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酱梅肉 二嫂倒戈
刘宣在出嫁前,父亲交给她一块玉佩,交代她若遇上难处,拿着它去找岑家的当铺,自会有人帮忙。
这个地方还真是隐蔽,她让贴身丫鬟悦榕暗中寻了好久,当铺没有匾额,门口戳着块木匾,板板正正地写着“岑家闲铺”屋里也冷清,没有小二,只有一个掌柜的拄着手在打瞌睡。
刘宣领着元毅进去的动静,惊醒了掌柜的。他晃晃脑袋:“顾客要当什么?”
“敢问掌柜姓名?”刘宣没说别的。
“铺名即我名。”掌柜的纳闷,来人捉着他名字问什么:“这位夫人有何物需要当?”
“无物可当,有块玉佩想让岑掌柜帮着鉴别一二。”
“好说好说。”岑闲笑着点头,他接过玉佩,双手捧着细细打量,看完递给刘宣:“夫人稍等。”
岑闲将木门关严,转头对刘宣道:“宣二小姐,老爷交代我在此地等您,终于等到了。”
这句话让刘宣差点掉下泪来,原来父亲早就给她留好了后路,如今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敢问我该如何称呼?”
“嗐,叫我老岑就行。”早年他跟着刘老爷走南闯北贩盐,后来他作为秘密联络点留在了京城,一晃十余年过去了。
“不可,您也是刘家的老人了,我唤您岑叔吧!”
“好,就依宣小姐的。”岑闲看着曾经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如今也嫁人生子了,心里甚是感慨。
“此次来,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岑闲问道。
这事刘宣难以启齿,她犹豫了一下,“我想秘密查探陆林在采花巷的证据,好与他义绝。”
“好,我即刻派人去查。”
“不,岑叔,只需派身手利索的人就好,剩下的我自己安排。”这是她自己造成的,理应由她来完结。
其实刘氏一直好奇,采花巷里的那个到底是何等美人,令陆林神神秘秘,珍贵成那样,她怕打草惊蛇,让两人轮班,悄悄盯着那个小院,找到机会,能进去翻翻最好。
福珠心里也惦记着刘宣,怕她再遭陆林打骂,幸好,第二日刘宣领着陆元毅早早来了。
“刘姐姐可让我好生惦记呀!”这时候食客还没来,福珠上前拉着她的手道。
“莫担心,昨日陆林说要出远门,能好久看不见他。”刘宣对他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多看一眼都觉得堵心。
福珠拍了拍心口:“那可好,昨日你回去我就提心吊胆的,知道你出现我才好些。”
“往后就带着小元毅常来有福来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菜!”福珠捏捏元毅软软的脸蛋:“元毅总是瘦瘦弱弱的,我要把你养壮实。”
陆元毅开始还怯懦,这几次下来,他胆子大了些,不用母亲教他,主动和福珠答到:“谢谢福珠姨母。”
福珠前些日子乍一听到“姨母”两个字,她脑子里是炸裂的,听多了就习惯了:“那你多食些饭,长的又高又壮,以后保护你爱的人。”
“对,我要保护娘亲,不让爹再打娘。”幼童天真无邪,说的实话却是最戳心的。
福珠见刘宣笑容苦涩,赶紧转移话题:“那今天留在这儿,咱们食酱梅肉与荷叶饼。”
这道菜是刘宣老家晋都的名菜,位列晋氏三蒸的第三蒸,乃是年夜必备的一道大菜,不过看刘宣的反应,想来也是这个朝代没有的,今日就来一场腐乳与梅肉的约会。
吴氏将做荷叶饼的面也发好了,按照福珠的要求,分成小剂子擀平,刷油对折,再用洗净的银梳戳好一排排的小孔,小饼就是荷叶状了。
“小姐,我还以为多难做呢,没想到如此简单。”阿鲤正在用小银梳戳孔。
“这道主食名字文艺好听,食起来也方便许多。”
“那倒是,多食几个也显不出来,就当零嘴了。”阿余擦着地说道。
“我的天爷,实打实的面点,阿余姐当零嘴食?”阿鲤胃口小,多吃一口都觉得撑。
福珠说道:“吃货的世界你不懂!”
“没错,知我者小姐也。”
有阿余的地方总是欢快许多。
福珠这次选的的是七层的梅花肉,肥中包瘦,瘦中含油,食材给力,菜肴更香!
昨日酱油铺子新推出了红腐乳,听掌柜的说,只在入秋的头三个月售卖,卖完即止。
福珠买了一坛子,盖子用茅草包裹的严实,掀开后,里面的腐乳颜色砖红,乳汁味道浓郁,取一块四四方方的腐乳块,外皮薄而软韧,细腻丝滑,乃佳品!
她赶紧让阿茂再多买些,这不,今天就是驾着驴车去的。
阿茂回来时,买来整整一车:“阿婆阿伯看见我都红眼了,幸好跟掌柜的相熟,让我去后门装车。”
“做的好!往后咱们沾阿茂小哥的光,有酱梅肉食啦!”福珠夸赞道。
腐乳块用铲子搅碎,红润的腐乳露出纯白的肚皮,接着又被汤汁染回红色,阿余太喜欢这种软糯的手感了:“小姐,下次这活还叫我,压这小豆腐块让我心里舒坦呢!”
福珠心道,原来古人也喜欢捏软的东西解压。
蒸碗扣到盘子里的时候,梅肉敦敦实实地叠成小圆山,嫣红色的肉片宽厚,福珠将汤汁篦出来,熬成暗红色,如酪浆般柔润,淋上面,酱梅肉像抹了一层棕油,看着就对味儿。
赵凝儿顺了一筷子,不由地感概:“果然在有福来食肉才能过瘾!”
