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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远处的怪物在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 人类站在它足下渺小如蚁兽。

“你念一遍那个解放程式就好,我会跟着复述。”

在这无数光与暗的明灭交替下,在漆黑卷涌的风暴与流焰之间, 夜色下的魏尔伦深吸口气,这么对兰波说道。

“等我死后,你可以用你的异能吸收我。做得到的吧?毕竟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彩画集】可以吸收死去的异能者,并将他制作成供你驱使的异能体。”

他见过很多次,兰波的异能可以吸收亚空间内的尸体,将他们制作成异能生命体驱使——还可以保留有生前人格与记忆, 乍看上去与活人没有分别。

如果驱使的是【异能者】,兰波甚至能让对方继续使用他的异能。

魏尔伦不知道兰波当初被派去摧毁【牧神】的基地时,是否也有这层考量。

但这一次, 是他甘愿赴死。

注视着兰波那双缓慢睁大的、不可置信的金眸,魏尔伦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点小小的得意感。

看,他也是能成功把兰波吓一跳的。

而且,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兰波露出明显在预料之外的反应,盯着他的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失去了往日那一贯游刃有余的从容不迫。

“怎么了,兰波?”

问出这句话时,魏尔伦唇边甚至露了一点点狡黠的、坏心眼的笑意来。

“连道别的话也说不出来,是舍不得我吗?”

魏尔伦以前从来不曾问类似这样的问题, 眼下却也可以半笃信半调侃的将它说出口了。

有人牵挂的感觉确实很好,就像飞高的风筝也知道它的线正被谁坚定地牵在手。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兰波展开的亚空间再次被冲击出裂痕,也唤回了他那惊诧到愣住的神智。

“……确实被你吓了一跳,保罗。”

兰波闭了闭眼, “也确实舍不得你。”

“因此,要我在眼下就说出道别的话,还为时太早。”

〖汝之憎恨、汝之麻木、汝之绝望、以及往昔那饱受苦恼的兽性,

如同每月一次鲜血过剩涌流,汝向吾等复仇,

噢,汝,无怨无恨之夜。〗

兰波最终说出的话语内容并非对亲友的道别,而是一段发音拗口艰涩的诗歌。

魏尔伦一字不差的将它复述了出来,声音平稳,神情宁和。

不可思议,无怨无恨之夜。

在下一波漆黑的、似怒涛似烈焰的能量冲击朝兰波狠狠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必要继续发动【彩画集】了。

一只手抬起,轻松挡住了那股极其庞大恐怖的类黑洞攻击。

属于魏尔伦的那双浅鸢色眼眸已彻底被浑浊黯淡的白占据,不再具有哪怕半分自我意识。

而那双伸出的手臂、包括从领口露出的脖颈到面颊的肌肤,皆有类似古文字的繁复纹路扭曲着浮现,一道接一道地缠绕在他的躯体之上,宛若在为某位古老神明献上祭祀的蛮荒图腾。

【重力操纵】不过是特异点在封印状态下的普通外在表现,此刻展露出的兽性状态才是属于魏尔伦的真正实力。

无数细雪般的裂隙在他周身悄然浮现,漆黑的粒子仿若狂暴风卷下的扬尘,却足以扭曲无法以肉眼观测到的微小空间,产生连绵不绝的轻微爆裂声。

只用一记便止住怪物的攻势,魏尔伦大笑起来。

然而,那笑声却已经与人类的声音相去甚远,更近似于某种沉闷滚雷的轰鸣、或者岩层摩擦时发出的共振地鸣,将那反复交叠的声波尽数怒吼着释放出去——与之同样被释放出去的,还有庞大的、缠绕着微弱淡红光轮的完美“黑洞”。

在这个“黑洞”所过之处,一切质量都被彻底吞噬,混凝土也不过是大一些的泡沫碎块,轻而易举便被高温烫出黄油般的横截面,使得原本就残缺的研究所再度坍塌一次,连谨慎的砖瓦废墟与大地都被轻而易举地削平、挖空,仅残留焦褐色的烧灼痕迹。

那头高达数十米的怪物被魏尔伦投掷出的“黑洞”击中,漆黑的轮廓啃噬出一小块空洞,同样发出模糊不清的吃痛怒吼,附着有黑焰的整个躯体缓慢朝一侧歪去。

这是两只超过人类认知的【兽】在战斗,黑洞与黑洞的能量相互碰撞、湮灭,如同光带状的线束被不间断发射又抵消,扫射的一瞬间就足以在本就已成焦土的大地上再犁出一道深刻裂痕。

兰波被迫一退再退,在亚空间壁障的掩护下来到极限安全的范围内,目光始终紧盯彻底解放的魏尔伦对暴走特异点的无情讨伐。

比起那个彻底失控、无限制朝外释放能量的特异点,魏尔伦虽然也失去了理智,却能凭借本能战斗。

自由操控自身重力的他就这么漂浮在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躲过了怪物的爪击,又反手为对方喂下了更大、更多的黑洞球体。

怪物发出的黑洞不足以抵消这些攻击,体型又笨重到根本无法闪躲,只能令自己如同被秃鹫啄走的腐肉,逐渐曝晒出惨白的骨架。

魏尔伦为这场战斗放声大笑着,又高高举起双手,在头顶凝聚出愈发庞大的、边缘勾勒着深红光轮的静谧黑洞。

他虽然无知无觉,但手臂已然开始颤抖;那些漆黑的纹路正在赋予他力量,同时也在撕碎这具人类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彻底崩毁才会停止。

除非魏尔伦能强制让体内的那只兽再度沉睡下去,让表层的意识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否则,他就会以兽性的状态持续活动,直到肉丨体先一步撑不下去,迎来死亡。

原本是【牧神】使用他制造的特殊装置来控制魏尔伦的状态切换,让他在毫无自由意志的同时,保留了他的性命。

但此刻,被强迫压入体内最深处休眠的、属于魏尔伦的自我意识,在露出平和的笑意。

这次,是他主动选择的死亡。

是他违背了基因的求生本能、也没有受到任何人操控,仅是在不经过任何利益考量的情况下,由他自己思考后做出的抉择。

真是太好了。

虽然只有一秒钟,但他在最后,成为了【人类】。

兽性状态的魏尔伦仍在肆意大笑,朝怪物投掷出手中那个超大的黑洞,浑浊的白瞳却滑落两道殷红的血痕。

他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

已经残缺不堪的怪物张开巨口,仓促凝聚出的能量球与魏尔伦投掷过来的庞大漆黑球体碰撞、挤压,随后悄然湮灭——随之而来的,是它同样被那继续前进的黑洞彻底吞噬,发出最后一声漫长而不甘的憎恨悲鸣。

被这两股超越物理法则极限的力量而扭曲的空间逐渐恢复死寂,周围的森林倒塌了一大片、地上也是满目疮痍,唯一不变的是头顶星空仍旧璀璨,在静静照耀着这里。

找不到攻击目标,魏尔伦依旧悬浮在空中,却没有任何恢复神智的迹象。

原本就是这样的发展,在没有特殊装置的外力辅助控制下,魏尔伦不存在自我回归的可能性——哪怕他的自我意志再如何强烈也不行。

但在他的左臂上侧,还有佩戴着那条兰波赠给他的袖箍。

赠送生日礼物的时机有些特殊,导致兰波没能告诉魏尔伦一件事。

这条看似普通的袖箍,其实皮革包裹内使用的材质是包含【牧神】异能的虹色异能金属。

它就像经过改造的便携式特殊装置,仅剩两个作用。

一,可以屏蔽外界对魏尔伦下达解放特异点的指令式。

——以及二,可以让佩戴者自由控制解放程式的启动与关闭。

兰波从腰后拔出手丨枪,对准空中的那道身影。

此刻的魏尔伦依旧没有任何意识,只会针对指向他的攻击起反应,并立刻予以回击。

只需要一颗子丨弹,兽性状态下的魏尔伦就会调转注意力,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后——

冲过来!

兰波丢开手里的枪,没有任何防御地伸出双手,将那道身影牢牢接在怀里。

他收紧双臂,第一次给了对方一个满怀的拥抱。

即使他们已经上过床,也互相坦诚过那么多次,却从没有像此刻般拥抱在一起,亲密如坠入爱河的伴侣。

兰波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片刻,随后又彻底脱力地放松下来,连脑袋都歪靠在他肩头,毫无顾忌地在那身昂贵衣服上蹭出一大片血渍。

但他没有去在意那点小事,而是微笑着对怀里的魏尔伦说道。

“欢迎回来,保罗。”

“啊,回来了……”

魏尔伦全身到处都疼,视野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依旧坚持着没有昏迷,而是先用格外不满的声音对兰波抱怨道。

“你送我这个礼物,竟然一直不跟我说,害我都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他虽然很想表现得生气,但精疲力竭后的声音太过含混而模糊,听起来倒变成了一点不成气候的撒娇。

“抱歉,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告诉你。”

抱着魏尔伦的兰波相当诚恳地道歉,边小心将他背起,用慢慢步行的方式离开这处仿佛被陨石群砸过般坑坑洼洼的地方。

那座占地颇广的研究所早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个超大的深坑遗址。

“好在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一趟,从废墟里翻出了【牧神】以前改造过的半成品。否则,我确实没有办法唤回你的神智。”

兰波边与魏尔伦聊天,边仰头望向星空,仔细辨认后援接应的方位。

“是吗,”魏尔伦发出有气无力的哼笑,“你偷偷……藏了我多少事?”

