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正在瞳孔地震——今天醒来后,她脑海中各种各样的记忆乱成一团,十四岁之前的乡村生活,十五岁之后的谍报员生涯,与魏尔伦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任务,突如其来的背叛和爆炸,失忆后的艰难日子,莫名的重逢……所有记忆纠缠在一起,直到伪装着温和的表象骗走魏尔伦,她也只勉强梳理出“主线剧情”和一些重要信息而已。
等到魏尔伦带着午饭回来,兰波才刚把失忆前的内容大致处理一遍,是以在她的即时印象中,魏尔伦还是那个可爱又固执,总是想太多的外柔内炸小炮仗,现在却爆改成一副温和严肃大家长的模样,不能怪她震惊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兰波?”
看她一直抿着嘴不说话,魏尔伦顿了顿,无奈地妥协道,
“那就明天,今天也没时间去买食材了——等会儿的检查报告没问题的话,明天买些新鲜食材,做烤羊排和酥皮洋葱汤,好吗?”
“……好。”
兰波压下心里的惊讶,乖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 蟹黄豆腐送进嘴里。
两人的用餐习惯是如出一辙的良好,整顿饭在安静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后,药水也恰好快要滴完。
魏尔伦伸出手,摸了摸兰波有些冰凉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拔出针头,又用带来的毛线手套——在游轮上织的——裹住兰波的两只手,随后从病床旁拉出轮椅展开,
“走吧,去做检查。”
兰波一边继续惊叹于小搭档的贴心成长,一边听话地坐到轮椅上。等一系列检查做完,所有检查结果也都出来,医生说出“兰波女士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有脑部情况还需要留心观察,同时注意保持情绪平稳”的结论时,太阳已经悄然用地平线遮住小半张脸。
而魏尔伦和兰波同时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轮椅停在副驾驶旁,魏尔伦按下钥匙打开车门,兰波又累又困地伸出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十分自然地任由小搭档抱起。她靠在车座上,疲累混沌的大脑转了两圈,刚想继续整理记忆时,忽然听到小搭档轻声细语地询问,
“我给中也发了消息说晚上可以回去一起吃晚餐,她说想吃日料,但日料的生冷食品太多,你又不喜欢吃鱼——煎猪排和鸡蛋羹,再来一份乌冬面可以吗?”
“……”
中也,中原中也。提到全名后,原本印象中的“魏尔伦的妹妹”化成更加具体的资料——日本军方实验室的实验品,当初那场爆炸中她没能吸收的,拥有自我意识的人造异能体。
兰波垂下眼帘,把整理记忆的事情延后,
“可以的。”
她回想着中原中也的样子——橘发的日本女孩,有一双和魏尔伦一样的蓝眸,称呼自己为“兰波姐姐”,要用温和的态度对待。
谍报员露出看不出破绽的微笑,
“昨天我忽然晕倒,中也一定担心坏了,赶紧回去吧。”
被这样一打岔,兰波也放弃了继续回忆,静静闭目养神。车程很短,片刻后,魏尔伦已经在酒店门口停下,牵着她的手上了楼。
“……”
牵个手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牵过。
但以前都是兰波主动去牵魏尔伦的手,她努力搜刮记忆,确定魏尔伦从没主动牵过她——好在魏尔伦没回头,也没看到兰波脸上有些奇怪的纠结神情。
“兰波姐姐!”
中原中也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裤,绕在兰波身旁蹦来蹦去,像个叽叽喳喳的小团雀,
“兰波姐姐!你头还痛吗?要再休息吗?对不起,昨天我太慌了没有说好法语,差点害得救护车不能及时到……”
“……没事。”
兰波靠在沙发上,看着神情关切的橘发女孩,脸上原本伪装的笑意悄悄散去,眼神却真实地柔和下来,
“已经不痛了,现在不能休息——下午睡觉会影响晚上的睡眠质量,是不好的习惯。”
“哦。”
中原中也贴着她坐下,握住她还裹在毛线手套里的手掌,
“那我给兰波姐姐暖暖,刚从外面回来会冷吧。”
“……”
兰波愣了下,有些不太适应地点点头,
“谢谢。”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完全不一样。
谍报员忍不住回忆起十五岁的小搭档,对方好像从未有过这样活泼的神情,也很少会这样真诚地表露内心想法,更没有这么亲昵地凑近过她。
这就是魏尔伦所希望的,“以人类身份长大”的自由吗?