肉片甘旨肥浓,经过一个时辰的闷蒸,腐乳的酵香已经渗透到每个孔隙,轻松化解了油脂的肥腻。
刘氏给元毅用荷叶饼夹了一片,稚童接过没有立即入口:“娘亲,你先咬。”
“好孩子,娘这里也有!”刘氏正好夹了一个拿给他看,说出去让人笑话,刚才见到亮泽的菜色,她就不自觉地咽口水,此时心里也迫不及待地将荷叶饼塞入口中。
阿余和阿鲤是真的这么做了,一口就咬掉半个,阿鲤满足地眯起眼。
此物与红烧肉还有不同,除了满口肉酱香,还有酒曲的窖藏味儿,像是打开了回忆的闸口,刘宣在如此欢闹的氛围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儿时的祖父,怀念千里之外的故乡。
天公未能读懂她的酸楚,暗示她仍需隐忍。
晚间探子来报,采花巷里的确藏着女人,但更紧迫的是他在那里发现的账册。
刘宣没有亲眼看到账目,只听探子凭记忆的描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发黑,一直以来,她嫁的不是个人,是想将刘家一点点蚕食完的豺狼。
“赶紧通知岑叔吧!”刘宣第一反应就是尽快让刘家知晓,这不是她的私事了。
“遵命!”探子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刘宣想起她兄长临走时说的话,起初她只以为陆林借着刘家的路子谋财,倒没想到竟与皇子勾结,倒卖盐引,亏空盐税,偷盗官盐。
这是要把刘家往火坑里推,作为晋都第一盐商,刘家一脉谨遵皇令,克己律行,得以延续近百年,如今竟要被他毁了去,刘氏恨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陆林剁了喂野狗。
刘宣第二日坐着马车到了有福来,将陆元毅放在饭馆,跟福珠交代好,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岑家闲铺里,岑闲给刘老爷写完信,刘宣就赶到了,探子还在盯守,事关重大,若操作不慎,刘家百年基业将万劫不复。
“小姐莫慌,我已经写信请示老爷。”岑闲见刘宣憔悴的模样,知她的煎熬。
“都是我的错,当初不听父亲母亲的劝,如今引狼入室。”刘宣在岑闲面前才敢让情绪外泄,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股脑地随着泪涌了出来。
哭完她擦干了泪,将她能想到的与岑掌柜细细说:“我认识一食铺的掌柜,尚书之女经常光顾,听她说,其父亲与宁王相识。”
“亦敌亦友难以辨明,皇家牵扯的事咱们轻易琢磨不透,且听老爷如何说吧。”岑闲经历的多,比刘宣镇静:“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宣小姐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陆家千万不能外露,如今不晚,咱们只需盯住证据,陆林就奈何不了刘家。”
刘宣知道自己心急了,他们不明宁王偏向哪一方:“还是岑叔想的周到,我能忍住,这次再也不能连累刘家。”
说完,刘宣收拾好情绪,推门而出,还是那个文静的陆夫人,只心里团着火。
不知为何,回去的路上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人:陆离,这个三弟也不是吃素的,他与陆林有仇,定不会站在陆林一边,至于接下来的事,她还要多跟福珠打听打听。
提到的陆离这会儿在苏杭的码头搬货,他们一行人到达此地就换上了短打,经一个叫“麻大”的工头介绍,陆离几人终于找到上船的理由。
这里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大到能达上千石头,最小的也有百余石,每搜船最少在码头停留三天,才能将货物转移动。
如今是两艘货船在装,他们兵分两路,陆离和陆禾一组,迟武带着两个手下一组,每搬一样就趁机试探,陆离的目标是找到那批官盐,此物分量重,不好藏匿而且手感特殊。
看过账目,陆离知道那日丢失的军饷里,有朝廷调给闽南的几百石湖盐,便是从刘家而出。
海盐颗粒粗糙,除了腌菜,还要二次研磨,湖盐细小如砂,隔着麻包就能摸出来差别,陆离来之前已经向皇帝请求:严格限制湖盐与井盐的调配,所以任何细盐都不能在此时出现在码头。
他们从早上一直搬到了晌午,每类货物他们都上过手。用午食的空隙,几人坐在一起,都没寻到踪迹,陆离咽下锅盔卷菜,嘱咐道:“都别灰心,下午再仔细些,千万不能马虎”
第62章 肉骨茶 截获赃物
陆离带着人以连在码头干了半个月,这日下了工,麻大特意把陆离叫过来,悄悄说:“明天有个大活,管事的多付一倍的工钱,只有一个要求:快!我见你们几个干活麻利,才叫上你们。”
陆离装作千恩万谢的模样,连声保证明天迟不了,要走的时候,麻大又将他叫住,这下倒是换了他不好意思:“兄弟,昨日那个酥脆的锅盔饼子可还有?”
“还有几张,明日给大哥带来。”陆离心里不愿,表现的很热切。
“嗐,从昨日我就念着那口,干香赋油,看着不大,食了却拿时候。”麻大听见还有,乐呵的不得了:“我就提前谢谢兄弟了!”
话说,昨天陆离正拿着鲜肉锅盔嚼,麻大在一边听着“咔嚓”声,还有空气里的油分子诱惑,他厚着脸皮跟陆离掏了一张,这也是为什么有好活计要惦记陆离。
五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客栈,用完飧食,陆离告诉众人:“明日码头来大活,今天好好休息,不要误了时辰,这几日大家伙辛苦,不过我觉得咱们的机会快到了!”
