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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浴房,他没真想要,却又要玩。

从前他这般,她都没多想。如今她见过千年前毫不掩饰恶劣的徐离陵,再瞧见今日那时的他,才发觉他就是故意的。

他对那事儿没兴趣,但对玩她很有兴致。

徐离陵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吹了烛灯将她搂进怀里。

莺然使小性子地推他,听他在她耳边轻缓地道:“我错了。”这才停手作罢,靠在他怀里合眼。

忽觉难受处被碰了一下。莺然惊得身子绷紧,手往后去拉他的手,睁开眼瞪徐离陵:“你做什么!”

她拉不动他,他还是该怎样做便怎样做。

莺然呼吸变得又急又沉,眼睛适应了黑暗,瞧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是散漫的平静。

他道:“是有点肿了。”

莺然羞恼,打他一下:“都怪你。”

清脆巴掌声响在他背上,没把控好力度,重得莺然手有点疼。

莺然一愣,想问他疼不疼。

徐离陵抽了手,坐起身点了烛灯,一声不吭下床去。

莺然心疑: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分明是他玩得过分,肿了叫他别碰他还要碰,不想管他了。

莺然背过身去,自己睡。

她没睡着,这般躺了会儿,又觉身后床铺陷下去,是徐离陵回来了。

徐离陵问她:“手疼吗?”

有点,打过他的手掌热热麻麻的。

莺然心里这般想,但不回他。

徐离陵拉起她那只手,紧接着莺然便觉掌心微凉,似有水被抹在手掌上,散发出些许清香味。

莺然回眸。

融暖烛光下,徐离陵正坐在床边,低着头用指腹轻揉她手掌,身边放着一白瓷瓶。

他微凉的长发垂落,半遮面容,柔软地散乱在她身上。

莺然瞧了会儿:“这是药?”

徐离陵:“月槐露,不算药,是月灵凝在灵槐上的灵露。灵露养人,也有疗愈外伤的功效。”

莺然:“哪来的?”

徐离陵:“在外面槐树上采的。”

莺然:“这是无隐村的东西,能擅自采吗?”

徐离陵:“灵露只对活人有用。”

所以喜伯那么想要亲近徐离陵,却特意安排他们住在这儿,就是为了把灵槐给他们用。

莺然想明白了,心中甚为感念。

徐离陵为她揉完手,她掌心热麻随之退去,不再赌气。

徐离陵将灵露瓶放在床头,上了床吹灯歇下。

莺然与他并肩躺着,闭眼入睡。

睡得半梦半醒,她忽觉身下有些凉意。但倦意沉重,睁不开眼。

只不适地哼哼了两声,听见徐离陵哄她:“好了,睡吧。”感到身下空荡的感觉被薄毯的温暖所取代,便迷迷糊糊接着睡。

翌日睡醒,徐离陵已起床穿衣。

莺然迷蒙间想起睡梦中这插曲,问徐离陵:“昨晚你做什么了?”

徐离陵稀松平常地系着外袍衣带:“给你擦灵露,还觉得不舒服吗?”

系好衣带,他回头往她腰腹下瞥了眼。

莺然夹紧腿瞪他。但又确实觉得没什么不适了,只是心里对拿灵露擦那处有点膈应,表情古怪。

徐离陵看出她所想,好笑道:“我蒸过了,干净的。”

莺然这才神情舒缓,向他伸出手,“拿衣裳给我,我要那套绿荷的。”

她语调软下来,一如往常那般亲昵中带些许撒娇。

徐离陵从柜中取了衣裙,走到床边递给她。

莺然坐起身,脱了睡衣要换衣裙。刚拿起,还没换,徐离陵忽搂住她光洁纤细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莺然低呼一声,跌进他怀里。手掌抵着他肩推他,没推开,又是一阵嬉闹。

本是辰时末醒的,闹到巳时三刻,徐离陵才出了主屋门,洗了衣裳,去厨房做早饭。

莺然出来得更迟些,面上有些难散的红霞,衣襟里也有些许若隐若现的红印。

她想出来晒衣裳的,但见徐离陵都弄好了,便坐在院里同大花小黄玩。

她一边拿路边摘的草逗着大花与小黄,一边朝厨房里瞧。

瞧见厨房里那人影,她的嘴角、眼里都不由漫出笑意。

大花玩了一会儿,受不了:“不想陪我玩可以不玩。”

莺然回神,才发觉她手中的草不知何时落到了大花头顶。小黄趁机报复,一个飞爪拍到了大花头上,大花气得胡子都要飞了。

莺然赶忙摸摸大花的头,向它道歉。

大花昂起脑袋哼了一声:“道歉没用,我要吃鱼。”

难怪今日它没和小黄打起来,而是要找她算账。

莺然:“也不知村里有没有河……”

大花立刻道:“有!有!我上次跟傻狗出去玩,看到了。”

莺然眯起眼睛:“早就想吃河里的鱼了?就等今天这个机会呢吧?”

大花心虚地用爪爪挠脸。

莺然笑着揉搓猫头:“想吃就说嘛,待会儿我问问怀真有没有空,我们去钓鱼。”

小黄兴奋地摇尾巴。

大花也尾巴翘起,扭来扭去。

徐离陵煮好了素粥,端出来给莺然。

莺然和他坐在院里喝粥,同他说想去钓鱼。他喝了粥,便去树林里砍了两根竹子回来做鱼竿。

莺然坐在他身边,倚在他肩头看他做。

大花与小黄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

这俩小东西为了吃鱼,连早饭都不肯吃了。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林风有香。

徐离陵做好简约的鱼竿,一手提着两根鱼竿,一手牵着莺然,走在林间小路上,往河边去。

大花与小黄各背了一个小桶做鱼篓,欢快地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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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一家四口去钓鱼鱼[垂耳兔头] 大花:谢谢妈妈[星星眼] 小黄:谢谢妈妈[星星眼] 小鸟妈妈:辛苦爸爸做鱼竿[垂耳兔头] 魔头爸爸:(一声不吭丢掉两个孩子,带着小鸟离开) 大花(弃儿版):?把括号里的三个字给我删咯[小丑] 小黄(弃儿版):?括号里的字是啥[小丑](文盲版) 感觉停在这里好像没什么激烈的钩子 但是实在不想破坏这样的氛围[垂耳兔头]

26. 第 26 章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犯懒。

莺然与徐离陵并排坐在河边钓了会儿鱼, 就开始犯困,倚在徐离陵肩上。

徐离陵:“想睡觉?”

莺然点头。

徐离陵接过她手中鱼竿,莺然安心地把徐离陵衣摆盖在脸上遮太阳, 开睡。

大花与小黄期待地等鱼上钩, 等了半晌不见有鱼, 跑去玩了。

莺然没睡沉,过了会儿感到徐离陵环在她腰侧帮她拿鱼竿的手在晃动,立刻道:“鱼!鱼上钩了,你快拉起来呀。”

见她醒了, 徐离陵这才不紧不慢地拉动鱼竿, 是一条还没手指长的小鱼。

她怕碰这种滑溜溜的活物,便由徐离陵将鱼从鱼钩上解下来。

大花与小黄不在, 没地方放鱼, 徐离陵拔了根草要将鱼绑起来。

莺然看他掰开鱼鳃, 心中生出些许不忍:“这条鱼还很小呢。”

徐离陵看她一眼, 扔了草,把小鱼又扔回河里。

莺然笑盈盈地和他坐回去继续钓鱼。

他这次只拿了一根鱼竿,另一只手搂着莺然。

莺然倚在他身上, 感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越想越不自在, 戳戳他的手背:“你方才抓了鱼。”

徐离陵:“洗过手了。”

莺然:“感觉还是有鱼腥味。”

虽然她没闻到,呼吸间只有他身上的如雪冷香, 但她心理上觉得有。

徐离陵不说话,手滑进她腰间系带里。

刚碰了河水的手微凉,触碰到衣下温软的腰, 莺然低呼一声。想要躲开, 但徐离陵的手臂始终箍着她, 让她无法挣脱。

莺然挣着挣着就用手撩水往他脸上弹。

徐离陵也不跟她客气,长腿曲起踩住鱼竿,一只手控制她,一只手沾了水往她颈间贴。

大花与小黄玩完回来想吃鱼,就看见鱼竿被扔在地上。

莺然与徐离陵在河边玩闹,你拿水洒我一下,我拔草扔你一身。

莺然被徐离陵一把圈在怀里,玩不过了,便耍赖:“好了好了,不闹了。”

回头,就看到大花小黄一脸无语,各自用爪爪艰难地抓住鱼竿在自己钓鱼,逗得她直乐,小声叫徐离陵看。

徐离陵不看。

莺然瞧了大花和小黄一会儿,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回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

他漆黑的眼瞳像镜子,清晰地映出她含笑泛红的脸。

她笑得高兴,连带着他的眼眸也好似冰河入春。

莺然被盯得热了脸,侧过头去小声道:“你看呐,小猫小狗钓鱼……”

徐离陵仍是不看,只盯着她。

莺然推了下他,没推开。

日头盛暖,莺然身上渗出些许薄汗。和他这般紧贴在一起,虽彼此都穿着衣裳,却令人想起昨晚在浴房里、毫无遮挡地软在他怀里。亦或是从前很多次,微微汗湿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

他身上的香在那种时候总会变得馥郁。像雪地里燃起了火焰,烧出一股令人意乱神迷的香气。

说起来,他们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了。

莺然手搭在他手臂上。隔着衣袖触碰他手臂的线条,修长漂亮、刚劲有力。

莺然低声含糊:“今晚……”

徐离陵:“嗯?”

他明知道她在说什么。

莺然眼眸带嗔,却也是撒娇,“今晚我们……”

林中倏传来异样动静和说话声。

莺然立刻一把推开徐离陵,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裙与头发。

徐离陵神态自若。

他比她更早感应到有人过来,毫不惊讶。

林中人没察觉到他们,一边走来一边说着话。

“这么做真的行吗?是不是太……”

“我们无意伤人,只是要他们弃暗投明。倘若他们不肯,我们这般做也是为天下除害,减少伤亡。”

“你忘了殿下如何教导我们的了吗?成大事者,必要有所舍弃、有所牺牲。”

“我们要做的,是将伤亡降到最低……”

“等等,有人!”

他们似乎讶异自己敏锐的感知出了差错,走到林边,终于发现莺然与徐离陵。

莺然已坐回河边钓鱼,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背对着他们,却是神情紧张: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徐离陵安抚地搂住她的肩膀,从容自若地钓着鱼。

莺然能感觉到,身后的五人观察了她与徐离陵一会儿,还是向他们走近。

方才说话的男子走到徐离陵身边,笑道:“是你啊。”

徐离陵颔首。

男子身后跟着两男两女,也都认识徐离陵,和他打招呼。

莺然心下了然,这五人是住在村头的那五名修士。

她不吭声,却发觉,这五人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她身上。

她心下生疑,就听方才提到“殿下”的女子问徐离陵:“这位是……”

徐离陵:“我夫人。”

谭明思打量莺然一番,笑道:“是你吧?前两日,我师兄在村口向你呼救,结果你拔腿就跑。”

莺然:……

她略显羞赧地点了下头。

谭明思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十分热络:“你是修士,怎么还这么胆小呀?”

修士?她明明是凡人……哦,对,她已经入道了。

莺然悄然扫视其余四人,已然明白为何他们都关注她,不关注徐离陵——

在他们眼里,她是修士,徐离陵是凡人。

莺然斟酌:“那日太突然了,所以……”

谭明思:“我只是随口问问,后来你也叫人来救我们了,我们还是得感谢你的。”

另外四人皆应和,不经意地都走到莺然身边,围着她说话。

“同入玄道即是道友。道友,你出身哪门哪派啊?”

“道友,你修为几何?改日我们比划比划可好?”

“比划什么呀,能在这荒山野岭遇到同修真不容易。道友,今晚去我们那儿一起论道吧?你住哪儿啊?”

……

他们一口一个道友,热情得莺然招架不来,求救地偷拉了拉徐离陵的衣摆。

徐离陵老神在在地钓着鱼,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架势。

莺然暗恼,摔开他的衣摆不想再理他了,思忖着要婉拒这些人。

徐离陵忽钓起一条鱼。

大鱼扑腾,水花溅到围着莺然的五人头面上。他们猝不及防,皆惊呼一声,连忙退开。

徐离陵泰然自若地把鱼丢进小黄背着的桶里,收起鱼竿,拉起莺然的手,“钓到鱼了,我们回家吧。吃红烧还是煮鱼汤?”

