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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始终听得专注,没有询问兰波为什么会突然讲起那时候的事情。

“当时,情报部的同伴已经查出来,知道【牧神】是通过会让你吸入特殊金属粉的发生装置来操控你的……嗯,就是我后来将它缝进袖箍里的那种金属。”

“因此,我闯入秘密基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发生装置所在的地点,将它摧毁。”

“当然【牧神】并不傻,他察觉到侵入者后立刻驱使你来攻击我——那个时候的你还挺难对付,不仅能操纵重力,还可以在手上凭空生成类似黑洞的球体。”

听到兰波这句略带抱怨的内容,魏尔伦抿了抿唇,压下笑意。

不过,这也给了他一点灵感。

现在的他可以通过袖箍,以自己的意愿操控自己体内那个沉睡的怪物。

那么,他之后或许能尝试只释放出细微的,不至于令自己失去意识、但又可以从怪物那里攫取的“黑洞”能量。

“后面的事情,我也和你说过了。我成功摧毁了装置,而【牧神】的上半身连带一半基地也被你用‘黑洞’彻底吞噬掉,什么也没剩下。”

“嗯。”

魏尔伦点头,却听见兰波又接了句“不过”。

“离开前,我搜索了剩下的那半个基地。除去找到的那份研究资料外,我当时,其实还在一个积灰的角落里找到了另一个纸团。”

“当我展开它时,察觉到这个纸团应该是某本笔记的其中一部分。但我只找到布满折痕的这一小张,不知道剩下的部分去了哪里。”

兰波用拇指的指腹一点点压过那两行触感鲜明的字母,神情怅然。

“重点在于……我发现这个纸团的字迹潦草而凌乱,与【牧神】的研究资料截然不同,应当出自第二人之手。”

“可具体是谁写的,我并不能断定。”

被火焰染成暗金的瞳眸看向魏尔伦,兰波的声音低而柔软。

“是酒窖曾经的主人吗?是来过【牧神】基地的其他人吗?是你的原型【阿蒂尔·兰波】,还是会被【牧神】用程式不停清除记忆的你自己?”

“我无法判断这张纸上的内容出处,但你可以自己决定,保罗。”

“这两行字的意思是,”

兰波停顿片刻,用一种接近于咏叹或祷告的口吻将那一个个单词吐出喉间,不似朗读、更像一阵低而婉转的吟唱。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在摇曳的焰火下,那双望过来的金眸缱绻而柔和,氤氲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弥漫在森林里的薄雾。

这次,魏尔伦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接过兰波重新递回来的那块铜片,托在掌心,好似托起了一点被风吹散的、砂粒似的过往。

但只有这一点,也足够了。

在魏尔伦这里,砂粒可以沉重如基石,足够他能稳稳踏住,再度构筑出属于自己未来的人生。

“你觉得我适合写诗吗,兰波?”

低头看着那块魏尔伦忽然开口,声音有一点哑。

“当然,我十分确定。”

兰波将手肘压在沙发扶手上,撑稳歪起的脑袋,带着低低的哼笑回道。

无论魏尔伦想要做什么,他总是支持的。

“我还以为你是不在意这句话才没来问我,原来是一直没有翻译出来啊……”

在魏尔伦不知道思考什么走神的时间里,兰波又发出咕哝似的感慨,上半身也更歪了些,几乎裹着暖和的毯子,整个人都舒服地往后蜷坐在沙发里。

这种很没有形象的动作,也是醉酒后的兰波才会做出来的。

“还不是你当时不肯说……”

魏尔伦露出一点笑,说出口的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他只是将视线从自己手中那块狗牌移开,又看向闭起眼、似乎快要睡着的兰波,神情认真而专注。

“兰波。”

他又喊了声。

“嗯。”

半躺在沙发里的兰波没有睁开眼睛,但仍然给予了回应。

“我可以吻你吗?不是亲面颊、额头,或者其它地方的那种。”

站起身的魏尔伦开口,换来兰波停顿片刻,惊讶抬眼看向对方。

“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是突然很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想。”

魏尔伦的答案甚至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回应,但兰波仍然露出因醉酒而显出几份散漫与随性笑意。

“如果你这样做,就是真正在向我表白了,保罗。”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亲吻,但那些轻吻大多是落在其它地方,额头、面颊、眼尾、颈侧,每一处的含义也略有不同,但始终没有真正接吻过。

就像他们间的关系,宛若一滴在水里不断扩散的墨,足够醒目,却又不甚明晰。

但接吻,是恋人才会做的事情——是两情相悦的证明,是一方对另一方付出爱意、而后者欣然接受的情感交融。

倘若是清醒状态下的兰波,或许会婉拒这点。

他担心真的与魏尔伦这么做后,自己将不再给对方未来能脱身离开的机会。

兰波十分清楚自己的掌控与支配欲望,那是由天性所带来的不安定感,需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彻底紧握在手里才罢休。

假使魏尔伦以后还想要背叛他,或许就算是折断对方的手脚,兰波也绝不会允许魏尔伦能离开自己。

“还是先别这样做,你依旧会拥有很长时间去决定未来。”

然而,醉酒时的兰波仅是倚着沙发靠背,几绺黑发随意散落在微眯起的眼眸旁,向魏尔伦劝出的语气极为随意,却又隐隐透出某种危险的意味。

这是独属于他的克制。

但倔起来的魏尔伦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要申请将它作为我这次的另一个生日礼物。”

“…………”

兰波的金眸睁大,有点讶然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金发青年。

“我记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

“即使这样也确定?”

“是,我确定。”

兰波好不容易构筑出来的心理底线被轻易摧毁,而对方只需要用一个单词。

魏尔伦微笑着,看着兰波露出[真受不了你]的无奈纵容,向他伸出手。

“到这里来吧,”

他含笑开口,声音落在跃动的温暖火焰里。

“我的诗人。”

…………

转日清晨。

躺在床上的兰波睁开眼,又缓慢眨动两次。

他昨晚虽然喝醉了,但意识并没有断片,那些记忆都十分清楚地陈列在他的脑海里,给他翻阅。

只是,回忆起的内容越多,兰波的表情便愈发微妙。

不仅魏尔伦问什么都往外说,后面还答应他对除衣服外另一件生日礼物的请求。

偏偏与对方接吻后又一发不可收拾,玩起了别的游戏……

为什么喝醉的他不能坚持去床上躺着睡觉?

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兰波简直想要长叹。

他此刻的手指并不冰凉,因为魏尔伦正安静躺在他身边睡着,金发凌乱散落枕面,被子没盖住的颈侧与锁骨皆布满极暧昧的斑驳痕迹,难以想象被隔绝视线的其余部位还藏着多少。

这就是为何因宿醉而有些头疼的兰波都已经醒了过来,魏尔伦却还沉沉睡着。

兰波暗自决定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

以前他还有抽烟斗的习惯,倒是在捡回魏尔伦后就彻底戒了。

兰波用掌根撑在床面,想要起身——只是他微微一动,魏尔伦就格外敏锐的睁开了眼,与低头看过来的兰波对上视线。

时间流逝片刻,魏尔伦见兰波想要说什么,立刻抢先一步出声。

“你昨晚已经答应了,不准反悔。”

他的嗓音听起来也很哑,显而易见的暴露出他昨晚究竟被醉酒又高兴的兰波折腾得有多厉害。

“…………”

兰波再次为昨晚过于遵循本性的自己叹了声气,“我只是去上个厕所。”

魏尔伦认真盯了他数秒,似乎在审视这句话的真伪——而后,才对着人勉强点头。

“那你快去快回。”

简直生怕兰波会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翻出厕所窗户逃跑似的。

兰波有点哭笑不得。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不会收回。”

边说着安抚的话,坐在床上的兰波边半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按在魏尔伦脖颈处一道偏深的红痕,仔细检查。

醉酒的他轻重程度没把控好,刚刚发现这里有点破皮了,一摸上去就会激得皮下肌肉反射性收紧。

“我等会拿些药过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

魏尔伦从被褥下伸出手,反握住兰波的手腕时,不仅没有同意,竟然还反问起对方来。

仔细看了眼,那只小臂同样残留有十分明显的各种痕迹,其中有一道是手铐勒出来的——毋庸置疑是来自那副玛丽·雪莱的得意之作,【异能手铐】。

兰波光是看一眼,就又在心底审判起昨晚的自己。

不过,他这句反问是溢满笑意的,颇有些[我要是拒绝,你会再像这样惩罚一次吗]的无所畏惧。

……甚至还有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兰波:“………”

还真是有点拿这家伙没办法——不如说,魏尔伦越是感到安心与放松,能在他面前自在流露出的本性与小心思就越多。

从这方面来看,他又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毫无办法。

“我不会惩罚你,你现在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

兰波只是微笑着开口回道,“——在这些痕迹彻底消失前。”

这回轮到魏尔伦“………”了。

过了片刻,他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手,“好吧,”——他用一种不那么满意的语气嘟哝道,“你去拿药吧。”

幸好这两天是休息日,他们不用去工作,使魏尔伦不会被围观那些衬衫领口都盖不住的痕迹。

只不过,就算上了药,那些痕迹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下去的,还是被魏尔伦毫不在意的暴露在衣服外,在总部里招摇了好些天。

除此之外,兰波还特意买了几本诗歌集送给魏尔伦,后者很高兴地收下了。

他最近的爱好又多了一个,会在养花的空闲里尝试写几句诗——刚开始系统性了解的他还不算熟练,但或许以后能写出几首像样的诗歌来呢。

兰波倒是宣称他“非常有天赋”,可魏尔伦总觉得这是兰波在无条件夸他。

毕竟,他还从来没在兰波口中听到过对他的负面评价。

而再过段时间,纪德将自己与部下的证词整理成纸质材料,亲自来交给兰波后,他们的生活就变得格外忙碌起来了。

不仅被报纸头版头条宣扬的【战争英雄】、【拥有不朽军魂的保卫者】、【险些被恶人陷害】的纪德,连带揪出政府间谍的兰波也在高先生的授意下被直接点出姓名,接受各种访谈,狠狠赚了一波民间声望。

尤其当兰波与他随行的副手魏尔伦首次出现在电视里时引发的惊呼,更是瞬间博得了所有人的眼球,不遗余力地夸赞他们的年轻、俊美与机智无双。

比起一帮秃头又肥胖的糟老头子站在演讲台上喷口水,肯定是养眼又风度翩翩的两位漂亮大帅哥更能吸引大家目光啊!

就因为这事,兰波都快成了法国政府的对外形象大使,后续还被总统点名请他再回应几个争议问题。

有些话,换个人来说会被骂到民众上街抗议,但兰波那天生透出独一份忧郁与从容的气场,与镇定淡然的优雅谈吐,总是让民众愿意给他多一些宽容。

高先生对这个局面很满意,只等兰波点头同意准备竞选总统,他立刻开始给对方铺路。

毕竟很多时候,能不能当总统不止靠民众的呼声,更关系到内部的派系拉扯,利益分配。

何况异能者想要当总统更是难上加难,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拉拢支持者、想办法扩大内部的声量,逐步铺出一条通往爱丽舍宫的红毯。

只是兰波仍然在考虑,还没办法立刻给予高先生答复。

另外,因为这些额外多出的事情,导致魏尔伦的生日完全没时间好好过,只能仓促订了个水果奶油蛋糕,做一桌丰盛的晚宴,两人分着慢慢吃完了。

好在生日礼物已经提前给了魏尔伦——甚至还有些超标。

等再过段时间,兰波也终于收到高先生之前说的大十字级勋章,装在了一个格外精致的收纳盒里,由总统任命的现任总理亲自送来。

虽然不能举行一场公开的、由总统亲自交予的授勋仪式,但基本的待遇可不能缺,至少不能随便派个人就拿来给兰波。

兰波提前收到消息,同样安排人布置好相当隆重的排场,迎接总理的抵达。

法国的政治框架比较特别,是一个同时存在总统与总理的国家。

总统是国家元首也是军队的最高统帅,由全民普选产生,负责外交、国防及重大政策方向,有权任命总理并解散国民议会,仅有叛国罪才能被弹劾。

由总统任命的总理则是内阁的首脑,负责执行总统政策框架下的国内事务,是国内各种内政、经济及法律措施的实际执行者,但更多带有辅助性质的定位。

这枚勋章是由总理亲自送来,可见总统的态度。

对方也表现得十分和善,在交给兰波这枚勋章后又大力夸赞他一番,说些年少有为、未来可期之类的场面话。

兰波接过勋章,也言辞谦逊地回了几句。

总理笑着端详这位气质沉稳的黑发青年许久,伸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假使你不介意,带我参观下DGSS如何?实话说,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呢。”

这是要给他们创造一个私密谈话空间的意思。

“请跟我来。”

兰波自然应下,没有安排他人,只让魏尔伦依旧跟在身边。

总理略带好奇看了眼,兰波主动解释道,“他是我的直属副手,也曾是我执行任务的唯一搭档。”

这么一说,总理就懂了,也没有强行要魏尔伦回避的意思。

“我这次来,是也带着点其他的任务。”

他笑了笑,“你有兴趣加入NFP(新人民阵线联盟)吗?”

新人民阵线联盟,也被成为社会党,是法国总统目前出身的党派,也是目前的主流政党之一。

如果要选举总统,拥有一个政党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我是一位异能者,总理先生。”

兰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委婉的表述道。

“这不是什么问题,拥有出色能力的年轻人永远是最受我们欢迎的。”

总理相当和颜悦色,“何况,你用自己的力量救下了那么多人——我们只会希望你变得更强大,敌人才会妄想削弱你。”

他甚至还朝魏尔伦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也清楚后者的身份。

见兰波没有回应,总理又继续劝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前段时间将前进党的骨干、那位前途大好的贝特朗上将送进了监狱,前进党失去了一位未来对候选人的有力支持者,对政府的控制力也减弱一大截,大概连晚上睡觉都被你气得在磨牙呢。”

总理特意说了句俏皮话,兰波配合露出笑意,“想要将我踢出去吗?”

“他们在背地里找人查你的黑料,试图把你也送进监狱。”

总理微笑道,“不过,显然你的清廉与公正更占上风,这也是我与总统阁下想来邀请你加入社会党的缘故。”

“能够与前进党抗衡的社会党可以庇佑你不受无端的政治迫害,而你未来想要走得更高,势必需要加入一个党派。”

总理同样朝他抛出橄榄枝,意思很明显。

没有党派,以后该如何成为国民议会议员、参议院议员,乃至参与总统竞选?

虽然也能以独立身份当上议员,但那只是孤立无援的单打独斗,想要向上走,肯定需要一个由多数人托举起来的平台。

大概是兰波在现任总统的任期内替他连着解决两件大问题——甚至曾经还阻止了一起针对他的暗杀袭击——才会对他格外有好感,特意安排总理来邀请他加入。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以后兰波想要竞选总统,有前任总统的亲自出面站台,能拉来相当一部分的选举票。

“我知道了,”

兰波认真思索数秒,朝总理感激道,“我会仔细考虑的,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不着急不着急,你还年轻得很呢,是得多考虑。”

总理笑着摆手,“哎呀,看你这么年轻,我都感觉不可思议,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老到没用,赶紧退休回家比较安稳呢。”

“真是说笑了,法国还需要您帮忙扶持很长时间才是。”

兰波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位总理先生送走。

一直等在大门口的那些排场也缓慢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魏尔伦全程默不作声,直到仅剩他们二人,才问兰波。

“要加入吗?听起来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只是,我推测高先生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兰波迟疑了下,才告诉魏尔伦之前高先生对他的打算。

“想让你在35岁时竞选总统?”魏尔伦惊讶睁大鸢眸,“……这能做到吗?”