连着几日猛干,都累的不得了,陆离收拾干净躺在床上,想着福珠在京城忙什么,只盼着早点找到线索不知不觉,他便睡着了。
京城下了第一层霜,白菜叶被打的耷拉着,菜谱也要向“暖”倾斜了。
要说冬日里食什么最驱寒,当然是来杯热茶,亦或是饮上一碗热汤,福珠想到了前世的一道华人美食:肉骨茶。
这碗汤凝结着华人下南洋谋生的不易,这个朝代的码头也有那么一群人,通过卖苦力扛起一家的重担,似乎向前延伸的历史再回溯,在这道菜里凝结成一个缩影。
福珠去了猪场,选了带骨的长肋排,让董父斩成长条状,福珠特意绕了个圈,去药铺找了几位药材:党参、黄芪、当归和甘草,既能驱寒强身,还能祛除杂味,做肉骨茶必不可少。
降完霜,预示着寒冬要来了,古代的冬日要想食到新鲜的菜并不容易,福珠特意受了不少白菜,腌了芥菜,还有尚书府囤好的梅菜和酸菜,还有不少菌菇可以用,菜式倒也短不着。
码头的扛工的汉子最晚着棉服,最早穿春衣,在他们身上永远能看到满背的汗水还有蒸腾的热气,仿若他们旺盛的生命力。
暖烘烘的肉骨茶早从早食开始供应,现在太阳落山早,铺子关门也早了,为了配合京郊的“打工人”,福珠再次卖起了早点。
寒冬的五更天,工人揣着手,是铺子最早的一批客人。点上一碗肉骨茶,汤汁清靓,撩拨着食客的味蕾,挑起一根带肉的排骨,肉已炖到脱骨,毫不费力就能吮到嘴里,然后就是大嚼特嚼,嚼到大块脆骨,那汉子的咬肌都一鼓一鼓的,痛快淋漓。
光喝汤不足以开启忙碌的一天,食客可以佐着干脆硬实的“炸干鬼”,还能点上一张夹着蛋的煎饼。
虽说拎出哪样来作为朝食油水都不小,可初冬正是贴膘的时候,也算是顺应四时的。
肉骨茶用到的调料繁多,颜色调的也精彩,将骨汤晕成撒了金的湖面,金灿灿的油花像坠入石子泛起的水波,想要清爽的可以撇掉油脂,更多人选择保留这点油水,多沾点荤腥,干活才有劲。
福珠将它们放在纱布包里,烹至味道足了就拎出来,避免食客喝汤时遇到药草,破坏了用饭的心情,就着实不美妙了。
调料虽多,没有恼人的药性气,福珠搭配的异常和谐,再将煮过香菇的水作为汤底,菌香平而淡,甚是疗愈。
五个人早早到了码头,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二十余人,货船靠岸,那管事率先下船,只一眼,陆离就看出了问题:来人个子矮小,行走时双足步间小,且小腿粗短,举手间动作夹缩,明显是穿不惯这个袍子。
陆离暗中给迟武使眼色,迟武也看出问题来了,微微点头,此为倭寇无疑。
几人没有声张,继续做着活计,先搬的是皮草、药草,后有封的严实的木箱,陆离没办法打开它,于是装作被绊倒,两人将木箱摔在了地上。
“哗啦!”陆离听的真,这是铁器碰撞的声音,从分量上来说,里边就是“硬货”。
看见陆离摔了东西,那管事跑过来,用蹩脚的汉话责怪他们,迟武听见这口音:他娘的,妥妥的老倭!
工头过来说和好一通,才留下陆离他们继续干活,后来到了几十辆马车,揭开篷布,那老倭管事催的更急。
几人一上手,便都心知肚明了,那批丢失的军饷就在这了。迟武趁人不注意,用探子捅进去个小口,流出来的细砂颗粒是咸的。
搬完最后一车,月已经高悬,工人都下了船,三三两两的讨论晚上用什么犒劳自己,陆离几人也在其中,倭寇觉得做的隐秘,殊不知,船上早就留了探子随船离开。
只是他们暂不能返京,陆离得等着祁靖那边的回复,货船一路要经过几个停留点,大礼朝的国土到底混入了多少倭寇?又有多少卖国贼与其为伍?这次能揪出多少来?
疑雾慢慢地拨开,离真相的脚步更近了,他现在只想回去食一碗福珠做的云吞,这里的虾子也很好,只是做不出他怀念的味道。
福珠的确在烹汤,只不过是片儿汤。
肉骨茶还可以配米饭和面片,食客朝食可点上一碗,扯得宽短的面片着以骨汤做底,面软而韧,粗犷却饱含细软。
里边除了香菇,还有带皮的蒜瓣,去掉焦黑的外壳,早已没有了辛辣,面甜的口感极具反差,红枣与桂圆干早已煮飞了甜味儿,不愿食的随意捡出,若碰上节俭的,都是要吃掉的。
点米饭的频率高在晌午,在食客眼里,米饭作为扛饿的主食,当然要放在“青黄不接”的中午。
酱油漫过碗底,只剁一只朝天椒,拍上几瓣大蒜,排骨就从碗中肉变成了下饭菜。
酸辣不仅解腻,还可以生热,喝汤时倒上好些白胡椒粉,辛味儿十足,在冬日里食上这么一顿,也能逼出一身涔涔的汗。
其实就着汤底还能汆上些豆腐块、白菜、白玉菇等蔬菜,带着浓浓的肉香,煲出来的菜的确不同。
会享受的还会点上一份火锅,安御医就在其中,今日他的饭搭子换成了肃王,听祁靖与陆离传回来了好消息,他心里高兴,主动拉着安老头来食铺搓上一顿儿。
到了飧食就不供应肉骨茶了,两人没赶上豪华吃法,约定了下次午食来,点了羊蝎子锅底与川渝锅底,肃王食的酣畅淋漓,他特意等到食铺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悄悄告诉福珠:“陆离那小子托我带话给你,说他一切顺利,不日而归。”
“好,平安就好!”一转眼,福珠惊觉,原来陆离都走了月余了。
“那小子有狠劲儿,竟然被他寻到了。”肃王变相替他说些好话,毕竟陆离也值得。
刘宣从安御医进来,一直就注意着他们与福珠的谈话,话里话外,她知道那位气宇轩昂的人是肃王。
要说宁王她不知道,但肃王的“战神”名号都是听过的,尤其是她爹,从小就告诉她:若没有这位大将军,也就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刘家每年也是将一部分财产拿出来捐为军饷。
那福珠既与肃王相识,刘宣何不跳过陆离,直接将证据交予肃王呢?