他的衣服在刚才的激战中撕裂大半,上半身只剩那截袖箍还完好无损;整个人也软绵绵靠在兰波的背上,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

或许魏尔伦只是开个玩笑,但兰波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本手札。

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宣告了他死亡未来的那本预言之物,兰波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它了。

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想起在那本手札里,他似乎是在三年后才挖出包含【牧神】异能的虹色金属,并将它制作成了帽子送给魏尔伦……?

“兰波?”

对方半晌没回应,魏尔伦顿时变得警觉,“你不会真的还有事情瞒着我吧?”

“非要说的话,你还不认识我的父母。”

兰波被他的话拉回注意力,面不改色回道。

毕竟那是他接受这份工作时就不得不断掉的血缘联系,魏尔伦没见过也很正常,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我知道了。”

魏尔伦重新把脑袋埋回兰波的肩头,也不再追究兰波瞒着他的事情,不知道在独自思考着什么。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们此刻还活着,且之后终于能结束任务、返回法国。

“说起来,”

过了一会儿,魏尔伦又不放心的开口问道,“不担心德国再造出第二个人工特异点吗?”

“不怎么担心,”兰波说,“他们会允许那个研究员留在A区,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研究那种极其危险的不稳定能量聚合体了。”

“哦。”

魏尔伦闭上眼睛,脑袋又倒回兰波的肩头。

这样也好,倘若有谁在这世界上再造出一个像他这样的怪物,可没有第二个兰波去救他了。

又过了一会儿。

“我们这是直接回去法国?”

魏尔伦浑身疼得想昏都昏不过去,只好又继续找兰波聊天。

“嗯。”兰波温和应道,“福楼拜负责收尾,别担心,他很擅长这个。”

“那我们这次任务,算成功了吗?”魏尔伦又想起这件事。

毕竟他把对方的整个研究基地都轰没了。

“很成功,回去政府会嘉奖我们也说不定。”

兰波的眼底露出笑意。

魏尔伦想了想,“我可以有别的奖励吗?就像前几次那样的。”

“你又想再许与性相关的愿望?”

兰波偏头看了眼那个毛茸茸的浅金色脑袋,开口便一针见血。

魏尔伦故意摆出纯良的表情,“不可以吗?”

“………唉。”

兰波收回目光,无奈说道,“你还记得你和我的约定吗?等你……”

“【等你能听出我的话里没有用上horap的时候】。”

魏尔伦一字不差复述出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上次也没有用horap。”

兰波无语片刻,“…………上次是上次,那是你的生日愿望。”

魏尔伦立刻接话,“这次也不会用horap。”

“………”

兰波没想到这场劫后余生没过多久,他就在要异国的土地上和自己搭档讨论上床到底有没有用horap的问题。

不如说,他当时话语背后真正的意思是让魏尔伦思考并理解上床这个行为所代表的含义与责任,而不是单纯的一夜情动……

但最后,兰波只能无可奈何的对他叹出口气。

“你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第52章

这场灾害实际波及的范围太广, 倘若不是发生的地方足够偏僻,其杀伤性不亚于往市区投放了一枚导丨弹,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无辜平民死伤。

幸好那个暴走的特异点已经被消灭, 他们也平安无事。

赶在德国安排军队彻底介入这场前,兰波就带着消耗严重的魏尔伦登上提前联系好的客货混装船,沿北海航线回到了法国。

这一天多的时间里,魏尔伦始终都昏昏沉沉睡在房间,只在兰波从餐厅给他带饭回来时,才勉强醒来一会。

甚至在他伸手拿刀叉时,第一下捞了个空。

“视力出现了问题?”

发觉不对的兰波主动将刀叉递给他。

“嗯…有点模糊, 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魏尔伦努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有所好转,便动手慢慢切割起面前的牛排。

他还用不太上力气, 按住刀柄的手有点发颤。

但如果连切牛排这点小事都要让兰波来帮忙就有点太丢人了,所以魏尔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做得很轻松。

兰波看出了对方不愿意被帮忙的勉强,便佯装没有发现。

虽然从外观看不出来, 但那些不断撕扯的重力其实带给了魏尔伦身体内部很大的伤害,等回去后需要立刻去医院做全面身体检查, 再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慢慢吃完饭的魏尔伦又去睡了,兰波则收拾掉餐盘,并拒绝了船员“拿钱来找点乐子”的提议,返回那间随海浪起伏的逼仄舱房。

这次真的辛苦他了。

兰波坐在床边, 用指尖慢慢将他那头睡乱的金发梳理整齐。

半张脸柔软压在枕头里的魏尔伦侧躺着,眉眼舒展,依旧睡得很沉,没有对兰波的触碰提起哪怕半分警觉心。

虽然从结果来看,超额完成这次任务是一件好事。

但实际上, 他们最后其实是被迫动用了封印在魏尔伦体内那份的力量,可以说是当时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这意味着政府即将知道魏尔伦可以主动控制兽性状态的开关,成为一个真正可控、且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研究成功的【人工特异点】。

魏尔伦会被当成一样便利又好用的高杀伤性异能武器来对待,而不再是普通的DGSS特工。

收回手的兰波拿了本书,静静陪在魏尔伦身边。

……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

回到法国的魏尔伦被兰波第一时间送去做身体检查,得到的体检报告果然不出所料。

魏尔伦的身体与常人没有任何分别,兰波便没有动用DGSS那边的资源,而是先将他送去了一间普通诊所。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是被坦克从身上碾过去了吗?!”

开这间诊所的医师年纪颇高,不知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病例,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魏尔伦这样身体内部各处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挫伤与撕裂,人居然还能活着的!

这要命的伤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被放在大摆球上做高速离心实验??

“对了,还有他身上那些淤痕,需要报警吗?虽说比起被坦克碾过来说不算严重,但有新有旧,而且都是近期发生的,莫非是遭受了暴丨力丨虐丨待,还是xing……”

医师紧跟着又想起那些相当暧昧的虐待痕迹,但未说完的话随即被黑发青年抬手制止。

旁听的魏尔伦后知后觉的缓慢眨了下眼,配合因视力模糊而略带虚焦的眼神,反而让医师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痛惜。

“……这个不方便透露,”

兰波轻咳出声,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包装放在医师的桌上,“还望您理解。”

医师的眼镜惊到都往下滑了点,“这……”

兰波默不作声,只是又在那上面叠加了一个同样厚度的信封。

“…也都是些小伤罢了。”

医师严肃地将眼镜推回去,话锋立刻一转。

他写起病历本时,腰背都挺得板直,还向兰波叮嘱了些静养时的注意事项。

“没关系,总归都是些吃点消炎药就好的外伤,不过眼睛的轻度角膜损伤需要注意,我额外开点眼药水给他,回去后记得坚持滴。”

“如果过了段时间感觉哪里不舒服,欢迎随时再来。”

医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门外,态度亲切、和善又不失恭敬。

“…………”

等走出一段距离,魏尔伦哑然看向兰波,显然没想到后者会做出【用钱堵住医师的嘴】这种操作。

“…………”

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的兰波轻咳一声,强行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不带他去与DGSS合作的医院、而是来这家小诊所的原因。

“我暂时不能让DGSS发现你能控制自己释放‘兽性状态’。”

“‘兽性’状态?”魏尔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是指我念出解放式后的形态吗?”

“嗯,我擅自命名的,用了【以及往昔那饱受苦恼的兽性】这句里的其中一个单词。”兰波道。

“这样确实比较好懂。”

魏尔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不能让DGSS发现他能控制自己的兽性状态”,但眼下有更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不可能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伤势没好,魏尔伦看东西的视野依旧有些模糊,走路的速度也很慢。

兰波便牵起他的手引路,二人沿着街边慢慢逛回去,并不着急赶时间。

有广播正在放送最近的新闻,“【……让我们聚焦德国柏林南郊三日前的爆炸事件:德国指控法国进行“战争报复”,国际社会则在质疑德国进行秘密武器计划??。尽管德国政府紧急声明称“该起事件造成的人员零伤亡”,以及“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有关人士透露,此举为法国的蓄意报复”,但未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且有目击者声称自己在当时远远看见了有类似恐龙形状的巨大物体在缓慢移动……】。”

“【……多国怀疑这实为德国秘密研发新型武器的试验事故,而“法国袭击论”仅是转移视线的拙劣借口。法国外交部严正驳斥德方胡编乱造的指控,并质疑柏林所谓“零伤亡”说法的真实性……】”

“【…目前,法德两国所在的东欧战线还在僵持阶段,不排除因此再次爆发冲突的可能……】”

听完这段新闻的兰波轻叹了口气,新闻发酵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

毕竟那场战斗的动静太大,想瞒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到家没多久的兰波就收到了来自高先生的联络,要他与魏尔伦尽快来分部基地,对方已经在等着了。

不过,兰波先盯着魏尔伦吃完了医师开的药,又回房间乖乖躺下后,才动身出发。

看来法国高层也很关心这次任务的结果,才会这么急着找高先生要细节,而高先生又被催得匆匆来找他。

“大体结果我们都知道,德国的人工特异点研究必定是失败了的,”

高先生神情严肃,“但上面相当关心一件事情:你们是如何打败了那个失控的人工特异点?”