那五人颇为狼狈,莺然没忍住笑了下,瞧了眼桶里一臂长的大鱼,惊喜道:“这么大的鱼……鱼身红烧,鱼头煮汤。”

徐离陵:“好。”

他从容地对五人颔首,牵着莺然往家走。

谭明思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没有追上去。

待莺然与徐离陵走远,谭明思道:“那女修修为看似只有初阶,还没正式修炼功法,但她能受到无隐村人的热情款待,肯定不一般。”

窦恩深沉:“她隐藏了修为。我看不出她修为几何,说明她修为在我之上。”

许晓:“那凡人可真烦人,若不是他,我就能找机会和那女子比划比划,试探她的底细了。”

林拓轻蔑道,“一个依附妻子的凡俗男子,空有皮相,毫无能力。怕不是怕那女子见识过修士后看不上他,这才急着将她拉走。”

“小拓,别这么说人家。”一直安静的林霏怯懦道,“殿下教导过我们,不得轻视凡人。”

谭明思一直不认同林霏这柔弱的模样:“也教导过我们,必要的时候,要舍弃凡人。不要让魔道用凡人挟持了我们。”

“别吵了,他们走了。我们……”

窦恩手伸进怀里,左右顾盼,最终视线定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谭明思摇头,示意大家先回去休息。

……

大花:“我觉得他们没安好心。”

莺然虽和徐离陵回家了,但让大花一直监视着他们。

虽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看他们的动作和表情,再结合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能判断出一些东西。

徐离陵在院里收拾鱼。

莺然坐在他身边赞同大花:“他们像是冲着无隐村人来的。”

又同徐离陵道:“我又不想吃红烧了,我想吃糖醋爆鱼。”

徐离陵“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莺然:“那你先做着,我想去提醒喜伯那五个人的事。”

徐离陵:“嗯。”

虽然不告诉他们,更有意思些。

莺然带上大花跑去喜伯家。

喜伯住在靠近村中的地方,离她家不算近。听她所言,向她道谢。

莺然顺便邀喜伯和欢婆去她家吃大鱼。

喜伯摇头:“我们不去了,那是你夫君特意为你钓的大鱼。”

莺然也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钓了那么久都没钓到鱼,她一向他求助,他就钓了大鱼上来。

想必,是他用了什么小把戏。

莺然不同喜伯客气,带着大花回家。

到家时,徐离陵已不在院中,小黄趴在院里啃石头玩。

厨房里飘出阵阵炸鱼香,是徐离陵在做她想吃的爆鱼。

莺然凑到厨房去陪徐离陵。

徐离陵叫她到外边去。

炸鱼油烟大,还会溅油。

莺然便站到窗外,趴在窗台上看他炸鱼。

一锅鱼刚炸出来,还酥脆着,莺然对他张口:“啊——”

他便用筷子夹了一块没刺的鱼肉,喂到她嘴里。

莺然笑盈盈地吃下。有点咸,但是可以接受。不过这个味道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淡了?

莺然:“怀真,这鱼你吃得出咸味吗?”

徐离陵也不遮掩,直白道:“吃不出。”

莺然:“那待会儿卤鱼你分两批卤,一半多点盐,一半少放点。”

徐离陵:“嗯。”

莺然又张口:“啊——”

他又夹了一块喂她。

大花在她脑中急声:“别吃了别吃了,给我留点吧。”

它和小黄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她,逗得她直乐。让徐离陵夹了两块鱼出来,扔给它和小鱼。

两只小家伙叼着鱼,又欢快地跑走。

莺然问大花:“好吃吗?”

大花:“好咸……”

莺然:“那你别吃了。”

大花:“……咸,但好吃。”

莺然翘起嘴角,趴在窗台上和徐离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等他做完饭,和他一起坐在院里吃。

他终究没有将鱼分出来给他自己做一锅。

莺然在他做的时候提醒过他,但他说他不爱吃鱼,觉得很腥。

莺然也怕鱼腥味,吃鱼吃得少。此前在云水县,他们也确实很少吃鱼,便没强要他留。

饭后,徐离陵去洗碗。

莺然坐在院里吹风,大花肚子圆滚滚地瘫在地上:“我们以后每天吃鱼吧!”

莺然顾念着小黄,一碗水端平道:“哪能天天吃鱼,小黄喜欢吃肉,有时候也得吃肉。”

大花对小黄“哼”了一声。

小黄一脸无辜地呜了两声。

大花面露诧异,对莺然道:“傻狗说它也挺喜欢吃鱼的。”

莺然惊讶:“小黄以前是生长在水边的大荒仙兽吗?”

小黄偷瞄一眼厨房,说悄悄话般嗷嗷呜呜了一阵。

大花给了它一个鄙夷的眼神,对莺然道:“不是。它以前在墓里偷吃你夫君的贡品,贡品里有好几筐海鱼,它就是那时候发现鱼这玩意儿好吃的。”

好几筐海鱼……

倘若徐离陵不喜欢吃鱼,千年前供奉他的人,怎会特意为他准备那么多海鱼?

云水县可不在海边。

莺然朝厨房里瞧了眼,徐离陵洗完了碗,又洗了手,正从厨房里走出来。

对上她的目光,他眨了下眼,以眼神问她:怎么?

没什么,只是她突然觉得,他的味觉退化,似乎不是简单地尝不出味道。

更偏向于尝不出食物的鲜美,却能尝出食物糟糕的一面——腥涩苦……

莺然摇摇头,起身走过去抱住他,挽住他的胳膊,与他一起漫步消食:“今天晚饭吃得好早,待会儿去做什么?”

徐离陵:“早点休息。”

莺然圆圆的杏眼染上羞意:“早点休息?”

大花和小黄在他们身后仰头看天:这才申时吧?今天才吃了两顿饭,就休息了?

徐离陵:“散完步回来洗澡,早点休息,晚上再吃顿夜宵?”

莺然会意,唇畔含笑:“嗯……”

大花叫唤:“别嗯啊!我晚上还想吃鱼呢!”

莺然瞥眼大花,对它做个鬼脸。

傻猫猫。

大花急得围着她喵喵叫。

莺然无奈:“晚上喊你一起吃夜宵,还吃鱼。”

大花这才停止叫唤,对一声不吭的小黄骄傲道:“傻狗,学着点儿。”

小黄偷瞄徐离陵:……死猫根本不了解这个魔头有多恐怖。

是它不想叫唤吗?

是它不敢。

夜已深,明月点星挂长空。

莺然头半悬在床边,一只手放在她颈后,似托似掐,要她无法偏过头去,只能这般望着上方的他。

她嗓音绵软轻颤着,长发如瀑垂下,倏然发如水帘用力一荡。她微张着的口被堵住,呼吸急促到似快要喘不上气。

见他还不抽身,莺然实在受不住,无力地轻拍他完全将她圈禁、要她逃脱不得的臂膀,在唇齿间呢喃:“不要……不要了……明日……”

“明日继续?”

他嗓音沉哑,却是气定神闲,不似她那般狼狈脱力。

她明日也不想继续,但口中哄骗他:“嗯,明日……”

徐离陵知她骗人,但还轻啄了啄她的唇瓣,抽离时又咬了她一口,将她放开,扶回床上躺好。

床榻皱乱,莺然累得闭上眼不想动,只觉浑身黏腻。

徐离陵没穿里衣,套上外袍遮身子,单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将沾污的被褥衣物都扔在地上,又为她裹上他挂在衣架上的外袍,遮得严严实实,抱去偏房沐浴。

偏房有淋浴也有浴桶。

和她一起冲洗了身上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的黏湿,徐离陵又和她一起坐进放满热水的浴桶。

莺然累得昏昏欲睡。

徐离陵慢条斯理地撩着水为她清洗,“还吃夜宵吗?”

莺然想说不吃了。

但想到大花和小黄想吃,无奈:“吃。”

她神态分外困倦。

徐离陵洗完抱她回房。没去热菜,夹了两块鱼扔给那俩小畜生,回屋将门关上。

莺然问:“夜宵呢?”

徐离陵:“喂过了。”

莺然弯唇,懒懒地倚进他怀里。

翌日又是悠闲玩闹的一天,入夜徐离陵同她早早歇下。

莺然昨日实在累狠了,扭捏着想要推辞。

徐离陵不勉强她,只坐在床边盯着她,“不是说今日继续?”

莺然被他瞧得心虚脸热,软软倒进他怀里,伸出纤细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他低下头来埋在她颈间。

莺然轻喃:“就一次……”

徐离陵轻笑一声,不应。

至夜深不得歇,莺然被他单手将双手压在头顶,哼哼着道:“不是说了……就一次……”

听他道:“你总不记得我说过的话。”这才想起,他曾说过的——

一次没意思。

莺然连挣脱他的手都没力气,闭着眼这般坦诚在他眼下撒娇,“怀真,睡吧,我要睡了……”

徐离陵仍不松手。

她脑袋晕晕的,实在累了,口无遮拦地哄他:“怀真,我的好怀真……好夫君……好相公……睡吧……”

她听见徐离陵笑,睁开迷离眼眸,见他俯下身来,堵住她最后快得心慌的颤音,意识迷蒙如白月中飘飘摇摇后,终于感到他抽身离开。

之后他如何带她去沐浴清洗,她都没什么印象。

翌日近午时才醒,徐离陵坐在床边看诗集,听到她动静,放下书回头看她:“醒了?吃点鱼粥?”

莺然饿了,点点头。

换了衣裳下床。却觉腿不是腿、腰不是腰,不是不能走,只是难受。腿心倒是没什么难受,大约是徐离陵在她睡时又给她擦了月槐露。

徐离陵将她抱去厅堂吃鱼粥。鱼粥是早就开始熬的,这会儿火候刚好。

是他在她休息时,去钓的新鱼。

莺然:“之前没吃完的鱼呢?”

徐离陵下巴朝屋外点了下,大花小黄肚子圆滚滚地躺在院里晒太阳,惬意得很。

莺然笑了笑,吃完粥,徐离陵又将她抱回房,撩开她的裙摆。

莺然神色立刻紧张,推拒地压着他的手:“我要歇几天。”

徐离陵拿出月槐露,“给你按按。”

莺然会错意也不脸红,反正她会错意都怪他。

她舒坦地趴下,徐离陵为她褪了裙裤,露出腰腿,手上沾了月槐露,从腰开始,寸寸细腻地往下按。

按过的地方确实很快便没了不适,但莺然身子敏感,越往腰下,她呼吸越有些沉。

莺然回头瞥了眼,徐离陵倒是神色淡淡,像医馆做了八十年针灸推拿的老师傅,看到什么都不在意。

她就这般偏过头瞧他。

徐离陵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怎么?”

莺然翘起嘴角:“看什么看,专心点,没按好不给灵石。”

徐离陵总能很快懂她的玩笑,稀松寻常地接话:“秦姑娘,您看这样行吗?”

莺然被他按得腿根一酸,低呼一声,抬腿踢他。

他云淡风轻地握住她的脚踝,“昨夜叫你抬腿你不抬,这会儿抬腿做什么。”

“你说什么浑话。”

莺然羞恼地要抽腿,他握着不放。

她挣扎着坐起来掰他手臂,又被他单手控住双手按下去。莺然嗔他一眼,另一只脚直往他身下踢,他这才松开她,按住她踢他的腿。莺然连忙抽了身要跑,他又箍住她的腰将她拖回来。

好一番闹腾,床单被褥乱得掉下床,莺然惊呼一声要去拉,没拉住,趴在床上懊恼:“被套又要洗了。”

徐离陵老神在在躺在床上:“我洗。”

莺然轻哼:“不是你洗还是我洗吗?”

