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牙齿撞破冰糖壳的清脆声已响在耳边,梁安怔住:“不是不喜欢吗?”
赵宴时嚼了两口酸得倒牙,强忍住了咽下去说:“你买来送人的还要回去是什么道理?”
梁安笑眯眯的:“以后买给你的还多得很,爱吃的都吃不过来了,不爱吃的就给我吃。”
赵宴时没搭话,梁安就背着手跟在他身边也没再啰嗦。
走了一小截儿路红亮果子又竖在梁安眼前。
“分你一半。”赵宴时没看他,继续走着说,“别看我吃馋坏了平南将军。”
他话音里藏着淡淡笑意,梁安又羞又窘,拿过糖葫芦三两下嚼了个精光,咽完了还涨红着脸嘴巴不利索道:“瞧你拿别人儿时的傻事笑话我,再下回我可不说了。”
“谁笑话你了?”赵宴时反驳。
他去拿梁安手里吃光了的竹签,梁安顺手给他,歪着脑袋去看他说话。
“哪回听你讲起幼时趣事我都爱听,你多讲些,我喜欢听你小时候的样子,小安儿和现在的靖之不很像,是个活泼孩子。”
他这样的话又听得梁安脸热,好在现在是冬天,否则他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用拳掩饰干咳两声,别别扭扭说:“这有什么好听的?总是我讲糗事了,你还从没跟我讲起过你小时候。”
赵宴时垂眼看手上的竹签,说:“我已忘了。”
梁安歪头去看他,鼓着脸无奈:“你不想讲给我也该想个像样的借口骗我。”
他透过帷帽瞧见赵宴时浅淡笑笑,听他开口说:“我何必在这事上骗你。”
赵宴时眼神偏向梁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神失焦像在回忆。
“只记得每一天都很长,日子过得很慢很慢,连宫里的风吹起来都隔了一座山一样悠远拂来,昨日的风明日才吹动我眼前的柳枝。”
小小一个孩子总是独自蹲在池塘边上,看树,看水,看脚下的石砖,连一只虫子爬过都是意外之喜。
来来往往有宫女宦官也像没瞧见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听见笑声从哪里传来那漂亮安静的孩子也总忍不住站起来,抻长了脖子垫着脚想瞧瞧热闹。
但那里太大,是一个孩子无论怎样踮脚也越不过去的高墙。
“偶尔也过得很快,刚读过的书又读一遍,吃过的饭又吃一餐,才睁开眼又要睡了。”
坐在翰林院的角落里,先生从前走到后,又从后走到前,拽着孩子一颗小小的心脏七上八下跟着走动,但没有一次停留。
每每回课那个安静的孩子总是把背挺得极直,想着这样老师总有一次瞧见他听他昨日背下的功课如何顺畅,直到背都僵疼了,歇课铃被敲响了,在人群里格外漂亮的那个孩子仍然没有得到一次关注。
只有那支歌唱起来时,他就知道,一天又过去了,第二天还会再来,和今天一样,和昨天一样,就这样一天一天,会过很久很久。
甘露宫里是个女人的背影,坐在一旁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哄他睡。
“蓝蓝的蝶儿草上飞,
露水清啊,
河水甜。”
“白雪堂堂萤火亮,
月牙儿弯呀,
寒星坠。”
越过天山去啊,越过天山去啊……
“宵行?宵行。”
赵宴时回神,捏紧竹签垂头笑:“我说了,我小时候都是些无聊事,根本不记得有什么值得说的。”
“我也爱听,你说就是了。”梁安笑,“刚才你哼的什么调子?很好听。”
赵宴时怔住,摇摇头。
他远远望向阴沉的远方,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大概是哪个宫女嬷嬷随口唱来哄我的。”
他说:“忘了。”
但脑袋里女人的声音还在轻柔歌唱。
她唱:
宵行。
越过天山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