“虽然你大概不清楚,但我们国家的研究员已经计算过,失控的人工特异点比任何龙卷风或……”

“黑洞。”

当高先生又继续开口时,却因兰波的出声而提前止住。

“我们见到的那个怪物,它的攻击呈现方式是黑洞,夹杂着大量的高能光束。虽说主要攻击手段是黑洞,但缠绕在它周身的,还有某种相当恐怖的原始能量——虽然有人看见了大片漆黑的火焰,但那其实只是它被释放出来时顺带的余波。”

“原来如此,这样就好理解了。”

高先生听得很专心,“那些研究员竟然拿各种术语来当作形容词,可真难懂啊,我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呢。那么你和魏尔伦呢?是如何战胜了那样的危机?”

“……很惭愧,其实我们并不算是战胜了它。”

兰波垂下眼睛,用一种庆幸略带懊恼的语气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战斗细节。

“当时,我们潜入研究基地的行踪被发现,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竟然选择直接引爆了这颗不定时炸弹。”

“我只是依靠【彩画集】,外加魏尔伦的掩护攻击,一直拖到了它的躯体彻底崩毁。”

“由于它本身就是失控暴走的特异点,躯体的构成并不稳定,且不断释放的能量不仅会破坏周围,同样能摧毁它自己。”

“幸好我与魏尔伦的能力撑到了它躯体彻底瓦解的那刻,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魏尔伦最后还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眼睛受了些伤,正在安全屋内休养,因而不方便过来。”

这已经是兰波第二次在高先生面前撒谎,甚至比上次还要更显平静而稳重,挑不出任何破绽。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上帝保佑。”

高先生沉吟许久,又抬眼看向兰波,“我会如实向上面传达这些内容的,可以拜托你之后将这些内容再整理成纸质报告,尽快请联络员送过来吗?”

“没有问题。”兰波应下。

“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死亡,研究基地被彻底摧毁,德国这次付出的代价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高先生没有怀疑兰波的说辞,而出朝他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你这次做得很好,我们短时间内都不必再担心德国成功研究出军用人工特异点,投放在战场上进行威慑了。听说英国那边原本对这份研究资料也蠢蠢欲动的,如今同样放弃了研究。”

毕竟研究成功的可能性太低,失败后的代价又大到难以估量。

他们误以为是法国将研究资料的核心部分藏了起来,殊不知他们拿到的也同样残缺,而真正成功的仅有由【牧神】创造出的唯一一例,已再无复刻的可能。

不过,这样也好,德国确实因此被震慑住了,在战争上的举动也变得格外谨慎,反而给了他们进攻的大好时机。

“接下来就安心休息吧,你将会得到一个很长、很长的休假。”

高先生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兰波的肩膀。

兰波听出了他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扭头看向对方的眼里逐渐浮现出诧异,“您是说……”

“你的生日在下半年吧?”

高先生笑而不答,反而先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得到兰波应“是”的答案后,才继续慢吞吞说道。

“到那时,我也该让自己轻松些了,恰好上面对你执行任务的成果非常满意,连总统都没忘记你替国家抓出了‘一只肥鼹鼠’的功劳。”

“除去年龄外,你是各方面都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本人也有这个意愿。”

“因此,”高先生继续笑着说道,“我们商量过后,决定等你过完生日后,就将你提拔至DGSS特殊作战处的代理处长,军衔及待遇暂时等同于少校。”

高先生之所以先提了下兰波的生日,意思相当明白:说是【代理处长】,完全是兰波太过年轻,暂且还够不上这个职位的硬性条件。

等再过一年,兰波就可以彻底接任处长的职位,并在总统的看好与高先生的提拔下步步高升。

“万分感谢总统先生与您的栽培。”

这确实个很好的消息,兰波抚胸欠身,向高先生诚恳致谢。

“现在可以提前想想你未来的直属副手了,阿蒂尔。”

高先生笑呵呵的,看着这位自家后辈的心情也十分愉快。

“虽然我也可以直接给你安排一个,但果然还是你自己挑的更合心意些。司汤达的性子不错,虽然比较内敛,但同样很沉得住气;加缪的异能不适合出任务,本身就长期负责后勤文书类的工作,这方面是他擅长的;左拉的话……”

“我的人选已经想好了,高先生。”

兰波趁对方沉思的空隙间出声提醒,也让令他从捏着下巴斟酌的动作中讶然抬头。

“什么,就已经决定了吗?”

高先生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后,反应极快,“你是在说,魏尔伦?”

兰波口吻笃定:“是。”

“……不是我想泼你冷水,我亲爱的阿蒂尔。”

高先生叹息,“先不说他的能力只适合作战,光是看他的履历,就会有一群人反对——去年才从实验室诞生,不具备任何相关知识与技能,只完成过一次单人任务……这是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岗位,你确定要把它交给魏尔伦吗?”

兰波二次笃定道:“我确定。而且,保罗的学习与理解能力并不差,我不认为他在学习一段时间后,会依旧出现无法胜任这个岗位的情况。”

“…………”

这次,高先生沉默了更长时间,才再次提醒他,“你与魏尔伦的关系并非无人知晓,倘若确定要用他,往后可能会被人攻击滥用职权……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是。”

兰波第三次笃定的回答道,没有半点迟疑。

连那双金眸也透着往日的温和却坚定,在此刻又变得格外固执,面对自己的长官同样半点不让。

“……真是败给你了,”

高先生揉了揉额角,发现自己确实拿这小子毫无办法,“看你这模样,魏尔伦可真是把你迷得不轻……”

听到这里,兰波反而失口否认,“…………这倒是没有。”

……要说也得是魏尔伦被他迷得不轻。

“没有?”

高先生放下手,眼含戏谑的看向这个被再三提醒都不肯改口的自家学生。

“你是想说,你选择魏尔伦没有半点私心,一切都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按照所有适格人员的客观条件投票选拔出来的吗?”

兰波:“…………”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是出于我的私心。”

但这也是掩饰魏尔伦能够控制兽性状态的最好办法——与他一样放弃危险的前线任务,转向偏护卫性质的工作。

即使他其实并不需要护卫。

因此,兰波才在得知自己即将升迁这个意外的好消息后,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魏尔伦当他的直属副手。

只听从他的命令,平时协助处理他的工作事务及资源调配,出行时负责他的部分安全保障任务,紧急时刻可代行处长权职。

“你这样坦荡的承认,我反而没有话可以讲。”

高先生最后叹了口气,神情重新恢复严肃,“那么,你需要保证他在经过培训后,胜任处长直属副手这一工作,阿蒂尔·兰波。”

“否则,我会连你也一起换掉。——就是这样。”

兰波复述完长官的最后一条命令,对正坐在沙发上紧张等待滴眼药水的魏尔伦说道。

他们此刻的姿势一上一下:兰波单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倒过来的眼药水;魏尔伦则坐在沙发上,配合他指示的仰起脑袋。

魏尔伦还是第一次滴眼药水,感觉十分紧张——虽然他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很好,但身体的本能太过抗拒,总是会在兰波挤下水珠的瞬间条件反射闭起眼,让它沿着面颊往下流。

兰波反复试了几次都不行,便开始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说有个好消息要讲给他听。

于是,他把自己与高先生的谈话都原样复述了遍。

魏尔伦已经知道的前半部分不提,但这最后一句,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也意味着,他在接下来的培训表现,对兰波的升迁之路至关重要。

仰头盯着那颗要坠不坠的眼药水,魏尔伦陷入缄默,甚至连目光都变得有点放空。

“…………”

……这不是更紧张了吗?

第53章

——我滴。

见魏尔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愣住, 兰波眼疾手快挤了下眼药水瓶。

但对方的身体显然具备对不明来源物的自我防御本能,又下意识闭起了眼睛,让那滴液体顺着眼尾流淌出一道痕迹, 又被兰波用拇指轻轻拭去。

手上的动作依旧既稳又轻柔,就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心累。

对这场任务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结束后给魏尔伦滴眼药水才是难度最高的环节。

“…眼睛往左上看,别盯着正上方的眼药水瓶。”

再次给魏尔伦滴眼药水失败,兰波只好又温声提醒道。

“不行,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个轮廓……”

魏尔伦一直保持仰起头的姿势,看上去十分乖顺。

然而, 即使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都紧捏成拳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能在液体滴落的一瞬间不闭起来。

不如说,以往对于反应能力的训练在此刻反倒成了累赘, 令魏尔伦的肌肉本能比头脑的思考速度更快,在眼睛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控制眼睑先一步闭紧。

每一次成功闪避掉眼药水的时候,都仿佛能听见魏尔伦的身体擦了把汗, 对他的主人得意地说“哼,不用谢”。

兰波:“………”

他同魏尔伦的身体本能斗争了半晌, 浪费眼药水数滴,依旧没有成功。

在兰波思考是否再想点别的办法时,放在茶几上的座机响了。

它是兰波他们搬入这栋房子时的标配,专门用来接公共服务通知、服务预约及账单查询等非敏感来电的内容, 平时极少响起。

因此,兰波停了片刻,才维持下半身姿势不变,仅略歪了些身体,伸手拿起听筒的同时按下免提键。

“嗨——我亲爱的阿蒂尔——”

一声超欢快的招呼立刻挤满了这间不大的公寓, 仿佛化作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转眼间就叼着立体音响蹿遍整个客厅,让这声音环绕在兰波身边。

也成功让兰波一瞬间就变得面无表情。

“福楼拜,你最好给一个不得不打【外部电话】联络我的理由。”

比起对方的格外欢脱,他的语气既冷又平静,特意在外部电话这个单词上咬了重音——鬼晓得对方是怎么拿到电话号码的,这根本不是他们平常交流时该使用的方式!