这可是让异能者当上国家元首啊,和普通的职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也不清楚,”兰波微微摇头,“或许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但法国的宪法里,可没有规定总统不能是异能者。”

魏尔伦的语气变得欢快,“来试试看吧,我也想要见到你成为总统的那一天。”

兰波失笑,“这也不是说想当就能当上的,而且,我也还没有信心能当好总统。”

“你会成为一个好总统的,我毫不怀疑这点。”

魏尔伦执起兰波的右手,垂眼轻吻他的掌心——以往,这个举动都发生在那极暧昧的场合,魏尔伦轻轻舔干净沾在兰波掌心的液体,是一种涩情的撩拨。

但此刻,他的亲吻更像是一种坚定的承诺,是托付全部忠诚与珍视的情感传递。

“我会帮你的,”魏尔伦说。

“只要你想竞选总统,到那时,我可以做任何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来帮你。”

…………

有了魏尔伦的支持,兰波最终还是给予了高先生肯定的答复。

听到兰波答应的高先生十分高兴,但忽然又想起什么。

“你要是当上总统,该不会想连带把魏尔伦任命成总理吧?”

就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怎么会,”

兰波的回答让高先生放宽心——但只有一秒。

“我们那时肯定早就结婚了,他应该是我的第一伴侣。”

高先生:“…………”

“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他在电话的另一端扶住额头,彻底没了脾气,“我先提前恭喜你,到时记得邀请我。”

“谢谢。”

兰波矜持的回道,但光听语气就知道他十分高兴,“一定会的。”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前进党那边,他们对你有些意见——当然,不敢明着来。”

结束关于兰波人生大事的话题,高先生又委婉的提示他道。

“但你可以明着来。”

可不能忘记兰波的身份——负责排查国内间谍威胁、维护法国安全的反间谍处,是完全在他职权范围内的。

虽然没办法动身份太高的那几位核心成员,但底下替他们干脏活的人肯定不少。

“我明白了。”

兰波微笑着应下,正要挂断电话时,高先生又开口。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说,“虽然比不上DGSS,但我这边的军事情报部门通过排查贝特朗曾经的关系网,还真发现了一点线索。”

“是什么?”兰波问道。

“军部里有日本那边的内奸,而且地位不低。我现在没有惊动对方,正在逐一排查。”

高先生语气凝重,“但经过前任国防部长那件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之前的大战中,法国也与日本那边交战过,知道他们是一群怎样的战争疯子。

“而且,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高先生向兰波透露数年前的一次工作经历。

“我之前在DGSS时找出过一个日本间谍,他在自己身上割开一道伤口,将内存盘塞进里面后自杀,留下遗书表示想要将遗体送回祖国……竟然妄图通过这种手段骗过我们的检查人员,将机密情报送出去。”

既然有疯狂到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的传递情报方式,那就得做好哪怕有失控风险、也会进行人工特异点研究的研究疯子的心理准备。

德国研究所那样的惨剧,还要在日本同样上演一次吗……

兰波沉默片刻,“我知道了。”——他说。

“我这边也会让左拉去帮忙排查。”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日本本就是战争和平协议里的战败国,被剥夺军事方面的部分权利,甚至还划出一块地方作为租界,数个国家都安排驻扎了一支部队在那里。

因此,日本国内的死战派声音是绝对不小的。

如果他们研究人工特异点失败还好说,假设真的研究成功,那就意味着日本将可以操纵一个能随时产生出庞大黑洞、能量无限的人工异能生命体,再度掀起新的世界战争。

兰波思考许久,主动联系福楼拜,请他帮忙去日本一趟,查探那边是否真的有在研究人工特异点。

“时间不限,但如果你真的有找到相关研究场所,不要独自潜入,它非常、非常的危险。”

兰波极为郑重的对福楼拜叮嘱道。

“收集证据传回就可以,我会另外安排人去。”

“说什么另外安排人,还不是只有你和魏尔伦能去?就像之前在德国那次。”

福楼拜笑着握拳捶一下他的肩膀,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兰波沉默了会,点头,“是。”

“到时,或许真的非我和魏尔伦去不可。”

第67章

确定要执行的任务后, 福楼拜没有耽搁,很快就准备了一个新的假身份,赶往日本。

如今是大战陆续结束的过渡期, 各个国家都在往日本租界派遣军队,寻找机会的商人与逃亡的犯罪分子正趁机一股脑地涌入过去,很方便福楼拜动作。

兰波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也相信高先生特意透露的情报,便也提前将这件事告诉魏尔伦,让他做好准备。

“德国之前和日本是同盟国关系,在军备上也有一定共享。”

兰波冷静分析道, “哪怕这个日本间谍没能获取研究资料,也不能说日本就没有得到它。”

“通过德国那边的渠道,也能获得研究资料吗……”

魏尔伦对这个猜测没有异议, 但表情实在称不上开心。

这些国家研究可控式人工特异点的目的仅是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能不在乎它失败的后果、也不在乎那些被迫身处失控波及范围里的人命。

跟兰波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魏尔伦也早已清楚兰波的脾性, 甚至同样接受了他的影响,认定他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责任应当是守护法国的和平与民众。

兰波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不仅促进战争和谈的推进与达成,还凭一己之力护住原本会流亡海外的纪德及他的部下。

何况,DGSS也被他管理得很好,同样达成了许多无法被公开、但内部皆知晓其意义的斐然功绩。

相比而言, 已经有德国这样的前车之鉴,日本竟然还选择冒着特异点失控暴走的风险继续研究,简直令人不齿。

“我会做好准备的。”

魏尔伦接下了这个任务。

自从成为兰波的副手后,许久没有出任务的他虽然依旧会通过训练保持状态,但强度与频率比以前降低许多。

为了做好随时前往日本的准备, 他又开始逐步恢复高强度训练,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竭。

发梢也汗津津的,紧贴仅穿着黑色无袖背心的冷白肌肤,又被五指随意拢一把在脑后。

从视觉效果而言,魏尔伦身上的肌肉并不算壮硕,也没有过度隆起;但在发力时,那些被勾勒出肌理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拥有矫健与轻盈兼顾的爆发力,足够支撑他完成任何高难度训练。

那块特别定制的狗牌也没有摘下,随着身体一次皆一次的重复动作而掉出领口,落在空中摆荡。

也对外宣告着,他的身体所有权并不完全归属自己——且本人完全自愿。

负责观察与记录的兰波站在旁边,忽然觉得……

魏尔伦成为了自己的东西,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他似乎没办法再用普通的教官视角去看待对方了。

那旖旎而暧昧的朦胧画面,总是会随着魏尔伦的一举一动,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他脑海。

但如果真这么做就糟糕了,魏尔伦会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他第二天的训练。

一阵风幽幽吹过,带着点初夏里繁盛的青草香气。

兰波用单手默然拉起自己的外套领口,将它拢得更紧些。

这个动作很轻微,但立刻吸引了魏尔伦的注意力。

即使在锻炼中,他也时刻在关注兰波这边的状况。

“是感觉冷吗?”

魏尔伦当即暂停下训练,开口还带着点不太平稳的气喘声。

“车上有我带的另一件外套,等我去拿。”

这里是DGSS专用训练场内的露天区域,开车大约十分钟,设施很齐全,但不可能准备额外的衣物——尤其此刻的气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感到适宜的。

只有魏尔伦会留意兰波的畏寒体质,悄不做声的为他额外准备一件保暖大衣。

“不用,我已经穿得足够暖和了。”

兰波放松的微笑起来,嗓音温和而愉快,“你可以继续。”

“——好。”

魏尔伦有点不那么相信地又看了好几眼,确定兰波的脸色确实看上去还不错后,才没有坚持要去拿衣服。

而除了体能训练外,魏尔伦还有一样东西要紧急学习。

日语。

他刚开始看见这些与印欧语系截然不同的古怪字符时,还不夸张的说,感觉跟看库什图语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串串搞不懂意义的图画。

如果不想去日本时继续当跟在兰波身边的哑巴,赶紧学点日语是重中之重。

而且,万一到时候有需要他单独行动的时候呢?

也不能抓个本地人给他当翻译——前提还得是对方会第二门他能听懂的外语。

魏尔伦只能在工作之余捧着本日语教科书,见缝插针的突击学习单词。

不管什么国家的语言,先学会一些常用的简单词汇,然后勉强撮在一起排列,百分之八十的当地人都能理解。

比起表达,还是听力与阅读能力更重要。

好在兰波同样精通日语,可以随时解答他的疑问。

“不用管敬语体系,那个学起来有点复杂,”

兰波帮忙规划学习路径,“记住基本的主宾谓语序就好,句子的组成结构还是很灵活的。”

“但是书写难度好高,怎么还有笔画这么复杂的汉字……”

比起基本只用一两笔就能写完的字母,那种横平竖直的复杂字样显然把他难得不行。

台灯下的他握着笔,眉心紧拧,一看就知道分外苦恼。

兰波撑起手,坐在旁边笑着看他艰难理解词意的模样。

有种学神在笑看学霸还需要努力的游刃有余,哪怕没有说半个字,就够魏尔伦闷着劲继续学。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继续当哑巴。”

兰波的声音含笑,但魏尔伦格外坚持。

“哪怕当哑巴,也至少要保证基本的听力与阅读水平,”他认真道,“这次任务太危险,我不能把压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就像在德国那次,如果不是兰波恰好知道他的兽性状态解放式,他们都会死在那里。

听完魏尔伦的解释,兰波又看了他一会儿,那双泛起暖意的深金瞳眸在台灯光源的映照下微微眨动,如同沿着指尖流淌的蜜。

“要来接吻吗?”

他开口,“我突然想这么做。”

——那就这么做吧。

魏尔伦微怔之后,弯起的唇角极为愉快地透出了这句回答。

他的眉眼舒展,朝兰波的方向倾过身去,用左手揽住对方肩背,与兰波交换了一个亲昵的深吻,浑不在意手中的那只笔又不小心在纸上划出多少潦草的痕迹。

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时光,是没人能插足的小小宇宙。

…………

时间过去三个多月,福楼拜始终没有传回消息。

高先生的军事情报部门成功锁定那个与日本特务机关有联络的内奸,可对方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就立即自杀了,使线索再次中断在他身上。

甚至可能会因此惊动日本那边,让他们猜测自己已经被法国盯上,行事变得极其谨慎而小心。

这也会间接导致福楼拜的探查难度增加。

兰波沉吟了会,决定再安排一次新闻采访。

他特意登台露面,先是痛斥某国在政府内部安插间谍,不怀好意。

而后,兰波再用冷静且坚定的口吻表示通过讯问贝特朗,DGSS已经找出他那妄图再次挑起战争的间谍同伙,拒绝听取对方的任何求饶,就地枪决。

通常来说,DGSS不可能会使用这种强硬而粗暴的手段。

上线的联络方式、窃取的情报、其他同伙,什么都不交代直接把人杀了?又不是一只生不出蛋的公鸡。

何况把人羁押在监狱,后续还能当成人质,与他国政府谈释放条件。

但这种做法对法国民众而言,实在是大快人心!

竟敢把他们的英雄陷害成罪人,就该直接处刑!

至于此刻关在监狱里,什么都不知道就又背了一次黑锅的贝特朗……谁在乎呢。

前进党也不敢跳出来说贝特朗不是间谍,他们又不是活腻了,也想被DGSS用雷霆手段审一遍。

况且,万一那个兰波也直接给他们来一枪,过后宣布他们同样是贝特朗的间谍同伙,怎么办?

他们又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否认!

这口气只能先忍着,继续找人挖到兰波的黑料再说。

对方现在还没有加入任何党派,眼下还来得及。

已经有人听说社会党那边给他抛出橄榄枝了,万一兰波确定宣布自己加入社会党,他们就真的再难下手。

但不管怎么腹诽,前进党派人士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收敛了许多,估计短期内也不敢在公开场合大骂社会党总统的政策就是一坨狗屎,好给自己接下来的候选人造势。

连带战后的经济措施推行都顺利不少。

总统相当高兴,又特意拜托巴尔扎克来转达他的夸奖与感谢。

如今,兰波在民间的声望已经非常高,很多人都在分析他未来究竟能走多远,是否有竞选总统的可能。

虽然兰波的异能者身份在政府内部不是一个秘密,但绝大多数民众是不知情的,他们甚至不怎么相信这世上存在异能这种非科学的东西。

在早期,为了避免社会因异能者的出现而产生动荡,政府主动对民间封锁了异能者的消息,并将他们管控起来。

犯过罪的异能者会被送到加缪的异能——【无限塞室】,也被称为默尔索监狱的底层。

还有像他们这种没犯过罪、有潜力又愿意接受政府招募的,会被安排进特殊机关,为国家工作。

最后就是拒绝招募但接受监管的民间异能者,会被禁止使用异能进行任何社会活动,否则视为违反规定,等同犯罪。

其余国家的策略也与这个大差不差。

也就是指,民众未必不接受异能者成为总统,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压根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

“不过,这点先不必着急。如果前进党真的用这招来攻击你,我们也可以适时放出你之前出手救下一整艘邮轮的视频资料。”

高先生对这点“隐患”并不怎么着急。

“竟然有视频?”

兰波一开口便了悟,“是护卫舰拍下来的。”

护卫舰普遍搭载多种录像设备,不管是火控与武器跟踪、探测周边海域状况还是性能数据实验采集都用得上。

当时的护卫舰被翻涌的波浪逼退到距离邮轮很远的位置,但录像设备是始终在工作的,能拍下那场超越者大战也并不稀奇。

“画面不太清晰,但已经够用了。”

高先生笑道,“因此,我与总理那边商量过,先想办法在任期内通过宪法修订法案,把总统任职年龄条件放宽,只要年满18周岁的公民都可以参加。”

说是一口气放宽到18周岁,但大家都有默契,怎么可能真的推上去一位18周岁的总统候选人?

这个修订法案究竟为了谁,再明显不过。

“……总统也答应?”

