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据实收足那些税银,比前人多收了,是不是前面几任同僚都不曾尽心办差?”
“若是后来人恰逢年景不佳,实在是无法收足税银上来,同前面这般一做对比,是不是又有渎职之嫌?”
说到底。
这些不过是官场上明里暗里奉行的“中庸之道”。
只要是在任上不出事,那便万事无忧。
宣珩听着萧明渊的话,眉头越皱越深。
不过皇太孙殿下,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
也知道一些所谓的官场之道。
只是再见上多少次,宣珩还是看不大惯。
萧明渊垂眸,替自家小皇孙殿下揉了揉他的眉心。
随后轻声安慰道:“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陛下这些年,年年都派不同的官员去南下巡盐,哪里会不清楚这里头的问题。”
“只是整顿盐务一事,关系各地大小官员,这里头又难免还要牵涉朝中一些暗地里做那些盐商、贪官污吏们靠山的京官儿甚至是皇族中人。”
“若不是到了非常时刻,没摸清楚这一条条脉络,自然不好立即发作。”
“殿下也不必心急,到了时候,自然能叫那些吃肥了的大鱼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宣珩感受到萧明渊的温柔宠溺。
不自觉就想要腻上去。
他凑上前去,靠在萧明渊怀里,忍不住用小脸儿,轻轻蹭了蹭萧明渊的指尖。
才软着声音向自家萧哥哥求教:“那萧哥哥让林清风如此行事,也是为自保么?”
可是这般“大张旗鼓”,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
萧明渊低声同小殿下一句一句温柔教导:“那林清风是外来人,又是东宫临时安排下去的。”
“多少人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盯着的……”
“倘若他不表现得嚣张跋扈、狂妄自大、愚昧无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一些,旁人哪里知道,我们皇太孙殿下是如何的好糊弄呢?”
只有叫底下那些人完完全全地放下戒心。
那些小鱼小虾背后的“大佛”们,才敢得意忘形。
瞧瞧!
眼下等那林清风收足了贿赂,这些被瞒下的消息,便一丁点儿不落地传到京城里来了。
想必过几日,等巡盐的官员队伍都进了京,那大朝会之上,才是真的热闹呢!
萧明渊看着皇太孙殿下亮晶晶的双眸,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又仔细揣摩的小模样。
心下不由得又是一软。
俯身亲了亲宣珩的额头。
才又低声解释道:“况且,殿下不是说,今年巡盐使们手上的税银,还有一些不足数的么?”
宣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有些惊喜的看着萧明渊。
萧明渊一笑:“林清风既然是巡演副使,收上来的银两自然也是税银。”
“到时候若有人问起来,便说林大人在任上心细走访探寻,体察民情,后头不经意发现有些缺漏之处。”
“所以才私底下接见各位盐商,挨家挨户地了解详情,查漏补缺。”
这既是林清风身为巡盐副使的分内之事。
又不必冒十分大的风险,触动两淮大小官员和盐商的利益。
借着受贿敛财的名头,底下的盐商们只会想着免财消灾。
至于那背后之人,怕是正等着林清风送上来这么一个大把柄,好拿捏皇太孙的错处。
不但不会过多阻拦,怕是还要专程添油加醋地,上赶着给林清风送钱财。
只等着林大人将这受贿之名坐实了,到时候才好借着这一阵东风发难呢!
“至于正使那边儿......”
萧明渊笑了笑:“到时候林大人只需要提一句,说一切行动都已经向正使大人请示过。”
“再说这等非常之法,只是为了查漏补缺,将盐税的税银收上来,才是他们的第一要紧之事。”
“他们既没有掀人家的饭碗儿,又不曾出手查询盐税上的缺漏因何而起,已经算是给有些人留情面了。”
“不追究底下责任,正使那处也有平白的功绩可拿,谁还能说什么错处不成?”
皇太孙殿下算是彻底服了。
如此将人戏耍了一圈。
到最后说起来。
怎么还变成,所有人都要感激这占尽便宜的人了?
萧明渊还有话没说完。
盐税上的缺漏太大了。
这两年陛下建造陵寝要银子。
地方上赈灾要银子。
边境开荒,抚恤北边儿新纳入大景朝的边民要银子。
神机营的司造司,扩充军费,南边儿镇压倭寇......
将来自家皇太孙殿下登基,萧明渊还预备开拓海上航线,督造船务和海事局。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要投入大把的银钱进去。
如今盐税上若不渐渐收拢回流一些银钱。
日后小殿下上位,一看国库空空,岂不是又要折腾一番?
杀人见血的事,他的小殿下不大喜欢沾染。
如此,倒不如先用钝刀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割些肉下来。
一样一样填补。
萧明渊轻叹一声。
毕竟日后是自家小殿下当家做主么,他自然是要未雨绸缪,替自家小殿下多操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