从前在春蟾书院,她的东西倒是全都自己洗,有时还要被他爹吩咐给书院学子们洗书袋。

成亲后,除了初期她不好意思让他洗她的衣裳,后来就连她的小衣里裤都是他洗。

莺然穿好裙裤,在他身边躺下,和他一起望床帐,又转眸瞧他一眼。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眸瞧她。脸上神色淡淡,但每每映出她笑颜的漆黑眼眸,都似寒夜入春。

莺然笑起来,手指在他脸上轻画,虽非需哄他的那些个时刻,仍是轻声道:“怀真……我的好怀真……”

他合上眼,将她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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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虽然有奇怪的人出现但似乎没人在乎[狗头] 谭明思:可恶,明天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周徒牙前辈,宁菲前辈,我们会为你们报仇的[墨镜] 周徒牙: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不要带上我啊[爆哭] 宁菲:正在排队投胎,别搞[裂开] 发88个小红包[抱抱]

27. 第 27 章

下午悠悠闲闲地过去。

晚间时, 莺然与徐离陵饭后散步,碰见一外来老者。是给徐离陵送玄道秘籍的人。

老者见她挽着徐离陵,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徐离陵将她带到树桩旁让她坐下, “你在这儿歇歇。”

那老者才回过神。

莺然目送徐离陵与老者走到不远处的黑暗中说话。

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只见老者鹤发白须, 仙翁之姿,全然不似魔样。想他可能是与徐离陵一同被迫入魔的仙道同修,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她模样俏丽可爱,虽入玄道, 但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柔弱得很。

随沧海神情古怪,将拓印的秘籍交给徐离陵:“大人, 按照您说的, 我去了乙玄道一的经纶阁, 破了阁中隐阵, 拓印了隐阵中的阴阳道秘籍。没有杀人,也没有偷拿秘籍原本。”

“乙玄道一没有丢失原本,那帮玄修顾忌他们将成魔的我放进了乙玄道一一事暴露, 不敢声张,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哑巴亏。”

因他曾是天霄之仙, 乙玄道一那帮人一开始还真以为他是从圣魔手中逃了出来,去投奔他们的。

他们不想收留他, 又顾忌玄道颜面。

他说圣魔对他下了咒,他要去经纶阁找解咒之法,找完就走。他们为送走他这尊大佛便答应了。

随沧海提起就觉好笑, 又疑惑:“不过大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因为——”

他再次瞥向在坐于树桩上等待的姑娘。

若随沧海是寻常的魔, 他绝不会过问徐离陵的事。

魔, 从不质疑圣魔。

但随沧海不是。

他曾为天霄瞬千峰仙宫宫主,在徐离陵成为圣魔之前,还作为师长教导过徐离陵一段时间。

那短暂的师长之情虽早在他被徐离陵俘虏折磨时皆化泡影,如今他只是徐离陵座下一魔奴。

但他还是做不到如真魔一样,将徐离陵的所有行为都看作理所当然。

徐离陵:“她是我夫人。”

随沧海惊讶至极:“夫人?!”

转瞬,他想起两年多前,徐离陵苏醒后巡游圣魔城,发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裂隙,从此隔三差五便会穿过裂隙离开圣魔城。

那时徐离陵还没将他的身子还给他,他还是一颗头颅。和仙友们一起被徐离陵挂在长庚殿的灯台上,不知徐离陵去了哪儿。

但他和仙友们都认为,徐离陵大概又是在为打上天霄做准备。

直到某一日,徐离陵带了一把青竹伞回来。

伞这种东西,自入魔后,徐离陵便不曾用过。

尤其,那把青竹伞只是一把凡人用的普通油纸伞。

他和仙友们都很好奇,在徐离陵将伞放到他们头颅挂着的灯台上方,让他们为伞抵挡魔气浸染时问:“大人,这是什么人的伞?是天霄仙者的?还是曜境琼宇的?”

徐离陵:“是一女子。”

女子?

他们见过太多女子向徐离陵示好,有些是奸细,有些自以为能救赎这位魔中之魔。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

对于这位女子,他们也没放在心上。

但在他拿回伞之后,他开始更加频繁地离开圣魔城。

后来的一天,他回来拿了一些不曾被魔气浸染的、他曾游历懿王洲时留下的衣物。

他们几个挂在灯台上的头颅问:“大人要去哪儿?”

他道:“我要成亲了。”

从五百年的沉睡中苏醒后,他看上去比从前清冷淡漠了许多。

说这话时的神情,也平淡至极。

他们都愣了好一会儿,在他走后,争执了半天,最后齐齐认定:是他们听错了。

徐离陵怎么可能成亲?

“不是成亲,是成军!是他在外面成立了新魔军,要再度攻上天霄!”

他们想定后,讨论了很久徐离陵何时会动用他们。

他们就这样盼了两年,两年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到前段时间,徐离陵来到长庚殿,命人去乙玄道一拓印阴阳道秘籍,还安排好了每一步如何做。

随沧海连忙抢先一步接任务,满心都是可以拿回身体的兴奋,没有多想。

去执行时,才觉真麻烦:徐离陵定的每一步,都在把影响降到最低,让乙玄道一无法追究。

徐离陵这人,连曜境圣冠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故意当着曜境众尊者的面踩碎,好一番嘲讽。

何曾这么拘束过?

随沧海一直没想明白。

直到看见那姑娘挽着徐离陵。

直到察觉到那姑娘是个修玄道而非修魔的,恰好能用上玄道的阴阳道秘籍。

直到徐离陵平静地说“她是我夫人”,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随沧海恍然大悟,但还是难以置信:

徐离陵这个眼中万物只有生与死的分别,没有性别之分。甚至他自己都曾化身过女子的人,竟然娶了妻!

还是位修玄道的姑娘!

随沧海大受震撼,良久,对莺然颔首,不知如何称呼,笑笑便算打招呼。

莺然回以灿烂一笑。

随沧海不明白,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和徐离陵成亲。

不过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匆匆告辞回圣魔城。

徐离陵“嗯”了声,没有多言。

但一个眼神过来,随沧海立刻会意:回圣魔城后,他要把身体还回去,重新回到灯台上。

否则……

随沧海不愿深想,心里骂了徐离陵两句,面上笑呵呵地应下,回圣魔城去。

……

见老者走了,莺然才走过来,“你怎么不邀他去家里喝杯茶?”

她挽住他的胳膊,与他往家走。

徐离陵:“他不敢。”

莺然疑惑:“为何不敢?”

徐离陵:“因为我不想。”

莺然笑起来:“你不想他来家里喝茶就不想,说什么他不敢。”

徐离陵也笑,笑意轻慢。

莺然没在这话题上纠结,聊起秘籍的事。

徐离陵拿出巴掌大的宝匣。

宝匣精致如琉璃宝盒,但上面萦绕浓郁魔息,令莺然本能想要避开。

可见徐离陵淡然地拿着,她还是伸出手,“这就是他给你的?怎么这么小。”

“别碰,魔气伤人。”徐离陵挡开她的手,“是储物匣。”

莺然乖乖收手,颇为惊喜地打量小小的储物匣,“这储物匣能装多少东西?”

若是能装很多,以后她和徐离陵出行就方便了。

徐离陵看出她所想:“你用不了,魔气太重。”

莺然略有失望,转瞬想通:他们若方便用这东西,怀真早就拿出来了。

不过——

她问:“等我以后修习阴阳道,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用玄道的储物袋了?”

徐离陵从储物匣里取出拓印的秘籍,“可以,但我没有。”

他只有魔道的储物法器。

储物袋空间戒指芥子镯……这世上所有用来储物的法宝,圣魔城里都有。

没一个是她能用的。

他以道珠之力将储物匣碾碎,这魔仙品阶储物匣顷刻化作飞灰。

莺然用手指戳戳他手中八本阴阳道秘籍,“这个我能碰吧?”

又道:“我们现在没有玄道储物袋,以后攒灵石买就是了。”

徐离陵:“嗯,能碰。”

莺然便拿他当随行书架,从他手里抽秘籍翻阅。

她看不懂,随便翻翻又放回去,看下一本,问:“我修哪本好?”

徐离陵:“你想修哪本?”

莺然:“我不懂。”

徐离陵:“阴阳道是笼统的派别,其下修行分符道咒道术道命道……所有道派的基础都需要有所了解,但大多人只会选一道专精。”

他说得很详细,但莺然对每一道都不太感兴趣。

她面露苦恼,无法决断。

徐离陵:“那便随缘修行。”

这个好。

莺然点头:“嗯。”

徐离陵:“何时开始修行?”

“明日吧。”莺然问,“需要锻体吗?”

“阴阳道不重体术,体强气足反而于修阴阳道不利。”

“那怎么和别人打架?”

“御使。”

“御使是什么?”

“以术为咒,御行魂使、术使……”

……

莺然认真地听讲,时不时提问两句,渐和他一起从夜下昏暗的林中走出,走回他们的小院。

小院里亮着烛灯,在黑暗中,照亮归家路。

虽阴阳道不用锻体,但修行打基础仍是个漫长而劳累的过程。

莺然每日需卯时吸收晨阳之息,午时吸收正阳之气,子时吸收月华之灵。

觉睡得断断续续,还要研读秘籍、背诵心法。

短短七日,眼下便有了青黑,脸色也显疲态,吃饭都没什么胃口,直犯困。

她一边吃,一边眼皮耷拉着,仿佛随时要睡过去。

徐离陵去厨房端了碗鱼汤来,叫她趁热喝,“凉了会腥。”

她怕腥味。

莺然乖乖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喝。

徐离陵:“往后修炼三日,歇四日。”

莺然讶异:“还能这样?”

徐离陵:“可以。”

他估计她吃不下饭了,但还是问她:“还吃吗?”

莺然摇头:“喝完汤就不吃了。”

又耷拉着眉眼道:“从前关熠和我说,他们修道昼夜不息,寒暑不停,歇一日就会落后一大截。我怎能这么懈怠?”

徐离陵收拾碗筷:“盲目勤奋,是蠢人才做的事。”

大花和小黄还在一旁奋力苦吃,生怕吃慢了对方要来抢。

莺然瞧见两个小家伙活泼的模样,脸上有了笑意,倚在木椅上合眼。

夕阳渐落,晚风吹拂,温凉宜人。

厨房里有水声与碗筷碰撞的清脆声,是徐离陵在洗碗。

大花与小黄吃完了饭,各自趴到莺然脚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天地静谧安宁,莺然渐渐睡过去。

徐离陵从厨房出来时,她已在木椅上睡沉了。

他没有吵醒她,烧了热水,为她擦手擦脸,将她抱回房中躺下。

莺然睡得太早,夜半时分又惊醒,迷迷糊糊问:“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该去修炼了……”

徐离陵搂着她拍抚:“今日不修炼,明日也休息,睡吧。”

莺然嘟囔着应了一声,合上眼继续睡。

徐离陵温热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拍着,像哄孩子般,直到她睡沉,他起身,披了外袍下床。

他没有点烛,就着清冷月色,从桌上抽出一本修炼秘籍,携墨笔拿到屋外。

秘籍封面上写着《鹤霄九冥诀》,徐离陵手指抚过这五个字,翻开,用墨笔在其中勾画。

天色青暝之时,他方回到屋内,将秘籍放回去,上床歇息。

他一回来,莺然又被惊醒,虚睁开眼问:“到卯时了吗?”

徐离陵以手捂住她的眼,温声道:“今日休息。”

绵软的眼睫在他掌心颤了颤,终于再次合上。

徐离陵将她拥入怀中。

冷香掺杂着书墨香萦绕在她呼吸间,莺然无意识蹭蹭他。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的吵杂声吵醒。

莺然猛地支起身子向外望:“外面出什么事了?”

徐离陵:“还想睡吗?”

莺然摇头,她昨晚睡得很好,现下神清气爽,掀开被子,跨过徐离陵的身子,开窗查看。

外面的动静更加清晰。

“轰”的一声巨响,莺然闻声望去,就见远处尘烟滚滚,法术在烟尘中乱飞,树木倒塌一片。

莺然瞪圆了眼,惊唤徐离陵:“怀真,外面打起来了。”

徐离陵气定神闲地起身穿衣,“不用管,中午吃什么。”

莺然:“不去看看是谁和谁打起来了吗?万一……”

徐离陵:“吃面吧,好克化,要青菜吗?”

莺然:……

她看看尘烟滚滚的远处,看看置若罔闻的徐离陵:“要,我要多一点青菜。”

徐离陵“嗯”了声,去厨房。

他无意管,她自己跑过去也只会给他们添乱,还是算了。

莺然穿戴好到院里,让大花过去瞧瞧。

大花瘫在院门口玩球球草,“我和傻狗早就看完热闹了。”

莺然:“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花将球球草扔到小黄头上,绘声绘色地同莺然讲述:“那五名修士和无隐村人打起来了。他们在无隐村外竟然有接应,今日太阳一出,一大队人攻入无隐村,直接一顿爆破。”

莺然悬了心:“喜伯他们受伤了?”

大花深沉摇头:“没有,无隐村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莺然心稍安:“怎么说?”

大花跳上篱笆,同莺然讲述。

它早上看热闹看得很开心,这会儿也兴奋,讲得有模有样,猫爪子挥来挥去。

“今日红日初升,我和傻狗就被村头的爆炸声吵醒。跑过去一看,就见……”

……

今日·卯时。

林中的暗渐被日光驱散。

一行身着璇星长袍,手执璇星法杖的人自晨雾中现身,逼近无隐村。

为首者一身星宿法衣,手执魂灯星杖,脚不沾地,宛若九天仙子,飘然而来。

谭明思领人守在村口,立刻迎上。

女子问:“都安排好了?”