“哎呀,当然是我结束完善后工作,立刻迫不及待打电话来向你确认啦!”

福楼拜笑眯眯的,声音更是立刻变得充满揶揄,就像忽然将嘴凑话筒更近那般,将音量也压得低了些许。

“猜猜我用【兰蒂斯特】这个身份时,那些人背地里都喊我什么?”

“……我不想知道。”

兰波口吻硬邦邦的回绝道。

“平常完全看不出来呢,我亲爱的阿蒂尔原来这么会玩,”

福楼拜发出了一连串相当愉快的笑声,“在德国佬那边,真正在养病的兰蒂斯特少爷的风评已经被你干到负一百了吧?会不会找你算账啊?”

兰波:“………”

……果然又是来看他笑话的,而且都等不及走组织内线,直接打电话上门了。

坐在沙发上的魏尔伦视野仍旧模模糊糊,望着半晌都不想开口回应的兰波,实在有些想笑。

但他并不觉得那些“花样”是对身体的折磨,反而为兰波对他从始至终的注视而感到某种格外安心的满足感。

兰波一直都很有分寸,并没有让他真的受过伤。

不如说,魏尔伦甚至会感到有些遗憾——他与兰波真正的【更进一步】仅有一次,只在他为生日许愿的那晚被对方实现了。

可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并不介意再多来几次。

魏尔伦短暂的走了会神,又被福楼拜的声音拉回注意力

“当然啦,你是知道我的,阿蒂尔,我从来都很看好你们两个,也很愿意成为你们的婚礼伴郎,”

福楼拜太清楚自家同僚的性格了,便又笑着自顾自继续揶揄道。

“不过嘛,你是不是也要体谅下那位才刚满一岁的漂亮小男孩,不要一开荤就急吼吼地玩这么花,把易容成你家小男孩的布耶都听傻了眼——他可是个正经的老实人!当然,连我刚听到时也大为惊叹……”

——咔嚓。

兰波绷着脸,冷酷挂断电话。

他原本只是打算用点特效妆、再对着窃听器放几段提前录好的音频就糊弄过去的,但魏尔伦对他许愿了假戏真做。

而他好像真的有些栽进去了,竟然会如此纵容对方的意愿,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原则。

魏尔伦呢?他才从实验室诞生一年多,甚至还彷徨于对自我身份的认知里,根本不可能认识并理解到在人类之间的基础关系之上,还存在着某种更深刻的情感。

连抚慰乃至上床这类的事情,对魏尔伦而言,大概只是【追求肉丨体的愉悦】及【追求肉丨体更多的愉悦】这般区别。

但对兰波而言,一步比一步更深入的他再面对魏尔伦望过来的目光时,已经无法再将那些行为看作普通的、更具引导性质的奖励,而是缠绕在身上的无形丝线。

他会不由自主的往魏尔伦身上投注比之前更多的视线与精力,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发自本能的为他着想。

倘若这些行为都得到了对方在一无所觉下恰巧给予的正向反馈,就意味着他的感性会陷得更深。

他可以用理性压制,却没办法说服自己的本能为此感到愉悦。

萌芽的感情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而他因此而逐渐越界的支配欲,同样正烧灼如烈焰。

挂断福楼拜电话的兰波面色平静,重新看向魏尔伦——后者正为最后那段话而忍不住的笑,显然又想起他们回来检查身体时遇到的那位医师。

“如果你乖乖不动,”

兰波举着眼药水瓶的手相当稳,边逐字逐句对专注听他讲话的魏尔伦说道,“就有机会再次实现那个生日愿望。”

“——!!”

原本对此不抱希望的魏尔伦慢了半拍才理解兰波的意思,顿时瞪大了鸢眸,圆溜溜的,透出难以相信对方会同意的情绪——

滴。

这次,兰波终于将眼药水顺利地滴入魏尔伦眼中,而后者的身体反应还停留在震惊上,愣了几秒才想起来眨眼睛。

多余的眼药水又开始溢出眼眶往外流,被魏尔伦主动抬手抹去。

眼睛里第一次进眼药水的感觉有点刺激,但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习惯第一次,后面就不会再这么困难了。”

神情平淡的兰波拧紧瓶盖,将眼药水放回医药箱里。

“等下,兰波,”

魏尔伦急匆匆伸手拉住兰波正要起身离开的衣角,语气与表情都格外期待,“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有机会?”

“当然,我不会对你撒谎。”

兰波泰然应下,好像他们刚才讲的只是一件关于喝水吃饭之类的小事。

“但是,你之前还不愿意,”

魏尔伦有点想不明白,苦恼拧起眉心,“就好像不希望我接触这个。”

“嗯,关于这点,我确实需要认真向你澄清一下。”

兰波语气温和的继续说道,“我之前对你的说法是【等我能听出你的话里没有用上horap的时候,我就会答应考虑更进一步的事情】。”

实际上,有机会的是他才对,而不是尚且对感情懵懂的魏尔伦。

虽然只要兰波愿意,这段不太健康的肉丨体关系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魏尔伦很乐意听他的话,对一些更激烈的玩法也不感到排斥,而他可以哄骗着掌控对方更多。

但兰波已经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在不使魏尔伦感到难过的情况下,向对方传达他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打算只是贪图一时欢愉,更不是会逃避责任的类型。

“但事实是,这句话所指代的关键并不在于你是否有对我使用horap,而是一种更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情——喜欢,或者说,爱。”

被欺骗着“甘愿”、“产生爱慕”,甚至因此而诞生的虚假感情,并不是兰波所追求的——或者说,是他作为特工伪装过太多身份后,最鄙夷且不齿的一项行为。

“保罗,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会产生亲近感、会依赖我,或许只是因为我是你第一个会如此亲密相处的人;而想要与我做的那些事情,也只是因为你能求助的对象除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不论是最初单纯的追求快乐、或是后来治疗失眠的特殊办法、乃至被克莱芙蛊惑到的“更进一步”,对于社会化认知并不强的魏尔伦而言,都像是某种好用的工具。

他或许会因此感到些许羞赧,但从本质角度出发,魏尔伦不会将那些事与感情联系起来,只会单纯且直白的认定“我与兰波做这些事情感到愉快”,便执着地向人索求更多。

说到这里,兰波的话语里带上了些许歉意,似乎很惭愧是自己在任务中太过追求高效率,反而使得他在监狱那晚给对方开了个坏头。

“在这点上,我也一直在思考是否需要对你说得更清楚些。”

兰波轻轻叹息,“如果说之前做的那些姑且算作是在指导并帮助你,但在这次任务的执行期间,已经明显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不只是你,还有我。”

“保罗,我需要你思考清楚的是,在有些时候,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仅是追求肉丨体的愉悦,更重要的是等你经历更多事情、体会过各种复杂的感情后,仅愿意对唯一一人说出口的【爱】与【忠诚】。”

“我现在说出口的【爱】不算?”

魏尔伦一直都静静听着,直到最后才对兰波问出口。

“你认识的人还太少,唯一亲密接触过的更是只有我,还难以理解这个单词的真正含义。”

兰波失笑,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眸始终柔和,像透过沉沉雾霭的灿金暖阳。

“我唯独不希望你在未来会对此感到后悔,保罗。”

“………”

魏尔伦的视力仍旧模糊,看不太清关于兰波的细微表情,只能从那话语中分辨出极柔软的情绪,藏在每一个发出的音节与单词里。

这静默的对视过了不知多久,魏尔伦才率先开口。

“这不公平。裁判员是你,就算我理解了什么是【爱】,你到时也可以说我没有。”

即使看不清站在对面的人,他也认真看向对方,将这些话说出来。

“况且,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些事情和谁做都可以——如果你说我不理解【爱】,那么。就等于承认我现在知晓什么是【忠诚】,兰波。”

魏尔伦单手抚上自己胸口,指尖正在感受那颗炽热的、跳动的心脏。

“我只愿意为你下跪。”

第54章

“称呼?”

“…阿蒂尔·兰波。”

“性别?”

“…男。”

“年龄?”

“…………你这是在做什么, 克莱芙?”

“哎呀,难得能见到老朋友来找我预约心理咨询呢,人家想走个正式的流程嘛。”

终于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接待兰波的克莱芙笑嘻嘻冲他眨了下眼睛, 收起手里的客户资料表,“我之前看你的心理状态好转很多,怎么会突然过来?”