她打算询问福珠,想让她引荐一二。
福珠对什么战神是不了解的,只知肃王、宁王还有胡尚书的关系交好,与皇帝的关系当然紧密了,安御医说他前两天还去皇宫里请脉来着。
刘宣想拖拖,可是刘老爷那边传回话,刘家现在越卷越深,只能等她们寻到门路再将证据呈出来。
她身在京城,这些人近在咫尺,若能将证据及时交给他们,便能将刘家从泥潭里扯出来些,起码像皇帝证明此事并非刘家主导。
她与岑掌柜商量了一翻,若陆林回来转移了证据,再拿到便难了:“就让探子今晚把证据拿过来,明日我便去找福珠。”
岑闲拦不住,只盼着希望老天能帮他们刘家一把。
刘宣第二日找到福珠的时候,她正琢磨腌火腿,平日里柔弱哀戚的人,眼里带着坚毅,拉她到后院的屋子里,郑重道:“董娘子,今日有一事相求于你,若能成功,我刘宣这辈子任你驱使!”
“刘姐姐,言重了。你且告诉我,是何忙?我能否帮的上?”福珠拉过她坐在榻上。
刘宣省去了三皇子,只道陆林勾结外人私盗官盐,谎报盐税,现在有证据却无门可投。
“所以,刘姐姐是想将证据交给肃王?”
“对,眼下只有这条路能走了。”刘宣解释道:“我本是去找他寻花问柳的证据,老天垂怜,让我们遇上了他的罪证。”
福珠迟疑道:“饭馆里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食客,为何要将证据交予肃王。”
“实不相瞒,权贵人的规矩我也不懂,其实我最先考虑的是宁王殿下,可我怕选错人,后来看到肃王,他是礼朝的守护神,交予他才放心些。”刘宣坦荡地承认,福珠与他们的每句话,她有目的地偷听了。
“人应该是没选错,肃王与宁王都是正直之人,交给谁都出不了问题。”福珠不计较她之前的作为,毕竟被逼到这个份上,什么办法都得试试。
“但我也觉得递给肃王更合适,宁王殿下这几年淡出朝堂了,倒是肃王殿下的儿子祁将军,仍在镇守边关。”
“福珠,多谢你大恩大量。”刘宣作势要跪下。
“你快起来,不然我可不帮你了啊!”福珠吓唬她:“用不着如此,我也是帮大礼朝的百姓,京城周边总是有难民流入,有人却偷敌卖国,岂能坐视不理?”
“我先带你找安御医,有他找肃王就容易了。”福珠在厨间交代了几句,岑掌柜的马车就在后门候着。
福珠看了眼马车,又看着刘宣:“还是刘姐姐想的周到!”
“我我的直觉告诉我,即便你不愿帮我,可看在百姓的面上,也会随我走着一趟。”刘宣脸上火辣辣的,福珠一直帮她,她却在背地里“算计”人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去善草堂要紧。”福珠率先窜到马车上:“愣着做什么,走啊!”
第63章 腊味 偷账册
刘宣心里惴惴的,害怕肃王不相信她,更担心肃王的站位,若真如此,刘家便是自投罗网了。
福珠知晓她的不安,小声跟她道:“据我所知,肃王与陆离甚是熟稔,陆离经常与世子共事,想必王爷不会偏着陆林这头。”
听完这话,刘宣心里踏实许多。
和普通官宦人家不同,肃王府里的格局多了几分庄重肃穆,不过两人心里揣着事,无心研究将军府的布局如何。
刘宣见到肃王,扼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明,肃王听罢倒是没有惊讶,仿若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令仆人给两人沏上茶水:“先饮些茶水压压惊吧,你们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我自会派人处理。”
刘宣接过茶水急急道:“此时那边尚有人盯稍,若有需要,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实不相瞒,早已有人调查这个案子,只是循着蛛丝马迹,暂且怀疑陆林,托了你的福,这下能来个证据确凿了!”
“如此,倒是万幸!”刘宣将杯子轻轻磕在桌子上。
福珠见刘宣不说话了,忍不住道:“刘姐姐是下了决心与陆林义绝,才派人搜集证据。谁想到发现了惊天秘密,若因着此事被牵涉进来,还请肃王殿下能保全她。”
肃王爽朗大笑:“还是董丫头想的周到啊!”
