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慈(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167 字 2天前

太子温声接道:“父皇只你一个女儿,我也只你一个妹妹,你去玄清观一年不过回来一次,父皇忧心你寝食难安,算算如今也已三年了,当陪在父皇身边也叫他常见你少忧思的好。”

弘文帝叫了梁安到跟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又置之不理,转而去和赵丹曦说些家常话,梁安心里奇怪。

他想瞧瞧林凇平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太子说了什么叫弘文帝想治罪又不好动手,但在御前无论如何也不是能胡乱张望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抬眼看见一双月白色靴面微微晃动,喉间一紧,是赵宴时。

梁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脑子里只剩下了“勿言”二字,就此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间屋子有种诡怪的压抑气氛,梁安莫名有些喘不上来气。

“父皇。”赵丹曦说话了,她牵着弘文帝的手淡淡说道:“儿臣求请入观修行再不入世,往后与青砖香火为伴,为我北赵祈福,佑父皇太子安康……”

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是一声暴喝。

“混账!”

弘文帝脸色一片青红,随后是止不住地咳。

周遭一片寂静,赵宴时默默退了两步跪在梁安身前,这下像是叫醒了在场人的魂,哗啦啦跪了一地,同声劝道:“陛下息怒!”

赵丹曦也直挺挺跪下,叩头在地没再说话,更没有求饶恕罪。

太子忙凑过去轻拍弘文帝的背顺气,又对脚下跪着的赵丹曦急道:“妹妹,你怎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

“太子殿下,灵慧有罪,这三年来我为北赵祈福,结果天有异象,年关暴雪。我为陛下祈求安康,不过才回京都一日便害陛下大病一场。”赵丹曦说得冷静,听的人心惊胆战,“灵慧于玄清观修行却止不住惦念父母兄长,我心不净,苍天有眼怪罪于我,此后我将余生许给天地,再不敢牵挂红尘。”

在场人莫不大惊失色。

只有林凇平仍坐在角落里淡淡凝望着即使跪着也挺直着脊梁的赵丹曦,看她在满头珠翠中斜插着的那支格格不入的素色木簪,眼神下落看她在华裙内侧仍系在腰间的赤色长鞭。

“谁跟你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太子也变了脸色。

赵丹曦轻轻摇头,扣头拜道:“求陛下恩准。”

一直侍立一侧的周福不等谁说话扬起拂尘弓着身子后退,拂尘向后一摆,殿里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纷纷悄无声息起来引着一干太医退出了寝殿外,兰渝迟疑片刻刚迈了半步被林凇平抬手拦下,他立时停下转而站在林凇平一侧垂头当做扶椅小厮。

众人在门阖上那一刻还能听见从殿中传来的怒喝,吓得众人伏下身子匆匆后退数步当自己聋了。

“你从哪里学的什么邪门歪道!你……”弘文帝憋得脸通红。

“陛下恕罪。”林广微扬声打断,他声洪如钟,听起来有种平和又威严的安心感,“微臣有话要说。”

弘文帝怒而挥手,太子行礼退开,叫他能瞧见人。

“陛下且请息怒,老臣僭越,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林广微得皇帝允准,上前数步拜道:“万岁方才说公主幼年时与守青长子继之一同玩耍,小儿凇平亦是如此,微臣有幸算是亲眼瞧着灵慧公主长大。”

弘文帝的目光顺着这话落到林凇平身上,看到他垂眼坐在轮椅上又不免落到他不能直立的双腿上。

“公主自幼得陛下疼爱,所思所学都是天地正道,万没有被邪门歪道影响的道理,更何况公主敬兄爱父人尽皆知,想必是瞧陛下微有抱恙心中急火才口出疾言。老臣斗胆,求陛下恕臣的罪说句不该微臣说的大不敬之言。”林广微摇头,“陛下慈爱之心天地昭昭,也不过是忧心公主才一时厉色。这才当真是父女情深,叫人感怀。”

他又对赵丹曦一拜:“公主莫嫌老臣啰嗦,陛下也是惦念挂怀,臣求请殿下收回方才的话,也好成全陛下一颗慈父之心。”

这些话无论谁说都太大胆,无论是对公主还是对皇帝都失了分寸,唯独林广微说,无论是赵丹曦还是弘文帝都听得进去,也都懂得他是为这对皇家父女搭了下桥梯。

赵丹曦默默听着,深深扣头抵在了长乐殿的石砖上。

弘文帝眼里含了泪,又偏头咳着遮掩过去,他抓住太子的手,许久后长叹一声。

“右相说得对,朕也不过是为儿女操持的老父,孩子无论何时也是父母的心尖肉。”

太子忍不住垂头拭泪,叫了句“父皇”。

“起吧。”弘文帝叹道,“方才的事先不提,是朕急躁。你三岁时在朕膝下抱着父皇的腿,不过撞在朕身上都心疼得朕吃不下饭,你现下这样跪着,是在剜朕的心。”

赵丹曦慢慢抬头,像方才一样凑到弘文帝床前,默不作声取了新帕子替他擦汗。

许久后,弘文帝招手叫道:“平儿,你来。”

林凇平应道:“臣在。”

身后人推他上前。

弘文帝招手:“再近些。”

林凇平就垂着眼被人一路推到弘文帝床前。

“你父亲提起你们几个幼时事,朕也想起许多。”弘文帝牵住林凇平的手,“你们几个是总角之好,是别人比不得的深厚,往后事尚不可知,只是平儿……”

他将林凇平的手与太子的手合握在一处。

“琮时与你,有拆不散的情谊。”

林凇平感受到太子汗津津的手轻声回道:“臣惶恐。”

“灵慧。”弘文帝叫道,“往后你留在京都,平儿与你兄长无异,你可明白?”

赵丹曦没看旁侧的林凇平,手默默收紧应道:“是。”

长乐宫中像演了一出戏一般热闹,梁安这个突兀闯入其中当了个引子的人满面茫然,直到林凇平被弘文帝召去御前从他身侧经过,那只熟悉的冰凉的手凑了过来,趁着无人察觉时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字,叫梁安身上发冷,血液凝结不动。

婚。

方才的一切画片重摆一样从眼前蹭蹭闪过,梁安先是心如鼓擂又悬在脖颈间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原来弘文帝是想……

是要……

招梁安为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