兰波哑然。

“这次选举,他基本已经确定可以连任。”

高先生道,“但那只能再多拥有一个7年。他想要找到自己的接班人,而不是让所有在任期内实行的政策到下一届总统手上时,又被全盘推翻。”

法国总统的每届任期只有7年,最多连任一次,之后就必须要卸职。

这就意味着,总统如果想要实现什么宏观目标,依旧只能制订短期政策计划,而无法将它延长至10年,乃至20年。

不是说不能签订相关法案,但下一任与他政党不同的总统上台,也可以说推翻就推翻。

这也是拥有选举制度的国家的通病了,想要拉到民众的选票,就必须要宣扬自己的执政纲领。

但想要成功让自己的执政纲领拉到选票,内容就必须足够能引人眼球——例如与执政党对着干,从各种角度挑对方的毛病,甚至全盘否决。

执政党为了保证自己的票仓,也必须在造势时跟着让自己的执政纲领激进起来,再怒斥对方的执政纲领根本就是让盲人去指挥交响乐。

这也会进一步加剧党派之间的竞争关系,导致长期政策更加无法顺利推行下去。

毕竟有时候,把对方的政绩搞没也是一种竞选策略。

“大概9年后,他就要将这个国家交到下一任总统的手里。”

兰波安静听着高先生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响起,直白而诚恳的谈论着这个国家的未来。

“如果你能接过他的位置,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沉默了许久,兰波才开口道。

“我会尽力。”

挂断电话,他想起了一点往事。

那时的他坐在冰冷而阴湿的监狱里,因仅穿了件单薄的囚服而感到寒冷刺骨,在盯着墙上爬过的蚂蚁,以及那些用指甲或者别的工具刻出的痕迹。

有些是四竖一横的时间计数,有些是无聊时画出的涂鸦,还有些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他都弓起背沉默着,一点点看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个敢来挑衅的囚犯,此刻已经倒在地上呻吟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倒的。

其余跟他关押在一起的囚犯都被吓得挤在角落里,不敢再打扰他继续发呆。

但他对这些人的态度并不关心,只觉得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只要拥有特别的能力,哪怕是看上去身体单薄的少年,也会被凶横的罪人畏惧。

但只让这些人畏惧又有什么用处?他还不是被判为重罪,关进这里。

蚂蚁爬上天花板,与自己的同伴互相碰了碰触角,又转身重新往下爬。

那双漠然的、无机质的金眸也跟着它往下落,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你看上去在迷茫呢,我的孩子。]

是一位鬓角泛白的成熟男性,穿了件普通的外套,看不出任何身份特征。

他用与看着蚂蚁在墙上爬动的相同表情,漠然盯着他。

[因为友人被侵略的敌军杀害,便动用异能彻底消灭那支敌军小队,连带周边的农田都被摧毁了大约两公顷……很辉煌的战果啊,虽然动用异能是违反了特殊法律条约。]

对方念完他犯下的罪行,又发出了声相当惋惜的喟叹。

[…………]

那双寒郁的金眸依然冷漠盯着对方,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我并不认为你有罪,因此来邀请你。]

站在一堆瑟瑟发抖的囚犯里,站在同为囚犯的他面前,高先生始终保持一种极为亲切的态度,对他说道。

[就这样在监狱里度过数十年,不觉得太可惜了吗?等专门关押危险异能者的收容室建好,你连与外界交流的机会都将彻底消失。]

[你不想为战争做点什么吗?不是为了获得荣耀与功绩,而是凭你自己的意志去终结它。]

听到这里,那双暗沉如死潭的眼瞳终于有了反应。

[……你是谁?]他问道。

[我已经抛弃了过往与姓名,你也将同样如此。]对方弯下腰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喊我高先生就可以。]

——从那刻开始,兰波接受了高先生对他提出的邀请。

他伪造自己的死亡,改掉自己的名字,成为DGSS的一名特工。

原以为从那刻开始,他的生存与死亡都将成为太阳背后的暗影,不能再留下任何痕迹。

而他也已经接受了这点,在完成训练后,奔波于一场接一场的危险任务中,随时准备为国家赴死。

哪怕得到那本莫名出现在他日记旁边的、预言背叛与死亡的古怪手札,兰波也没有选择退出DGSS。

给他这本古怪手札的人,也始终没有出现,不知是敌是友。

不过,能在他日记旁放下手札的不知名者,肯定也能随意翻阅他的日记。

此后,兰波便戒掉了写日记的习惯。

而他对那半手札的内容也始终感觉荒谬——直至接下【牧神】任务、捡到魏尔伦开始。

到眼下,时间点与手札记载的背叛之日越来越近,但他经历的事情已经与记载的大不相同。

甚至,曾经的兰波根本没想过他还能重新走回阳光下,有机会站到法国的权利顶点。

但这又好像与他最初答应高先生的想法,并无什么分别。

——他想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某人,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点什么。

“兰波。”

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缓慢而亲昵地环抱住正在发呆的兰波——是洗完澡的魏尔伦,身上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混杂沐浴露的香味。

只不过,他的表情连带语气都格外警惕。

“是什么不好消息的电话吗,福楼拜确定情况了?”

大有一种要是福楼拜点头报个地址、他就直接冲进去把人杀光的架势。

“还没有,是高先生给我打的电话。”

兰波失笑,“你怎么湿着头发就过来了?去沙发坐好,我给你擦干。”

魏尔伦乖乖收回手,在沙发上坐直身体,让兰波将那头金发拢在手中,仔细用毛巾擦得半干。

“这次出任务,”

他忽然好奇开口问道,“我们会是什么身份?”

“不清楚,看后勤部那边怎么安排。”兰波说,“虽然我也会给他们提些建议,但细节都是他们自己补充的,尽量符合逻辑,不露破绽。”

毕竟有些假身份是顶替了别人的真实身份,也有些是多名特工共享,不能随便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改,很容易穿帮。

“哦。”

还是头一次询问这件事的魏尔伦恍然应了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

“我一直以为是你喜欢才特意选的,”魏尔伦说,“毕竟只有第一次任务里的兄弟身份比较……正常。”

第一次好歹还是兄弟,后面几次都是什么?

雇佣兵与他捡回的狼犬,经纪人与被豢养控制的杀手,集团少爷与他的保镖兼玩物……一次比一次的尺度更大。

兰波:“………不是喜欢才选。”

兰波:“一开始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后面……也不知道后勤部的人怎么回事。”

他反驳的语气难得有些底气不足,让魏尔伦都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想起刚才兰波表情的他思考了下,将放在腿上的手伸高,直到握住兰波仍在帮忙擦头发的手腕。

随即,他的脑袋也一同仰起,那双漂亮的浅色鸢眸从下至上,望进那双低头看过来、略显困惑的金眸里。

“要不要再来一次,”

魏尔伦用偏低的嗓音开口,带着具有强烈蛊惑意味的撩拨笑意,念出那个单词。

“主人?”

兰波帮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

…………

虽然喊的是去德国那次任务时才会有的称呼,但魏尔伦选择是其实是中东那次的伪装身份,被经纪人豢养的异能杀手。

那条兰波送给他的袖箍,此刻已调整松紧,改为圈在脖颈这种致命处,化作独一无二的、宣誓主权的情涩禁锢。

二指宽的墨黑皮革镶嵌宝石,压着冷白细腻的肌肤,又有散落其间的金发点缀,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好风景了。

他的衣服已经被彻底褪去,两只手的手腕并在身前,被那副能封禁异能的手铐牢牢锁住。

双膝跪在床前的柔软绒毯上,不疼,但被那细小的绒毛撩得有点痒。

天花板的那盏灯已经被关掉,窗帘也被拉紧,唯一亮着的光源仅剩下床头的那两盏暖黄暗灯,照亮周边的一小片区域。

至少,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

“13,”

有声音叹息着开口唤他,落进这片昏暗的空间里,激起一片涟漪。

“你又不愿意听我话了,是吗?”

不听话……他哪里有不听话?

13在努力回想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注定得不到任何结果。

他一直想要不踏出R先生的判定标准,这样就不会面临惩罚……但有时候,对方的询问只能换来一阵茫然,与宛若默认的安静。

因为R先生不喜欢听见他反驳。

或者,他该认错。

但就在13想要开口时,坐在床边的人发出短促的闷咳,以及更加无奈的一声轻叹。

“或许,我真的不该对你太心软,才能让你有机会一次又一次的惹我生气。”

他从床边拿了什么东西,站起身,来到低头跪着的13面前。

比起仅在脖颈上戴有一圈黑色皮革的金发青年,对方浑身上下衣物整齐,连拢在一侧扎起的墨黑长发都没有凌乱半分,优雅到可以直接出席贵族宴会的程度。

这种强烈的差距,势必给弱势的一方带来强烈的羞丨辱意味,将不能背叛的烙印深深刻入身体的本能里。

“只是,你也看见了,我的身体不好。”

对方单手握拳,又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才缓慢俯下身来。

他将另一只手中的道具塞到金发青年手里,而后者几乎是有点仓促的接过,不知所措地握住它。

“你自己用给我看。”

面色苍白,举手投足间优雅却体弱,与贵族没什么两样的R先生,本质上是一个恶劣的、喜欢观赏他人痛苦的变态。

但对被豢养的13而言,他是他需要取悦的对象。

手腕被拷在身前的13握住手里的道具,沉默了很久。

他先单手握住它,将开关推到低档。

轻声的嗡鸣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也变得极其清晰。

这种东西,要用这种东西来让R先生感到高兴,不再生他的气……

13调转方向,使它缓慢压在顶端。

“……唔!”

然而,振动带来的体感极为强烈,马达的转速是人类的手远远比不上的,令他瞬间就无意识弓下腰,身体本能的想要躲闪。

但那道冰冷的金眸,始终自阴影里望过来,落在他身上。

也带来了另一种特殊的视觉刺激。

13的声音很闷,看得出来相当克制,在尽力避免发出更多、更明显的动静。

R先生喜欢安静。

仅有愈发短促而急的呼吸声,与逐渐自鸢眸深处逼出的水光,昭示着这持续的振动并非没有效果。

在稍微习惯后,那只手指慢慢摸索到开关处,再往上推了一格。

“……!”

他的跪姿开始变得不那么标准,身体晃动的幅度也越来越明显,本能已经好几次想要躲开这种过分强烈却无情的纯粹机械刺激,但理智又让他硬生生停在原地,连遮挡都不曾尝试一下。

坐在柔软床铺的R先生交叠起双腿,似乎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喜欢做太浪费力气的事情,于是没有碰对方一下,而是要他自己来取悦他。

现在看来,效果真是相当不错。

数分钟过去,13的呼吸声已经愈发明显而急促,整个人都有点往前栽倒的趋势,但仍温驯地跪在原处,服从R的指令,直到——

“——!”

毫无意外,他用手接住了那些液体,没有让它洒落在地毯上。

13大口大口喘息着,偏紧的项圈勒得他有点呼吸不畅,只能加快呼吸的频率,一时半会都没办法降下来。

本就没有干透的浅金发丝又开始染上湿意,连带身体也覆盖了层薄汗,在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时,被侧面打过来的光源照出星点碎光,像裹了层暧昧朦胧的纱。

他下意识抬起头,去捕捉R先生的反应与声音。

对方似乎并不那么满意,那双金眸依旧冷冰冰的、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就像在催促怎么还没有继续。

R先生想看的不是这个。

慢了半拍,13的脑海里才浮现出这个答案。

如果一直没有让他满意,自己还会面临什么惩罚?

13沉默着开始第二轮,让那已经被体温浸透的道具重新开始工作。

尚未完全平复的感官再次遭到刺激,身体根本接受不了,神经也在一直传递极为酸软的逃避信号。

那只手腕也变得颤抖,但依然坚定地压在上面,很快就再次濒临极限。

——只是,这次的13却凭借自我的意志,选择在此刻将刺激的源头缓慢拿开,没有进一步让自己推过极限。

而他的反应也比上次大很多,整个上半身往前栽倒,不得不用两只手撑住地面,急而浅的呼吸里甚至带出点哽咽的声音。

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撑着地面的小臂也在发颤,发力的肌肉线条极为明显,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哦?”

R先生发出了饶有兴味的一声。

追逐欢愉是人类的本能与天性,能在临门一脚时主动停止,好比瞬间松手从悬崖边坠落,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而在稍微平复喘息、身体的感觉也下去了些后,他又再次跪直身体,再次让自己的动作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内。

快乐又一次被推到濒临极限,然后拿开,让它摔落。

再一次。

再一次。

13将它拿开的间隔越来越短,凝着汗珠的发丝落在眼前,摇曳如花瓣上的朝露。

反复没能达到极致的快乐开始持续折磨他,庞大的苦闷与空虚不断堆积,几乎能冲垮任何人,让他们流着眼泪求饶。

但13凭借着自身的意志力抵抗住一次又一次,带给R相当满意的景象。

没有他的喊停,对方就会一直继续。

当13已经跪不住地侧躺在地毯上,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汗,早已没多少力气的手却再次握住它,选择压上去时,R先生站起了身。

“…呼……呼嗯……”

在13那已然朦胧的视野里,有身影晃动着在他眼前半蹲半跪,将他的上半身揽在怀里。

对方的体温微凉,但足够柔软,可以让13的全身都彻底放松下来,鸢眸早已半睁半闭。

“很好,乖孩子。”

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柔而低沉。

“虽然与我一开始的设想不同,但也足够使人感到愉快。”

“作为夸奖,我就稍微帮你一下。”

张开的五指握住他的手,连带将那个道具的开关也一起握在掌中,被拇指抵上。

“实际上,它还有这个功能。”

“……呜……呜啊…!”

早已精疲力尽的身体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拱起腰腹,鸢眸睁大,强烈、无法抵御的刺激瞬间逼出泪水,湿漉漉地划过面颊。

用这种方法翻过的极限,实在是,实在是……!

——被推到底后的功能,是电击。

13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挣扎,R先生的手却很稳,一直没有移开。

直到地毯上蔓延出大片湿痕,金发青年的整个身体都彻底失去力气,带着昏迷的意识陡然栽回他怀里,那样道具才被彻底停止,拿开。

过去好一会儿,肌肉依然处于间歇性的轻微痉挛状态。

“——真是,”

兰波极为无奈,用另一只手的五指拨开那头被汗水彻底浸湿的金发,在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68章

深秋来临, 兰波正式接任DGSS局长职位,军衔也破格升至准将。

有总统及国防部长在前方铺路,即使前进党想挖他的黑料, 也只能无功而返。

何况,兰波手里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人愿意被怀疑成间谍来回搜查。

就算没搜出间谍的证据,搜出点别的也不行啊!

而且兰波也一直过得很低调,自从上次关于纪德事情告一段落后,就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这并不会使他的声望降低,社会党那边的报社媒体会三五不时地宣扬他脚踏实地、为民众勤勤恳恳做实事, 绝不像前进党的某些人那样爱出风头,站在台上却只会动嘴皮子,像个小丑。

而后, 再时不时的“根据有关知情人士透露”,简单讲一下兰波最新做出的政绩,就足够他在民众心里始终保持相当高的支持率了。

谁能掌握舆论, 就就能掌握民心。

更有趣的是,前进党甚至不能用同样的话术去攻击兰波, 否则就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容?具体的细节可是国家机密!看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这口气真是噎得他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晚上睡觉都只能盯着天花板干瞪眼。

想要让兰波“被自杀”也不可能……谁能悄无声息干掉一个精英特工加超越者?

遑论还有那个人工特异点——魏尔伦睡在他身边。

前进党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等着以后抓兰波犯的错。

但此刻的兰波, 并不在意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

他只是翻着日历,在心里默数日子。

还有一个月,魏尔伦的生日就要到了。

虽然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应该在家好好庆祝魏尔伦的第四个生日。

但前段时间,福楼拜忽然那边传来了初步消息, 表示他们的猜测没错,日本果然在暗地里研究人工特异点。

具体地点还没有找到,初步怀疑在一个地点名为横滨的租界内。

兰波对此不算意外,毕竟他就算能改变那本手札记载内的命运轨迹,也只能从自己的身边开始影响。

越远的地方,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在往外扩散的过程中已逐渐淡去,微不可察。

因此,他们注定要去一趟海外、迎来那[背叛之日]的。

而且,也非他们去不可。

虽然DGSS内部有评估过是否可以派遣合适的作战部人员前往日本,但兰波经历过特异点暴走的场面,清楚普通的异能根本抵抗不住那股庞大到无限的原初能量。

连他那能隔绝大部分非物理攻击的亚空间障壁都会出现裂痕,更别提有些连物理攻击都防不住的异能了。

甚至就算这样,最后也只能让释放兽性状态的魏尔伦去对抗它,以自身拥有的特异点能量去冲击对方的特异点能量,进而相互抵消。

魏尔伦也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兰波送给他的袖箍可以保证他从兽性状态中恢复意识,只是身体会被那过于强大的能量从内部缓慢撕裂,需要养很长时间的伤。

但兰波并不愿见魏尔伦受这么重的伤,想尽量避免走到那一步。

因此,才会安排行事更老练且谨慎的福楼拜、而不是日本那边的眼线帮忙去做详细调查。

话说回来,由于那本薄薄的手札里没有记载细节,兰波还构思过很多种[魏尔伦因什么事而背叛他]的可能性要素。

眼下倒是能确定答案了,大概率就是为了这位与他同样存在的人造异能生命体。

——那么,魏尔伦这次也会背叛他吗?