谭明思点头,提醒:“只是村中有一名阴阳道修,修为应远高于我,我看不出底细。不知她是否会插手。”

明妲:“不用管。”

她手腕轻转,魂灯星杖散出星光,凌于空中。

顷刻间,天地仿佛暗了一刹那,星辰四散无隐村。

待天地复明,星辰爆裂如火,如滚滚浪潮席卷整个无隐村。

尘烟散去,却见——

无隐村竟是完好无损!

明妲神色一顿,凌厉目光射向谭明思。

谭明思愣怔:“怎会……”

窦恩忙解释:“圣女,我们真的是按照计划行事的。先故意暴露,让那阴阳道修士去提醒无隐村人。在无隐村人都以为我们打算对他们的饮水河下手时,将星籽散布在无隐村中。”

“星籽微小如砂,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圣女依旧凌厉地盯着谭明思。

窦恩思索一番,瞪向林霏:“难道是你?你心软,向无隐村人通风报信?”

林霏忙道:“我没有!”

林拓虽不喜林霏的软弱心慈,仍将她挡在身后:“这几日我都与她在一起,她没有时间去通风报信。”

“那这是怎么回事?”

“没能直接摧毁无隐村,这一番动静,必然惊动他们了。我们中肯定有内鬼……”

……

明妲忽道:“无谓的争执。”

众人皆静。

明妲望向无隐村,“不要高估己方的实力,更不要轻易将敌人当成傻子。计划,从无万无一失。”

“无隐村人,杀。”

“诸位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无隐村本源——无隐须弥。”

她舒展双臂,衣裙轻舞,星杖回归她手中。

无隐村中,烟尘散去后,衣着朴素的村民无论老幼,皆显现出来。

为首者,是一改往日和蔼的喜伯。

……

“那会儿我和傻狗就躲在草垛里偷看。那个明妲圣女一招手,就有白日飞星炸向无隐村人。”

“无隐村人的脸也在顷刻间变化,浑身被一股浓郁的尸气缠绕……”

大花回想那一幕,脸上闪过惊悚,连连摆爪,“你最好不要去看。我只能说,那一刻我才真的感受到,无隐村人都是亡故之人。”

“……喜伯一只手就挡下了攻击,和那个圣女打得有来有回,双方很快就混战在一起。听他们说,这还是无隐村人在白日虚弱的情况下的实力呢。”

听罢战况,莺然安心不少,回想那日她去提醒喜伯他们——

当她说完在河边遇到五名修士,那五名修士好像要对饮水河做什么后。

她又心存疑虑地多了一嘴:“不过,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在于饮水河。他们费尽心思隐瞒身份,找到此地,若要做什么,怎会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好像不怕被人听见似的。”

“可若不怕被人听见,又何必装出被发现的惊慌?总之,还请喜伯多多留意。”

喜伯十分淡定,想来就是因为无隐村人有应对的实力。

思绪回到此刻,莺然好奇:“喜伯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大花:“恶鬼样。”

“和那些恶鬼画作中的鬼很像吗?”

“很像。而且喜伯的身形能变大!”

“那你有没有听他们说,那群人是为了什么来无隐村的?”

“有。”大花严肃,“他们是因曜境神女的推演而来。”

“曜境神女说,未来,无隐村会投靠圣魔,练就冥魔之道,屠戮云州大地。从此冥魔之气会如瘟疫,蔓延整个云州,推动灭世。”

莺然蹙眉:“神女?”

难道是……

大花点头:“神女只有一个,那就是任务者。不过她不知道我们在这儿。”

莺然与大花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的任务是救世,但神女又没给他们发任务,所以他们就不掺和啦。

掺和会把自己拖下水的。

彼此会意,莺然举起手,和大花的猫猫爪击了下掌,“不过,我绝不会让无隐村投靠圣魔的。”

大花明白她的心思:“徐离陵对喜伯有恩,他们投靠圣魔,只会是因为他。”

莺然点头,“倘若他们投靠圣魔,怀真也必会参与其中……”

她可不能让他去参与灭世。

说话间,面好了。

徐离陵端了两碗面出来,一碗清汤,一碗拌面,里面各有一个鸡蛋。

他将面放在桌上,让莺然挑,“你先吃哪个?”

莺然想了会儿:“拌面。”

他们每次吃面都是如此。

因她总会既想尝拌面又想吃汤面,他便会做两种不一样的,和她分着吃。

徐离陵将拌面端给她,将汤面端到面前,把汤面里的煮鸡蛋递到她嘴边。

莺然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一半,然后将自己碗里的煎鸡蛋分一半给他。

大花和小黄各自回到饭盆前呼噜噜吃面。

莺然吃了口拌面,有点咸,拿起勺喝徐离陵碗中汤。

她吃到半饱,忽听徐离陵道:“有毛贼偷东西。”

莺然四下张望,“哪儿呢?”

徐离陵:“我去看看,你继续吃。吃完碗放着就行。”

莺然点点头,却见徐离陵起身出了院子,往村头方向去了。

莺然欲唤他,但见他神态放松,似心情不错,便也不担心,继续吃面。

她给徐离陵留了一碗,吃完将自己吃过的碗洗了,在院中散步消食。

前几日午间要修炼,今日无事可做,徐离陵又不在身边,莺然竟觉太闲。

想了想,她去屋里将秘籍拿出来翻阅。

徐离陵竟把其他秘籍都收了,只留下一本。

打开秘籍,见秘籍上原本统一的拓印字体间,多出了新墨痕迹。

字迹苍劲锋利,是徐离陵的笔迹。

他每日都和她在一起,是何时写的?

莺然想不出答案,心道等他回家再问好了。

她认真看他所写,是将修炼之法精炼简化,将修炼之道重整。

若按他所写修炼,她会轻松许多。

莺然指腹轻抚过他的字迹,眉眼生笑,细细研读他为她写下的一字一句。

屋塌木摧,阴风呼啸。

村头之战因午阳将过,步入尾声——无隐村人步入一日中最虚弱的时刻,逐渐不敌。

一声沉闷痛呼,化作三丈青鬼的喜伯右肩被魂灯烧成焦黑,捂肩踉跄后退。

明妲睥睨众人,凌空魂灯,诵咒文:

“芥纳须弥,尘隐大千。海纳无量,河山奔月!”

话音落,但见无隐村周围的黛色远山化泡影星光,终凝成一团玉环大小的如月光华,飘向明妲。

无隐村人皆慌乱,豁命攻向明妲。

众弟子拥护明妲身侧,为其掠阵,再度厮杀。

眼见光华离明妲越来越近,喜伯面露颓惨,眸色一厉,身形高涨,欲以同归于尽之法豁命一搏。

却见,明妲脸色骤变,厮杀之声忽顿。

喜伯疑惑向身后望去——

一道身影,一袭青衫,清姿如鹤,信步而来。

战中尘烟漫漫,日阳遮蔽,模糊他的身影。

光华飘飘然,无视明妲之咒,若明月落入他玉白掌中。

恍惚间,记忆中的少年与来人重叠在一起。

千年前的那一日,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在人群中,无力地被做俎上鱼肉。

少年赶走那些要杀他们的人,召出无隐芥子。

芥子若明月,顷刻化须弥。

在容纳不下他们的人世间,为他们撑起一片隐世之地。

芥子名无隐,从此,此地便是无隐村。

阴阳道成,因命因运。

我持无隐,见尔无隐。

少年朗声犹在耳畔。

喜伯白须染血,一如千年前委屈的孩童,向他唤道:“大人……”

小院里,书页上忽有光亮闪过。

莺然翻秘籍的手一顿,抬眸,见碧空下似有明月朝村头飞去。

战声激烈的村头竟瞬间安静。

她好奇地捧书到院门口,向村头张望。

什么也看不见,只见林木高耸、尘烟渐散、飞鸟不敢靠近。

大花和小黄兴奋地摇动尾巴,一副想要去看热闹的架势。

莺然自知实力不济,是不会去添麻烦的。瞧这俩只兴致勃勃,她笑道:“去吧,帮我保护好怀真。”

????????

作者留言:

小鸟:修炼好辛苦[可怜] 魔头:(一声不吭连夜改秘籍) [垂耳兔头] 还是小鸟:去吧,帮我保护好怀真[摸头][摸头] 大花:啊?我啊?[小丑] 小黄:离了你谁还把他当小可怜,你真的,我哭死[小丑] 发88个小红包[垂耳兔头] 下章末千年前的魔头就出场啦[抱抱]

28. 第 28 章

徐离陵哪用它们保护。

他保护它们还差不多。

大花小黄心知这是莺然的玩笑, 有些不放心莺然一人在家。迟疑片刻,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冲向村头。

大花:“有事叫我。”

莺然:“嗯。”

她目送它们离开, 倚在院门上, 再度翻阅秘籍。

忽有浓云遮日, 天阴沉似暴雨将至。

莺然合上书去收衣裳,坐到屋檐下。

忽有声音似哭喊,分不清是风呼啸,还是人在绝望嘶吼。

莺然朝村头望了眼, 只见那处萦绕了一股晦暗之气。

是魔气。

徐离陵动手了。

即便知道他很厉害, 莺然还是默默祈愿:希望怀真平安无事。

约两个时辰后,浓云散去, 红日重现。

空气中飘来尘土味、还有淡淡血腥味。

时候不早了。

莺然将明日要修炼的卷章都已读熟读透。她往村头张望一眼, 呼出口气, 放下秘籍, 去厨房做晚饭。

她刚洗完菜,便听身后有人问:“你饿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莺然彻底安下心。

莺然放下菜, 转身到厨房门口,手掌大大方方地在他身上轻抚, 四处检查一遍,“没饿, 只是想着时辰不早了,我闲着也没事,做好饭你和大花小黄他们回来就能吃。”

徐离陵负手而立, 任她查遍全身, 就差置于身后的手。

莺然拽他的手, 他不动。

她警告地嗔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听话!侧身朝他身后看。

他身子一旋,躲出厨房去,正面对她,手仍藏在身后。

莺然眉微蹙,担心又急切:“你那只手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徐离陵瞧眼天色:“再等等。”

“等什么?”

莺然语气微重,“我方才看到那边有魔气了,如今也能感觉得出,你身上是有些魔气残留的。莫不是受了伤,等着用魔气修复呢?”

她一副你别想瞒过我的架势。

她从前看过的玄幻文可多了,修炼后对玄修和魔修也略知一二。

玄道修士受伤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魔道的恢复速度更加可怕。

只不过,魔修魔功和恢复的速成,都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徐离陵面色温和:“我没受伤。”

莺然微扁起嘴,不信:“那你让我看看。”

徐离陵:“等天黑,再一刻钟。”

莺然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想理他。但还是狠不下心,柔声劝他:“若受了伤,不必瞒我。我宁愿你慢慢恢复,这样我反倒不会担心。”

徐离陵眼里带些好笑的意味:“真没受伤。”

但仍不把手拿出来。

莺然最后瞪他一眼,瞥向趴在院门口的大花和小黄。

大花和小黄自回来便异常沉默,此刻见莺然望来,竟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扭头跑了。

莺然忙叫大花:“你跑什么!”

大花:“我怕……”

莺然:“你怕什么?”

大花:“怕你夫君。”

莺然:“出什么事了?”

大花不回了。

莺然无奈,已然不大高兴地耷拉嘴角。

离太阳落山还有些许时间,徐离陵终是无奈地用指腹抚了下她的嘴角。

莺然朝他望去。

他拿出那只藏于身后的手。

骨节修长的手掌,似雪胜玉,正握着一根散发出星华、坠有如月灯笼的法杖。

星华耀耀,笼中光辉似清幽明月。

可惜日光尚在,令它的光华黯淡了许多。

莺然愣住,眼眸渐亮,既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看徐离陵,一会儿看星杖,“这是?”

徐离陵:“阴阳道修士,多用法杖。阴阳道修行,敬天地玄黄,故以日月星宿相关为上乘。你还缺一根法杖。”

“真漂亮。”

她很喜欢。

莺然手抚过法杖上的灯笼,理智尚存,“哪儿来的?”

他方才去打了一架,该不会是抢的别人的吧?

徐离陵轻描淡写:“毛贼的赔偿。”

莺然:“毛贼?”

徐离陵:“有人偷我的东西,被我抓个正着,便向她讨了法杖做赔偿。”

“你是说那群进攻无隐村的人吗?他们偷你什么?”

“无隐芥子。”

莺然环望无隐村,讶异这里原来是芥子内,难怪外人难进,又问:“他们怎会心甘情愿赔偿你?”

徐离陵:“甘不甘愿,与我何干?”