说罢叫来管家耳语几句,转头对刘宣道:“刘家娘子只需将地点告知与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事成之后,你可是大功臣,想必还会有一笔厚厚的封赏。”
“刘宣不求奖赏,只想与那陆林和离,带着我儿离开陆家。”她双眼通红,福珠在此时挺身替她索要条件,实属不易。
“好,到时候老儿帮你!”肃王应了:“此事牵连甚广,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
两人猛点头,毕竟稍不留神就要掉脑袋的。
福珠携着刘宣从后门出府,心里大石落定,步伐都轻快许多,坐上马车,刘宣拉着福珠的手认真道:“董娘子如此慷慨大意,帮刘宣解困,我竟在背后算计你,是我狭隘,多次欠姑娘的人情,还是那句话,以后若有需要刘宣的地方,任凭差遣。”
除去治国安天下的大义,福珠仅是站在她的初衷而已,日后东窗事发,刘宣定会被裹挟进去,还不如最初便要下承诺。
“便是以后能用得到刘姐姐的地方,我再向你开口,眼下先攒着吧。”
一路上,福珠从刘宣口中得知:原是在古代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但是把鱼腌成咸鱼便可以,但其味腥苦,与其他食材相混,恐污了食材,只贫苦百姓来买,价格很是低贱,故而要想发大财,还是直接贩盐。
作为厨子的福珠甚是明了两者的差别,盐可调百味,咸鱼可不成:“那咱们所用的盐巴,都是晋都所产?”
“湖盐多是晋都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井盐,两者价昂。海盐价廉,多留给百姓所用,所以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出现在京城。”刘宣自小耳濡目染,说起“食盐之道”并不陌生。
福珠第一次了解用盐的地域差异,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没想到日日用的盐如此来之不易,不如咱们就用它做一道独特风味。”
本来忧心忡忡的刘宣噗嗤笑了:“在福珠这里永远不缺美味!”
“哎呀,美食乃烦恼的调味,再说现在有王爷帮忙,莫要烦恼啦!”
到了有福来的后门,俩人悄悄地下了马车,刘宣停留了会儿就回府了,她属实没有心思分给其他。
福珠送走了她,吩咐宋茂购置大量的井盐,此盐细软、味淡,可随着时光酿出特殊的腊味。
秋风渐起,北方的深秋干而凉,挂起的腊味不会变腐,霉菌自会发酵成特殊的风味。
董父为此杀了好几头猪,除了火腿之外,其他地方也不能浪费,剩下的福珠打算制些腊肉,灌些腊肠。
新鲜的猪腿不免有淤血,挤不干净,时间一久会发展成邪味,福珠与林大厨挤猪血,剩下的人拔猪毛,钻猪蹄子,赵凝儿也加入了给猪肘拔毛的阵营。
半天下来,她的感想是:这活不宜多干,容易变成斗鸡眼。
“我们赵娘子辛苦,等腊肉腌好,多分一条火腿给你。”
说着话,福珠指了肥瘦相间的部位,让阿茂切下来,斩成丁做成腊肠,只月余便可以拿来食。
上好的火腿要三年以上,抹好了盐,便将它挂在山洞里风干,猪腿上的脂肪逐渐氧化分解成漂亮的油花,盐霜渗透进猪肉的肌理,发酵成奇特的美味。
福珠要腌的腊肠是麻辣口的,辣可以压黄酒的辛味儿,她前世吃过原味腊肠,甜中带着酒的辛辣,属实怪异。
制作腊肠的肉一定要肥,偏瘦会被风飕的“干柴”,鼓囊囊的腊肠到时只剩扁扁一条,若没点油脂,怎抵得住寒风侵袭。
肥点却不怕,切了腊肠炒饭,荤油酝酿的回香,让白饭都变得“雍容”了。
饭馆一直忙到天黑,日头下的越来越早,天气越来越凉,不少人已经裹上了袄子,福珠在飨食与朝食添了生姜羊肉汤,给起早贪黑的人们驱寒。
最后一位食客饮完热辣的羊肉汤,食肆便落了锁,京城一片寂静。
此时,肃王派去的探子开始行动,那座小院里的东厢房藏着账本,刘宣的两个密探带路,精准地将账册偷走了。
两个密探潜进来看过,哪本重要已经了熟于心,只一个时辰,陆林勾结三皇子走私官盐的证据便呈在了肃王的桌案上。
肃王草草翻了一遍,发现丢失的那批军饷也与他们有关,三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写信令陆离立即回京,接下来的几日,肃王越翻背脊越发凉,莫说其他,光是盐税就分得了数万两白银,三皇子所获只多不少。
只是陆离还未赶到,陆林先他一步发现账本丢了。
为了掩饰,肃王让密探一并偷走了书房里值钱的字画与孤本,所以陆林只以为遭了贼,急哄哄派人暗中查访小偷的踪迹。
第64章 豆豉熬油渣 找茬
近三百斤的肥猪,肉膘足有三寸厚,这是不多得的好东西。福珠将板油切的四四方方的,开始炼猪油了。
猪油罐子空了几个,阿鲤用碱水洗净,又可以囤上好几罐子,放上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只一点:不能沾水,沾水就会发霉发臭,所以陶罐一定要倒扣着晾干。
白花花的猪板油先用葱姜水焯净祛味,等水汽吹干再小火煸炒,不然噼里啪啦的热油块崩炸,厨子会顶着锅盖,握着铲子到处躲藏,很是狼狈。
熬油渣考验的是耐心,阿鲤看着迟迟未动静的锅,心急道:“莫不是这猪油锁在里边出不来?”
