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符的弓是一把小弓,老早就不合适他了。
所以前些日子,辛符换了弦,做了些软布裹头的小箭,连弓带箭都送给小铃铛玩了。
小铃铛玩得似模似样,准头极好,隔了好几丈射人家的屁股一射一个准。
这种坏事一般都是辛符干的,邹二毛吼着‘阿符’转过身就见是小铃铛捂着嘴笑眯眯奶呼呼的脸,喉头一哽,只差点哭出来。
“真的!?可,可这也太难了。”辛符欢喜又愁得挠头,追着夜风一路跑,没皮没脸地冲着余甘子摇头晃脑笑嘻嘻的,“姐姐教教我啊。”
这一声‘姐姐’拖得老长,把这条小路都铺满了,余甘子莫名有些害羞,想着辛符有求于她才叫这么一声姐姐,便抿着唇没表态。
南燕雪到家就要去忙事,从马背上下来把缰绳扔给辛符,道:“牵余甘子进去,她脚上有伤。”
“怎么受的伤?”辛符仰脸问她:“你受欺负了?”
余甘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辛符看看她,又道:“将军给你出气了?”
余甘子这下点头了,辛符又道:“记得人,若碰见了我也给你出一回气,我揍得她满地找牙!”
下马时,辛符高高举着手要接余甘子,余甘子瞧着他瘦兮兮的胳膊,转而投向壮实的仆妇。
“诶!别看不起人好吧,我接得住的!”辛符气得蹦起来老高,“我真得抱得动!”
余甘子见他嚷得脸都红了,比划着叫他别叫了,又招招手,让他进屋来练字。
南燕雪在外院忙好事回来时,正见窗下案前,余甘子和辛符面对面坐了,一个在练字,一个在用草叶编蝈蝈。
这好像没什么稀奇,可编蝈蝈的是余甘子,练字的是辛符。
南燕雪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几个仆妇在廊下穿行。
郁青临方才是跟在她身后一路同行的,只不过他没进正院,大概是去了孩子们院里。
南燕雪朝西侧走了几步,隐约听见孩子们叽叽喳喳叫郎中。
可能是因为每日睡前郁青临都会来看孩子们,所以才一夜不见,这个会让他们吃苦药,会给他们扎针的小郎中竟就惹得他们这般想念。
孩子们比大人诚实,也没那么多的顾忌。
“要不,咱们还是不扎了吧。”辛符坐在灯下,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出这句话,“吃吃卤肝就行了,夜里能看见就看见,看不见就看不见,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郁青临闻言只觉惭愧,垂眸盯着桌上摊开的银针和一钵热敷的膏药。他是一点都不怕麻烦的,但对于辛符的夜盲,他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辛符身体很好,肾气充沛,气血充盈,治夜盲的各种方子他统统用不上。
且除了夜盲之外,辛符也没有其他眼疾,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锐利得要命,乍一眼甚至觉得邪性,他跟南燕雪都是这样,但只要一笑就很勾人。
“嫌烦了?”郁青临笑了笑,神情有些微黯淡。
辛符道:“又不用我整天磨什么光明散、合明散的,我看那些是药吗?怎么都是石头块,弄起来好费劲的。”
“井泉石的确是石头,龙骨则是石化的兽骨,这些都是药来的,磨什么不是磨?还有小吉他们帮我呢。”郁青临见辛符不说话,只好道:“那就多吃些卤肝和炒黑豆吧。等将军替我搜罗的医书到了,如果能在其中找到更好的法子,到时候咱们再试试吧。”
辛符真不想泼郁青临的冷水,有些笨拙地说:“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龙三哥他们比先前可好了许多,夜里都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的整觉了,小旗哥几乎都不犯毛病了。”
“可艾叔的梦游之症没有半点好转,刘头还是每日撞鬼。前日里灶上进猪血,不小心在角门处泼撒了一些,大黑瞧见了,又发病,还以为是敌军攻进来了,捞起肥雀就跑,要不是肥雀体格壮实些,就大黑那胳膊能把他腰勒断了。”郁青临念叨着,就见辛符还嘻嘻笑起来了,“你还笑啊?”
“你是没瞧见!肥雀被颠得直呕!”辛符就是在笑,又问:“你是庙里坐着的菩萨,是坛上供着的仙君吗?”
郁青临也笑了,深感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好些时候说话真像将军。”
“有什么奇怪的,我七岁就给将军扛旗了。”
辛符吹了个牛皮,他的确是六岁就到了南燕雪身边,但擎旗的人不是他。
辛符那时候只能扛着旗,舞不动。不过如果眼下再上战场,轮也轮到他了。
郁青临看着在帐中呼呼大睡的小铃铛,喃喃道:“小铃铛长大了,说话不会也像将军吧。”
盯着那点油灯看太久了,辛符眼睛酸,他揉了揉眼,笑着说:“像阿苏姐的话,嘴皮子更厉害呢。像常风哥的话,将军总说他这个闷葫芦一开口就捅人心窝子呢。”
郁青临很少问那些不在了人的事,对于众人留在燕北的过去,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难得辛符今天肯说,所以郁青临听得非常认真,含笑问:“这样说来,将军在这两位跟前,*好像还吃瘪呢。”
“谁叫将军是妹妹啊,”辛符打了个呵欠,随口道:“半夜去烽墩上看雪回来都被他俩轮流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