莺然:……

她无奈。

日落西山,夜色青黑。

魂灯星杖在此刻散发出璀璨华光,点亮晚间的小院,如同群星明月降落此间。

此刻,莺然从这份美景里,读懂了徐离陵为何一直要等天黑才肯给她看。

若是先前不看,那她第一眼看到的,便会是这样的惊艳。

先看了法杖,再见这番景象,不免稍显平淡。

她抬眸望他,为辜负了他而赧然。

徐离陵瞧着她,眼神隐有揶揄,但唇畔有浅淡弧度。

莺然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心领这份美意,但还是要说:“我若用这法杖,日后别人就都要知道我身边的你是魔了。”

毕竟是他抢来的。

徐离陵:“没让你用这根。”

莺然疑惑:“那你带它回来?”

徐离陵:“让你瞧瞧,挺好看的。”

莺然“噗嗤”笑出声,“你不是说我缺法杖?”

徐离陵:“过两日拆了这根法杖,给你重炼一根。”

莺然明白了,他需要这根法杖上的宝物,为她炼法器。

她倚在他身前,瞧着院中小月星光,“你还会炼法器呐……对了,你的道珠就是你自己炼的。”

徐离陵:“嗯。”

莺然:“你会的真多,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徐离陵:“没有。”

莺然软拳轻砸下他胸膛,“吹吧你。”

徐离陵:“我确实什么都会。”

莺然回想,过去那些日子里,确实没什么是他做不了的。就算有不熟悉的,做一两次他也会了。如今连她的月事带,他都会绣。

莺然笑盈盈地勾住他的脖颈,嗓音轻似羽毛搔耳:“真厉害。”

徐离陵低下头,搂住她的腰,和她额头碰了下,松开她,“你玩吧,我去做饭。时辰不早了。”

莺然点头:“菜我洗好了,你直接做就行。”

徐离陵应了声,进厨房。

莺然坐在院里,欣赏满院华光。

厨房飘出炊烟,还有阵阵饭菜香。

很快,饭做好。莺然叫大花与小黄来吃饭。

这俩小东西却瑟缩在窝里不敢出来。

小黄怕徐离陵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好些。

大花反应有点大。

莺然问:“你至于吗?他打你了?”

大花摇头,想了想,尽量镇定地道:“你先吃吧,我被战场上的场景吓到了,要缓几天。”

莺然想,小猫咪似乎都容易应激。安慰地摸摸它,在桌旁坐下,和徐离陵一起吃饭。

大花趴在窝里,望着悬浮星杖洒落满院荧光,莺然与徐离陵坐于其中,安宁祥和的模样,脑海里仍回荡着白日村头的画面——

它和傻狗赶去看热闹时,徐离陵已经和那群弟子打起来了。

远远就听见窦恩惊呼:“你是魔!”

下一瞬,窦恩便被徐离陵踏着头踩在了脚下,头面变形,两眼滚出,呕出一大片血,没了生息。

众玄道修士霎时惊得脸色发白。

而徐离陵慢条斯理道:“话不过三——最后一遍,将星川奔月给我。”

星川奔月,便是明妲手中的法杖。

那一刻,明妲脑中警铃大作,再顾不上无隐村人。立刻下令,命众弟子以诛魔杀阵诛杀徐离陵。

紧接着,大花就看到了有生以来最血腥的画面。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人,屠杀千百人。

那千百人如同面对天火降世的蜉蝣,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面目全非。

小黄见怪不怪。

大花和无隐村人都傻了眼。

喜伯印象里的少年仙人、大花印象里的“有点本事、有点吓人但很听莺然话”的小魔,在那一瞬间,都被暴戾残忍所取代。

他的打法,干脆利落。

利落到不像在杀人,而是在随意地捏碎一颗颗小果子。

果子爆出了脑浆与内脏,捏果子的人也只是有一点脏了手而已。

最后一声惨烈的哀嚎,是那名被称为圣女的女子,被踩住了头。

徐离陵握着她的法杖,仍不够满意:“要贪图宝藏,就要有被欲求吞噬的觉悟。这根法杖,不够好。”

“我放你回去,两年内,将曜境的曦照神眼拿来给我。”

明妲口中溢血,含混不清:“你……休想!”

徐离陵轻笑,一脚踢开她。

腕上道珠一旋,虚空撕裂,一颗巨大如恶鬼的头颅飞出,大笑叼起女子的胳膊,重回虚空之中。

在虚空开合的一瞬间,大花看到了一个仿佛被血肉涂抹的世界,好似噩梦一般,让它不敢确信那是真的。

战事,以碾压性的结局收尾。

喜伯磕磕绊绊地唤:“恩人……”

徐离陵没搭理他,在村头打井水洗了手,冲洗了法杖,有意无意地向它和大黄走来。

它吓得不敢动。

小黄习以为常,早已放弃躲避。

大花心知,他是莺然的夫君,不会伤它。但他经过它所躲草丛时,它还是无法自控地炸了毛。

徐离陵并未在它和小黄面前停留,只是扫了眼它们所在的地方,扯唇似笑非笑:

“小畜生。”

三个字,居高临下的漆黑瞳眸,让它冥冥之中得到指示,明白了在莺然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思绪回到此刻,大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小黄:“傻狗,他这样……你怎么不逃跑?你不害怕吗?”

小黄:“怕,但干嘛要跑?”

大花:……

小黄有一种老前辈的从容,“臭猫,你也不用太害怕。只要女主人不想你死,你就死不掉,懂吗?”

大花:女主人?

它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说的是莺然。

大花迟疑:“可是,他那么残忍,万一……”

小黄深沉打断:“徐离陵不是普通的魔。”

大花愣住:“什么意思?”

小黄:“你如果知道他是谁,就会明白,他的一切决定,都绝无万一。”

大花若有所思,再度望向院中的星杖。

恍惚想起的,却是回来的路上,瞧见徐离陵用帕子擦干净星杖。踏入院中时,竟玩闹般的将握着星杖的手藏于身后。

他走进院里,见她在厨房做饭。第一句不是说同她说我回来了,而是问她,是不是饿了。

归于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

秋天到像是一瞬间的事。

某一日晨起,莺然照常穿夏裙,刚出门便被冷回屋加了衣裳。

在院里吃饭嫌凉,徐离陵做好早餐也端进了屋里。

莺然吃着热腾腾的汤面,望向门外,葱茏树林在凉风中被笼罩上一层清寂。

是秋日到了。

自那一场大战后,无隐村人对徐离陵甚为敬畏。

喜伯与欢婆更加热情,常来送他们种的瓜果青菜和点心,每次来都要道:“恩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徐离陵的态度一如既往,冷淡中不失礼教,没提过什么要求。

只星杖在院里当了三日院灯后,失去了初见的特殊之美。徐离陵便让喜伯造了间炼器室,将星杖带去炼化了。

冬日亦是来得突然。

某一日莺然晨起,在屋里就被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她瑟缩了下,躲回被子里,“日子过得太快,这会儿才想起来,前几日好像是立冬。”

冬日的清晨,天亮得迟,卯时房中仍昏暗如夜。

徐离陵在衣柜前,穿衣动作略微停顿,从衣柜里拿了厚裙衫给她。

他将裙衫放在床边,莺然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衣衫单薄。

她问:“你感觉不到冷吗?”

徐离陵:“有一点感觉,不太明显。”

莺然想起先前关熠所言,每一个魔会渐渐丧失五感,这是他们正在走向灭亡的表现。

她默了默,柔声关切:“去加衣裳,小心着凉。”

徐离陵应了声,回衣柜前。

以他的体质,四季变化已影响不到他,但他还是听她的话,拿了厚衣裳穿上。

莺然在床上穿上厚衣裙,除此以外,日子一如既往。

从秋日到冬日这段时间,她已读透《鹤霄九冥诀》第一卷,修为正式迈入玄道一阶。

徐离陵教她不用急着修炼第二卷,慢慢巩固,所以她如今仍旧练着第一卷。

不过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容易觉着累,她便每日都会打坐一会儿。

吃完早餐,她去村头阳气调和的柏树林打坐,徐离陵就去炼器室为她炼法杖。午时二人再一起回家吃饭午歇。

天越发冷,步入深冬。

无隐村迎来了这年第一场雪。

无隐村人喜爱冬日的阴冷,越发活跃。临近年关,他们开始筹备过年的东西。

莺然在冬天容易犯困,像要猫冬的兔子,坐着坐着就打瞌睡。

下雪了,徐离陵道:“没有太阳,今日不用出门修炼了。”

莺然便点点头,裹上绒毯睡在厅堂的躺椅上看雪。

一旁点着小火炉,火炉旁趴着犯懒的大花和小黄。

徐离陵在火炉上烤玉米,是她要吃的。

天地素裹,银絮飞花。

莺然和徐离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眼皮打架,在温暖中睡过去。

……

“你在现世可有听闻天宿宫的事?”

莺然听到清冷威严的嗓音,感到身体轻飘如云。

睁开眼,目之所及,是暗沉沉的黑红大地上,长枪林立。

每一杆长枪顶端,都插着一颗人头。

有些已化白骨骷髅。有些还在腐烂渗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腐味。

有些尚新鲜,长发还在滴血,青白的面孔死不瞑目。

这一片人头枪林,密密麻麻,多到看不见边际。

莺然惊悚地瞪大眼,捂住嘴,忍住呕吐与惊呼,背过身就要跑开。

曜境神女却同她道:“先不要离开你被传送到的地方,这附近有待会儿你要用的法阵。”

莺然忍住害怕,顿在原地:“这是哪儿?”

神女:“圣魔城。”

莺然惊讶,曾经的徐离城竟已变成了这样。

神女直接介绍任务相关:“天宿宫乃玄道阴阳道第一大宗。千年后,有一批棘手的阴阳道异族会投靠圣魔。你也知道,按系统规定,若告知旁人我们是任务者,便要接受惩罚。知道的人越多,惩罚越重。我便以推演之辞,派天宿宫的人去处置。结果不如人意。”

“倘若你在云州闯荡,应该有所耳闻,天宿宫此次行动死了上千人,仅存活一人。”

莺然心知这是徐离陵的手笔,心中微沉,保持镇定:“这和我这次的任务有关吗?”

曜境神女:“嗯。根据我近百次的经验,此次任务失败,那阴阳道异族投奔魔道,已是无法更改的了。唯有从千年前下手。”

莺然忍住皱眉的冲动,心道倘若要她这时去杀无隐村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的。

好在,这会儿无隐芥子刚被布下,最是隐蔽时,神女还没有找到它入口的能力。

大花提醒莺然:“这次的任务,是要去偷一本秘籍,那本秘籍名叫鹤霄九冥诀。”

大花的语气古怪。

它知道这是莺然千年后正在修炼的秘籍。

莺然亦奇怪:“这本秘籍有什么特别的吗?”

神女答非所问:“你在千年后,入了何道?”

莺然:“阴阳道。”

神女凝沉:“这本秘籍,集阴阳道之大成,却是残本。秘籍总卷应有九,但它只有四卷半。”

莺然讶然:她还没看到后面,后面竟然是不全的吗?

不过没事。

想必怀真有应对之策,否则他不会让她去学残本的。

神女:“千年后,圣魔将以此残卷为基础,补全九卷。将鹤霄九冥诀改成魔冥诀,以此秘籍结合异族创魔冥之道,屠戮云州,推动灭世。”

“秘籍将在今夜流落玄道,从此行踪不定,至五百年后被乙玄道一所得。但玄道中人没有能力守住它,以至它最终还是会落入圣魔之手。”

“曜境在五百年后将会绝迹于世,无法在秘籍出现时夺取。请你现在就去将鹤霄九冥诀拿到手。”

莺然张口,电光石火间思索再三,终究还是没说:千年后秘籍在她手里。

不能说。

会招惹神女质问。

她正常接下任务:“秘籍现在何处?”

神女:“圣魔城城主府书阁——藏光阴。”

神女能力有限,不能直接将莺然送至藏光阴中。但圣魔城中尚存她提前布下的隐秘法阵,其中有一个正通藏光阴内。

神女指引莺然前往法阵,安慰道:“魔道正在各处与玄道大战,圣魔城中并未驻守多少魔。藏光阴内储存的也多是玄道秘籍,圣魔没有派人手看管。”

“只要你能抢在秘籍流落事件发生前,将秘籍拿出来就行。”

莺然慎重道:“秘籍流落事件是什么?”

神女沉吟,脑中蓦然浮现某一次任务,她亲自去藏光阴内夺取秘籍,恰好碰上圣魔在藏光阴内饮酒烧书烤肉。

酒会催发魔性,那时的圣魔恰是魔性正酣时。

他醉眼邪佞,一眼捕捉到她,“曜境的老鼠,你是被肉香吸引而来的吗?”