兰波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问题,心底却不可思议的感到放松。

他好像并不对此抱有丝毫怀疑,愿意将全部的信任交给如今的魏尔伦。

不会背叛的,兰波如此笃信着,将翻起的日历又挂回原处。

比起那份已经与事实大不相同的预言,趁着今天是休息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虽然不是自己去做。

兰波打开DGSS内部加密联络装置,久违地登入私人频道。

兰波:[准备好了吗?]

克莱芙:[哎呀别着急,这可是我比对多位大师的作品以及风格后,精心比对、耐心挑选……]

兰波:[……需要这么麻烦吗?只是拜托你帮我定制两枚戒指。]

克莱芙:[你还真是不懂耶!以后要佩戴一辈子到死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走进店里说‘就这个,我买了’,然后付钱走人啊!]

福楼拜:[就是就是!]

兰波:[你要真这么做也行,我只是为了给魏尔伦一个惊喜,才拜托你私底下准备……等等,还有福楼拜,你不是在日本干活吗?]

被抓到工作期间在摸鱼,还胆大包天偷窥上司聊天记录的福楼拜哈哈一笑,半点不慌,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福楼拜:[我到横滨租界了,发现这里治安乱得很,根本没人认真管辖。]

福楼拜:[而且我也不是故意侵入的哈,只是以前留下的后门还在,我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进来啦,耶嘿:p]

兰波:[……]

福楼拜:[何况,你都在和伴娘聊这个话题了,怎么能不跟伴郎聊?我要告到最高法院——]

克莱芙:[就是就是!]

这两人简直是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一遇到能起哄的事情就格外来劲,默契得仿佛穿一条裤子。

兰波:[……我什么答应你们是我婚礼上的伴娘和伴郎了?]

福楼拜:[对了,都德还能来当花童呢!]

克莱芙:[啊,还真是!但婚礼上的花童最好要双数,我们只有一个小孩,上哪儿再去找第二个呢……]

福楼拜:[是啊,现在让波德莱尔先生再捡第二个小孩也来不及了……]

兰波:[……是你们结婚还是我结婚?]

怎么就已经在擅自替他决定其花童人选了?虽然都德确实不错。

克莱芙:[哎呀Ov<总之戒指的事情交给我吧,保证在一个月内让你拿到手!]

一个月内,时间还算充裕。

兰波特意瞒着魏尔伦准备这件事,就是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如果一切顺利,那天应该是他们完成任务,返回法国的途中。

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为了防止在日本的那个人工特异点也像德国那样暴走,他们会更加小心谨慎地潜入进去,不给日方反应过来的机会。

正好魏尔伦如今的日语水平也勉强及格。

虽说在敬语理解方面简直一塌糊涂,单词也用得乱七八糟,但至少能清楚表述自己的意思,也能听个大差不差。

魏尔伦也没想到自己总共才过四次生日,一次在任务,一次在工作,还有一次就是眼下——他们马上就要赶往日本,机票就定在生日的转天凌晨。

因为要赶路,兰波暂时禁止魏尔伦许下生日愿望,等到任务回来再补上。

如果魏尔伦是开完兽性状态回来的,那生日愿望的实现时间就还要推迟至少一周。

“…………”

盯着那块造型精致的裱花奶油蛋糕,魏尔伦眼里的怨念多到能浇熄蜡烛。

“福楼拜已经确定地点了,只需要我们过去一趟就行。”

兰波忍着笑意,将那四根插在蛋糕上的蜡烛逐一点燃,等着魏尔伦吹灭。

虽然眼下的他已经是DGSS局长,亲自跑到日本横滨去执行任务属于以身犯险。

也不是不能让魏尔伦一个人去做任务,或者让他与福楼拜搭档。

但习惯性完全掌控局势的兰波更想自己亲自去,这样也更放心。

在DGSS内部的所有异能者内,只有他的异能与魏尔伦的适配性最好,默契也最高。

魏尔伦自然是高兴的,他更喜欢和兰波一起出任务,而不是独自一人或跟其他人。

“给,你的生日礼物。”

等魏尔伦吹熄蜡烛后,兰波将一个偏大的礼盒交给他。

需要用两只手捧着,重量很轻,缎带扎成了一朵层叠花瓣似的蝴蝶结。

魏尔伦将包装拆开——里面躺着一顶帽子。

是带有周围一圈短帽檐的圆顶矮礼帽,挺括的偏硬布料是纯黑色,底部用暗红色绕了一圈,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只是一顶相当普通的帽子,但与他的西装很搭配。

“谢谢,我很喜欢。”

魏尔伦只是短暂惊讶了下,就露出高兴的表情。

他虽然找不出这顶帽子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好像,他现在也不需要兰波送的礼物有什么特殊意义,才能从里面去找证明他存在的东西。

兰波正单手撑着脑袋,在朝他微笑。

这就足够了。

魏尔伦将那顶礼帽戴在头上试了下,尺寸非常合适。

之后,他们一起分享完这块蛋糕,又喝了些葡萄酒——魏尔伦只抿了一小杯,防止他醉得太厉害——才一起去睡了。

等到第二天,他们将会前往日本横滨的一处军事基地,夺取正在研发的人工特异点。

这次使用的假身份相当普通,只是对发色与面部做了些许变动,伪装成一对打算来租界旅游的观光客。

根据福楼拜传来的最新情报,日本的研究似乎成功了,他在第一实验所最深处看见的,是一位大约七八岁模样的少年。

兰波的神色凝重。

如此一来,危险程度将呈指数级增加,他们需要不引发任何警报地完成这次任务,否则敌人就有可能操纵人工特异点来袭击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的魏尔伦也有些怔住,似乎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研究员能够再现【牧神】的成果。

在玛丽·雪莱完成对他许下的那个堪称异想天开的承诺前,他就要拥有同类了吗…?

魏尔伦下意识看向兰波。

正在与福楼拜联系的兰波视线没有看向他,却好似已感知到这份目光般,身后绕开那顶黑色礼帽,用指尖轻捏了捏他的后颈,连带拂过那束漂亮的浅金发辫。

“好的,感谢你的情报,帮大忙了。”

兰波嘱咐道,“你尽快撤离,越远越好,至少要在距离研究所的十公里之外,等我消息……嗯,后续离开日本用的潜水艇也拜托你了。”

挂断电话,他们趁着夜色潜进研究所,在一处隐蔽地点找到福楼拜给他们留下的ID卡与白大褂,利落换上。

在之后,他们就能偏过那些正在巡逻的警卫,假装是正通宵盯着数据、中途出来透口气的研究员。

一切都相当顺利,日本的安保措施比当时的德国要松散些,再加上有福楼拜提前探出的摄像头死角路线,兰波与魏尔伦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一路来到最深处,找到那间实验室。

这里的器材比当初在【牧神】的地下酒窖里见过的更加精密而繁杂,无数亮起的仪器屏幕正在闪烁着暗光。

“你们是……”

有研究员正守在旁边,见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下意识疑惑开口——随即,他就感觉不对!

但这份敏锐已经迟了一步,魏尔伦仅是随意一抬手,他的脖颈已经溢出一道血线,能够用来呼救的气管被隔开,发出“嗬嗬”的声音,倒在地上挣扎没几分钟,就彻底死去了。

魏尔伦对这种罔顾人性的研究员,根本没有任何好感。

但凡杀慢一点,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兰波半蹲下身,将他胸口的铭牌翻过来——【土屋】,一个格外普通的名字。

按照福楼拜查探到的结果,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一个叫【N】的研究员。

不在这里吗。

兰波并不失望,而是将目光投向正中央的那个圆筒形容器——它高至天花板,有三人合抱那么粗,透出青黑的液体颜色,但很难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只有圆筒底部的金属环上,刻出一行字。

【实验试作品·甲二五八号】。

258……

看清那行字的内容,魏尔伦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悲伤。

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抬起,轻轻按在那个类玻璃材质的冰冷圆筒上。

虽然他希望这里的实验体不是按照数字顺序排列命名的,但真相总是会比想象的还要坏。

兰波则站在刚才死去研究员的位置,迅速翻阅他留下的研究内容。

【……目前,甲二五八号是唯一符合实验预期的试作品,持续监测身体状态……深层异能解除密码尚未解析成功……尚需排查……】

“没错,甲二五八号就是目前成功的人造异能生命体,只要成功带走他,任务就结束了。”

兰波清空了电脑硬盘里的所有实验数据,又将桌上那些报告全部收拢,夹在臂弯间,准备也一并带走。

“容器内装的青黑液体是营养液。但很奇怪,按照资料里的说法,他具备在空气中呼吸的能力,就算待在外面也没问题。”

兰波说,“那些似乎并不单纯是营养液,也有抑制他意识的效果。”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原因。”

魏尔伦低声应道,“我也在里面待过,很长时间。”

他将五指紧握成拳,只一击就令坚固无比的防爆破玻璃碎裂一地,青黑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

在那些添加异常成分的营养液即将溅上魏尔伦身体的刹那间,有展开的深红色亚空间壁障挡在他面前,如同一层流光溢彩的薄膜,没有让魏尔伦的衣角沾染半片湿意。

兰波没有再允许让那些青黑色的液体碰到他半点。

就像那些从他的阴影深处浮出,无数湿黏的、漆黑的触手无法再扯住他的衣摆,再度将他拉入那段没有丝毫愉快可言的过往里去。

魏尔伦的眼神陡然柔和下来,先朝兰波那边的方向看过去一眼,才伸手抓住那个在液体淌尽后、终于露出幼小身形的少年,将他拉到了圆筒外。

大约七岁,橘赭色的短发,身上仅穿着件实验用的合成树脂外衣,自后颈到脊背,深深扎着数根细细的输液管与各种颜色的线路,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

魏尔伦单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直接拔掉了那些实验用的东西。

仅过片刻,趴在魏尔伦怀里的他就咳出了微弱的声音,吐出几口青黑液体。

魏尔伦用牙齿咬住食指指尖部位的手套,将它从右手摘脱后,用温热的指腹轻轻压在颈侧的动脉上。

“很稳定,没有问题。”

凝神感知片刻,他朝兰波点头。

“看起来也没有暴走的迹象。带着他原路返回吧,出去后联系福楼拜。”

“好。”

魏尔伦没有异议。

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异常,魏尔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会背叛他的迹象。

兰波稍微松了口气,转过身体,打算和魏尔伦还有刚救出来的少年一同离开这间实验室——

他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块仪器屏幕时,忽然顿住。

连带正要抬起的脚步也停下来。

“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魏尔伦不明所以,但也立刻将警觉的目光投向兰波看向的位置。

——随即,他也愣怔在原地。

“你们好啊,又见面了。”

有些呆板的、好似机械合成出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出现在那块仪器屏幕上的,竟然是兰波?!

确切地说,是他们曾在邮轮上见到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要借用兰波样貌的【假兰波】…!

他依旧还是那副装扮——戴着兔毛耳罩、穿着深栗色长风衣,颈间扎了条红黑格子花色的围巾。

哪怕向他们打着“你们好啊”的招呼,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更像一段已经被输入完成、按照指令运转的程序。

这间安静的实验室里,持续运转中的仪器在发出轻微的嗡鸣。

兰波转头看了魏尔伦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抬手便甩出去一张比指尖还小的纸屑,却轻而易举切断了连接那台仪器的电源线。

仪器发出骤然停止运转的吱呀声,但屏幕并没有随之熄灭。

“没用的,”对方开口,“这是我的异能效果,并不依赖于设备的电源供应。”

“……你究竟是谁。”

兰波极其谨慎的回道,“你想用我的身份做什么,成为恐怖丨分子吗。”

“敏锐的反应。”

屏幕里的【兰波】画面稍微闪烁片刻,那双如冰原荒野般的金眸朝他们看过来。

“上次的应对,也很漂亮。”

他继续开口,脸上却见不到丝毫怒意,“但还不够阻止我。”

“你还想做什么?”

魏尔伦顿时拧起眉心,脱口而出的质问也引来对方视线的短暂停留,但很快就收回了。

“想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如果二位想要阻止,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假兰波】抬起食指,再次慢条斯理地朝下点去。

但这次并不在邮轮上,他们的下方也不是躺着十分钟后就会引爆歼灭武器的大西洋。

“比起上次的十分钟,我就给你们宽限一些吧。你将它当成犯罪预告也无妨。”

“九年后,在这片土地上,我会再次挑起世界大战。”

兰波愕然睁大金眸,“你怎么敢…!”

好不容易才结束的战争,竟然只时隔九年就要再次爆发?!

上次的【壳】武器还不够,这次还要特意提前九年向他们发出预告——甚至是说出去没有人愿意相信的内容!

“做好准备吧,二位。”

【假兰波】没有再多做解释,倒映出他身影的荧幕闪烁得更为剧烈,仿佛信号接收卡顿的雪花。

“担心你不相信我的能耐,作为我暂时离开前的最后一份礼物,送给你们。”

在最后这句话音落尽的下一刻,头顶的实验室灯光骤然熄灭。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来,直接唤醒了这座原本正沉睡在夜色里的研究所!

“什么情况!”

“有入侵者!”

“封锁八号到十五号!”

“特殊作战一队准备迎击!”

嘈杂的脚步声顿时连绵成一片,兰波来不及考虑刚才那个【假兰波】留下的犯罪预告,压低的冷然金眸下,神情凝重至极。

“跟我过来。”

他抬手就是展开的小型深红亚空间,卡在坚固的合金墙壁中间,硬生生将它吞出一个窟窿!

他们必须赶紧撤离!

魏尔伦将那个救出来的实验体背起,迅速跟上兰波的脚步。

原本的潜入计划被那个【假兰波】破坏,兰波被迫用【彩画集】开辟新的道路,沿着脑海里的路线图,直线朝外冲去。

魏尔伦毫不停歇地跟着兰波,边使用重力将背上少年的质量减到跟一片羽毛差不多轻,使他不需要额外多费力气。

兰波开拓道路的速度很快,不时还会转一个折角,让敌人无法准确预判他的撤离路线。

但这样野蛮的行进方式有另一个问题。

这间研究所位于地下,而他造成的动静越来越大,承重柱被接连破坏,四处都在发出轻微的坍塌迹象。

如果说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的话,挡在前方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与魏尔伦背上那位少年差不多的体型,身上罩着同样的合成树脂外衣,自后背延伸出数道如出一辙的输液管与细线,拖在地上。

他的眼睛紧闭着,站姿极为古怪,像是被提线强行拽起来的木偶。

“这是……”

见到与【甲二五八号】一模一样的脸,魏尔伦怔住片刻——仅一秒钟也没有的迟疑,那个挡在他们面前的少年身体已经开始振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特异点的一次性引爆吗!”