抛开在DGSS任职的特殊工作以外,克莱芙的普通身份同样是挂靠在社会服务机构里的专业心理医生。

虽然薪水很低,但那些社会服务机构的自由度比较高,她可以动辄请一个长假去出任务,理由则宣称出国旅居或者陪伴家人之类, 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依照通常的规矩而言,特工之间只会在需要搭档出任务时才碰面,平时都是尽量避免联系, 甚至互相连通讯方式都不应该有。

但众所周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况DGSS的成员都是异能者, 相对特殊的身份使他们天然会对同事产生好感,进而发展成为私交也相当不错的好友。

尤其是他们这批, 当时也是一起被高先生招募进来、并一同接受训练的。

因此,对于兰波能找到她这里来,克莱芙倒也并不显得特别意外——甚至相当开心。

哎呀呀,这可是阿蒂尔·精英特工·兰波先生第一次有事来找她呢!

克莱芙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 将那些小饼干屑都掸掉后,又翻好半竖不竖的衣领;紧接着,她再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刚打算说话又想起什么, 拿出小镜子确定自己牙缝里没有午餐的食物残留,才重新看向兰波。

上半身也坐得笔直,力求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与专业的工作态度。

兰波:“…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克莱芙。”

大家满身是泥在训练场地里打滚的模样都见过了,还会在乎这点细节吗。

“别在意,我这是情不自禁想要表示一下心里的激动,”克莱芙身体前倾,“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漂亮小男孩的事情?哼哼,我可是听福楼拜说了哦……”

一听连克莱芙也知道了这件事,兰波只想叹气,“他究竟跟多少人说过了?”

说好的任务内容绝对保密原则呢。

“哈哈哈,那我可不清楚了。”

克莱芙发出一连串格外暧昧的笑声,“不过嘛,福楼拜当然不会告诉我他去哪里做了什么,他只跟我说你和漂亮小男孩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咯——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很好。”

兰波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想,反而令克莱芙的表情有点呆住,就像是忽然看见枯枝开花,难以置信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所以,你是来找我当伴娘的。”

半晌,克莱芙笃定开口道。

兰波:“………不是。”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想当伴娘、一个想当伴郎——再加上客串神父的雨果先生,说的好似他只要想,立刻就可以去教堂举办婚礼。

然后被真·神父挥舞着圣经打出来。

——玩笑般的联想画面暂且放到一边,兰波冷静看向克莱芙。

“任何联络手段都会留下痕迹,因此我特意亲自前来找你。”他说,“我已经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但对于魏尔伦的心理状态评估,你比我分析得更专业。”

克莱芙认真听着兰波的话,带着笑意的表情逐渐收敛,逐渐严肃。

“你的意思是,希望让我透露前几次关于魏尔伦的心理测试结果给你,即使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

“没错。”兰波承认。

“………这下真的让我惊到了,兰波。”

克莱芙睁大眼眸,对此感到相当难以置信,“不是因为你来找我,而是因为你为了魏尔伦来找我。”

“这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情况,”兰波淡淡道,“你是心理专家,不需要我解释什么,已经能分析出很多东西了。”

从魏尔伦第一次接受心理测试开始,就是由克莱芙主导。

而兰波的陪同参与也让克莱芙察觉到了他在心理上的转变,从冷淡剥离自己的情绪到逐渐被触动,甚至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平和感。

他的心理情况确实好转了,可那更多是通过不正常的相处模式,而他是那个唯一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自己,兰波自然可以冷漠的说“这样倒正好,我本来就希望完全掌控他”。

但如今的兰波,无法再笃定自己可以再完全剥离情感的看待魏尔伦。

他会付出信任、会给予守护、会纵容、会妥协,哪怕在面对特异点暴走的绝境时,他也不会感到恐惧与踌躇。

而令人欣喜的是……这份付出,并不是单方面的。

上个任务,魏尔伦还没来得及从他这里了解袖箍的作用,却先一步愿意为了他牺牲性命,从头到尾也不曾犹豫。

兰波没有对魏尔伦说起过,他在听到魏尔伦让他念出解放式时,内心所受到的莫大冲击与震撼。

有人愿意为了他而死。

“是啊,当然,”克莱芙轻叹,“从一开始,你愿意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他,我就该预料到这点。”

“…………”

沉默了片刻,兰波才缓缓摇头,“在送名字给他时,我并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感情本就是比理性更要难以捉摸的东西呀,我亲爱的阿蒂尔。”克莱芙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朝他微笑起来。

“你已经彻底栽啦。”

“或许是这样。”

兰波没有否认,那双以往积郁着寒色的瞳眸如今也染上些许温润,变得像琥珀或是蜂蜜那般澄澈又清甜了。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知道魏尔伦是否自愿、或是出于你的控制而形成对你感到依恋的边缘型人格倾向吗?”

克莱芙脸上的笑意进一步扩大。

边缘型人格障碍,是指因各种或人为或遗传等因素导致的人格缺陷,在情绪、自我认知、人际关系及行为等表现上极不稳定,需要格外注意并进行治疗。

但相对的,边缘型人格倾向没有这么严重,可能会对个体的身份认同感到混乱、意图从酒精、奢靡、药物滥用、性以及其它极端行为获得存在感或缓解空虚的心理问题。

也可能体现在情感方面过于依恋某人,通过从对方那里获得认可,进而来获得自我内心的满足感。

“嗯,”兰波说,“我知道上面对魏尔伦的心理细节并不感兴趣,只想确认他是否还能继续为政府工作。但我……”

最后那句话只开个头便逐渐停了,他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在桌上的十指。

“——好啦,原则上来讲,我是不能透露任何客户的资料给任何人的,何况还是汇报给上面。”

克莱芙没有等兰波将话说完,而是自顾自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沓纸。

“但是呢,这里有一份没署名的病历本,是谁的资料呢,好难猜呀——反正没有名字,看个五分钟也没关系吧——”

她笑眯眯说着这些话,将那份资料放在桌上,朝兰波的方向推了推。

“我可不是故意没有上交的哦,原文件都在档案室里存放着。”

克莱芙朝露出惊讶反应的兰波俏皮眨了下眼,“这些是福楼拜和我说完后,我觉得你会需要到这些,专门仔细回忆后默写下来的。”

哼哼,可别小看她这个心理专家!

“感谢你,克莱芙。”

兰波笑起来,诚恳的对她说道。

他迅速看完那几页纸,对上面一些重点内容做出标记:【严重的个体身份认同障碍】、【中度自我厌弃与焦虑,不排除向重度发展的可能性】、【社会通俗道德观念淡漠】、【对外界高度戒备】、【唯一情感依附】、【依恋模式异常】、【情绪表述能力异常】、【潜在的偏执与过激观念】……

都是些相当糟糕的形容词,但只要确定魏尔伦在表面上还能正常“运转”,政府就可以判定为合格,继续要他为法国服务。

“实际上,就与你同样,魏尔伦的这些症状也在逐渐好转。”

等他看完后,克莱芙好奇道,“真奇怪,我本来以为你们各自的症状都会加重的。毕竟你在面对激烈情绪的处理上更倾向于冷漠剥离的方式,而一些过度理性的强迫性丨行为会加重魏尔伦的焦虑、不安及自我厌弃心理……”

确实,克莱芙说的一点都没错。

兰波放下那几页纸,在心底缓慢舒了口气。

甚至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按照这几张纸的顺序看下来,情况反而一点一点变好了——无论他,还是魏尔伦。

莫非是他在得知手札上记载的未来后,想要尝试彻底的支配魏尔伦,反而因此给予了他几乎全部的关注与精力,导致双方都获得了正向的情感回馈?

兰波有些哑然。

他没有回答,但克莱芙大概猜到了什么。

“如果现在的相处模式没有问题,就这么继续下去也未尝不可,”她笑着说道,“没有哪条规矩定下了【正确的感情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追求的答案都有所不同。”

“只要你们互相认可,它就是最合适的。”

“但是……”

兰波欲言又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听到魏尔伦那句话后,才惊觉自己的培养方式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希望将魏尔伦的心理状态引导到更健康的位置上,在这世界体验过更多事情后,再来确认与他的感情问题。

甚至为此而违背DGSS的规定,私下来到克莱芙拿到关于魏尔伦的心理报告,以确定之后的纠正方向。

“你现在的情绪比照顾小孩的波德莱尔先生还紧张,”

克莱芙笑眯眯道,“容我再次提醒,魏尔伦拥有与你同龄的认知能力与思考能力,他的身体或许是出自实验室的科技制造,但思想与普通人类并没有区别。”

“……波德莱尔先生什么时候有的小孩,我怎么不知道?”

兰波对后一句话避而不答。

“在护送雨果先生返回战场的途中捡到的,叫什么来着,阿尔丰斯·都德?”