她摸不准他的意思,欲上前同他周旋。

少年容颜在火光中惊艳,似毫无杀意。

然而在她靠近的刹那,火焰瞬间吞噬了她。

他自问自答般道:“琼宇仙兽的肉和曜境仙人的肉,哪一个会更香些?需得一尝方能知。”

她在燃烧中奔逃,幸而圣魔无意追赶。

她跑出回廊,回眸一眼,见重重空书架间,他慵懒地坐于火焰后,眸中火光明明灭灭,却是永远无法照透的夤暗。

他仰头饮酒,嗓音如酆都传来般空幽疯癫,至今清晰:

“我与天地做君王,纵横三界一逍遥……逍遥……逍遥?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神女闭目,终究没有将有关圣魔一事告诉莺然,“我不清楚,你小心行事便是。”

她肩头的凤凰五味杂陈地看她一眼,没出声。

待莺然应下,断了联系,凤凰才问:“为何不告诉她,万一她碰上圣魔……”

神女:“她藏有她的底牌。我总得知道,在圣魔面前,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凤凰皱眉:“万一她出事呢?”

神女漠然:“只要她不与我为敌,我会及时将她送走。”

莺然不信神女不知道。

神女若真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偷个书的事,神女不亲自做,非要让她来呢?

通过传送阵到达藏光阴,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长回廊。

回廊上有无数仙鸟飞兽形状的灯盏,但灯盏上的烛台都被摧毁。

回廊左右两侧以屏风做隔,一扇扇屏风看材质便知绝非凡物,却也是屏画皆烂、屏架斑驳,如同恶鬼所为。

莺然好奇地朝一个屏风隔断之间的空隙瞧了眼。

空隙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废墟。

从废墟中的些许框架中,依稀能判断出,这些原本皆是匠艺鬼斧神工的书架。

空气中弥漫阴冷,是魔气。

四下幽暗无声,若亡魂之所。

但莺然不是很害怕。

这是圣魔城,也就是说,这里是徐离陵的家。

真大啊。

她想:他家仅一个书阁就如此之大,可见他成魔之前,是何等尊贵的出身。

但他后来……

莺然想到睡前他还在帮她烤玉米,抿了抿唇,按照神女指的路继续走。

也不知他现在是在圣魔城,还是在外征战?

莺然想着,走了会儿,忽闻到一股燃烧的烟尘味。

她脚步一顿,警惕地循着气味慢慢靠近。

离近了,瞧见一道门后,有火光烧红半间屋子。

一人的影映在墙上,姿态散漫,但是她熟悉的人。

莺然松了口气,唇畔有了笑意。

忽想到千年后徐离陵说,他的书都被他烧了,心道这莫不正是他烧书的时刻?

莺然上前。

书堆若柴,燃火炽烈。

他坐于火堆后,靛金锦袍、发束蓝金冠,倚着堆成山的书,一手持壶饮酒,一手随意地拿书朝火里扔。

他没看她,漆黑的瞳映着灼红的火焰,毫无惊讶,“这圣魔城于你而言,宛若无人之境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作者留言:

千年前的魔头出场啦[撒花] 你就说话难听吧,一点也不影响千年后你为她烤玉米[猫爪] 以及无人关心的地方—— 周徒牙:你来啦[小丑] 宁菲(挽着师兄排队投胎版[抱抱]):意料之中,别插队嗷[小丑] 谭明思:……[爆哭] 88个小红包[抱抱]

29. 第 29 章

他语带讥讽。

莺然心里偷偷骂他讨人厌, 绕过火堆走向他,“为何烧书?”

徐离陵:“为何来此?”

莺然如实道:“我来找一本秘籍。”

徐离陵提起玉壶,仰头饮一口酒, 起身离开, “自己找。”

这次他竟然这么好说话。

莺然讶异, 目送他径直步入长廊,忽听见他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事不过三。”

什么?

莺然疑惑,只当他喝醉了, 又在耍阴晴不定的脾气。

她奔向他留下的偌大书山, 像掉入书海的书虫,在其中翻找起来。

神女问她进程如何。

她喜形于色:“这次比以往都顺利, 很快就好。”

神女不再多言。

但她翻着翻着, 动作慢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 神女再问她:“你不是说很顺利?还没找到吗?”

莺然捧着一本书, 沉吟答道:“没有,出了点差错,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神女毫不生气, 反倒和颜悦色:“按照我从前的经验,鹤霄九冥诀的丢失时间就在这几天。我给你七日时间, 七日后找不到秘籍,就算你任务失败, 可以吗?”

对上圣魔,失败才是常事。

倘若这位协助任务者,次次都能成功完成任务。神女才要怀疑, 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莺然点头:“嗯。”

神女含笑安慰:“别急, 任务失败不会有惩罚。”

莺然应下。

待和神女断了联系, 莺然手指抚过白金书封上苍劲洒脱的《鹤霄九冥诀》五个字,失神。

与她得到的拓印本不同。

这原本是怀真的字迹。

通篇,皆是他的字迹。

莺然怀揣《鹤霄九冥诀》,循着徐离陵离开的方向从藏光阴内出来。

一出门,正撞上巡逻魔卫。

莺然连忙要跑,可他们分明瞥了她一眼,却视若无睹地离开。

莺然不明所以,试探着跟上去。

他们仍好似看不见她,照常巡逻。莺然大着胆子向他们搭话,他们亦听不见般,不为所动。

仿佛,她真成了无人能瞧见的幽灵。

莺然不觉安心,只觉心中没底。

他们这般行事,是徐离陵授意的吗?

今日他分外好说话,但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冷漠。

难不成上次的不欢而散,让他已不想再理会她?

可她得想办法让他远离魔道呢。

真是难办。

莺然嘟囔着,找不到人问路,只得自己在城中寻找他的踪迹。

可徐离城太大了。

她飘了半个时辰,举目四望漫无边际,再这样走下去,怕是没找到徐离陵,自己都得迷路。

她记得,千年后徐离陵同她说过,他用书卷烤肉吃。

先前在藏光阴内,书卷没烧完,他也没烤肉,说明他还会回去。

莺然思索一番,决定折返藏光阴,守株待兔。

她没有入藏光阴正门机关的令牌,便沿原路返回先前传送阵所在之地。

那儿的人头枪林令她心有余悸,一路飘回去,她都以袖遮面,不愿再见。

到达传送阵,她放手掐诀,余光瞥见人头林,倏然一顿。

人头林中,有一道清幽身影。

夜色已浓,青黑夜幕如染血,悬月污浊如入血潭。

他一人站在那儿,任带血的风雨吹拂蓝衫黑发,宛若一缕孤寂的游魂。

莺然遥遥凝望他,仍悚那些人头,但还是向他走近:“你在这儿做什么?”

徐离陵正注视面前的一排新鲜人头,没有回望她,语调冷淡:“你要的书拿到了?”

莺然:“嗯。”

徐离陵:“你该离开了。”

莺然才不走,“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徐离陵:“我无意再陪你玩千年后的无聊游戏。”

“那不是游戏。”

莺然嘟囔一声,走到他身侧。

她怕周围人头,一双眼只瞧着他,不敢瞥周围半分,“鹤霄九冥诀,是你写的?”

风扬起他面前男子人头的长发,被血黏成绺的发丝向他吹来。他抬手,任污红发丝在玉白指间缠绕,讥嘲道:“你要的,便是那本废书。”

“那不是废书。”

莺然心中五味杂陈,“千年后,那会是玄道公认的集阴阳道大成的秘籍。它会是玄道大宗所珍藏的宝贝,即便它还是一本残本。”

徐离陵漠然:“然后?”

莺然:“千年后,我在修炼此秘籍。”

徐离陵嗤笑:“走火入魔了吗?”

“没有!”

莺然蹙眉,“这本秘籍很好,就是练起来辛苦了些。但千年后的你,为我做了修改,修炼起来效率很高。”

莺然不喜他这般否定他自己。

千年后的他,也不会这般否定他自己。

但她也知道,他必定是经历了什么,此刻才会这般。

在这千年里必定又经历了不少苦难,才成为千年后那平静如冻结的冰海,沉寂荒芜的模样。

莺然抓住他的袖子,柔声问:“怀真,你有什么心事吗?千年后,我们遇到了你曾救下的孩子。不知你是否记得,他叫喜儿。千年后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我们叫他喜伯。”

徐离陵毫无波澜的眼眸闪过一丝微弱起伏,若深渊下的暗流。

莺然接着道:“他告诉我,你救下他的故事。告诉我,你说,阴阳道是你唯一不精通的道,你若未成魔,本就是要去找他们那些特殊之人,研习阴阳道的。”

她将怀中《鹤霄九冥诀》拿出来,“这本秘籍,是你原本想要完成,却因为意外未能完成的吗?怀真,我知道——”

啪——

一声突兀的响,白金书封的秘籍摔在泥泞血地中。

莺然愣怔,白皙手背上多出一道浊红。是徐离陵打开她手中书时,染着人头污血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痕。

徐离陵笑了,转面对着她,笑得无比讽刺,“你知道?你当然知道。曜境为了让你潜入我身边,应当什么都告诉过你。你如何说,就看你口中千年后的故事,需要怎样的桥段。”

“但我说过,事不过三。我无意再陪你玩这乏味的游戏,我腻了。”

“看在你给我带来过乐趣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这次活着离开。期待你下次的手段。”

莺然睁大眼,张口欲言。

徐离陵竖指抵在唇边,“得寸进尺,会让你丢了性命。趁还能活着离开的时候,滚。”

莺然眼中生出些许气恼,盯着他坚定道:“在弄清楚你为什么要烧书之前,我不会走。”

徐离陵嗤笑:“这么想知道?那你怎么不去问问千年后的我?”

莺然:“因为你记不清了。”

徐离陵沉默。

莺然眼眶微红,恼他此刻的态度,又心疼千年后的他,无可奈何:“你连你烧了多少书,都记不清了。想为我去找阴阳道秘籍,回到书阁后,才发现什么都烧没了。”

因为你是魔,你的记忆、你的五感全都在退化。我怎么能去逼那样的你,来回忆这段痛苦的过往?

莺然再度抓住他的袖子,沿着冰凉的袖,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冷,冷得像万年寒冰。

莺然从未在千年后的徐离陵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温度。

她现在是亡魂状态,体温也高不到哪儿去,但比他小很多的手掌,还是执意地将他的手包裹在手中,要为他取暖。

“怀真,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跟我说。”

莺然注视他的双眸,明明经历磨难的是他,可她的眼神比他更难过,“我会陪着你。”

徐离陵与她对视着,倏地笑出了声。笑得莺然茫然,心中发毛。

突然,他不笑了。抬起手,像在展示她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玩这套能够感化我?”

莺然瞳眸收缩,像被刺到。

徐离陵:“就算,千年后你我真的成了亲。你以为,你对我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莺然:“……什么意思?”

徐离陵轻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扫视将他们包围的人头林,“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

莺然不敢去看。

“这些,都是我的同宗族人,我的血脉至亲。”

徐离陵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要她直面离他们最近的一男一女,两颗极新鲜的人头。

这两颗人头皮肤还带着一点点血色,瞳孔已扩散,但并没有腐败的浑浊,好似刚死没多久。

他们神情狰狞、睁着的眼里是怨毒的恨意、是难以置信。睁大着眼,倒映着她与徐离陵矗立人头之间的身影。

莺然被吓得闭上眼。

徐离陵拽着她握他的那只手,去触碰他们。

人头黏腻冰冷的发丝,缠绕她和他交握的手,莺然鸡皮疙瘩都起来,几乎要叫出声,大骂徐离陵。

却听徐离陵道:“这两个,是我的爹娘。”

莺然一愣,睁开眼,瞧了人头两息,问:“是圣魔……杀了他们,将他们放在这儿的吗?”

“是我。”

徐离陵道,“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是我亲手将他们的头颅,一个一个砍下,挂在这里。”

他松开莺然,抚向两颗人头旁,唯一一杆没有人头,只挂了一块已老旧的染血破布的长枪,“这个,是我同胞弟弟的。我和他同日出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他没有尸体……”

他回眸,对莺然勾唇一笑:“因为我把他吃了。”

莺然嘴唇颤了颤,脸色微白,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为什么?”