兰波日本竟然连对这种东西也研究成功而感到难以置信,暗红色的半透明壁障毫不迟疑展开,将他与魏尔伦笼罩在内。

轰!

一个八平米房间大小的黑洞倏尔显现,狠狠撞在了兰波的亚空间上!

这座研究所也被吞噬出一个巨大的球体,缺失的天花板在扑簌簌朝下掉落土块。

那个少年所站的地方像被人用冰淇淋勺整齐挖起,连衤果露的地面也散发出焦土的气味。

因为只出现了一刹那,兰波的【彩画集】没有完全被那股能量彻底冲碎,仅是蔓延上几道明显的裂痕。

魏尔伦也依然抬起单手,瞬时准备靠自己的重力异能接下那个“黑洞”。

虽然挡下了一次攻击,但兰波并没有露出半点放松的架势。

“糟糕了,不知道这间研究所内还有多少被他们当成炸丨弹的实验体。”

说出这句话时,兰波的表情一点也不好看。

魏尔伦同样是诞生于实验室的人造异能生命体,看见对方拿他们当耗材用的心情只会比兰波更糟糕。

“走吧,”兰波开口,“如果再有下一位,我会尝试立刻切断连接他颈后的线路。”

那大概是用来传输指令、操纵他们自爆的信号线。

切断了那些信号线,或许他们就能活下来,而不必被什么人从远处遥控引爆。

魏尔伦没有说话,仅是沉默点了点头。

——但他们并没能如愿。

等冲过两面墙壁,再次遭遇以提线木偶姿势站在他们前方的闭眼少年时,兰波的反应极快,近乎是眼睛刚看见的瞬间,凭意志展开的亚空间已经构筑在少年身后的电线位置,利用亚空间切断了所有的线。

对方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他们面前。

可心情还没来得及放松,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就张开口,在地上翻滚,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嚎叫。

“……!”

魏尔伦睁大鸢眸,下意识想要去扶他。

然而,他只走了几步,就眼睁睁看见那位失去输液管与电线连接的少年彻底躺在地上不动,皮与肉迅速褪去,化成白骨。

魏尔伦的脚步一顿,连带伸出的那只手一道僵在原地。

他没有办法救下他们,除了研究成功的【甲二五八号】,其余实验体都只不过是失败作。

在那些研究员眼里,等同于一次性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垃圾。

魏尔伦伸出的那只手,在空中缓慢握紧成拳。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愤怒,如点燃在荒原的野火,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烧尽。

在第二秒中,他的情绪已然濒临憎恶的极限。

身后的特种部队在迅速朝他们靠近。

魏尔伦深吸口气,将背上仍在沉睡的少年交给兰波,动作极为克制,却能看见衬衫与手套之间的肌理已经绷得极紧,积蓄了不知多少恼恨至极的怒意。

“我来挡住追兵,你先离开这里。”

魏尔伦停顿片刻,“大概两公里到三公里就可以,然后给我发信号。”

“…………但这只是一个构想,你确定能成功吗?”

兰波立刻领悟到他要做什么,语气同样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不确定,但我试一下,借用袖箍的控制,不彻底解放兽性状态,只是借用一点被压制在体内的力量……”

魏尔伦面对愈发靠近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甚至紧盯声源的那双鸢眸发亮,透出几分志在必得的跃跃欲试。

“没错,就像打开了一道‘门’、又迅速关闭那样。”

“我要彻底把这里摧毁,连带做出这些违反人性道德实验的肮脏家伙。”

兰波沉默片刻,开口回应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质疑。

“……好,如果你没能恢复意识,我会再赶回来帮你。”

他们拥有十足的默契,根本不必开口交流,兰波便已知晓此刻魏尔伦究竟是有多厌恶这处地方。

他依然认定自己并非人类,对那些被当成耗材使用的实验体们,抱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怜悯与悲伤。

魏尔伦扭回头,朝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又继续背过身去,面对即将赶上的追兵。

兰波则带着怀里的少年,头也不回离开。

他可以踩着缩小的亚空间立方体,让它如奔腾汹涌的河流般,带着他“飞”至两公里之外。

紧接着,兰波从腰后取出信号枪,反手就朝天上开了一枪——赤红的尾焰拖着长而明亮的光芒,点亮了夜空一角。

魏尔伦也从那块垮塌的天花板处,窥见了一点闪过的颜色。

他站在被一群特种士兵的持枪包围之中,却不见半点惧意。

甚至,那些不停开着枪的士兵,却被一枚接一枚以更急更沉的速度反弹回来的子丨弹击中,吭不出一声就倒了下去。

剩下的数人面露惊恐,无法理解自己在面对一个怎样的怪物!

而他甚至还在微笑。

“很好,”魏尔伦轻声开口,“我不打算听你们的遗言。”

“——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声音骤然消失。

分明是在空气都极难流通的地下,却有风打着轻巧的旋,凭空出现在魏尔伦的身边。

这间能抗住九级以上地震的研究所,同样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

所有还在匆忙撤离研究所的人都惊慌失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他们也不必明白了。

刚才那个被当成炸丨弹引爆的实验体少年不过是次一等的仿制品,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魔兽,从深渊的一角睁开了眼睛。

仅这一瞬间,有黑洞似的恐怖能量出现,伴随着灼热的漆黑焰流,以魏尔伦为中心迅速往外吞噬。

直到将这座研究所彻底包裹在内,形成半径大约两公里的庞大球体。

没有任何拥有质量的物体能够阻止它,连哀鸣都仅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在细微的片刻动静响起后,就迅速消逝了。

像融化的黄油、也似落进水里的棉花糖,连同空间内在,所有东西都被这个漆黑的球体彻底吞噬,不会遗留任何残骸。

待球体散去,唯有憎恨的火焰被点燃在这片区域内,宛若来自深渊的恶魔,用利爪狠狠将此处挖去一块。

空间因高热与重力变得扭曲,又强烈的烧焦味道混杂着升腾的蒸汽,在这片如研钵倒扣下去的深坑处弥漫,久久没有散尽。

为了隐蔽,地下研究所的位置并没有位于横滨的市区中心,而是修建在它对外码头旁的人工岛上,比较靠近森林的位置。

此刻,这座岛被挖出一个偌大的深坑,好似拼图突然缺失一块。

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其中,仅剩下魏尔伦跪倒在最深处,忍受着身体被重力撕扯的巨大痛苦。

他能凭借自己的意志,仅打开零点几秒的“门”;但与人类没有任何差别的身体却无法承受过强的重力,以及被高重力拉扯的形变空间。

直到一个深红色的立方体出现,在他四周构筑出一个封闭的亚空间。

所有在折磨着魏尔伦的东西,都在此刻瞬间消失。

在亚空间的区域内,连空间本身都受到兰波的操纵。

“保罗,还好吗?”

仅剩下一声满含担忧的确认,与那双温和望过来的郁色金眸——亦如四年前,他睁开眼所看见的景象。

“……有点走不动。”

魏尔伦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声音沙哑。

见魏尔伦还能勉强保持清醒,自身也没有化为兽性状态,兰波才松了口气,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由于弥漫起的尘雾,以及整座人工岛的大面积停电,他们站在此处的身影没人发现。

至于研究所里的那些追兵?已经连灰都没剩下。

“当地政府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我用【彩画集】带你离开。”

“他呢?”

魏尔伦哑着声音,边走边问兰波。

“在这里。”

兰波挥手便招来一个浮在空中的亚空间立方体,里面正睡着那个被他们救出来的少年,半点不受外界影响。

托魏尔伦的关系,他也在不停开发【彩画集】的新用途——譬如此刻,就变成了一个非常便利的摇篮。

至少有一位人造异能生命体,他们成功救下来了。

魏尔伦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许。

“走吧。”

兰波说,“那个假冒我的家伙,真是给我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而他们甚至还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如果说在邮轮那次,怀疑对象是【知晓和谈会议时间与地点的相关人员】,且人数较多的话。

这次的任务,仅有DGSS内部知晓。

莫非是DGSS出了内奸?

兰波冷静的思考,随即又否定这个猜测。

不,上次的和谈会议,DGSS内部只有他和魏尔伦知情并参与。

而那个【假兰波】不仅清楚他们的任务内容,甚至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们。

还有他的异能效果,远程投放画面吗?

兰波带着魏尔伦与【甲二五八号】来到距离研究所五公里外的码头,那里正等着福楼拜驶来接他们的撤离潜艇。

“真是搞出了好大的动静啊,你们。幸好都平安无事。”

亚空间消失,福楼拜双手接住那个自空中落下的孩子,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啊!”

“怎么了!?”

兰波与魏尔伦被惊得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如临大敌地紧盯福楼拜与他怀里的【甲二五八号】。

在这艘顷刻间变得肃杀的潜艇里,福楼拜只是抬起头,难掩兴奋的对兰波他们说道。

“你的另一个花童,这不就来了!”

哎呀,还说要波德莱尔先生捡一个回来,没想到兰波自己就捡了一个嘛!瞧瞧这多合适,长得也很可爱!

兰波:“…………”

魏尔伦:“…………”

空气突然安静。

兰波:“……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魏尔伦:“……是结婚用的花童吗?”

同时开口的二人,又再度双双沉默了几秒——魏尔伦心虚轻咳了声,撇过视线。

兰波揉了揉额角,也想起自己如果不是被【假兰波】的突然出现扰乱计划,现在应该正酝酿该怎么向魏尔伦求婚才对。

但现在……

“还是先来说一下我们刚才的遭遇吧。”

兰波简明扼要介绍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假兰波】的突然出现与犯罪预告。

“我对他的真实身份没什么头绪,”

他最后问道,“福楼拜,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更擅长揣摩人心的福楼拜沉吟许久,才开口说道。

“比起真实身份是谁,更关键的一个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们。”

“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邮轮那次,只要不告诉任何人,放任【壳】炸死那么多国家的高层,世界大战就不可能结束。”

“确实如此。”兰波颔首。

“还有九年后的这里,竟然提前这么长时间就告诉你,目的是什么呢?看你苦恼吗?”——福楼拜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按照我的看法,他更像是专门来提醒你的。”

兰波“嗯”了一声,认可福楼拜的说法。

“但我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哎——按照我个人的建议,就是想不出就先别想了,先琢磨该怎么阻止就行。”

福楼拜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发出声“好轻”的感慨。

“我带他去床上睡觉,你呢,别忘记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

他冲兰波努了下嘴,又对魏尔伦做出一个抛飞吻的架势,便乐滋滋离开了。

兰波:“…………”

留下被虚空飞吻的魏尔伦满是困惑,“他刚才是在做什么?”

“不用理他,”兰波问,“你身上还疼吗,后遗症呢?”

“还好,‘门’打开的后遗症并不严重,休息一晚应该就好了。”

魏尔伦按了按自己的肋骨,蹙起眉毛——那是被不断朝他开火的子丨弹冲击在身体,没能及时反射回去的余力所造成的伤害。

“只是被数量太多的子丨弹冲击得有点疼,可能青了不少地方。”

就算是能够将接触到皮肤的子丨弹都反弹回去,数量一多,总会有没那么及时消去势能的几颗。

如果是动力势能巨大的狙丨击丨枪或者是反坦丨克穿丨甲丨弹那种,造成的伤害估计会更大一些。

“没什么事就好,回去给你上药。”

兰波深深吸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堪称跌宕起伏的刺激一夜,竟然还没有此时带给他的紧张感强烈。

“保罗。”

他喊出魏尔伦的名字。

第69章

“我在。”

正在检查伤势的魏尔伦抬起头, 乖顺应了兰波一声。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也感觉有点紧张。

或许是刚才福楼拜提的花童事情……让他生出了点晕乎乎的期待。

兰波自然也是如此。

此刻,那两枚戒指正躺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给魏尔伦的那枚是一圈刻有精美雕花的银环, 上面镶嵌有极漂亮的浅色猫眼宝石;透过阳光观察时,还能窥见隐隐发亮的淡蓝光泽——是一颗与那双鸢眸极为接近的宝石。

而他自己的那枚环戒则是拥有延伸般对称过来的花纹,镶嵌有一颗折射着粼粼碎光的浅金色钻石,也被称为金钻——同样与他的眼眸颜色接近。

克莱芙的品味确实非常好,兰波一收到就表现出了格外的喜欢。

但问题在于,该用什么办法送出去。

如果直接递给魏尔伦,会不会显得太随意了?

但要他换个方式, 又该选择哪种比较好……

兰波将魏尔伦的注意力唤过来,自己却又开始考虑该怎么开口比较合适,有点走神。

魏尔伦也始终保持安静, 仅有那双浅色鸢眸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等待兰波的指令。

“我—”

思来想去,兰波暗自吐了口气, 正要继续将原本要说的话讲完时,声音却倏尔一停。

不仅声音停下来了, 连视线都越过魏尔伦的肩膀,落在比他的站位更后面些的地方。

“嗯?”

魏尔伦疑惑往后瞧去,发现正蹲在角落里,仰起脑袋, 在假装欣赏这处潜艇内部好风景的福楼拜。

兰波、魏尔伦:“………”

察觉到自己被两个人都盯上了,福楼拜的表情一变,成了格外委屈巴巴的模样。

“我有什么办法嘛,咱们用的是袖珍潜水艇,空间就这么大嘛!”

他先伸出双手比划出一个空间, 接着又挥向自己,用力地示意他们看看这个离驾驶座最近的小角落。

已经藏在座椅旁的阴影里了!

藏得不能再藏了!

唯一的床位还被那只抢回来的幼崽占据了,睡得正香呢!

“………不,没什么。”

兰波哑然片刻,对魏尔伦说,“从潜艇里离开后,我再告诉你。”

发现自己被禁止旁听的福楼拜默默抱膝,在心里发出对这位老同事的“噫”声。

切——让他旁听一下怎么了,他又不会加入他们。

到这种时候又突然脸皮薄起来了,可恶。

“……好。”

魏尔伦自喉间漏出一点沙哑的闷笑,没有继续追问兰波。

在这种有外人的场合,确实不方便说一些私密的内容。

潜水艇的速度很快,他们从海下离开了修建在横滨旁的人工岛,先前往10海里外的东京湾,再通过当地的线人紧急安排车辆去羽田机场,乘坐最快的航班起飞。

在发现被第一研究所内研究的实验体是孩子时,福楼拜就以防万一,提前制作了一份关于他的假身份丨证明。

就算海关问起,福楼拜那个能制造精神幻象的异能也能让对方相信他们的说辞,并毫无异议地放他们通过。

这也是兰波特意请他提前来日本的缘故。

有了这些准备,这次的任务撤离行动相当顺利,以至于当他们经过12个小时的飞行后抵达法国巴黎,将【甲二五八号】带回总部、特意安排在一间单独的诊疗室里时,他还没有醒。

根据医师的初步检查结果,这个孩子的身体很健康,粗略估计有一点营养不良,但问题不大。

应该是之前一直靠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的缘故,刚被救出来的魏尔伦也是如此。

而且,医师也确定他身体的异能位相十分稳定,特异点失控风险不高,确实是像魏尔伦这样实验成功的人造异能生命体。

“竟然是真的,幸好魏尔伦把那座研究所彻底炸了。”

抱着手臂等在旁边的福楼拜有些感慨。

不然等他们抢了这个【甲二五八号】一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又能制造出一个【甲二五九号】,再跟着一个【甲二六零号】……

听到福楼拜这句话,兰波的心底微微一动。

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个【假兰波】才特意拉响了研究所警报吗?