福珠翻翻铲子,让她看了看渐渐卷边的油脂:“得到一定程度,猪油才会渐渐析出来。”
果然,福珠翻到锅底,阿鲤看到了点点猪油,片刻,便增多了,像皂角水一般冒着泡泡打着滚往外淌。
仔细看猪油块,热油将它炸的焦黄,越缩越小,因着油渣要留作他用,所以未等炸干它最后一滴油,福珠便早早捞出来了。
阿茂起了大早,去那老酱油铺子买豆豉。
昨日回来福珠便想买,见刘宣心情着实不畅,便作罢了。
铺子的豆豉按时节卖,老翁对作豆法研究的极透,因时而令,听他的老主顾说:这里的豆子是按照古法酿的,福珠捏了两枚豆豉,颜色泛黄,豆衣干皱,味道香美,软度贴合指肚,颗颗分明,品质尚佳。
豆豉的酿造之法,福珠略有耳闻:豆子首先要用陈的,新豆子水分不一,蒸出来的生熟不均匀。
酿豆还要在五月至八月,铺满茅草的小屋里,既不可过冷,也不可过热,温度一高,豆粒会急速发黏发臭,就是倒在猪槽里,牲畜都嫌弃。
温度控好了,豆子还得淘净,不然豆豉是苦的。除此之外,豆豉的保存法则还另有一套,这也就是那老铺只卖几个月的原因之一了,收敛不好,豆豉依旧烂臭。
综合来看,酱油老铺的豆豉从制作道存储都是一绝,只等熬完剩下的油渣,就能熬豆豉了。
陆林坐在私宅里看了这几个月酒楼的账本,仿若冬日里的干柴,遇火即燃,如今那些秘密账册更是找不回来,还让陆离压他,一气之下迁怒到福珠,吩咐下人找几个异族大汉去有福来闹事。
只那管事找的人也是发蠢,进了有福来,两人就被里边的香气迷晕乎了。也罢,他们一路逃荒至此,饱饭都没食过,进到饭馆好似狼见着羊,薅着硬菜大点特点。
饭菜端上来,他们夹着东坡肉,吃着溜肉段,炖肘子也被嗦的一干二净,恨不得端起盘子将菜汁舔净,进来的食客都嘲笑这一桌子人:食的毫无章法,如饿死鬼一般!
食到最后,其中一大汉拍桌子说这菜里有指甲,福珠在里间听到动静之后,急忙出来。
见这场景就知是闹事的无疑,悄悄告诉阿茂去县衙找胡县令,而后她才不急不忙地上前,只笑着问:“敢问客官,这指甲在何处发现的?”
其中一个汉子指着猪肉炖粉条的菜汤,吹胡子瞪眼:“老大一片指甲你看不到?”
矮一点的汉子帮腔:“我们兄弟两人用到最后竟出了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今日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旁边的食客一阵唏嘘。
“我从一进来就见你们食个不停,点了六七个菜,用的碟干碗净才发现指甲?”
“我看也是,怕不是想食霸王餐吧?”
“就剩那么点菜汤,我就不信,用的时候发现不了?”
福珠上前,用筷子把指甲夹出来,再用抹布将它上边的菜汁擦净,看的就清楚了:指甲宽一寸有余,长约半寸,便知这人的手指肯定不是细的。
为了证明清白,福珠让饭馆上下干活的众人将手伸出来,夹着那指甲一一比对,无论是从长度还是宽度都不符合。
每个人的指甲都修的无比圆润,若是切掉的,怎么也会留下糙茬儿。
“不瞒大家,我们饭馆上下,包括洗碗擦地的,都统一将指甲修短了,何况我们每个人的指甲盖都没这片指甲的弧度宽,故而饭菜里的那片,不可能从我们手上掉下去的。”
人群有一食客眼尖:“看他另一只手!”
正好阿茂带着衙役来了,这俩人眼看被揭穿,转头就想跑,被逮了个正着。
捕头按住他攥拳的手,将五指掰开后,另一差役把指甲怼到有残茬的中指,严丝合缝,这下两人息了声。
“原来是自导自演的!”
“食了近一年的铺子,从未发现过异物,掌柜的必定是极讲究的。”
“我看是哪家看着眼红,故意捣乱来了?”
食客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福珠对着捕头行一礼:“劳烦差役大哥带回去好好审问,起码知道如此小店,得罪了哪位掌柜?”
“董娘子放心,我们必会给个交待!”说罢,押着两人离开了。
解决了闹事之人,福珠又来安慰食客:“今日之事扰了大家用饭之兴,小店会上份小菜以作弥补。”
“诶呀,董娘子客气了,又不是你的错,不用如此。”
那人说完,引来无数眼刀,迅速找不:“倒是上份小食也是好的,主要是好奇味道。”
“小食要上,我们出银钱,不能让你白白亏了!”胖高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福珠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知道是替自己着想:“好了,只一小碟,今日要多了也没有,给大家伙尝尝鲜,要是味道好,记得明日早来就行!”
