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菜和林宝牵着牛回来的时候,沈岳刚砍了一捆竹子,在院子里刮竹青。
沈岳看了看天,太阳还没落下,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天黑,“怎么回来这么早,累了?”
林宝嘟囔道:“地里人太多啦,扰的牛都吃不香了。”
沈岳手上动作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人多?”
他们那片荒地距离林家村有两三公里,平时是没啥人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岳有了点儿兴趣。
林宝开始叭叭叭抱怨,“他们都围着小叔转,害得小叔都不能放牛,也不能专心和我们玩了。”
沈岳一头雾水,他瞥了眼正在栓牛的豆芽菜,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相反还带着些奇怪的喜意,看样子根本不像是被扰烦了的状态。
豆芽菜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牛一栓,就跑过来跟他比划:“村里好多小哥儿和女孩子们都想让我保护他们呢。”
“保护?”沈岳惊讶。
然后豆芽菜开始一通比划,沈岳也就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
“我想收些保护费呢。”豆芽菜开心地比划,“所以就没赶他们走,想看看情况。”
沈岳:“……”
这可真是个财迷。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豆芽菜之前一直独独的,除了林草和林小树,和村里其他同龄人是没什么来往的,现下豆芽菜开朗了许多,如果能争取一部分同龄人的亲近与支持,也是没什么坏处的。
毕竟,在村里生活,又不是活在真空中,他们是要一辈子和这些人打交道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看到豆芽菜站在院子里伸着细胳膊细腿,毫无章法的哼哼哈嘿一通出拳,沈岳没忍住,嘴角直抽搐,“你这是在干嘛?”
豆芽菜腿脚上的动作没停,拐过头跟他比划:“锻炼一下,以后揍坏蛋赚银子。”
沈岳一脸木然,“你不会就靠这个来赚钱吧?”
豆芽菜得意洋洋地比划:“那当然了。”
沈岳:“……”
他再一回想豆芽菜前几次打人的场景,顿时觉得胃疼。
豆芽菜打架的时候凶的很,一出手,气势十足,常常在第一时间就把对方压制住,打的对方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所以他也就没怎么注意豆芽菜的技巧,只看他追着人打或者劈头盖脸地锤人了,现在一回想,发现豆芽菜根本就没有什么技巧,纯粹拼着一股不怕受伤的凶劲及一把子力气来打架的。
想了想,沈岳上前几步,站在豆芽菜的身前,双脚分立而站,重心下移,拿过豆芽菜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你来攻击我。”
豆芽菜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手腕一转,就朝沈岳的颈部袭击而去。
豆芽菜的速度非常快,但沈岳伸出胳膊,轻轻一个格挡,就止住了豆芽菜的动作,然后反手一推一拉,就把豆芽菜给双手反锁,压制在了怀里。
豆芽菜瞬间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被制住了。
他的双眼立马充满了战意,跃跃欲试起来。
沈岳看的有趣,松开手,勾了勾手指,“再来!”
豆芽菜立马朝他扑了过来。
沈岳微微一笑,转身躲过,然后一把抓住豆芽菜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他制住。
见豆芽菜眼神异常火热,战意越来越强,沈岳便继续道:“再来。”
慢慢的,一个引导一个学习,两个人便沉浸进去了。
于是,等张氏和林宝出了堂屋,便见两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地搏斗,都是一脸严肃的模样,看着凶的很。
张氏大惊失色,“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要打架啊。”
沈岳刚想回答,林宝就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小崽子凶的很,愤怒的骂道:“坏蛋,敢欺负小叔!”张嘴就朝他腿上咬来。
沈岳身体后仰,躲开豆芽菜收势不及的拳头,然后一把捏住林宝的后颈,将他扯开。
“坏蛋,放开我!”林宝手抓着沈岳的衣服,脚一个劲的乱踹。
沈岳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将他一把扔给焦急跑过来的张氏,说道:“我和元元练练,没有打架。”
豆芽菜这会儿收了动作,也跟了过来,一脸担忧地拉扯着沈岳的衣摆,比划道:“小宝没咬到你吧?”
沈岳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摇了摇头,“没有。”
张氏虽然明白了可能是误会,但还是一头雾水,皱眉道:“练练?”
沈岳便把事情解释了一通,说道:“我不会对元元动手的。”
动手打媳妇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吗?