目的就是要他们摧毁那座研究所?

他清楚不能将敌人往好的方面想,便又将这个猜测重新压回心底,没有说出口。

魏尔伦则有些怔住,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

用与他相同方式诞生的、真正的同类……

“他怎么一直没醒?”

福楼拜有点担忧,又问医师。

“大概是营养液内有什么类似安眠药的成分,之前一直在强行抑制他的意识。说到这里,我记得魏尔伦的身体对化学成分是不是特别敏感、效果特别强?这个孩子估计也一样。”

医师推了推眼镜,“没什么,等体内的药物成分代谢干净,他自然就会醒了。你们要是担心他饿出事,我先给他挂个葡萄糖。”

见兰波长官点头许可这么做,医师的手脚麻利,迅速给躺床上这位少年扎一针,把装有葡萄糖的液袋挂高在支架上。

至于这位明显东亚样貌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DGSS,又为什么监测异能相位之类的事情……

在这里工作多年的老医师很有经验,只要上司不主动开口的,通通都假装不知道,也不多问。

检查完【甲二五八号】,兰波让医师也给魏尔伦做了个全面的身体伤势检查,确定除了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外没什么大碍后,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他让跟着奔波许久的福楼拜也回去休息,请克莱芙先过来帮忙看着,醒了记得通知他一声。

至于任务报告之类的,他就是DGSS的局长,难道还不能延迟两天再交给档案部那边吗。

接着,抽出空的兰波终于要面临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没有之一。

比以往经历过的所有危险任务加起来,都还让令人紧张不已。

兰波没有选择回公寓修整——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下——便先带魏尔伦来到那间只有他们二人的办公室。

由于法国比日本晚7个小时的时差,导致哪怕他们从凌晨开始就在天上飞了十几个小时,抵达法国时,还是同一天的上午。

不过,这对兰波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严格来讲,他们这天还没过完。

虽说这个地点有些仓促,但当事双方都不介意。

站在熟悉的环境里,也有助于缓解情绪紧张。

“保罗。”

“我在。”

是与在潜水艇上同样的对话开局,兰波喊魏尔伦,而后者永远会温驯的如此应道。

不过,这次没有人来打搅了。

兰波缓慢深呼吸一次,在脑中反复打好草稿,又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表述得浪漫一些。

“……你喜欢…”

心跳愈发加快的魏尔伦全神贯注,逐字逐句的去听兰波那偏轻而低的声音,将它在脑海中组成句子。

神经都跟着绷紧了,但是极为愉快的,就像在期待头顶的圆球“砰”的打开,爆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亮晶晶彩纸与飘带。

“…法国吗?”

原本要说出的话音到最后拐了个弯,朝着魏尔伦整个人都愣住的落点飞驰。

欸,法国?不是兰波?

魏尔伦还是头一次露出彻底呆怔的表情,眨巴眨巴两下鸢眸,看起来格外可爱。

在最后时刻换了个单词的兰波有些懊恼。

但更多充斥在胸口的,还是让他不再从容的羞赧——以及那从未习惯诉说爱意的青涩。

“我是说,你喜欢法国这个国家吗?”

他有点掩饰般的轻咳出声,遣词造句也显得不怎么自在,乃至变得有点局促。

“毕竟,咳,我是说,严格来讲,你还不算正式拥有法国国籍。”

假身份丨证明是随便怎么造就好,但魏尔伦本身其实算是个黑户……正好被兰波带回来就直接加入DGSS,连从档案里抹去个人存在这一步都直接省略了。

包括兰波自己,之前他们还是隶属DGSS作战部的特工时,日常用的社会身份也是假的。

直到兰波踏入政界,为了方便行事,他才又办理了正式的身份丨证明。

但也并没用启用曾经的档案,兰波给内政部门那边提交了一份内容基本编造的档案信息,正式成为【阿蒂尔·兰波】。

相比之下,只需要做协助工作的魏尔伦没觉得什么不便利的地方,便沿用了之前那个【保罗·魏尔伦】的假社会身份。

也就意味着,在正式的法国公民信息里,还真的没有魏尔伦的档案。

通常,这类人会被称为非法移民……

忽然想起这个称呼的兰波微微弯起眼眸,有点想笑。

“………”

同样想起这点的魏尔伦哑然片刻,竟然无法反驳。

但在他略一思索后,唇角弯起,再回应的话语倒比此刻的兰波要从容许多。

“嗯,确实,让我想想啊,在法国这几年过得如何。”

魏尔伦用带着笑意的鸢眸看向兰波一眼,假装捏起下巴思考。

“夏天感觉有点闷呢,冬天冷的时候也很冷,还有啊,街头卖的水果种类也挺少,只有洋梨比较好吃……对了,还有地铁……”

他能数出一大堆毛病,全是那些在生活里遇见的、真实发生的小事。

“竟然有这么多吗?”

听到后面,兰波也忍不住笑着开口,“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是啊,”魏尔伦轻声道。

“因为这些都是‘生活’。”

是普通人家的普通生活,是与恋人、家人及亲友一起重复经历数十年的平凡日子。

“我一直在苦恼自己的身份,兰波。”

魏尔伦没有再数那些在法国生活的缺点,那双漂亮的鸢眸微眨,在灯光下柔和的注视着对方。

“我难以释怀自己的与众不同,从冰冷的玻璃容器里诞生,电线与输液管是我的脐带,人造的营养液取代了羊水,是科技诞生下的一具克隆肉丨体,连自以为的‘灵魂’与‘意志’都只是被字符串联起的程式。”

“但是,和你在一起的生活让我觉得……我很普通。”

“我不需要再陷入自我怀疑与无法停止的内耗里,我每天思考的内容变成了今天的三餐是什么,饭后的甜点选择饼干还是蛋糕,壁炉的木柴好像用完了,窗台上的盆栽还没有浇水……”

“这些都让我觉得,我很普通。”

魏尔伦的眼眸深处,泛起一点湿漉漉的水光——让他此刻的表情也变得极为纯粹与干净,像一位得到神迹显灵的信徒。

“我不需要与众不同,兰波,我很感谢你让我变得普通。”

他的烦恼与生活在这世上的所有人烦恼都一样,没有任何特别。

他所怀抱的希望也不再是坠入更深的黑暗,而是一只将他拉起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在魏尔伦说完后的很长时间里,兰波都没有开口。

但他的神情极为柔和,只是在安静的注视着魏尔伦。

“在我接收高先生的邀请、来到DGSS之前,我的父母和长辈非常关爱我,老师也认为我是个好学生,对我多加照顾。”

兰波终于慢慢说道,“为了回馈他们,我非常努力的读书,在家里也表现得懂事、听话,即使清楚自己拥有异能也几乎不怎么使用,不给他们添麻烦。”

“到DGSS后,高先生也对我抱有期待。为了回应这份期待,我同样没有懈怠,综合成绩是同一批新人里最好的。”

“但唯独对你,我好像并不需要努力去争取什么,才能觉得自己的表现可以匹配上那份所获得的正向情感。”

说到这里,兰波笑着抬眼,放任自己的目光撞进另一片浅淡的鸢色深处。

“只要我依旧是我,你都会陪伴在我身边,是吗?”

“是。”

魏尔伦不假思索回道。

“——那么,我也一样。”

兰波深吸口气,朝他摊开掌心,“手,给我一只。”

魏尔伦下意识将惯用手放在兰波的掌心。

“不是,另一只。”

托住魏尔伦的左手,兰波将一枚镶嵌着猫眼石的戒指轻轻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吗?”

魏尔伦怔了下,看向那枚戒指,又看向兰波,再看回戒指,逐渐露出不敢相信的喜悦来。

“——这是求婚吗?”

他的声音都提高几分,尾音轻飘飘的上扬,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是的,”

终于将这件事做出来的兰波笑着点头,“或者,我可以更正式些,重来一次,单膝向你下跪。”

“不用。”

魏尔伦这么说着,问兰波要来了另一枚环戒。

接着他用那只戴上环戒的左手牵起兰波的左手,却主动地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极为温驯的跪在兰波身前。

他郑重地将属于兰波的那枚环戒戴在对方的无名指上。

“我的一切都献给你,没有期限,”

魏尔伦垂下眼,轻轻亲吻那只左手的掌心,在此刻许下矢志不渝的诺言。

“直到死亡将我带走。”

…………

奇怪的味道,很淡,也很陌生。

陌生……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陌生?

记忆里明明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片青黑色的黑暗。

他为什么会有【陌生】这种概念……?

透过眼皮的光亮愈来愈强烈,颤动着,终于缓慢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雪白的天花板。

天花板的中间有一盏灯,灯光很亮,亮得令他感到刺眼,于是眼睑配合得微微眯起,脑袋也偏向一旁,以此逃离那个过于明亮的光源。

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女性。

但对方表现得非常高兴,双手拍在床铺,从椅子上前倾过身体看向他,张口就发出了一长串声音。

……意义不明,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沉默着,做不出任何回应。

身下的触感很柔软,他并不讨厌,再多保持一会这个姿势也可以。

那位女性似乎很疑惑,歪过头看了他半晌,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他能理解的语言。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记你是从日本来的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蒸土豆泥或者玉米浓汤?”

她笑眯眯的,声音也很柔软,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亲和力。

但面对这一长串问题,他茫然眨动着眼睛,张口几次,才极为费力地发出声音,听起来十分喑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

“【土豆泥】还有【玉米浓汤】,是什么?”

“是食物……啊,就是吃的哦,和你眼下在挂的葡萄糖一样。不过,是从这里吃进去的。”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反应,而是微笑着指了指连接在他手背上的那根输液管,再指向自己张开的口。

“……哦。”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反应,便只是干巴巴应了一声。

视线也差不多习惯了这份光亮,让他可以偏转脑袋,慢慢打量周围的环境。

看不懂的东西放在各个角落,但都是浅色系;有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边经过,但没有要进来看他的意思。

好奇怪,到处找不到那片青黑色的黑暗,也没有在他耳边响起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你在找什么吗?想要的东西可以和我说。”

那位陌生的女性又主动开口。

“我叫克莱芙,你可以喊我这个名字哦。”

克莱芙……不算拗口,也很好记。

他慢慢点头,接着又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想要回到那片黑暗里去的意思。

“这里是哪里?”

喑哑的状况好了些,声音也不再显得格外虚弱。

“诊疗室……啊,你是想问地点?在法国巴黎,嗯……和日本的距离就是差不多跨越了小半个地球吧,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一下子把你带来这么远的地方。”

克莱芙笑着摊开手,还俏皮冲他耸了下肩。

但他只是茫然的眨动眼睛。

“日本又是哪里?”

“在……某个神秘的东方大国旁边的一座小岛上?”

克莱芙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苦恼得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后,决定去把兰波喊过来。

常识的问题以后可以让兰波他们慢慢教。

克莱芙在兰波那间办公室敲了敲门,过片刻才得到回应,“……稍等。”

再过了一会,反锁的门才被打开,出现兰波的身影。

克莱芙眼睛滴溜溜的迅速从门缝往里一扫。

魏尔伦也很正常地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既没有衣冠不整、也没有奇怪的反应……哎呀,莫非是她想歪了?

“是他醒了吗?”

兰波的问题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点点头。

“对,只会说日语,对常识概念很匮乏,但对外界的精神很稳定……或者可以总结成,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克莱芙说,“你想好要怎么告诉他了吗?关于你把人从日本诱拐,不对,绑架回法国这件事。”

兰波:“………当然是如实告诉他。”

就像当初刚救回魏尔伦那样,没什么欺骗的必要。

“等一下,兰波。”

魏尔伦走过来,“他还太小了,真的能接受那些吗?”

“什么?”兰波问。

犹豫了下,魏尔伦才回道。

“……关于自己并不是人类这件事。他现在才七八岁,我希望能等到他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心智彻底成熟以后,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经历过漫长迷茫与痛苦的时期,魏尔伦并不想要这个与他身份相同的孩子,也再经历一遍那种被孤独吞没的虚无与痛苦。

“我们可以抚养他长大,兰波,就像波德莱尔先生那样。”

魏尔伦的鸢眸微亮,“他的年龄还小,可以送去学校念书、交同龄人当朋友,普通快乐的长大。”

“虽然他没有双亲,但我们可以代替那个位置,替他解决生活上的烦恼、倾听成长中的心事,接受他选择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度过未来的人生。”

“到时候,我们可以再选择要不要告诉他的身份——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魏尔伦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但兰波注视着他的目光始终都极为柔和。

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魏尔伦没能实现的愿望。

而作为DGSS的领导者,他有权力决定那个孩子的去留——虽然应付上面有点麻烦,但也并非做不到。

兰波愿意去实现魏尔伦的这个愿望,哪怕它听起来究竟有多么普通。

“好,”他温和的回道,“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魏尔伦露出混杂着感激与放松的高兴,以及对兰波全然的信赖。

等他们要去诊疗室时,魏尔伦忽然想起件事。

“他睡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饿?我抽屉里有巧克力,”

魏尔伦有点匆忙地反回身,“稍等一下,我去拿。”

兰波平时会给他买很多种类的零食,一些放在办公室里、一些放在家,方便他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到。

克莱芙哑然片刻,偷偷拿眼睛虚兰波:堂堂DGSS局长的办公室里可以吃零食哦?威信都要没有啰——

兰波坦然回以对视:怎么了,他允许就可以。

他的办公室,他说了算。

等魏尔伦带了些巧克力与糖果回来,对他们说着“可以了”的时候,克莱芙才发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正戴着那枚兰波特意拜托她定制的环戒。

再看向兰波的左手,同样戴了枚造型类似的环戒。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刚才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嘿嘿的笑意,揶揄又暧昧。

“哎呀这可真是恭喜——所以什么时候邀请我当伴娘?”

简直就像是生怕有人抢了伴娘这个位置,克莱芙隔三岔五就问一遍——福楼拜也是如此。

毕竟能当上伴娘或伴郎,可是意味着她或他是这对新人最亲密的朋友…!

“会邀请你的,”

兰波也不再回避这个话题,反而笑着道,“但还不急,我们想在夏天举行。”

这也是魏尔伦提的,因为兰波的体质天生怕冷,可婚礼又不能穿太多。

相比之下,气温炎热的夏季反而会让兰波感觉很舒适,是可以只穿身西装就能出门的时间。

像现在,兰波来上班都习惯性在西装外又套了件又厚又保暖的大衣外套,里面的衬衫还是特别加绒的款式。

“夏天啊,倒也不错呢。”

克莱芙嗯嗯点头,还大力夸赞起兰波和魏尔伦。

“正好你们抢回来的这孩子还能当花童!哎呀,这可真是太合适了,不仅脸长得可爱,我听他说话也感觉很乖哦,肯定跟都德很合得来!”