徐离陵不答,反问:“你觉得,就算你是我千年后的妻子,又能怎样?我所有的亲族都在这里,你确定,你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莺然没有回答,与他对视着,渐红了眼眶。

徐离陵顿觉无趣,拂袖转身,离开。

莺然忽道:“他们背叛了你。”

徐离陵脚步一顿。

莺然:“他们算计你,伤害你,所以你杀了他们。”

她还记得,喜伯说,在他十五岁生辰,他爹娘有生以来唯一一次为他庆生。那天他救了弟弟,他们却将他献给了魔。

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们又带人围剿他。

他的弟弟提前赶来,说要带他逃走,他信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喜伯不知,那时的她也不知。

现在,她想她知道了。

当他再一次交出信任,就连他救下的同胞兄弟,都背叛了他。

徐离陵回头看她。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眸中有水光闪烁,若一池清潭。

徐离陵扯唇,“你好像总是在为我找借口。人是圣魔杀的,又或是他们背叛了我……看来,你很难接受你千年后的你夫君,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莺然有些生气,气他这样揣测她:“不是。”

“既然这么怕我是个恶人,倘若我们千年后真的成了亲——”

徐离陵讽刺道:“快点逃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莺然高声道:“不是的!我只是怕你受了委屈,无人可说!”

徐离陵脚步似有停顿,但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从未迟疑过。

莺然气得抹泪,瞥了眼身边的两颗人头,怨恼地嘀咕一声:“明明是亲生父母,为什么偏要这样对他” ,对着徐离陵的方向又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她跺跺脚,跑走。

清晨,圣魔城巡逻情况上报到徐离陵处。

徐离陵问:“城中无异样?”

魔将点头:“没有。”

徐离陵摆了摆手示意魔将退下。

魔将应声告退,一直在思索:玄道被打得节节败退,自顾不暇,已无力再攻圣魔城。城中能有什么异样?

到此刻,忽想到一件事,停步回报:“城中虽无异样,但先前那女鬼——”

徐离陵抬眸。

魔将:“那女鬼修为低下,众魔卫拿不准大人要如何处置她,便一直没抓她。这两日她在城中一直向魔卫打听一种玄道灵草。那灵草只有观赏价值,有魔卫不胜其烦,今早便告诉了她灵草方位。”

徐离陵:“什么灵草?”

魔将:“是生长于无忧原的灵草,小魔也不知其名。不过那灵草十分脆弱,因城中灵脉转变魔脉,魔气日渐浓郁,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

无忧原上,血月高悬,照边缘枯草如地狱,凄清荒芜。

原中荧光烁烁,百花幽幽,随风摇曳,宛若仙境。

与边缘的枯败地狱对比,分外割裂。

莺然走入无忧原深处,蹲下身查看那些飘散荧光的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终于找到了,小黄所说的,千年前的云水县人倾家荡产给徐离陵准备的、他喜爱的花。

这两日她为找这花,在城中四处飘,到处问魔卫。

那些魔卫都无视她,到今日才有一个她每天碰到的魔卫,告诉了她这花生长在无忧原,已经快要灭绝。

离边缘近的花已经蔫了,莺然想要最好的,便接着往无忧原最深处飘。

直飘到看不见枯草,花丝在荧光中起伏,若一大片清透的荧光海。

空气中不再是魔气和血腥味,弥漫一股特殊清灵幽芬。

莺然深吸口气,坐在花丛间休息了一会儿,而后开始摘花。

边摘,她边骂:“傻狗徐离陵!脑瘫玩意儿……””什么狗脾气……若我最初遇见的是现在的你,我早就投奔玄道了……”

“王八蛋!”

虽骂着,但所摘花,还是为他摘的。

一半,她想带回去给她的怀真。

一半,送给现在的徐离陵。

虽然现在的他讨人厌,但毕竟是她夫君千年前的时候嘛。她还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徐离陵到无忧原,听见的第一声,便是“傻狗徐离陵”。

徐离陵冷笑,走到她身后,“怎么还不走?”

他出声突然,吓莺然一跳。

莺然翻个白眼,拍了拍乱跳的心口,“你来做什么?”

徐离陵在一旁坐下,“这是我的地盘,没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反倒是你,你采这些做什么,曜境研究出这些草有观赏以外的价值了?”

“没有。”

莺然没好气地将手中摘好的花扔给他,“摘花送给你的。”

徐离陵没伸手接,花草洒落他满身。

他看了眼堆落在他袍上的点点荧光,拿起一根在手中把玩,“还在玩千年后的游戏?”

莺然继续摘花,敷衍:“是是是,听人说千年后的你喜欢这个,所以摘点带回去送给千年后的你。”

徐离陵:“谁说的?”

莺然:“我们养的狗。”

徐离陵看向她:“嗯?”

莺然:“其实是一只大荒仙兽,但我以前一直以为它是狗,它也一直做狗做的很开心。”

顿了顿,她补充道:“它叫小黄。”

徐离陵笑:“你取的名字。”

他笑中没有别的意味,只是单纯被逗乐。

莺然“嗯”了声,疑惑:“你怎么知道?”

徐离陵:“我不会给狗取名叫小黄。”

莺然“嘁”了声,加重字音道:“千年后,我们的狗,就叫小黄。我们还有一只猫,叫大花。”

徐离陵不再言语。

莺然好奇地回眸看他。

许是今夜夜色温柔,这片荧光花丝海为他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连带着他的神情也变得平静而温和。

就像千年后的徐离陵。

莺然又摘好了一捧花,垂眸看了看,又看看徐离陵,她走到他面前,把花递给他。

徐离陵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千年后的我,仍喜欢这些草吗?”

莺然心道:看来,他确实是喜欢这些花的。

她道:“我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没有遇见过这些花。我也没有问过你……我想等找到花了,给那时的你一个惊喜。”

徐离陵沉默,接过她手中的一捧花,放在身边,从中抽了一根,撕开幽兰般的花叶,只留一根草茎,将花丝卷在草茎上,含入口中。

莺然诧异:“这是可以吃的吗?”

徐离陵不语,像叼着狗尾草的少年,悠闲地坐在草原上,嚼着草,吹着晚风。

莺然拿了一根,学他的做法用花丝卷草茎,含入口中嚼。

入口是满满清幽的香,紧接着是酸涩的汁液,带着些许回甘之味。

算不上很好吃,但很特别。

莺然猝不及防被酸得小脸紧皱。

徐离陵睨着她,笑出声。

莺然当他在耍她,没好气地把草茎扔在他身上,转身要继续摘花。

徐离陵忽道:“知道这草叫什么名字吗?”

莺然摇头。

徐离陵:“无及草。”

莺然要继续摘花的动作顿住。

他又拿了一根无及草,含入口中:“小时候,我经常吃这个……千年后的我,没告诉你吗?”

他的问话有些戏谑。

莺然摇头,沉默。

无及草。

她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草的名,是喜伯说,徐离陵生辰那天,他的弟弟和他一起去采摘无及草。

就在无及草生长的地方——他所有的亲人都背叛了他。

莺然环望长满无及草的草原,很大很辽阔,一眼望不到边际。

大到,她能想象到那一年,十五岁的徐离陵带着伤在亲族的追杀下,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草原上奔逃。

不知亲人为何突然这般对他,不知为何自己唯一一次与父母庆贺的生辰会变成这样,不知为何救了弟弟,却是这样的下场……

莺然走到他身边坐下,“现在的你,依然喜欢无及草吗?”

徐离陵不答。

他嚼着草,望着高悬的血月。

莺然陪他一起看了会儿:“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要烧毁那些书吗?我找鹤霄九冥诀时,看到很多书上,都有你的字迹。”

许是花丝太柔,晚风太轻,令人松懈。

徐离陵道:“玄道的一切,之于我,已毫无意义。”

莺然沉默片刻,“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没说明白,但他们心知肚明,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徐离陵:“五日前。”

莺然:“他们袭击了你?”

徐离陵:“五日前,我在黄阳陇,他们联合玄道伏击,叫嚣他们当初的决定果真没错,我就是个畜生,他们本就该诛杀我。”

“一次又一次……”

莺然沉默。

“我厌倦了。”

他躺下,陷入无及草中,闭上眼。

这是他成魔以来,最毫无防备的一刻。

这时她若动手,定能伤到他。

他想,倘若她这时刺杀他,他也好简单地解决了她。

可她没有。

莺然在他身侧躺下,倾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怀真,你好像从来都没变过……千年后的你,也会对我说,如果我遇见千年前的你,就快点跑。”

她笑了笑,问:“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过去多久了?”

她的怀抱取代了无及草,环绕着他。

徐离陵道:“三十八年。”

他成魔五十年了。

他的亲族追杀了他五十年啊……

莺然柔软的面颊贴着他的发顶,轻轻拍抚着他,就像千年后的他哄她睡觉那样。

“再有九百五十年,我们就会相遇。”

“怀真,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很快就会到来……我会陪着你,在千年后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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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打小鸟书的样子拽得很,但小鸟只要轻轻一抱,魔头就拼尽全力无法反抗(bushi[狗头] 小鸟见千年前魔头x[可怜] 小鸟驯服阴戾疯狗√[墨镜] 下章喂小鸟吃烤肉,回去再给小鸟吃烤玉米[害羞] 88个小红包[抱抱]

30. 第 30 章

莺然知道, 徐离陵大概是不信她这些安慰的话的。

但他合上的眼没有睁开,好似真的在她的安抚中入眠。

莺然也合上眼,熟悉的冷香包围着她, 让她总是在意识混沌时, 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只知道, 她的怀真在她身边。

这两日她在城中飘来飘去,着实是累到了。这会儿身心放松下来,很快便入眠。

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但她虚睁开眼, 能瞧见一道人影站在她身旁。见她醒了, 转身离开。

是徐离陵。

莺然没去追,伸了个懒腰, 慢吞吞地起来, 跟上已经走远的他。

天亮了, 但阴沉沉的。

或者说, 徐离城从转化为圣魔城开始,就没有过晴天。

不下微黏如血的雨,已经算是好天气。

莺然跟随徐离陵一前一后入东城门, 渐渐飘到他的身侧,和他一起回到通和殿中。

徐离陵在殿中坐下, 手撑着额闭目养神:“还不走?”

莺然飘到他身边,“我过几天再走。”

他脸色不好, 莺然弯腰伸手探他额头,刚触碰到便被他挥开。

但她已感受到他的体温——好烫。

徐离陵嗤笑:“真当圣魔城是无人之境,来这儿度假了?”

莺然关切地观察, 伸手再摸他的脸, “你生病了?怎么会这么烫?”

徐离陵微蹙眉, 侧过头:“我不会生病。”

他唇齿开合间,莺然瞧见他口中异样的红,红得仿佛口腔被烫坏了,正在渗血。

莺然瞪大眼,焦急地捏住他的脸,掰他的下巴:“你嘴里怎么了,让我看看。”

徐离陵猝不及防被她捏得仰起脸来,反手要打开她,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满面的担忧与专注。

他唇瓣微抿。

莺然急道:“你张嘴啊,让我看看。”

徐离陵沉默两息,推开她,疲倦地倚在座上合眼:“走吧,再不走,你的性命就要留在此地了。”

莺然本就急,听他这般说,真想把他嘴堵上。

千年前的徐离陵,怎么能做到一张嘴就这么讨人厌?好似说话不带刺、不嘲讽就不会说话一样。

千年后的他,脾气可是好得很……嗯,大多时候好得很,像出家人一样淡然。

莺然沉思起来。

徐离陵视她如无物,兀自休息。

莺然忽然道:“无及草是灵草,你吃了无及草,是不是无及草伤了你?”

徐离陵眼睫颤了下,不语。

他不否认,莺然便知真是如此。

她在一旁坐下,自顾自苦恼:“你不能再碰无及草了,那……千年后,我还能送你什么呢?”

徐离陵唇角微勾,漫开被逗乐的笑。

莺然不悦:“你又笑什么?”

徐离陵:“你真的很敬业。”

他语调嘲弄,却无恶意。

莺然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同他争辩。她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虽不喜他、虽心有遗憾,不能送千年后的徐离陵无及草,但在当下,她只想陪他度过这几天。

希望他开心些,为了千年后的、她的怀真。

殿中静谧良久,临近午时,有魔来报外界战况。

入殿见莺然在,魔将略显迟疑。

徐离陵睁开眼,没有叫莺然离开。

魔将便一如往常般恭敬行礼,“玄道派人支援了庐安、槐城,如此调动,必是曜境在后方指挥。是否要加派魔军过去?”

徐离陵有意无意扫了眼莺然。

她正发呆,无意听这些。

徐离陵:“不必。”

魔将毫无质疑,应“是”,随即退下。

见魔将走,莺然才神色波动,疑惑:“这就走了?”

徐离陵:“不然?”

莺然:“那两地的魔军怎么办?是撤退,还是拼死一战?”

徐离陵幽深的眼眸注视她,语调宛若天外之音,让人莫名严肃聆听。

“魔不会撤退,亦不会拼死一战。魔会让世人知晓,何为魔道。”

莺然:“什么意思?”