众人这才放心落座用饭,福珠把食客安抚好,赶紧回厨间熬豆豉油渣。
眼下林大厨已经在熬最后一锅油渣了,食客只顾看热闹,暂停点菜,他顺手接了熬油的锅。
前头锅里炸好的油渣已经晾凉了,福珠将它们切小丁,洒上井盐干拌,油渣干酥,和盐粒摩擦发出沙沙声。
熬好的猪油澄澈透亮,趁它微凉不凝的状态,一勺勺盛到瓦罐里,留着慢慢用。
福珠就着锅底剩下的猪油,将干辣椒碎爆炒。
辣椒遇油,烦恼不愁,霸道的油辣香从铁锅里升腾,就是不食辣的,也要直呼一声过瘾。
待辣椒炒至微焦,再放干豆豉煸炒,豆子的醇香克制了辣椒的呛,味道更绵长了。
油渣是最后才放的,只需炒热它,食客入嘴没有油脂浆嘴的腻感即可。
食材明了,做法也简单,给每张桌子的食客上了一碟,胖高夹了豆子,直呼过瘾。
黄豆豉已经炒脱了皮,豆子外脆内软,咸辣到香醇在舌尖层层递进,这么小小一颗豆,味道真是小而精悍。
再尝油渣,焦黄的外表挂着几粒辣椒籽,油脂爆辣的感觉还没尝到,就刺激的人直咽口水。
那位蜀地的客商极爱干脆辣口的油渣,就着这碟子小菜,食下了一碗米饭,离开时,特意向福珠讨要:“掌柜娘子,某不日将离开,不知可否在店里买两罐小食一并带走?”
“你且不知,长路漫漫,冷水就馒头食的太过心酸,若有了这小菜,便是咬不动的干馒头,那滋味也是很足的!”
怕福珠不同意,薅起袖子抹眼角就要掉下几颗金豆子。
福珠赶紧制止他:“客官放心,只需提前告知我时间,届时为您提前准备即可。”
那客商得了准话,乐呵呵地离开了:“银钱不必担心,姑娘说多少便是多少?”
福珠无奈地摇摇头,想起刚才闹事的人,又记起陆离说的话,还是赶紧去一趟府衙再说。
第65章 臊子面 归来
就在福珠出门的时候,陆离骑着快马赶回来了,见她如此匆忙,忙喊住她:“福珠,去做什么?”
福珠见了他,来不及叙说别的,把接连的这些事说与他,陆离听完,关心道:“可有人受伤?”
“那倒没有,食客也偏着我们说话,他们来不及施展就被抓了。”
“你便回去吧,我让陆禾去府衙查问情况,有什么进展他就来通知了。”
福珠见他似乎有急事,不便留他,想想还是问了一句:“飨食若忙完就来饭馆用饭,我我们为你接风。”
陆离作势调马离开,听见身后福珠的话,特意转过身来答一句:“好,飨食我回来。”
福珠又回了饭馆,陆离快马加鞭地去了肃王府,到了隐蔽的小门,迟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二人见到肃王,将事情一一禀报,那艘货船经过苏杭后,直接停在了港口,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动了,据他们观察,这艘船好像在等指令。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离并未让朝廷埋伏的人轻举妄动,祁靖也在沿路设了伏点,这艘船一直在眼皮底下,他与迟武收到肃王收到的信之后,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是等着对面的倭寇接应呢。”肃王把得来的账本拿出来,示意陆离。
翻开第一页,陆离一眼认出是陆林的字迹,账册上一条条记着他和三皇子与虎谋皮的种种,包括他从中偷得了多少石海盐给酒楼用,涉及倭寇的细节,陆林知道的就少了,只草草写了两笔,所以要想查清楚三皇子是如何偷敌的,还要紧紧跟住这艘货船。
“三皇子还不知道陆林账本丢了,以他的性子,肯定死死捂着这个消息,在背地里偷偷找,他心情不佳找渠道发泄,随意找人麻烦。”陆离放下账本,肯定道。
迟武说话直:“那倒是,若那萧铎知道手下将他点点罪证记得清楚,时刻准备揪他老底,估计得马上剁了陆林。”
肃王想起福珠那事,对陆离道:“福珠丫头那边如何?听说有人闹事?”
“两个捣乱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幕后之人还需调查。”陆离语气淡定,看不出情绪。
“怕是那两个捣乱的也不知道真正的指使之人。”肃王一语道破。
陆离道:“想必胡县令一会儿就将两人放了,我已经派人守着了。”
果然,那俩异族大汉刚出来,就偷偷摸摸跑了,守在衙门口的人,悄悄跟上去了。
陆离和肃王商量,这本账不宜暴露的太早,容易打草惊蛇,肃王交代暗探带走了些值钱的东西,制造进了贼人的假象。
只等摸清萧铎勾连倭寇的来龙去脉,这本账册就成了锦上添花的物证。
有福来没有受那两人的影响,食客都知那两人是来找茬的,毕竟这大半年,饭馆还是有些口碑在的。
福珠丝毫不在意刚才的插曲,只出门的时候不能落单,剩下的该忙就忙。
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给陆离接风,福珠打算做臊子面,它的精髓在于:面、肉臊子、素臊子还有酸汤,看起来简单的一碗面,做起来也繁杂。
面条要弹,揉面却不能加碱,碱水有涩味儿,会影响面条的口感,这便考验水面的调和技术,温水将面活的硬朗,反复在案板上摔打,用竹盖帘扣好置一边醒发。
臊子面里有荤有素,肉臊子要选带皮的五花肉,肥、瘦分别斩成大片,再细切成肉丁,待锅里的素油蒸起薄烟,肥肉煸出油后再炒制瘦肉,此时锅里多半都是油,福珠也不往外舀,猪油多了食着更香,还能锁住瘦肉的水分,不容易发干。
炒到半熟后,福珠撒了几滴酱油上色,光有色还不行,“味”也是不可或缺的,除了平时要加的葱段、生姜、八角、醋之外,还要放糖、草果、桂皮、香叶、良姜加水炖煮。
阿余见锅里有“生姜”还有“干姜”,不由地疑惑:“小姐,为何都是姜,还要放两次?”