“啊,该不会你坚持要亲自去日本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可能,”

听克莱芙越说越离谱,兰波颇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年龄恰好合适而已。”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诊疗室。

那个拥有橘赭发色的孩子也已经靠着床头坐起了身,正盯着那个不断滴落液体的输液管发呆。

医师在给他检查身体,他也很乖的没有反抗。

但二人之间没有交流,估计是已经尝试过了,发现互相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见到克莱芙推门进来,那双又大又圆的钴蓝色眼瞳小小亮了一下。

至于后面跟着进来的另外两个陌生男性……唔,不对,不算陌生。

在隐约浮现的记忆里,好像是其中那位金发男性让青黑色的黑暗消失,将他带到了那片长久青黑的世界之外。

克莱芙也笑眯眯的朝兰波与魏尔伦摊开手,用他能听懂的日语介绍道。

“来,看这边,这两位是你的爸爸们——”

兰波:“…………”

魏尔伦纠正:“……是哥哥。”

“哥哥们!”克莱芙从善如流。

“哦。”

虽然并不怎么理解【哥哥】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说什么都听,真的很乖。

沉吟片刻,兰波用日语对他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从一场灾难的废墟里找到了你,并在确定你没有可联络的亲人以后,将你带回了法国。”

“这里是我们工作地方的诊疗室,但不用担心,等基础的身体检查完成后,我们就会带你回家。”

从始至终,对方都睁着那双大大的钴蓝眼瞳看向他们。

虽然神情中透出些许懵懂与茫然,但听得非常认真,似乎在努力记下这些话、并理解它们的意思。

“在讨论过后,我们决定收养你。”

将巧克力递给他的魏尔伦语气极为温和,将嗓音放得很低很轻,生怕惊吓到了他。

“我叫保罗·魏尔伦,他叫阿蒂尔·兰波。我们打算给你起个名字,你想跟谁姓?”

魏尔伦绝口不提那个【甲二五八】的编号。

但这次,他在沉默过后,用很慢的语速说出一个单词,“……中原中也。”

魏尔伦有点惊讶,“中原中也……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吗?”

其实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性……这是他原型体的名字,就像【阿蒂尔·兰波】一样。

“不知道,”他摇头。

“只是我脑海里隐约有这个名字的印象,好像有人在耳边这么喊过,感觉很熟悉。”

“如果你觉得熟悉,那就叫这个名字吧。”

魏尔伦没有坚持要给他起新名字。

“医生说你在那场灾难里失去了记忆,或许这个确实是你曾经的名字也说不定。”

“好。”

就这样定下自己名字的中原中也乖乖点头,捧起巧克力的那双手摸索了会,尝试将那层金箔纸扣开。

扎在静脉里的针连带输液管被带着一起晃动,被医生连忙按住那只胳膊,拔掉针头。

反正这小孩已经醒了,让他正常吃饭摄入营养就行。

中原中也被按住手也没有挣扎,等针被拔出去后,又开始慢慢扣那层金箔纸,好像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也可能是饿的。

这种主动性对他来说是好事,魏尔伦和兰波便没有帮忙,而是看着中原中也自己剥开锡纸,将巧克力球举到眼前观察一会,塞进口中。

“喜欢。”

他的眼睛一亮。

魏尔伦便又给了他更多,两只手捧不下,就特意放进衣服外套的口袋里。

用潜水艇成功撤离后,中原中也身上那件实验用的合成树脂外衣就被换成了普通的衣服——外套还有两个大口袋,足够装下所有的巧克力和糖果。

中原中也很高兴,又拆开另一个被包起来的糖果。

和刚才的金箔纸不同,这次的糖纸会发出哗啦啦响声,灯光下会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泽,让他又好奇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里的糖果吃掉。

“这个也喜欢。”

亮晶晶的钴蓝色眼瞳睁得又大又圆,是相当纯粹的开心。

“哎呀……”

看见这一幕的克莱芙捧起脸,简直要从心口溢出满满的母爱关怀。

“好可爱哦,怎么会这么可爱,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这就去给你买……”

话说回来,魏尔伦和中也的情况一致,岂不是侧面说明刚被兰波带回来的少年魏尔伦反应也是这么可爱?

好可惜她没能亲眼见到,都怪兰波那时候藏得太严实了…!

坐在床上的中原中也摇头,又继续拆手上的巧克力金箔纸。

他喜欢吃这个。

“让他先吃巧克力也没关系,”魏尔伦轻声道,“我记得我当时见到的第一样食物,应该是兰波喝的葡萄酒……”

“?!”克莱芙大惊失色的扭头看他,“你喝了?”

“没有,兰波说那瓶酒很难喝,让我别喝,”魏尔伦露出笑意,“虽然我后来喝的也不是很好喝。”

克莱芙“噫”了声,好奇说道,“兰波应该不至于喝不出葡萄酒的好坏,他以前还挺常喝酒的。”

魏尔伦点头,“兰波现在也喜欢在用餐时喝一些,但给我倒的是无酒精葡萄汁,很好喝。”

一直旁听的兰波唇角也弯出浅淡的弧度,似乎想起了当初刚捡到魏尔伦的时候。

“是保罗不喜欢葡萄酒里那股偏辛辣和涩的味道。也他幸好不喜欢,他的身体对化学成分太敏感了,没办法接受大量的酒精。”

不过,那时的他可没有克莱芙这么放松,心底始终带着预言应验后随之而来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惊愕、焦虑与更加冷酷的决心。

或许也正是如此,才让他会不自觉对魏尔伦投入更多的精力,从而换来如今的结果。

在当时,他还回绝了DGSS要给魏尔伦也准备一间安全屋的打算,以方便监管为由,坚持要他与自己住在一起。

不过,这点就没必要让魏尔伦知道了。

兰波笑着听魏尔伦和克莱芙聊起以前的事情,直到左拉来敲门,喊了声兰波长官。

“——有电话找你哦。”

第70章

“好, 我马上过来。”

兰波让魏尔伦他们先继续陪着中原中也,自己则跟着左拉去接电话。

大概是打了他办公室的座机没人接,才打到左拉那里。

兰波拿起听筒, “高先生?”

“嗯,”情况紧急,高先生没有任何废话,“日本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在媒体上宣传欧洲试图对租界发动异能武器,蓄意引发世界大战。”

按照行政区域规划,第一研究所在的那座人工岛与横滨租界紧密相邻。

很多人都容易将人工岛也误会成租界所属地带,实际并非如此。

第一研究所的位置相当隐秘, 如果仅是普通的潜入或撤离,在没有引起任何人警觉的情况下,丢失了人工特异点的日本只能吃个哑巴亏, 根本不敢发任何声明。

但在那夜,暴怒的魏尔伦打开了零点几秒的‘门’,直接将整座研究所连根拔起, 不仅摧毁地表上所有肉眼可见的建筑与森林,还在原地留下一个半径两公里的巨大深坑。

动静太过明显, 难以掩藏。

甚至从夜晚的飞机上往下俯视,能看见明亮的地图硬生生被挖出一个漆黑的圆,像地狱在人世间打开了通道。

但日本那边的发言人也很聪明,没有点名说是哪个国家, 而是说“欧洲”。

虽然那场灾难太过彻底,大概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第一研究所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甚至怀疑是研究失败引发的特异点失控也说不定。

但要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这场“爆炸”,又是另一个问题。

大家都清楚,至少从明面上来判断, 欧洲的超越者数量是最多的。

其中,能造成大范围杀伤力的异能更是数不胜数。

其中,英法两国是牵头对付德日那边同盟派系的主势力,拥有的异能武器与军备就更强了。

日本在这时候发出这种声明,摆明了就是要在国际社会上发动对英法的负面舆论,抢先占据受害者地位,并让欧洲陷入互相怀疑与攻击的内讧。

如果发出这条声明的是日本主战派,甚至可以怀疑他们想再次发动战争,扭转败局。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冲着他们来的阳谋。

……而且,还确实是他们干的。

当时的兰波没有阻拦魏尔伦的行动,此刻自然也有相应的心理准备,倒并不感觉意外。

“您打电话过来,是想要询问我这边的具体情况,再思考如何应对?”

兰波缓慢开口道,反过来让高先生微怔。

“不对吗?”

毕竟是兰波他们去执行的任务,出现的深坑遗迹也是特异点能量失控后的标准灾难性结果。

鉴于魏尔伦平安回来,他只能合理怀疑是不是日本的特异点也暴走了,就像在德国那次……啊。

“是的,我们要尽快联合英国的[钟塔侍从],发出回应声明。”

听见电话对面传来恍然一声,兰波唇角弯起的笑意从容而镇定,却又隐隐露出属于青年特有的、志在必得的锐意。

“没错。”

比兰波慢一步才反应过来的高先生有些惭愧,又感觉格外欣慰。

“日方管辖的境内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是他们政府的彻底失职。如今竟然还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矛头对准呼吁和平的欧洲,简直不可原谅。”

兰波轻声说道,话语中没有任何迟疑,也压根不打算做出什么证明清白的解释。

“我建议国家派遣由异能机关、外交大使及科研机构联合组成的调查团,前往日本的灾害事故发生现场进行一次详尽而切实的调查,协助政府澄清这起事故的起因。”

“倘若有任何二次灾害的风险,我方愿与英方携手帮助日方政府彻底排除相关隐患。”

主战派的思维往往都比较直接,比起动用政治,他们更喜欢直接使用军事力量去征服对手,而后肆意敛财,获得巨大的、肮脏的利益。

如今大战结束,他们无法再继续借着战争掠夺任何权益——甚至国家还被迫交了一部分出去——就会想要继续发动战争。

他们可能觉得在和平条约签订后,英法不敢在明面上对他们怎么样。

如果真的对他们动手,那倒正好是个引战的由头。

哪怕这件事情不是欧洲那边做的,为了平息他们在国际上的叫嚣,也会进行一些人道主义补偿。

如果能让他们内部起疑心并互相戒备,那更是再好不过。

但在国际事务的处理上,并不是谁能大声的胡搅蛮缠,谁就有道理。

即使是他们做的又如何?

诚实善良又不是政治层面上的必备品德。

真相根本不重要,谁能在这些事件的背后为自己国家争取到更多的利益,谁才是真正优秀的政客。

对于兰波的应对建议,高先生只是缓慢吸了口气,笑着对他说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阿蒂尔。”

“您过奖。”

兰波的回应依然谦逊,更令对方满意。

“那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高先生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是日本研究成功的人造异能生命体吗?”

虽然不清楚任务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兰波他们带了个七八岁的孩童回来,这点信息还是很容易收集的。

这个问题,兰波没有回避。

“是,我会和魏尔伦一起教育他,抚养他长大。”

高先生沉默片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说。

“毕竟是人造异能生命体,哪怕此刻不会失控,未来的稳定性依然不可能像异能者那样是百分之百。”

“何况,那还是从日本带回来的……”

“是的,正如您所言。”

兰波没有直接反驳自己的上司,而是顺着他的话语逻辑附和道。

“没有人能确保他们体内的特异点始终保持稳定,才需要安排一个【超越者】进行监管。在所有人的异能里,没有比【彩画集】更合适的异能了。”

高先生恍然:“噢,你那个能隔绝一切的亚空间吗,确实是很好的防御手段,就像防爆桶。”

兰波:“是。”

实际上,他的【彩画集】并不能抵抗特异点失控后的能量。

但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高先生,只要让他们认为他是能唯一控制住特异点爆发的人,就已经足够。

高先生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叮嘱他“不要让日本那边发现那孩子的存在”后,便将电话挂断了。

他还急得和[钟塔侍从]那边联络,以强硬的态度回应日本这次的“无理取闹”。

日本根本不敢硬来,他们的国家并没有【超越者】。

很快,英法就会派遣联合调查团去现场,再仔细地搜查一两个月,给予日方政府巨大的精神压力。

如果被查出他们在和平条约签订后,依然在私底下研究人工特异点,那社会舆论就会完全倒向另一边了。

跟被全世界问责的事情比起来,第一研究所内那位【荒霸吐计划】的负责人究竟是不是还活着,反而变得不值一提。

至于那个实验体,他们更是已经当他失控,跟着这股庞大的能量一并燃烧殆尽了。

——啪嗒。

中原中也蹲在壁炉前,格外认真地盯着那簇不断变幻形态的火焰,将他的脸都照得亮堂堂、红彤彤的。

它刚出现一点减弱的趋势,中原中也就立刻添一根柴进去,让它又旺旺地烧起来。

由于木柴的重量比较沉,他还是用双手拽住一头,使劲甩进去的。

第二根木柴也被丢进火里,发出啪嗒一声。

“不要一直盯着火看,中也。”

坐在窗边的魏尔伦手里卷着本书,用日语温声开口,“对眼睛不好。”

“哦。”

中原中也乖乖应了声,颇有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小跑到桌前,重新坐到魏尔伦对面。

他们正在上法语课,这是中原中也目前最紧急的学习内容——毕竟要送他去上学,不会讲当地的语言怎么行。

除此之外,中原中也的任务只有一个。

——随便玩。

兰波和魏尔伦不干涉他的任何想法,也不需要他完成魏尔伦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体能和技巧训练。

中原中也不会被强行要求成为DGSS的特工,以后想做什么,全由他自己决定。

身为DGSS的局长兼总统看好的下一代,兰波拥有相当广的权力范围,几乎不会遭到来自上面的干涉。

就算高层对他的行为略有龃龉,兰波也不会采取强硬的回击方式,而是灵活的说服对方听从自己的意见与想法。

这是曾经当特工时的必修科目,如今放到政治上也格外好用。

因此,兰波在政府内部的人缘很好,大家也都愿意听他的建议——前进党除外。

这也是相当正常的,如果前进党都表现出支持他的态度,那他们未来还想不想参与总统竞选了?

他们的票仓要是之后误以为兰波是他们支持的对象,把票都投给他了怎么办?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总统最近想要搬到台面上来讲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幸好,目前司法部长是他们这边的人,不会让那位总统的想法实现得多么顺利。

但总的来说,当兰波有理有据的说服高先生将中原中也留在他身边后,其他人就算对这件事想要发表意见,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坐在壁炉旁的兰波看向正在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的“兄弟俩”,温和笑了笑。

果然,还是要得到权力,才能彻底掌控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命运。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是中原中也刚才特意跑过来加的柴。

因为魏尔伦哥哥认真叮嘱过他,不能让兰波哥哥冷到,他很怕冷。

于是,中原中也同样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不时就会瞄一眼壁炉里的火。

外面正纷纷扬扬落着雪花,但这个房间里很暖和,比那片青黑色的黑暗还要让他感觉温暖。

身上的衣服也很柔软,是暗红的连帽厚卫衣和炭黑的长裤,领口还带有一圈绒毛的软绵绵手感,两边再各垂下一个同样白绒绒的小球——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

是他从那间诊疗室离开前,克莱芙姐姐说什么都要给他买的,看他不明所以的换上后,还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超级兴奋地夸自己眼光果然很好。

站在原地的中原中也歪头,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完全搞不懂她在高兴什么。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好,他一点也不讨厌。

亦如此刻的中原中也,在法语上同样学得格外专注。

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他拥有无穷的探索动力。

包括在休息的时候,魏尔伦抽空给窗台上的那几盆花浇水,中原中也拿着另一个喷水壶,似模似样地朝窗台上那些绿叶上喷了好多下。

大量的水聚集在几片绿叶上,成股成股地往下淌。

“不是这样的。”

魏尔伦笑起来,手把手教他怎么护理这些漂亮的花。

对于尚且懵懂的中原中也,魏尔伦同样有非常高的耐心和仔细,就算有哪里做错或者回答的不对,也从来不会责备半句。

就像在对待另一个自己那般,给予了无限包容与关怀。

旁观之下,兰波都感觉有点惭愧了。

他当初教导魏尔伦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该指出错误的地方不会放水,惩罚的执行同样一丝不苟,不打半点折扣。

不过,奖励同样也执行得很到位。

兰波走神到这里时,忽然想起在去日本之前,他答应魏尔伦的生日愿望还没有实现。

当然,他本来也没想拖延的,只是这间旧公寓的面积不大,卧室也仅有两间。

由于接回了中原中也,兰波便将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给他住,自己则睡去魏尔伦的房间里。

但到了晚上……

发现不好做别的事情的兰波和魏尔伦,双双陷入沉默。

房间几乎不隔音,他们在这边制造出的动静,很难说不会被中原中也全部听进耳朵里,而后带着满腔的好奇心来询问他们。

就算把身体年龄算上,他也才七岁…!