自古以来,只有懦弱的男人才总是把拳头对准屋里人,他沈岳可不是这样的男人。
豆芽菜也忙比划道:“相公没打我,他在跟我比划,教我怎么打人呢。”
张氏嘴巴张了张,有些难以理解,“弟夫,这样不太好吧。”
“元元毕竟是个哥儿,怎么能教他跟人打架呢。”
“再者,家里又不是缺钱,怎么能让一个哥儿干这种事呢?传出去不止他的名声难听,你的名声也要毁了。”
沈岳忙道:“大嫂误会了,我并不支持元元跟人打架,但该有的防身手段还是要学一些的。”
张氏还是不理解,她摇了摇头,“反正我不同意,你们自己考虑清楚吧,我去做饭了。”
说完,她就打开厨房门,进了厨房。
沈岳无奈,转过头想跟豆芽菜说说话,就瞧见他轻轻推了推林宝。
沈岳挑了挑眉,老神在在地看着面前的叔侄俩。
林宝讪讪的,看了看狂使眼色的小叔,又看了看表情不明的叔叔,小心翼翼地凑近,拉了拉叔叔的衣摆,小声嘟囔道:“叔叔,对不起,我误会你啦!”
沈岳勾唇,弯腰捏了捏他的脸颊,咬牙切齿道:“咬的时候你可真是干脆啊!”
亏他还帮过这小胖子那么多忙,翻脸不认人也是没谁了。
林宝缩了一下脑袋,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瘪了瘪嘴巴,“对不起了,下次不敢了。”
沈岳提高音调,佯怒:“还有下次?”
林宝嗖地一下蹿到小叔身后,抱着小叔的腿,抿着唇不说话了。
跟头小倔驴子似的。
沈岳也没打算要怎么他,毕竟才六岁多一点儿的小豆丁,看性子估计遗传了他那老爹,脾气硬又超级护短,对豆芽菜是实打实的维护与关心,知道误会了也来道歉,说明性子上是个明事理的,就是有些冲动了。
于是他神色放缓,手指点了点他,“没有下次了哦。”
林宝眼睛一亮,似是觉得已经过关了,看着沈岳的眼神瞬间变得谄媚了起来。
他腆着脸问道:“那叔叔可以教我和小叔打架吗?”
沈岳面无表情,“你小叔可以,你不可以。”
说完拍拍屁股就走,留下一个潇洒又冷酷无情的背影。
林宝顿时委屈,一瘪嘴,抱着小叔的腿开始撒娇,“小叔!”
“没事,我悄悄教你。”林元赶紧比划,“但是不能告诉娘。”
林宝顿时眉开眼笑,“小叔,我不会告诉娘的,咱们拉钩吧。”
于是叔侄俩就完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接下来的日子,沈岳白天制油纸伞,晚上趁没人的时候,就教豆芽菜些擒拿术的招式,让他自己先揣摩,等他把招式练熟了,便和他一起演练对招。
没过半个月,豆芽菜便把招式都练熟了,也和沈岳对练过不下百次了。
一天中午,豆芽菜眉飞色舞地地跑了回来,从背篓里拿出一沓子纸,跟沈岳兴奋地比划道:“我
们发财咯。”
沈岳放下手中的竹片,笑着从他手中拿过那一沓子纸,“发什么财?”
然后他嘴角就抽了一下。
一沓子纸上全是豆芽菜那狗爬字,上面还摁了些手印。
沈岳一张张翻过,发现内容大同小异,全是跟别人订的粗略契约。
“我聪明吧?”豆芽菜得意洋洋地把纸从沈岳手中拿走,甩了甩,“这些都是钱啊。”
沈岳没想到他还没放弃赚钱的念头,还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搞事情。
心里有些想笑,但又不得不承认,豆芽菜确实聪明。
那一沓子纸上写的全是教授武术的的契约,还是保密的。
林家村谁谁谁要在什么时间段跟着林元学武,事后要支付多少多少铜板,但在学成之前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要赔钱十倍。
沈岳失笑,他估计豆芽菜是怕消息传到张氏那里,他要挨训,便来了这么一条保密的规定。
他还在其中看到了林冉和林草的名字,看来豆芽菜的小伙伴们都是踊跃参与啊。
契约上的钱看着不多,一个人也就几十文,不过对未婚的哥儿们,丫头们其实已经不少了。
参与的人有十几个,对豆芽菜这个财迷来说,不过是放牛的时候,自己练练身手,抽空再带带人,不仅钱赚了,顺便把陪练的事情也给搞定了,他能不得意嘛。
“我已经教他们有一段时
间了,大家学的都很好呢。”豆芽菜开心地比划道,“小草都可以跟小树过两招了呢,昨天还趁小树不备,把小树放倒了呢。”
豆芽菜继续比划:“小树也想学,但大家不是哥儿就是女孩子,他一个男孩子不能跟我们一起,为此他还不高兴了呢,小草哄了他好久都没用。”
他叹了口气,比划道:“男孩子就是幼稚鬼,我答应了他以后偷偷教他,他才不生气了呢。”
沈岳见他一脸无奈的鲜活模样,不由得想笑,你说人家幼稚,自己又成熟到哪里去呢。
都是一群小屁孩。
不过看豆芽菜虽然表面上无奈,但眼睛里都是光,他便摸了摸豆芽菜的脑袋,鼓励道:“晚上再教你一套拳法。”
让豆芽菜随便玩吧,反正他看着挺开心的。
“好。”豆芽菜立马大笑着抱住他,蹭了蹭,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相公真好。”
沈岳现在已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心里软软的,单手回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脑袋,“去收拾一下,别让大嫂看到了。”
不然估计又是一顿念叨。
豆芽菜立马小心探头,看了看厨房,见没什么奇怪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胸口,跟沈岳比划道:“那我回屋把契约都藏起来。”
看他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沈岳心里直乐,摸了摸他的脑袋,应了一声。
时间如流水,林家的日子平淡中又偶尔有些小刺激,忙碌又不会让人焦头烂额,沈岳觉得生活很舒心,若是长长久久地这样,也是很不错的。
就是在这种平淡有趣的日子里,沈岳把第二批、第三批油纸伞给制作了出来。
那时已经是四月底了。
油菜籽都成熟了,林六婶等家里种了油菜的都在抢收,麦子再过几天也可以收了,林家也停了手头的竹编、油纸伞活儿,开始准备收麦子。
而正是这个忙碌的时间段,周路来了。
一身丝绸长衫的少年摇着扇子,端地是风度翩翩,但一被沈岳迎进屋子里,就立马原形毕露,小心地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子,在沈岳耳边道:“他不在?”
