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缮泉定母泉神庙的。”赵宴时说,“不过裴真不想兴师动众做这些。”
裴真据家中宗族长辈吩咐带了银钱回来,但并非心甘情愿。
不是舍不得,而是发自内心认为母泉不该被圈在什么神庙中。
它来自活泉,在天地之间很好,将一口井和一棵树用金子修葺在墙里,金碧辉煌不过是给人看的,裴真认为不好,不值,不该做。
就当是扔钱,裴真选择扔给梁安。
做点善事母泉会更高兴才是。
梁安听完默默点头,他认同裴真的做法,母泉就在那里不起眼待着也护佑了泉定几十年,何必在泉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时硬要加上金身将她供奉成神?
更何况,那本身就是裴府的钱财,裴真作为如今裴家当家人自然可以做他认为对的决断。
“将军!”伏山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道:“都安排好了,咱随时动身。”
“进来前瞧裴老板拉着个脸匆匆走了,招呼也没打一个,不知道咋了。”他说着看见还没盖上盖子的金子吓一大跳,“他们姓裴的真是富得流油,这么大一箱金子也没个人看着,就在院里放着。”
“去叫人来搬走吧。”梁安吩咐,“咱们启程。”
“好嘞将军,啊?搬走?”伏山愣住,看看将军又看看小王爷,想着该不会是他俩联合做强盗了,所以裴老板脸色才那么难看的。
赵宴时好心说:“去吧,你们将军刚醒而已,叫他少撑一时。”
这话说来伏山哪还有个不听话的,忙答应着去喊人了。
梁安默不作声,走了两步,没听见动静忍不住顿脚,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终于忍不住回头了。
像是就在等他回头,赵宴时微微一笑,跟过去抬手扶住他。
梁安没别别扭扭不叫他扶,后背疼得厉害,火辣辣的,有赵宴时在身边,挺好的。
两人走了不久,梁安说话了。
“宵行。”他叫。
“嗯。”赵宴时应。
梁安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都宽大了,赵宴时掐着人的胳膊,还是没能无动于衷。
他偏头看梁安消瘦的脸,失血色的嘴唇,先说话了:“别再生病了。”
梁安被他搀着慢悠悠走,莫名想到像是瞧见了一对老人家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好像时光匆匆已与他们无关了,就只是在走。
听见这句话从耳边飘过,梁安没像从前一样只顾着心慌意乱红了耳尖,而是认真“嗯”了一声。
“我想过了。”梁安说。
他说得没头没尾,赵宴时皱眉。
“你没直白回我,但我还是信了。”梁安没看他,只是还望着前面慢慢走,“我对你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
“……”
赵宴时张口,又闭上,沉默到梁安以为他不会接话想要自己再说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说了。
“我本来以为是。”赵宴时说,眼里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偏偏不是。”
“那就好。”梁安牵扯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垂下眼睛看胳膊上收紧的白皙手背,“我相信。”
他还是回头了,看着赵宴时,轻声说道:“所以我想过了,你说把选择权交给我,我选过了。”
两个人停下。
赵宴时的脚抬不起来,他像被线结缠住的木偶人艰难回头。
“你选过了。”赵宴时点头,“这很好。”
“你不问我吗?”梁安看他,“选了什么?”
赵宴时重新抬脚,像是不在意,像是在逃避,冷硬摇头:“不想。”
他又被人拽住了,被迫停下。
“可我想说。”梁安用了点力气拉住他胳膊,“你得听。”
他从未对赵宴时采取过这样强硬态度,一直都是赵宴时喜欢就好,赵宴时开心就好,赵宴时别伤心就好。
梁安在赵宴时面前像是没有自我,一切只要他好。
但这次,梁安想要他听,他必须得听。
赵宴时冷冷盯着他,一个从来不期许的人,也不会去祈求答案悦耳与否。
“赵宴时,我选你。”梁安说。
“什么?”赵宴时的眼神晃动,他确信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梁安就随他所想,又平静说了一遍:“我选你。”
赵宴时只僵了数秒,冷笑了一声:“别太可笑了,没人让你选这个。”
“可我想选。”梁安点头,“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许多事在骗我,在瞒我,你没我以为的那么脆弱,那么可怜,那么弱不禁风……”
他越说赵宴时的脸色越冷。
“但我不是那么在乎这些,而且——”梁安抓住他的手,拼命去找他的眼睛叫他看见自己的真,“我挺高兴的。”
高兴赵宴时不需要梁安时时刻刻盯着也不会轻易被人害死,高兴赵宴时原来远远比梁安以为的还更能保护好自己,高兴赵宴时不是一个只会受伤流血不会反击的可怜人。
从意识到这些的那一刻起,梁安知道,他的心偏了。
“所以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可以在我面前做真正的你,我不会躲,也不会怕,我只会……”梁安的声音渐小,“只会帮你。”
赵宴时冷冷说:“别说些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我……”
我远比你以为的,还更要可怕。
“或许是的。”梁安点头,他没回避这个问题,这次他选择面对,“但那是以后的事,只要你相信我,你愿意和我一起往前走,我会帮你。”
坚定不移地。
他的犹豫不在于他不敢许诺,而是他不知道,赵宴时是否愿意。
“你说你从来都是一个人走来的,谁走谁留都行。”梁安问他,“那我想陪你走一段路,暂且叫我留下,行不行?”
不是只在身边,而成为并肩作战的同袍。
“这次,”
梁安一点点掰开他凉飕飕的指尖,把那截翻来倒去的丑彩绳再次放回了他的手心。
“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
赌一次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