兰波垂眸,稍稍整理了下心情,才抬起头看向另一个孩子,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孩子好像很……
“津、岛君?”
“兰波姐姐。”
津岛治歪歪头,眼神莫名闪动着,
“你是不是——”
在兰波的眼神晦暗下去之前,黑发男孩的话拐了个弯,
“——是不是饿啦?”
他小声谴责,
“魏尔伦哥哥和中也一样,都好能吃,我跟中也一起吃饭完全抢不过——啊嘶!”
津岛治捂住头,
“本来就是,中也还不让我多点一份蒸螃蟹!”
“你是仆·人·,我给你饭吃就不错了。”
中原中也冷哼着收回手,
“再说了,螃蟹吃太多会拉肚子的,你在船上的时候就因为这个生过病。”
“嘁——”
津岛治瘪瘪嘴,没再说话。兰波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确定了自己的印象——这孩子确实聪明到像是有精神类异能力的程度。
她挪开视线,看向厨房的方向。魏尔伦本来没打算做饭,但餐厅的乌冬面不是手工的,人造神明思索再三,还是要了袋小麦粉,现在刚把拉面扯好下锅。
“看起来马上可以开饭了。”
谍报员站起身,牵住橘发女孩的手,
“走吧。”
————————————————————
终于可以好好地继续梳理记忆了。
兰波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盘腿坐在柔软的床上,她从上午暂停的部分开始重新整理。
爆炸结束后,她在横滨市民自发组织的救灾营地中醒来,身上除了完整的一身衣服,以及那顶本该送给魏尔伦的特制礼帽以外别无他物,没有钱财,也没有身份证明,连名字都是从礼帽内侧吸汗布上的文字变化而来。
唯一的幸运大概是她居然听得懂,也会说日语,才不至于连沟通都不顺畅,默认了“兰堂”的名字后,为了找寻自己的记忆,她没有离开横滨,而是留在擂钵街附近,试图找到属于自己的存在证明。
——孤独。
这个词忽然钻进脑海。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舶来的姓名,虚假的身份,脆弱的人际关系——没人能理解的孤独。
兰波怔愣地坐着,目光没有焦点。
她又想起中原中也纯澈可爱的样子,对方明明是在擂钵街那样的地方长大,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生活,却比魏尔伦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
是她错了吗?
从前的她不曾真正理解过魏尔伦,也没认真思考过对方口中的“孤独”和“自由”,只是自以为是地,用傲慢和敷衍的态度,给出“以后再说”的虚伪承诺。
所以当时魏尔伦才会那样绝望地选择孤注一掷的方法,毅然决然地背叛她。
可是、就算如此——
“——兰波?”
魏尔伦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怎么不全吹干?”
人造神明皱着眉头握住还有些潮气的黑发,暗红的光芒闪过,
“说过很多次了,这样会头痛的。”
“……”
“兰波?”
兰波在宕机。
搭档为什么忽然钻到她的床上——!?
对、这是套房,不是她的小屋,而且这间是主卧,所以——
!!!???
魏尔伦轻柔地吻了吻那双微张着邀请他亲吻的唇,又低头看着兰波没有认真穿好,有些凌乱的睡裙,
“兰波、今天想做吗?”
他似乎有些纠结,
“虽然你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但是……”
“……?”
做?
做什么?
被下意识封锁起来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般瞬间涌入脑海,兰波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猛地垂下头,不让魏尔伦看到她惊恐的表情。
做.爱?
做.爱——?
她?和魏尔伦?
做.爱了!?
那么多次!?
“兰波?”
魏尔伦又轻柔地吻上兰波的侧颈,像是在无声地退让,
“我帮你……但是只做一次,好吗?”
“……”
她都是女性了,怎么帮——啊啊啊啊啊啊!
兰波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死死地按住那只沿着小腹向下探去的手掌,耳根的温度几乎能烫熟鸡蛋,
“不、不用,不是、不、不我……”
谍报员语无伦次,
“我、我今天不想。”
她努力平静下来,
“睡觉吧。”
“?”
魏尔伦从善如流地收回手,乖顺地搂着她躺下,
“晚安,兰波。”
“……晚安,保罗。”
震惊、羞愧、尴尬、自责轮流划过脑海,兰波窝在魏尔伦怀里,默默地咬牙。
虽然、就算、哪怕、尽管——
保罗·魏尔伦!
失忆搭档拉你上床你就上吗!?
不会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