沈岳本以为他来是有什么事情,谁知道第一句话就来这么一出,顿时有些无语。
“这里是我家,你找他应该也是去他家找吧。”
想了想,他又道:“你这样不行啊,要是有意,可以去找个媒婆提亲啊,这动不动的过来看人家小哥儿,成什么样子。”
周路顿时脸红,“我这不是想着中举后,再来提亲嘛。”
他一说中举,沈岳就想起来了,今年秋季是有乡试的,“这么有把握?”
周路摇头,“科举考试哪里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我是想着中举之后再来提亲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怕小哥儿被别家抢先说走了嘛,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沈岳一个大老粗,再加上和豆芽菜是相处处出来感情的,所以搞不懂小年轻这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心思,不过还是提醒道:“要是有意,可以去六婶家里提。科举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两厢又不冲突。”
周路听了,点了点头。
沈岳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想了想,对着厨房喊了声,“元元,拿把油纸伞过来,给周弟看看。”
油纸伞都在张氏屋子里,他一个男人不好进去。
“什么油纸伞?”周路一愣,继而惊喜道:“你会做油纸伞?”
沈岳点头,“你看看,若是喜欢,可以拿一把回去用。”
异世这里当然也是有油纸伞的,不过纸这种东西毕竟贵,油纸伞的成本价很高,普通农人家里可不会买什么油纸伞,只会用蓑衣来避雨,草帽来遮阳。
所以像他们太河镇这边,油纸伞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可能就是到了县城,用的人才会多起来。
不过油纸伞的制作也是一门技术活,异世的油纸伞制作技术还在发展中,制作出来的油纸伞比上一世的油纸伞粗糙的多。
沈岳结合上一世的审美与技术,制作出来的油纸伞要比异世的精致耐用的多。
果不其然,等周路把伞拿到手里,一撑开,眼睛都亮了,感叹道:“漂亮。”
“这画是谁作的,技法娴熟,风景人物栩栩如生啊。”
沈岳一愣,大舅子也就在第一批油纸伞上画了人物,之后几批都是画的乡村自然风光,哪里来的人物。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豆芽菜是把自己用的伞给拿了出来。
伞面上画的正好是豆芽菜和林草在奔跑玩闹的那一场景。
“沈兄,这把伞就归我了吧。”周路脸上泛红,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沈岳面无表情:“……还是换一把吧。”
周路不干,“我喜欢这一把。”
说着喜滋滋的就把油纸伞一收,放在自己手边。
豆芽菜站在旁边一脸懵逼,跟沈岳比划道:“怎么回事?”
沈岳摇了摇头,示意他再去拿一把新的过来。
等豆芽菜把新的拿来,沈岳便把他递给周路,“这把你拿回去玩吧,那把是我媳妇的。”
周路梗着脖子,死活不撒手:“……油纸伞不都是用的,为啥还要分这把那把的,你手里拿的那把给你媳妇就行了啊。”
沈岳脸黑,“伞上有我媳妇的画像,你撑着伞是要到处逛游的,是想耍流氓吗?”
周路惊讶:“有你媳妇?我怎么没发现?”
沈岳:“……”
周路似是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忙打开油纸伞去看。
看完之后,脸就红成了个大番茄。
半晌,嗫嚅道:“我刚刚没看到。”
他似是有些不甘心,但又有些觉得伞拿在手里有些扎手,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猛地扔给了沈岳,“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