克莱芙摊了下手,“也是异能者,但年龄有点小,连自己的异能都还不太会控制,波德莱尔先生正在手忙脚乱的照顾他呢,哈哈,你真该听听他那一箩筐的抱怨,雨果先生都被烦得不行。”

听到有名的花花公子波德莱尔先生惨遭小孩绑架,兰波的唇边也露出笑意。

“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紧张。”

兰波站起身,“眼下的魏尔伦并没有任何不愉快,我何必打着为他好的言论,平白搅乱他的心情。”

“等到他年龄增长,对这份关系提出质疑的时候,我再放手也不迟。”

…………

踩着暮色的兰波回到家,正要伸手时,门已经提前一步被打开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魏尔伦尽力压平自己的声音,让它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被呈现给对方。

“我一个人尝试过了,怎么也点不好眼药水。”

他的目光还有些虚焦,但在努力睁大眼睛,猫似的圆溜溜,像控诉又像埋怨——但很轻很轻,就像收起了爪子的肉垫,挠人也不会觉得疼。

“抱歉,我去了趟克莱芙那里,咨询她一些问题。”

兰波歉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到沙发上坐好,我马上就过来。”

去克莱芙那里?魏尔伦还记得她是个心理专家,之前尝试教过他horap,但随即就被兰波无情拆穿,半点也没用上。

兰波为什么要特意去她那里问问题?因为他们昨天的对话吗?

魏尔伦有点坐立不安。

虽然昨晚的兰波依旧睡在他身边,而他的身体状况也暂时用不到“特殊疗法”就能入睡,但他依旧开始担忧起来。

兰波不会想要向克莱芙询问结束他们之间相处关系的办法吧?

抑或觉得他想法有问题,需要纠正?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眼下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安心且愉快,失眠的情况也在好转……

如果能和兰波更进一步,他会感到更加开心……

魏尔伦抿紧嘴唇,想要观察不远处的兰波在做什么。

可他现在的视野太模糊了,只能看清近距离内的东西,稍微远一些的物体都会变成晃动的重影,像隔着层装满水的磨砂玻璃。

看久了还容易头晕,令他被迫闭起眼睛休息;再睁开时,就发现兰波拿着眼药水站在他面前。

另一只空着的右手掌心朝上,看不清捧了些什么过来。

“我为昨天说你还不理解什么是【爱】而向你道歉,保罗。”

兰波的声音十分温和,“就像【忠诚】一样,每个人也拥有对【爱】这个单词的特殊理解,我不该固执地将我的理解强行施加到你身上。”

没想到兰波会向自己道歉,魏尔伦的鸢眸又因为惊讶而变得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不过,既然你觉得现在的感情是【爱】,那么你就先这样认定也没关系。”兰波继续说道。

“等到你以后发现自己【不爱】了,可以随时再告诉我。”

要让魏尔伦来理解他的“爱”或许有些困难,但魏尔伦一定能分得清自己对他的“爱”与“不爱”。

“…………我不会。”

魏尔伦对最后这句话有点气,甚至向兰波蹙起眉毛表达不满。

“不急,我还有很长时间听你的答案。”

兰波微笑着对他晃了晃右手。

“我之前答应你的,如果你乖乖滴眼药水,会有机会再实现一次生日愿望。”

“这里有十张叠起来的小纸条,每天滴完眼药水就可以抽一次。”

“如果你能抽中写有字的那一张,等伤势痊愈后,就可以凭一张纸条,找我换取一次愿望实现的机会。”

第55章

“每天抽的纸条都是十张吗, 还是都从剩下的纸条里抽?”

魏尔伦只能看见兰波掌心里那些雾白色的重影,但不妨碍他跃跃欲试。

“我会准备新的十张,”兰波欣然答道, “你每次都拥有相同的几率。”

难怪兰波说的是有机会。

魏尔伦还是第一次与对方玩这个游戏,那份紧张与期待几乎要从他绷紧的表情里溢出来,似乎非常担心自己今天没有抽中,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成功让兰波滴完眼药水后,他用手指轻轻扒拉躺在兰波掌心的那十个纸团,整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架势,就好像挑的不是纸条, 而是随时要爆炸的地雷。

那双眼眸的鸢色虹膜很淡,带着点要坠不坠的剔透水光,眼角还有点泛红。

配合那副格外凝重的肃穆表情, 莫名有点可爱。

兰波想笑,于是便放松的弯起嘴角,看着魏尔伦努力睁圆鸢眸, 试图透视出能换取愿望的那张中奖纸条。

可惜他在普通状态下的异能表现是重力操纵,可以控制纸条像炮丨弹一样射出去杀敌, 却不能隔着纸看穿里面究竟有没有写字。

来回挑了好一会儿,他才用谨慎地指尖捻起其中一张,收到自己手心。

“我要这张。”魏尔伦笃定道。

“不拆开看一眼吗?”兰波便收起剩下的九张,笑着问他。

“不了, ”魏尔伦说,“等最后再一口气拆开。”

这样的话,如果中途他运气不好,没有抽到写着字的纸条,也不会反复感到沮丧。

“好。”

兰波依着他的决定, 没有要求必须当场拆开——左右他在所有的纸条上面,都写了字。

嗯,这份惊喜还是留给最后把纸条全部拆开时的魏尔伦吧。

不得不说,兰波的方法十分有效,魏尔伦迅速就习惯了滴眼药水,身体也不会再排斥得下意识闭眼睛。

为了让魏尔伦好好养伤,兰波给客厅的窗边添置了把藤编的躺椅,底部是一个圆润的弧形,躺上面就可以像跷跷板那样来回摇晃。

魏尔伦意外很喜欢这把躺椅,会趁着好天气躺在上面晒太阳,放各种语言的电台锻炼听力。

兰波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书陪他。

在某些时候,魏尔伦会忽然问兰波一些他听不懂的单词或句子,但后者每次都能回答得上来,解释得简单易懂。

偶尔,兰波也会发现电台都播完了,魏尔伦都没有动手换台的意思。

每到这时,他就能看见魏尔伦已经眯起眼,在他身边睡得格外安心;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在他的浅金发丝与肌肤上折射出极为柔软的淡淡光晕,仿若神明眷顾祂爱的信徒。

兰波慢慢收回目光,好似担心这样也会惊扰了对方难得的小憩。

望着什么也没有摆放的窗台,他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买几盆花回来装饰一下。

在没有任务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节奏也慢下来许多,倒真的像是普通人在生活了。

没过几天,走出卧室的魏尔伦就看见窗台上多了几盆明黄色的小花,在冬季仍旧热烈地簇拥绽放着。

由于视力模糊导致的重影,乍一看更是仿佛将整束阳光种在土里,鲜艳极了,也漂亮极了。

凑近些,还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是香水茉莉,一种在冬天到春天开的花。”

兰波正在厨房煎牛排,边用余光注意着魏尔伦的一举一动。

“听老板介绍是不怎么需要关照也可以长得很好的花,我就买了几盆回来。”

抱着花盆回来时还遇到了住在楼上的奶奶,相当热情的拉着他说了会话,还担心之前好长时间没见到他,是不是出事或者被抓去前线当兵之类。

战争陷入互相比拼损耗的僵持阶段,有民间传闻称政府已经考虑将征兵年龄进一步放宽,搞得人心惶惶的,青壮年都不敢走在大街上。

兰波专注听着她絮叨,逐一认真的回应。

他用类似“去当学徒了”的借口成功遮掩过去,并再三向她保证自己不会被随便抓走。

[战争还要打多久呢?]

面对奶奶的满脸忧愁,兰波只能沉默以对。

如果以手札为准,战争至少还需要三年结束——而且是一种相当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的,那个组织里的人被统称为【七个背叛者】。

如果能将战争结束的时间提前一些……

兰波的思绪走神片刻,又被魏尔伦的声音拉了回来。

“原来如此,它们开的很漂亮。”

窗台边,他正笑着转头望了会在厨房里忙碌的兰波,又将目光落在那几盆盛开的香水茉莉上。

“兰波的眼睛颜色很像这种花。”

“不对,我是因为像你的头发颜色才买的。”

魏尔伦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被端着牛排从厨房走出来的兰波否认。

“不对,是你的眼睛颜色更像。”

魏尔伦难得据理力争,令兰波哑然失笑。

“我不要和你玩这么幼稚的拌嘴游戏,过来吃饭。”

虽然魏尔伦才刚过一岁生日,但他可是实打实生活了十几年的。

同样由于魏尔伦的伤势,他暂时没办法下厨了,只能乖乖坐在餐桌旁等兰波开饭。

兰波分别将牛排与奶油蘑菇汤端上桌后,又打开了客厅那台已经落满灰尘的电视,打算在吃饭时顺带听些新闻。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向拿起刀叉的魏尔伦。

“不用我帮忙切好吗?”