徐离陵莞尔,没有解释。

她不走,他也没再催她。照常做着自己的事。

于是莺然跟着他,见识到了千年前徐离陵的一天。

晨起便在大殿内养息,有魔来报告战事,回一两句,而后继续养息。

一整日不喝水也不吃饭,就坐在座上闭目养神。

若非人一来他就会睁眼,莺然会以为他是不是睡昏过去了,怎么会这么能睡。

真是乏味的一天。

莺然想自己出去逛逛。

但徐离城太大,离了他身边,她很难找回来,便作罢。反正她留在此地的目的就是陪他。

期间神女找过她一次,询问拿书进度。

莺然:“还没拿到。”

神女安慰她:“别急。”

彼此再无多言。

晚间下了会儿雨,雨丝透着染血泛腥的阴湿。

徐离陵在下雨时出门,到人头林处看那群人头。

莺然想要一把伞,但城中没人打伞,她只得作罢。

莺然害怕看人头林。飘在徐离陵身侧,试图劝他回去。

他不吭声。

莺然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抓了一只琼宇仙麝?”

徐离陵:“新任务,从魔道手中救回仙麝?”

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莺然眨了眨眼,“千年后,你告诉我,你将书都烧来烤琼宇仙麝吃了。”

徐离陵看向她。

莺然:“要不你去烤仙麝?”

反正别在这儿看着亲手杀掉的亲族们淋雨就行。

徐离陵笑了下,“好主意。”

她确实很了解他,连他烧书无聊时大概真的会把仙麝拉来烤也知道。

他转身往藏光阴去。路上碰到巡逻的魔卫,随口吩咐魔卫将琼宇仙麝带来。

莺然悄悄松了口气,跟他一起回到藏光阴。

藏光阴内的火焰已熄灭,只剩下满地余烬。一旁是堆积成山、还没烧的书卷。

徐离陵随手拿了一本,点燃。

莺然有些心疼这些书卷。

她虽不知这些书卷在各门各道的地位,但看其上灵光熠熠、材质不凡,便可知这些都是玄道珍贵藏品。

莺然坐下,望着渐烈的火堆,问:“烧了这些书,你会开心吗?”

徐离陵默然须臾,斜睨她:“怎么,任务之一,保下这些书卷?”

“哪来那么多任务。”

莺然瞪他一眼,拿了一本书卷给他,包容又无奈:“如果你会开心点,那就烧吧。”

徐离陵沉默地接过书丢进火里。

待火舌吞噬书卷,他道:“这本是仙门儒道元魁所著孤本。”

莺然瞪大眼,僵住。

徐离陵向她伸出手,玩味地勾勾手指,示意她再拿一本。

莺然嘴角抽了抽,望着火光映照中他隐有轻讽笑意的面容,又拿了一本给他。

因为他看起来,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似乎烧掉的不是书,是压在他身上的山。

他接过,看了眼,丢进火里:“这本是墨道仙佬所著《仙术机关全解》,孤本。”

他再度向她伸手。

莺然又递给他一本。

他丢进火里,“这本是曜境的《丹术藏卷》,孤本。”

不用他再伸手,莺然又给他递一本:“这又是什么孤本?”

徐离陵顺手扔进火里:“曜境《道器藏卷》。”

莺然递书:“这个呢?”

徐离陵:“曜境《兵器藏卷》。”

莺然再递:“这个?”

徐离陵:“曜境《山岳五阵》。”

“这个。”

“琼宇《兽谱》。”

……

火越烧越大,点亮了昏暗的书阁。

魔卫送了琼宇仙麝来。徐离陵命其拴在长廊中,走入长廊后没多久,带了一条剥皮放血的腿来。

他在书架边坐下,把书架砍了做架子,将麝腿架在火中烤。

莺然坐到他身边,已经不问是什么书了,主动给火添薪。

火光炽烈,他的轮廓却在火光中柔和了下来,漆冷的眼瞳也染上了温度般。

片刻后,他将麝腿交给莺然:“你来。”

莺然愣了下,手忙脚乱地接过:“我不会。”

徐离陵坐在一旁,凭空取出一壶酒,倚在散乱的书架堆上,观火饮酒。

莺然踢他一脚:“你别喝酒。”

徐离陵:“你身为玄道修士,不管我烧这些玄道孤本,管我喝酒?”

“千年后你跟我说过,喝酒会催发魔性。”

莺然轻声道,“少喝点吧,我不想你那么快出现魔功反噬。”

徐离陵:“我练魔功,不会被反噬。”

莺然轻嗤,不自觉教训他:“不会被反噬,你怎么会记性变差、怎么会尝不出味道?你自己不清楚吗?那都是魔功反噬的征兆,反噬到最后,你会——”

会死。

她抿抿唇,没说出那个字。

徐离陵饮酒的手顿了下,袖摆微晃,还是放下了酒。

他注视着火上仙麝,懒声道:“转一下,要烤焦了。”

莺然嘟囔:“我都说了我不会烤。”

徐离陵:“千年后你嫁给我,不做饭?”

莺然:“不做。”

徐离陵:“厨娘做?”

莺然撇嘴:“你没钱请厨娘。”

在她的剧本里,他这么穷吗?

徐离陵:“那谁做?”

莺然注视他。

徐离陵会意:“我做?”

莺然点头。

徐离陵不置可否,大笑出声。

莺然:“你不仅做饭,你还扫地洗衣洗碗喂狗喂猫挣钱养家……”

徐离陵饶有兴味地问:“那你呢?你做什么?”

莺然烤麝腿烤得手有点酸,把麝腿交到他手上,“我在家玩。”

徐离陵接住麝腿,似笑非笑。

莺然:“是你说的,如果你照顾不好我,就不会娶我。难道你现在不是这样的想法?”

徐离陵:“我从没想过成亲的事。”

他没有想法。

莺然眼珠转了转,凑近他:“真的没有吗?你活了这么久,没有过喜欢的姑娘吗?”

徐离陵看向她。

她容颜娇丽无害,眼神却狡黠中透着危险。

仿佛他的回答,决定了她接下来是否会给他一巴掌。

徐离陵好笑道:“没有。”

莺然逼近他,盯住他的眼睛:“真的?”

她好像毫无察觉,她此刻离他很近,近到她的鼻尖好像要与他的抵在一起。

徐离陵:“我没时间玩那些无聊的情爱游戏。再者……以你的身份,这般追问我,合适吗?”

莺然撇嘴,坐回去。

阁中安静了,只有火焰声,和麝腿在火中烤得滋滋冒油的香。

莺然嘟囔:“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会给你绣香囊绣腰带绣发带呀,有时候我也会帮忙做些事的……”

徐离陵:“嗯,我知道。”

莺然愣住,一时不由得多想:“你,你怎么知道?你……”

难道信了?

徐离陵:“你先前说过,你给我绣青竹纹的腰带。”

莺然有点失落:“你记住啦?”

徐离陵:“我记性很好,过目不忘,听过的话也都能记得。”

莺然:“哦。”

阁中又恢复安静。

再次有声,是徐离陵忽道:“快烤好了,吃吗?”

他现在看上去很好说话。

莺然点头:“嗯。”

徐离陵凭空取刀,割下一块肉递给她。

肉很油,莺然想拿帕子,但没有。

眼看着油要滴下,她就着他的手咬住了肉。

红唇贝齿,无意地在他指尖划过。

她有两颗小虎牙,尖尖的。

徐离陵收手,摩挲了下被虎牙划过的手指:“好吃吗?”

莺然点头。

虽然没放什么调料,但是肉质鲜嫩多汁,没有丝毫腥味,只有香味。

徐离陵莞尔:“这是我以前在琼宇的坐骑,我养了它十年。”

莺然咀嚼的动作停住。

她早该知道的。

千年前的徐离陵,没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喂她吃肉。

她没好气道:“它也背叛了你?”

她不信一头仙麝能背叛人。

徐离陵割下一块肉,吃下:“算是吧。它是头根骨有残缺的仙麝,有灵性但不能化形。我和它结了契,在我受伤之时,它凭借契来找我,带着我的亲族。”

莺然默了默,“也许,它是无意间……”

徐离陵:“那一次,我被抓了。天霄给了它许诺给它的化形丹。”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不过我很快逃了出来,在它化形之前,打碎它的根骨和灵脑,让它成了一头与普通麝鹿毫无差别的麝。”

“就是肉好吃些。”

徐离陵又割下一块肉递给莺然,“还吃吗?”

莺然喉间吞咽了下,摇头。想到这曾是差点化形的仙麝,吃不下。

她沉默良久,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你?”

“你身为玄道修士,难道不曾听闻玄道盛传的我的事?”

哦……在她的剧本里,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徐离陵慢条斯理地吃肉、烧书,“我天生是魔,他们误把我当作玄道栋梁培养,害得他们如今寝食难安,誓要不惜一切代价,纠正我这个错误。”

莺然:“你不是魔。”

徐离陵不语。

莺然:“我知道你以前的事,你是……”

“毫无意义。”

徐离陵打断她,把没吃完的麝腿丢进火里。

火中逐渐散发出肉质烧焦的腥臭。

莺然望着他,良久,呼出口气,陪他一起将玄道书卷丢进火里,让火燃得更烈更旺。

她道:“我有一本想要留下的书。”

徐离陵:“曜境给你的新任务?自己找。”

莺然不语。

阁中书很多,陪他将阁中书慢慢烧尽时,他已经将一整头麝鹿都烤了。

他没吃多少。

莺然也是在后来想起,他不能吃含灵气的肉。

她担心地想查看他口中情况,他不让看。

但她还是瞧见,他唇间有丝丝缕缕刺目的猩红。

想来,仙麝的灵气在他吃下时,比无及草更让他疼。

莺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奈地陪着他,无意识地管教他:“下次再也不要吃带灵气的东西了。”

他道:“不可能。”

莺然气恼:“你嘴里伤成这样了,你还吃什么!”

徐离陵不答。

莺然也不再同他说话。

隔天之后,才重又和他说话。

因为她要离开了。

曜境神女通知她时限已到,问她有没有拿到秘籍。

她再不和徐离陵说话,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后。

天飘丝雨,粘稠泛腥,阴冷潮湿。

徐离陵在大殿里闭目养神。

莺然唤他,他充耳不闻。

莺然走到他面前,他方睁开眼。

莺然将怀里的《鹤霄九冥诀》拿出来,递给他:“这是我想要留下的书,劳你帮我保管。”

徐离陵接过,随手递向一旁正燃烧的烛灯。

火舌将吻书页,莺然道:“这是我千年后要修炼的秘籍,你若毁了它,我就再也不理你。”

徐离陵顿住,随意地提着秘籍,在火焰上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个眨眼,秘籍就会掉进火里。

莺然没有阻拦,警告地盯着他,往殿外后退,“千年后,你会教我修炼这本秘籍,会为我修改里面晦涩难懂的语句,会为我简化里面艰苦漫长的修炼。”

“若没有这本秘籍,我就修不了阴阳道,也无法保护你。”

保护他?

她先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徐离陵只觉可笑:“你没看过这本秘籍?这是一部残本。”

莺然:“残本又如何?你会为我补齐全本。”

徐离陵沉吟,须臾后,终是将秘籍收回掌中:“你知道,鹤霄九冥诀的鹤霄九冥是何意吗?”

莺然懵了下,她不知。

徐离陵:“若你能答上来,这本秘籍,或许能留下。”

莺然抿了抿唇,开口。

一名魔将在这时步入殿中,经过莺然的身侧。就听她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般俏皮地道:“等我下次见到你,就告诉你。”

徐离陵不回应她的小把戏,居高临下,不怒自威。

静立的魔将不自觉畏惧紧绷。

可她毫不害怕,跑到殿外忽又回头,笑容明灿:“徐离陵,不管你怎么说,其实……你也挺开心有我陪着你的吧。”

徐离陵哼笑一声,似觉荒谬,又好似被逗乐。

檐外雨丝缠绵,她笑容灿烂,在雨雾朦胧间,如云烟消散。

他的笑意也随之散去,神情一如往常般平淡无味。

魔将目不斜视,开始汇报战况,询问指挥。

在得到徐离陵命令后,魔将没有如往常般立刻离开。

他再度行礼,恭敬道:“大人,这几日那女鬼常徘徊于城中,我等不知其身份,不敢擅自处置,城中魔卫甚为困扰。敢问那女鬼是何身份?请大人赐予明示。”

徐离陵慵懒地斜倚在座上,赏殿外飞雨。

殿内安静阴冷,唯听殿外雨声清泠。

片刻后,魔将听见他道:

“她说,她是我千年后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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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他依旧不信,可他还是这么说了[垂耳兔头] “承认吧,其实你也很为她着迷吧!” 那么好的小鸟谁不喜欢,谁不喜欢那么好的小鸟! 魔将:我们圣魔惨啦,他好像坠入爱河了[小丑] 88个小红包[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