兰波忍笑:“……或者,我们是时候换个房子了。”

魏尔伦气闷:“……嗯。”

这间公寓住两个人还好说,三个人确实……有点挤。

倘若换成福楼拜或者克莱芙那些同事来,魏尔伦是不介意他们睡在另一个房间里听墙角的。

但这是他刚苏醒没多久的弟弟……

还是换房子再说吧。

说做就做,兰波抽空预约了一位专业的房屋中介,将买房的需求逐一告知对方。

要人口居住密度低一些的郊区,要临近资源优质的学校,要二层独栋的小庄园,最好还要附带有足够大的院子。

中介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肯定给他们找到,但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也正常,哪怕是全款二手房交易,平均周期也在2个月左右。

兰波倒没觉得有什么,但看魏尔伦这段时间的心情称得上是边快乐边郁闷,颇有些忍俊不禁。

“很难忍耐?”

熄了灯后,躺在床上的兰波笑着问魏尔伦,换来一声闷闷的“嗯”。

其实也没有很难忍耐,但既然兰波这么问他了,那反而变得很难忍耐了。

被兰波一句话就轻易点燃的欲丨望,开始支配他的身体。

“那我快一些结束,你忍着不要发出声音。”

兰波单手搂着魏尔伦的肩膀,亲昵吻了吻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则贴着那具没有穿任何衣物的身体朝下探,直至用五指轻轻拢住那忍耐许久的所在。

在没有光源的黑暗里,它缓慢却灵巧地活动着,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身体。

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环戒有些许硬度,在平时还不明显,此刻却被带着轻刮过极为敏感的肌肤,带来不可言说的感官刺激。

“……!”

魏尔伦猛烈喘了口气,本能地弓起身体。

过了片刻,他有点克制不住愈发明显的呼吸声声,便用脑袋去磨蹭兰波的颈窝。

散开的黑发与金发交织在一处,仿佛有明亮的、璀璨的金沙流淌在墨黑的夜幕上,漂亮极了。

这次,兰波确实既没有禁止,也没有压榨,而是顺其自然地让那些液体落进他掌心,又被其主人就着那只手,摸索着一点一点舔干净。

从头到尾,他的动作都十分娴熟,没有染脏半点床铺。

等收拾好后,兰波用揽着魏尔伦肩膀的那只手摸他的脑袋,又轻轻吻了下。

“好了,快睡吧。”

他笑着开口,声音落在静谧又温馨的黑暗里。

“晚安。”

…………

过了一段时间,中介终于找到一处各方面都符合兰波要求的小庄园,并邀请他们过去是否符合心意。

地点在瑞德芳斯西侧郊区,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双层独栋,附赠一个宽敞的私家庭院,还有主人特意打造的小型喷泉景观。

最近的邻居都在百米之外,再往前一些就有几所相当优质的中小学,骑自行车十分钟左右可以到达。

距离兰波与魏尔伦工作的地点也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可以说是各方面都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

验完这栋房子没什么问题后,兰波与原屋主人谈妥价格,很痛快地签订合同,付了全款。

等房屋产权转让与公证的手续办完,这栋庄园就彻底属于他们的了。

原来放在公寓内的东西不多,兰波与魏尔伦找了个休息日简单收拾一番,联系搬家公司,就彻底住进了新家里。

刚到新家时,中原中也还想帮他们收拾东西,被兰波以“小孩不用来做大人的事情”为由,让他随便去哪里玩都可以。

为了锻炼中原中也的法语,这句话兰波是先用法语说完,又用日语重复一次。

平时,他也让中原中也尽量用法语开口,实在不会再改成日语。

魏尔伦反而很惯着中原中也,一直在坚持用他的那套散装式日语跟对方交流——他还是没搞明白那些麻烦的敬语,有时连语法都毫不讲究。

结果就导致在最近这段日子里,经常能看见魏尔伦用日语问、中原中也用法语回的搞笑场景。

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魏尔伦想靠中原中也锻炼日语,还是中原中也想靠魏尔伦练法语。

“快去玩吧。”

魏尔伦也催促了便,中原中也才三步一回头,随后蹦蹦跶跶地跑庭院里去了。

第一次能在草地上打滚的他兴奋极了,哪怕初春的室外温度还很低,也挡不住他玩耍的热情。

魏尔伦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能见到一个小小的橘色脑袋在庭院里欢快地跑来跑去,还尝试翻过那道不算很高的篱笆,但用手撑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第三次的时候他放弃了,直接用重力控制自己走在篱笆上,像走平地般轻松跨了过去。

他看着看着,脸上便已然露出愉快的笑意。

与刚苏醒的时候不同,中也其实并不是乖巧内向的性格。

他足够活泼、开朗,对这世界怀抱着善意的热情与好奇,无论遇到什么都愿意努力去理解。

与此同时,他还表现出格外的懂事又体贴,见过中也的所有人都格外喜欢他。

尤其是见过中也的波德莱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甚至询问能不能使用都德进行一个小孩交换。

都德面无表情,“……当然不行,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能不能让我睡个日上三竿的好觉,”

波德莱尔的语气和表情都格外诚恳。

“战争时期,你说要保持警戒不让我睡懒觉就算了;怎么现在我天天闲得没事干,你还要那么早叫我起床呢?你让我去酒吧嗨个通宵,然后一觉睡到下午起床吃饭不好吗?多快乐的生活啊!”

都德对这么长一段话的反应仅是沉默片刻,看向兰波,“他说他闲得没事干。”

波德莱尔:“…………这是重点吗!?”

中原中也插着手在旁边,对那一长串法语听得半懂不懂,但始终笑得格外开心。

后面,他还和都德跑去庭院里玩球。

难得能见到同龄人,又都是从灾难里救回来的身份,两个人的关系堪称一日千里,迅速变成了好朋友。

听说中原中也很快要去附近的学校上学,都德还对波德莱尔表示他也想去。

波德莱尔立刻就答应了——为了方便都德上下学,他还打算也搬到附近来住。

虽然口头总是哀怨都德管他太多,但在行动上,波德莱尔付出的宠爱一点也不少。

算算时间,等到今年九月,中也就要和都德去上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毕竟他从来没上过学,都只在家里接受兰波的指导……

“哥哥!魏尔伦哥哥!”

中原中也那超级开心的声音拉回魏尔伦的思绪。

“怎么了?”

他回过头,发现中原中也双手都沾满泥土,并拢的掌心里还托着一大块——但在那块泥巴上,有一小丛叶片纤细的、一不留神会被当成野草踏过的植株。

“你看你看,这是不是你教过我的,蝴蝶兰的幼苗?”

捧着泥巴的中原中也蓝瞳亮晶晶的,抬头看向魏尔伦。

他很认真的在听魏尔伦对家里那些花如数家珍般的介绍,而且努力记了下来。

眼下,中原中也的法语还不熟练,将他想说的话表述得有点颠三倒四的,但并不妨碍魏尔伦理解他的意思。

魏尔伦半蹲下来,看着那株被中原中也小心翼翼托在掌心的幼苗。

“没错,是蝴蝶兰。”他笑起来,“你辨认得很准确。”

“——喏,送给你。”

中原中也将手往前伸了伸,露出有点得意又骄傲的小表情,“这可多亏我眼尖,远远就看见了。”

这才是他硬要翻过那道篱笆的原因吗。

魏尔伦唇边的笑意扩大,声音也更加温和。

“谢谢,我收下了。不过,这是属于你的蝴蝶兰,你要负责把它养活才行。有信心做到吗?”

“没问题。”

中原中也轻哼出声,仿佛在说[竟然小瞧我]。

魏尔伦笑着从那堆行李里翻出一个空花盆,教中原中也如何小心地将这坨被他徒手挖出来的泥巴连带蝴蝶兰幼苗种好。

等天气转暖,他们就可以将其中一些花从花盆移栽到庭院里,让它们成为这片草地的漂亮点缀。

魏尔伦很喜欢新家,这与他理想中的生活已经越来越接近。

而且,空间变大了之后,他们也终于不用担心会传出声音被中也听见。

魏尔伦的生日愿望总算实现了——虽然代价是他必须穿着长袖长裤,好能彻底隐藏身上的痕迹,不会被好奇心旺盛的中也询问那是怎么来的。

但在另一方面,兰波的工作遇上了麻烦。

魏尔伦坐在办公桌前忙碌,一抬头,发现兰波已经对着手里的那份报告思考许久。

“怎么了,兰波?”

兰波轻声吐出口气,看向魏尔伦。

“…是贩丨毒团伙,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他轻声道,“因为战争的结束,如今各个行业都很繁荣,连带让这帮贩丨毒的家伙也变得活跃起来了。他们又仗着非巴黎中心的警力不足,只在贫民区和城市周边活动。”

魏尔伦想了想,“这个应该是国家警察和宪兵负责的工作?”

他们是管国内外情报相关的,除非这个团伙有密谋反动的嫌疑,否则似乎轮不到他们出手。

就算真的是反政府丨分子,但造成的危害规模不大,又与异能犯罪无关的话,更是只需要交给隔壁的非异能者情报机构——DGSE负责就好了吧。

“通常来说,确实如此。但有情报显示,这个团伙的背后有人撑腰。”

兰波说,“警察内部有高层对这些人的犯罪视而不见,甚至会在组织打击行动时,暗地里提前报信。”

魏尔伦有点愕然,没想到国家政府内竟然还有这种卑劣肮脏的蛀虫。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面对这个问题,兰波仅回了一个单词——“钱”。

贩丨毒对民众造成的影响是灾难性的,但贩丨毒赚来的暴利却能让任何没有基本道德与底线的不法分子馋得流口水。

如果只是小规模,剿灭起来也容易。

麻烦的就是形成了一定规模与组织的团体,他们甚至能用那些赚来的钱武装自己,使得缉捕难度翻倍提升,许多警察都会为了这些毫不值得的人渣牺牲生命。

最麻烦的就是与政府内部勾结的贩丨毒团伙……有人包庇的他们更是胆大包天,还会拿高价钱去贿赂政客修改相关法案、威胁医生发表无害论调、邀请媒体将毒丨品娱乐化……

总之,他们就像这片大地上的癌细胞,一旦没有全部清除干净,就会不停地再度复发,直至逐渐吞噬整个国家。

兰波对这群猖狂又狡诈的人渣厌恶至极。

听完兰波详细的介绍,魏尔伦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需要我们安排人去排查首犯?”

“很困难,对方的活动非常小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搜查过了,找不到明确指向性的证据。”

兰波的眉头紧锁,“我甚至怀疑那人不是被毒丨贩买通的政客,而是毒丨枭本身。”

当某人身居高位,他甚至不需要动用手里的权力、只稍微暗示两句,底下的人便会主动见机行事,打开一条宽敞便捷的通道。

接着,他坐等底下那帮小弟替他大肆敛财就好。

而且,那人的行动小心而隐蔽,根本没有弄脏自己的手,就算抓到他,也没有任何能够定罪的证据。

如果说之前那个贝特朗是至少做出了具体犯罪行为,那么这次的毒丨枭,很可能直到整个犯罪团伙全部剿灭,都始终从容淡定,不会现身。

在他心里,那些犯罪团伙也不过是替他收钱的耗材罢了,没了就再换一批。

这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即使能够抓到,以现有的法律制度,也没办法定他的罪。

“而且,底下的人会不会把他供出来都不好说。”

兰波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叠着抵在唇下,显然相当苦恼,又有点无可奈何。

全依规矩与法律来行事也有不好的地方——例如总有恶人能钻空子,逃避制裁。

魏尔伦看着兰波格外烦恼的模样,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开口。

“假使法律做不到制裁,那就用私刑来审判吧。”

兰波讶然抬头,撞进那双坚定而平静的浅色鸢眸深处。

“我去杀了他。”

魏尔伦淡淡道。

…………

马格特地区,一栋被轰塌小半边的旧楼区。

“今天收成不错,果然还是要靠时间来体现药的价值嘛!”

藏在地下室里的男人坐在最深处的主位,面前的桌上和地上都散着摞成山的纸丨钞,有新有旧、有零有整,全是靠贩丨毒赚来的巨大收益。

“是啊是啊,还是这里好,贫民区那边都挖不出多少钱了,只能让他们卖点东西……”

有好几个人正手速飞快地点钞,边笑容满面地恭维他们的头目。

他们需要尽快将这些收上来的钱算清数额,一部分用作奖励与接下来的投资,一部分装在箱子里让车运走。

这种生意来钱太快,他们兴奋得双手都轻微发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亢奋情绪里。

因此,没人听见外面响起的轻微动静,类似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噗通。

直到最明显的这声动静隔着门传来,那个用枪口给自己后背挠痒痒的男人才不耐烦挥了挥手。

“别站着岗就给我嗑丨药了,去个人,把他扇醒,再打断一只手。”

“不必这么麻烦。”

优雅如大提琴般的声音轻而柔和,在缓慢打开的那扇门外,正站在一位身穿纯黑西装裤、马甲与衬衫,肩头却披着件白色西装外套的金发青年。

今夜的月色皎洁,足以勾勒出那颀长高挑的身材,举手投足都显出别具一格的独特魅力。

然而,他戴着一顶黑色矮礼帽,令短檐下的那双眼眸藏进阴影深处,自这边冷冰冰地望过来。

“……你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没有急着开枪,而是谨慎的问道。

哪怕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那身纯手工定制的西装面料昂贵、价值不菲,绝对是个大人物。

“来杀你的。”

对方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并从怀里拿出一根白桦树枝雕刻成的十字架。

比起那身昂贵精致的衣服,他手中的那个十字架非常粗糙,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言。

外面的人已经都杀光了,只剩下坐在这间房里的几位。

“不过,也不会很快让你死去,我还需要从你这里拷问出一点信息才行。”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

这句话却激怒了男人,甚至根本不信对方说的鬼话。

竟然穿着这身衣服,独自一人来找他们茬,还说将门外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全都杀光了?

开什么玩笑!他连一声枪响都没有听见!

男人气得抬手就要给对方一颗枪子尝尝,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抬起的,只有上半部分的胳膊。

血液并没有自那道光滑的创口喷溅出来,而是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由慢至快地往下滴答液体。

“喂,你们!”

他惊恐扭头要喊旁边几个人一起上,却发现他们已经悄无声息的倒在原地,大量暗色的血沿着身体各处的断面迅速蔓延在地上,逐渐浸透那些纸丨钞。

“不是说了吗?只有你能多活一会。”

对方仍然站在原地,微笑着对他说道。

但那份笑意里,仅有全然的嘲弄与冰冷的厌恶。

“好了,快说出是谁命令你做这件事情的,”他慢慢开口道。

“我还急着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