“我没问题的,只是区区视力模糊而已。”

不想要连这点小事都被照顾的魏尔伦自信十足,左手先对准餐盘里褐乎乎的那块牛排一叉子下去——

铛。

那把餐叉精准贴着牛排边缘,杵在了光滑的瓷碟上。

“……”

兰波轻咳了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刚才也没有差点想要笑出声。

魏尔伦抿紧嘴唇,显得有点不服气。

他默默将餐叉往右边移了些许,终于插在那块牛排上;又谨慎地让右手拿着的那把餐刀落在它旁边,慢慢施加力道、来回切割,将一小部分从牛排上分解出来……

很好,成功吃到第一块。

魏尔伦咽下口中的食物,刻意对兰波露出略带得意的骄傲表情。

随即,他又对这样的自己有点无话可说——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啊,就像兰波刚才讲的那样。

可魏尔伦清楚自己的心情真的很好,连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的嘴角无意识上扬,该有的表情管理几乎忘了个干净。

兰波同样为朝他邀功般看过来的魏尔伦笑了起来,又想起他眼下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便跟着开口夸赞一句。

“做得很好。”

听见这句,魏尔伦捏着刀叉的手指条件反射蜷曲了下,连带声音也有点哽住似的,过了片刻才闷闷抗议。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用这句话。”

那些在视野内晃动着的地毯花纹,汗水沁进眼睛里的轻微刺激,既甜蜜又苦闷的喘息、耳畔带着笑意的一字一句,忍耐到极限后被允许释放的快乐……一瞬间涌现出的记忆鲜明而活跃,几乎要将他拽回那些粘稠的、旖旎的美妙夜晚。

以及最后总是响起在他头顶的,含着温和笑意的抚摸。

——你做得很好。

在魏尔伦这里,兰波说出这句话的含义已经越来越微妙,快要不能用正常态度去对待它了。

兰波被提醒了这么一句,才想起前段时间的他用着【兰蒂斯特】的身份,到底对魏尔伦做了多少“坏事”。

…………因为在养伤,魏尔伦甚至还没有发现其中有个后遗症有多要命。

到时候,可能会瞪他也说不定。

兰波边走神想着,边温声应了句“好”,答应魏尔伦不会再将它用在这方面。

听到兰波这么配合,魏尔伦紧绷的肩膀也重新放松下来,低头继续与牛排战斗——

铛。

再次插空的魏尔伦对着这块在视野内不断晃动的牛排缄默片刻,终于缓慢抬眼,与同样在关注这边的兰波对上目光。

“——噗。”

“哈哈哈……”

二人都没忍住,低低的笑声在这间公寓内荡开,过了好一会儿才随着窗台摇曳的香水茉莉而缓慢散尽。

在阳光静静洒落、气氛融洽的室内,连吹起的那些许寒风也显得柔和无比。

“帮我切吧,兰波。”

魏尔伦主动将自己的餐盘往兰波那边推了推,自己也放下刀叉,改成用勺子。

“好。”

兰波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碗,替魏尔伦将牛排仔细切成小块,又放回他的面前。

会愿意向他人寻求帮助,魏尔伦的心理问题确实在逐渐好转。

哪怕现在的情感依附只有他也无妨,毕竟,他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都在逐渐变好,这就够了。

…………

在精心静养下,魏尔伦因解放兽性状态而造成的伤势痊愈得很快。

那些鞭伤与绳缚的痕迹同样在逐渐淡去,由深转浅,如今只剩数道淡淡的红痕,藏在暖和的居家服下。

只有在晚上和兰波一起睡觉时,脱去衣服的身体才会将那些淡红的淤痕都暴露出来,被冷白肌肤一衬,倒变得极为醒目起来,像一次又一次被盖上所有权的专属印记。

另外最值得一提的,他的视力也在一周后重新恢复正常。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兰波生气,但魏尔伦其实希望自己的视力好得慢一些,最好能让他再多抽几张纸条。

可惜兰波的观察力很敏锐,只让他收集到了九张纸条。

到目前为止,魏尔伦还一张都没有拆,全部都收在抽屉里——在兰波宣布抽纸条游戏结束的此刻,也终于到了拆它们的时候。

晚饭过后,兰波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壁炉旁看书,魏尔伦则独自返回自己的卧室。

那些纸条堆在眼前,像一座小山包,让魏尔伦又开始有些紧张。

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张写着字的纸条。

如果真的运气很差,他一张也没抽到……不,先不要想象那么悲观的未来。

魏尔伦先挑出一张,带着砰砰直跳的心,用两只手小心将纸条展开。

[一个愿望]。

太好了,抽中了一个!

他的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开心的将这张纸条放在一旁,又仔细挑出第二张。

[一个愿望]。

第三张。

[一个愿望]。

……

“——兰波!”

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因这声呼唤而剧烈摇晃了瞬息,伴随着几许溅落火星的轻微爆裂动静。

“嗯?”

兰波从书里抬起视线,就看见魏尔伦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出了房间,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走来。

“终于发现了?”

他的眼底浮现出笑意,但换来了魏尔伦在用整张脸向对方表达控诉的回应——因为表情做过了头,看上去甚至还掺杂着几分委屈。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其实所有纸条都写了字,我就不用担心这么长时间了……!”

“我还以为你会每天都拆开,这样的话,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会发现吧。”

兰波笑起来,“结果你说要留到最后,我就决定不告诉你了。”

魏尔伦哽住:“…………”

多少暗示他一下也好啊。

很生气,但又很高兴,这种复杂的情绪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同样是兰波才能带给他的。

况且,他本来就希望自己能每张都抽到写有字的纸条,兰波甚至也实现了他这个愿望。

“也不是说这样不行……”

结果,魏尔伦只能泄气般半跪在兰波面前,将手中那张写有[一个愿望]的纸条放在后者摊开的书页上。

而后,那双温润的浅色鸢眸自下而上看着人,在焰火的映衬下极为漂亮,又透着点不甘示弱的锐意。

“我申请今晚使用一张。”

第56章

壁炉里的火焰又跳动了一下。

安静注视了魏尔伦片刻, 兰波合上手里的书,连带将那张纸条也夹在里面。

“你的伤势才刚好,保罗。”

落在魏尔伦身上的金眸温和, 透着几分哑然失笑的包容,“再多休息两天也没关系。”

兰波只当魏尔伦是发现自己被耍了后不服气的回敬。

谁让他只表示“有机会抽中写着字的纸条”,却没说其实所有纸条上都写着字——100%的机会怎么不能算是【有机会】?

“我已经休息够了,这两天完成基础体力训练时,你还亲口对我说[状态恢复得很好]。”

魏尔伦很坚持,“我可以的,没有什么问题。”

倘若换个普通人说出这些话, 绝大部分人都会将这家伙当成一个猴急的色丨鬼,或是对相关体验懵懂无知、决意要证明自己的青涩少年。

但魏尔伦两者都不是。

除去真正做了的那一次外,他在sOx上的体验次数已经不算少;甚至在上次任务里时, 还接受了好几种刺激过头的新玩法。

因此,他应该早已被兰波带着摸索清楚了自己的极限,快乐与苦闷都被逼上过几近崩溃的边缘。

在这方面, 兰波总是更占据主导地位,也更擅长占据主导地位。

就好似他们都各自处在最安心的位置上, 互相向对方发出无声的亲密邀请。

并不是单纯沉溺在肉丨体的欢愉里,而是追求与对方共享的这份亲密关系——方式越亲密,就越感到安心。

倘若换一个人来邀请魏尔伦做这些,或许有着比兰波更好的技术与经验, 照样会被后者眼也不眨地杀掉,连一个字也不会想多听。

但在面对兰波时,他却可以直白且真挚地索求着,“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的触碰”。

“我想要你的夸奖”。

“我想要你的注视。”

——“我想要你拥有我的一切,正如我将拥有你的”。

仅有他们两个人所在的静谧夜色里, 一切都将被毫无保留的互相分享,苦闷、欢愉、不安、满足。

与魏尔伦对视数秒后,兰波轻声向他确认,“你确定吗?”

“我确定。”魏尔伦毫不迟疑的回道。

“即使我像【兰蒂斯特】那样对待你?”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

魏尔伦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是兰波给的,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何况,他也并没有对那些玩法感到排斥与抗拒……或许是因为忍耐会得到奖励,他的大脑已经建立了这样的正反馈机制,甚至会对此感到由衷的期待。

兰波也想到了这点,并毫无意外的清楚自己同样会在支配这份快乐的过程中,感受到另一种愉悦的、餍足的安定感。

——这是以前从未拥有过、只有魏尔伦能带给他的特殊体验。

他无声叹了口气,开口提醒道。

“现在不是任务期间,你可以设定一个[安全词]。如果觉得承受不下去,只要念出它,我就会停止。”

“我不需要那个。”

魏尔伦认真听完兰波关于[安全词]的解释,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半分犹豫。

兰波惊讶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弯起小小的愉快弧度。

他站起身,从壁炉上的置物盒里取出一根皮筋,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拢成一束,扎成马尾。

留了一年多,原本仅到锁骨的黑发已越来越长,接近腰部,哪怕被扎起也带着几分松弛的卷,优雅如月光下起伏的深色波浪。

“你选择在这里,还是回房间?”