“生姜味鲜,用来提味,良姜用来留味,两者不繁复。”福珠往锅里撒了秦椒面,肉汤变得红亮,还需一会熬煮儿,等辣味入进去。
出锅前,福珠让阿余用筷子把姜片、大料等捡了,就连葱都切的是滚刀大段,好挑的很。
肉臊子着实是一半肉,一半油,黄灿灿的油下沉着肉,阿鲤感叹:“要是想食一口肉,得准备双长筷。”
在锅底刷上薄薄一层油,散上打匀的鸡蛋液,小火煎至淡黄,鸡蛋饼就能揭出来了,福珠一连煎了十来张才作罢。
素臊子只需收集时令蔬菜,加盐炒熟即可,福珠选了豆芽、豆腐、小葱、胡萝卜,再将切成菱形片的鸡蛋片一齐下锅,最后放进切碎的黄花菜和云耳翻炒,云耳也唤作“雨”,就是后世的木耳,有“素中之肉”的美称,价格不低,福珠也是想念这口甘醇的菌香,才咬牙买了些。
做完这些,剩下的等人齐了再动手也不晚,面条食的就是刚出锅的新鲜度,时间一久,面条坨了或糟了,口感会大打折扣,以福珠多年的经验认为,食面条最好就是端着碗在锅边守着,捞出来便尽快嗦入口中,若用的慢了,中途的面条都会坨成一团。
陆离从肃王府出来,还不能进宫,皇帝命人告诉他,天黑后易掩人耳目,方可入宫。
既如此,他带着陆禾、迟武两人直奔有福来,迟武一听去饭馆,眼睛一下就亮了,抑制不住的高兴:“早就想念董娘子的手艺了,跟着公子有口福!”
陆禾跟在陆离身边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悄悄看了一眼陆离,果然不愉,轻咳一声:“迟副将军慎言!”
迟武疑惑,陆公子走之前,好像瞪他一眼?
陆离一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食肆里的火锅已经点起来了,掀开厚厚的草帘,热气扑面而来,暖和不少。
不过深秋夜凉,许多食客更愿意打包回家食,毕竟这古代没有那么多灯,太阳落山就是一片漆黑,所以夜间的饭馆没有夏日那么火热,食客是三三两两的。
福珠见他们到了,让阿鲤给三人端来热茶暖身子,小声对陆离说:“今晚食面,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到,还需等一会儿,做好去后边用。”
陆离听着福珠絮絮叨叨的小话,脸上不由地挂上笑,其实福珠不知,她的语气里还有点小埋怨,陆离道:“下次我让陆禾提前告诉你,再不让你空等,可好?”
福珠看着他发笑的眼,也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就是让你等一会儿”
到最后没声儿了,陆离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我知道姑娘不是怪我,但我觉得下次提前告诉你更好,还有,以后我离开也提前和你说。”
“嗯,我还是很想知道的,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福珠说完,回捏了一下他的手,便去厨间熬酸汤了。
酸汤是臊子面的关键,福珠将刚才捞出来的香料一股脑放进清水里,水开后转小火焖煮出香味,隔着锅盖能闻到香气的时候,福珠用笊篱把它们捞出来,把素臊子倒进去煮上片刻,只蛋片过水烫一下就行,煮过了就坍了。
林大厨把面条抻好,“啪啪”在面板上摔打几下再顺着锅沿滑入煮开清水中,他心里不禁感叹:董娘子年纪虽小,手上的功夫可不软,这面揉的软硬适中,若再硬一分,面条会发倔,软一分,口感发糟。
素臊子出锅前还缺点盐,福珠用小勺往里洒,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行家心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阿茂把装着面条的海碗端到后院的正屋里,福珠道:“因着外边冷了,所以暂时舍弃了小石桌,就暂时用屋里的小木桌吧。”
前几日就把正厅里的杂物收拾好,来几个人用饭,屋里也不显拥挤。
桌上只几个海碗,除了装面条的,还有装素臊子与肉臊子的,为了防止面坨,福珠赶紧舀上素臊子汤。
陆离见里边有盈透的豆芽、白嫩的豆腐、鹅黄的蛋片、红褐的木耳,剩下的他一时分不出来,正当他还想细看的时候,福珠把调好料的碗送到他面前:“赶紧用,久了就失了味道。”
只见面汤上还顶着两大勺肉臊子,陆禾不敢劳烦福珠下手,学着福珠分别浇上素臊子汤,再舀上肉,拌匀的面条油润,汤底红亮,迟武等不了,直接挑一大筷子嗦入口中。
面弹、肉香、菜嫩、菌厚,各种味道只一口便得到满足,恰到好处的辛味儿正好驱散了秋日的寒,陆离食了一口,感叹道:“还是福珠做的饭食最抚慰人。”
看着三人急切的模样,福珠说道:“多用些,厨间还有,因着这臊子面讲究面少汤多,所以我盛的面不多,若是不够,可以回碗,臊子是足够了的。”
“怪不得,热汤面滑不黏,原是如此。”陆离说道:“碗是肯定要回的,我们自己去就好。”
陆禾顺着自家公子的意,连连点头:“我代劳就好。”
迟武也没有使唤人家的道理,他食的张不开口,嘴角挂着汤汁,便连连点头。
天气渐冷,福珠让田氏和吴氏赶亮回去了,林大厨带着几个小的在厨间用饭,阿茂上来捞了好几勺肉臊子,肥肉焦脆,瘦肉咸嫩,还有辣椒面霸道的辣,用起来实在过瘾,再喝一口清靓的面汤,一路暖到胃里。
阿余和阿鲤也用的不少,就连林大厨都不禁抚着肚子,第二次回碗回多了,不过这丢人的事,还是自己消化,不能声张了让小辈们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