在扎起长发的短暂时间里,兰波又问了魏尔伦最后一个问题。

魏尔伦看了眼散发着炽热暖意的壁炉,火焰正在里面熊熊燃烧着,将整个客厅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这里。”

他做出了选择。

兰波眼底又露出点笑意。

“好吧,保罗。”

他从魏尔伦的身前走过,去拉紧客厅的窗帘,“就在那里脱掉衣服,面朝壁炉跪好。”

魏尔伦照做了。

他穿的本就是宽松的居家服,由于体质并不畏寒,他比兰波穿的那身要薄得多,脱起来也十分方便。

纽扣一颗接一颗地灵巧解开,叠起,工整放在旁边。

散开的浅金发丝略显凌乱地落在冷白肌肤上,又被手指随意拢了一把,似乎嫌末端刺得有些痒。

前段时间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彻底消失,像一根根颜色浅淡的红线,若隐若现地缠绕在魏尔伦身上。

特殊材料制作的袖箍被紧贴着肌肤束在左臂上方,是全身上下唯一一抹镶嵌着宝石的墨黑色。

兰波拉紧窗帘后,没有急着对端正跪好的魏尔伦做什么,而是先去厨房倒了一小杯红酒。

盯着那簇燃烧火焰的魏尔伦看不见兰波去厨房做了什么,但能闻见葡萄酒的香气,相当清晰的飘了过来。

酒……?

魏尔伦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单词,那杯酒已经递到他的唇边,倾斜——

来不及细想,他先就着兰波的手喝了一口杯里的红酒。

“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辛烈感混着果香涌入口中,魏尔伦呛咳出声。

“可能度数有点高。”

以魏尔伦的体质来说,醉得也会更快。

那杯红酒被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五指苍白而修长、屈起时骨节分明的手。

而自后背缓慢压上来的,也是对方的身体。

魏尔伦发现自己以一种相当亲密无间的姿势被兰波揽在怀里,后者仅需要微微歪头,就恰好可以贴着他耳畔说话。

有几绺黑发因此垂落下来,轻而迅速地撩过他的肌肤,擦起一片细密的痒意。

“我这次不会约束你,你想什么时候释放都可以。”

对方发出的气音很低,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笑意——好似连他也知道自己之前几次太过恶劣了般,这次的动作温柔而缓慢,却依然轻易便令怀里这具躯体的呼吸加重,喉结滚动,体温也开始迅速攀升。

酒精的效果也变得明显,魏尔伦的身体紧绷,每次吞咽都仿佛能闻到葡萄香气,大脑有点晕眩,分不清到底是身体传来的刺激,抑或被刻意搅乱的思维……

“唔…!”

在一次刻意加重的摩挲中,魏尔伦那劲瘦的腰身承受不住得弓起,整个人紧贴在兰波怀里,双手也无意识去捉那只手腕,却被兰波用另一只手轻轻挡开。

“说好的,我没有限制你。”

兰波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全程都放开对魏尔伦的管制,既没有“让他忍耐一下”,也没有用物理手段强制制止。

但随着对方的动作,魏尔伦反而发出了愈发急促的抽气声,缓慢眨动的鸢眸雾蒙蒙的,被火焰晃出漂亮的难耐水光。

“不、不行…做不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连脑袋也往后仰,逃避苦闷似的蹭在兰波颈窝处,金与黑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像编入黑夜的金砂。

地毯上的深色水渍在一点一滴地逐渐扩散,香甜的酒气更浓郁了,几乎要从魏尔伦的身体里逸散开来。

那双压暗的金眸始终柔和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灵巧而亲昵,却将魏尔伦逐渐推向极限,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早已绷紧——却只到这里为止。

再又一次失败后,魏尔伦发出格外明显的一声哽咽,金发也随着脑袋的低垂而滑落至眼前,无数末梢始终在空中轻微颤动。

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要,声音……”

之前的铃铛,不,那不重要……是想要听见兰波的那句话……

“努力一下,”兰波贴着他耳边轻声道,“做到不用声音也可以。”

他都特意先喂了一口红酒,就是想反向训练魏尔伦,让他不会再依赖其它的声音才能解脱。

关于铃铛的游戏玩了好几天,魏尔伦的身体已经被养出不受他意愿的条件反射,连带什么时候说了算都只能交由兰波掌控。

兰波在试着将他的影响抹消掉。

但很显然失败了,他的技巧并没有问题,魏尔伦却只能一次接一次地被强迫濒临极限,又一次接一次苦闷而狼狈的退了回来。

那根弦就这么绷紧在他心底,必须要得到对方的许可才行。

“兰、兰波……”

“我们再试一下。”

听见兰波的再次拒绝,魏尔伦挣扎似的在他怀里转过头来;他的鬓发连带面颊都湿漉漉的覆着层薄汗,仅剩下用那双眼角被逼红的鸢眸瞪着对方的力气。

他以前想……的时候,兰波偏总说要他忍耐一下;现在他没办法自己做到了,对方反而总要他再试试……!

这和要他再忍耐一下有什么区别…!

魏尔伦整个人都烫得厉害,莹亮的丝线黏连在张开的五指间,坠在空中半滴不滴;兰波的每一次动作,纵使再如何缓慢都会令身体随之僵硬,片刻后又好似终于汲取到能够救命的氧气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但兰波想要看到的结果,始终没有发生。

倒是那一点点响起的水声,愈发明显。

“兰、兰波……不行,已经……”

在他又尝试了一次后,魏尔伦终于再次发出声压抑的抽泣,整个人都跪不住得朝后倒,被后者稳稳接住。

兰波在接稳这具近乎脱力的身躯后,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我准许了。”

“……!!”

伴随这句恩赐般话语响起的,是魏尔伦下意识绷紧的身体,以及因那份骤然降临的极乐而微微颤动的鸢色瞳眸——连呜咽都慢了几秒才发出,闷闷蹭在兰波的肩头。

而在那只松开的掌心里,已毫无意外地溅上更多的液体,裹挟着葡萄果酒的馥郁香气。

“呼…呼……”

过了片刻,仍在大口喘息的魏尔伦半侧过身,一只手抓着兰波肩膀的布料,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好让自己不要坐到地上去。

他没想到在数天的休养间隔之后,兰波只需要用一句“试一下”,自己的体力消耗就会比之前经历的那些游戏还要大。

关于铃铛的后遗症,此刻的魏尔伦终于发现了。

难怪当时,总是躲在窃听器另一端的那个布劳恩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明明什么物理手段都没有用上的控制,他却已经没办法离开兰波的声音。

心底的弦始终都绷得极紧,令他无论怎么主动都没有办法,只能苦闷而空虚的煎熬着,一次又一次从临界点退下来。

“再试一次。”

等确认魏尔伦平复的差不多时,兰波又开口说道。

他的话语仍旧温和,却令魏尔伦连回绝的机会也没有给,就这么再度被带着瞬间坠落向蛮不讲理的极乐炼狱。

……

“再试一次。”

……

那双鸢眸早已湿漉漉的涣散,被层叠涌起的浪潮拍得彻底失去抵抗的力气,连思维也恍惚着,被搅入由兰波亲手制造的漩涡深处。

好想……

魏尔伦失去对时间的概念,感官同样变得迟钝,吐出口的嗓音带着脱水与精疲力尽的沙哑。

直到那只五指被伸到他的眼前、似乎要向他展示什么东西时,沾染着汗珠的长睫微微眨动,魏尔伦几乎没有怎么思考,便已用舌尖轻舔了一下。

随即,他条件反射蹙起了眉心,对这个味道表示排斥。

头顶传来了点轻笑。

“我是说你成功了,保罗。”

兰波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那头汗湿的金发,鼓励般地说道,“暂时就到这里为止吧,”

“——你做得很好。”

在听到这句话后,魏尔伦终于合上眼睛,彻底放松地昏睡在对方的怀里。

……嗯?

兰波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答应魏尔伦的这个愿望……还没进行到后半段呢。

第57章

最终, 兰波还是另挑了个时间,把后半段补齐了。

毕竟是说好的一张纸条实现一次愿望,不做完整可不算数。

虽然第一次被折腾到几乎是半昏半睡过去了, 但魏尔伦实际上还挺高兴的,毕竟用一张纸条换来了两个夜晚。

但还有个小问题是兰波的纠正效果并没有完全奏效,在大多数时候,魏尔伦依然需要得到兰波的口头许可才能释放。

哪怕没有任何东西束缚着他,魏尔伦也总是会在最后时刻心底陡然一紧,身体下意识要去捕捉兰波的声音——就像必须等另一只靴子落地才能彻底安心。

兰波对魏尔伦的这个情况有点苦恼,后者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甚至更希望兰波不要太执拗于这方面, 可兰波的性格里天然便拥有些许固执的成分,一旦认定某件事的某种状态才是预设中的最好,近乎是无论如何也要达到那一目标的。

这同样也是兰波习惯性支配的体现, 他十分排斥让局势脱离自身掌控,且会采取各种举措去避免它的产生。

这点放在训练或任务上固然是相当完美的特质,然而, 轮到“关于铃铛的小游戏后遗症”时,魏尔伦就显得有些难以招架了。

愿望纸条交换的是“做到最后一步”, 但治疗铃铛小游戏后遗症却并不需要用到愿望纸条——遑论魏尔伦本身还有失眠的问题,以及兰波针对性使用的“特殊疗法”。

二者重合,兰波便又在夜间惯例辅助魏尔伦治疗失眠时,顺便让后者再多试几次, 争取做到完全不必依赖他的声音就可以释放。

魏尔伦无法拒绝,但身体也不受大脑控制,令他又被连着折腾了数个夜晚,每次都是精疲力竭昏睡过去的。

几天下来,魏尔伦依旧不能完全摆脱他的声音依赖, 让兰波有些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