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忙退了半步躲闪,踩空了从楼梯上摔下去,吓得只能干瞪着眼,梁安也一瞬间变惊吓的脸伸手够他,好在身后有人,没叫他跌倒。
他忙回头,松一口气,站好之后拍拍胸口:“小王爷,我没把你砸坏吧?”
小王爷劲儿还怪大的,真怕接着他反给小王爷撞坏喽。
梁安下来暗松一口气,眉心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小王爷,咱们回府不?”伏山可没忘了他的好兄弟皎洁,正好逮着人了就赶紧准备落实。
他搓搓手:“那个皎……”
“脚没事就快点去做事。”梁安急切说道,他走到伏山面前皱眉:“在这里不妥,我先带王爷回府,叫上咱们的人去警告一番舫里不要胡乱说话。”
“是。”伏山应下,又放心不下:“可是……”
梁安沉声道:“还不快去!”
赵宴时看他二人你来我往的神秘样子笑笑,对梁安道:“回府这等小事不必劳烦梁大人了。”
又对伏山道:“方才你说的有些道理,忙完记得带皎洁回府。”
伏山和梁安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赵宴时听到了他们说话,更没想到他答应带皎洁回琳琅阁院。
“是!”伏山答应得震天响,呲着大牙乐道:“我就说小王爷是顶好顶善良的。”
他说完没再多留,欢欢喜喜去安排叫船上的人闭紧嘴巴。
留梁安和赵宴时在原地,气氛诡异。
两人又一次僵持住,分明只有两步远的距离,但萦绕着一团散不开的浓雾似的阴沉沉不透气不痛快。
“皎洁不可去琳琅阁院。”梁安沉声说道。
他收紧手掌,脸色难看,不知道赵宴时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答应带皎洁回府不行。
“哦?”赵宴时淡淡点头,“梁大人有异议?”
梁安立时回:“有。”
“这可如何才好?”赵宴时含着一点冷笑,眼神淡漠看他,“可惜,我才是王爷,我说了才算。”
梁安震惊失语,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赵宴时已不准备再与他对话,径自走了。
他眼睁睁看赵宴时干脆拽起垂头坐着的皎洁,攥着她的小臂大步流星步出此地。
梁安的脚被钉子砸进地里一样,拔不动又生疼。
迟疑片刻后,他终于咬牙追出去,赵宴时已上了小船,正巧撞见他回手接着小心翼翼上船的皎洁。
皎洁上船顺着赵宴时目光看向琼楼舫上的梁安,心里一紧,揪紧了袖口匆匆垂头避让。
“宵……萧爷!”
梁安还想再拦,赵宴时已冷然收回目光,挥手命人起船。
梁安匆匆往前两步看见下面的水一阵心惊,强忍着退了半步,终于看着小船渐行渐远。
“将军……”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李不为怯怯叫道,“咱们先回府?”
有人在身边梁安稍稍好些,攥住李不为胳膊点头:“叫船回去。”
两人回程路上,梁安盯着远处乱糟糟想了许久,忽然问道:“李不为,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李不为听了忙不迭解释开。
先是在宣王府陪小郡主,不知幼宁这孩子是不是真与赵宴时有缘,有他在当真慢慢喝药徐徐睡去,众人都松一口气,宣王妃扶着胸口还是没忍住偏过身去拭眼角的泪痕。
“来日你大皇兄回来,我必好好与他说清楚,有七弟在真是救了我们娘俩的命。”
“皇嫂言重,何必说这些?”
两人客套一番,轰隆隆的雷声吓人,眼看要有雨来,程子衿没再强留着人,只抱歉道:“若再有不妥……”
“皇嫂尽可随时寻我。”赵宴时适时接道,温柔笑笑,“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出府又是莫述送的,赵宴时淡淡道:“幼宁好转,不见莫先生高兴,心中还惦记着什么?”
莫述一惊,堆上古怪笑意敲敲扇柄:“劳瑞王殿下费心,小人也盼着小郡主早日康复。”
“这倒不必。”赵宴时回看他一眼,淡笑道:“我的嫡亲小侄女,我这做皇叔的还能差过旁人?”
莫述俯低了身子,垂头道:“是。”
一路无言,直到把赵宴时送出去,他顺手拦人。
“幼宁好转,今日算是吉日,想必如今宿州府不会再出当街要害瑞亲王爷的歹人了,莫先生说是不是?”
莫述笑道:“瑞王殿下吉人天相,自然不会。”
赵宴时上了马车,在车帘落下的一瞬间微笑:“那就好。”
李不为在车外抬头看天气不好,阴沉沉好像雨就要来,刚要说话,狂风卷来,刮开车帘,把李不为都吹倒。
雨点掉下来听见路上有人道“琼楼舫像是走水了哟”。
他睁不开眼,也看不清楚,被大风吹得七倒八歪的摔进车厢里,赵宴时顺手把弱不禁风的书生拽进车厢。
“这么大风,只怕要有暴雨,不知伏兄可能找见姑娘……”李不为坐在赵宴时脚下紧张地抠手指,因心中忐忑,情不自禁就说出声。
“很在意她?”
听见轻飘飘一句话来,李不为一愣,仰头去看赵宴时。
赵宴时垂眼与他对视,难得好心似的劝道:“放心,总能找到的。”
李不为稀里糊涂跟着点头,不知为何,赵宴时冷脸说这话,他倒很安心很相信。
他又嘀咕道:“出门前将军说要去见个朋友,这样诡怪天气,也不知回府没有?”
“朋友?”赵宴时微微皱眉。
再后回府才知道这所谓的朋友是哪个,李不为惊叫一声:“坏了!方才好像听见人说琼楼舫走水了!”
“当时王爷脸色难看得很,吓得我不敢说话,见他冲出门外翻身上马,我忙叫人带我追上去。”
一边给梁安说,李不为一边回忆起赵宴时的脸还心有余悸。
“过来时候雨瓢泼似的,又是像要劈死人的雷吓人得很,险些没追上王爷,倒是远远瞧见有烟,我也怕将军在其中受害。”
到了渡口没有敢行船的,李不为赶过去到跟前,赵宴时已一把丢开手里的船夫,径直跳上小船,李不为吓得脑袋里一空,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害怕匆匆跳上去。
身后的府兵眼看着王爷离岸,硬着头皮纷纷想办法跟上去。
李不为不敢吱声,在狂风中看着赵宴时被雨浇湿着摆渡摇船,心里莫名又害怕又难过。
“平日里没想过王爷这样有本事,竟真划到了琼楼舫下!”李不为再说起来都挺直胸脯,仿佛是他自己办到的似的,很是钦佩。
他还在絮絮说着,梁安的嘴唇颤抖,握住的拳也在暗暗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所以,赵宴时不顾生死不顾一切前来寻他,而他竟因几句话冷脸相向。
无边悔恨淹没梁安,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只想要插上翅膀越过这条没有尽头一样的河,去找在狂风暴雨里拼命来找他的赵宴时。
天已暗了,要宵禁的锣声都要敲响,下船甩了李不为,梁安一路追回琳琅阁院,没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前去请见。
在进屋的一瞬间看见正宽衣要沐浴换衣的赵宴时,他抿唇没退下去,反而强忍着接近过去。
“为何?”他低垂着头低声问。
赵宴时松开手里的腰带,冷淡回他:“何事?”
“就算着火了,也不会怎么样……”梁安盯着对面握着腰带的白皙手背,透着青筋,是能想象出的凉和冷。
他眼神微微上扬,顺着湿淋淋的发尖看上去,艰难说道:“我,可以跳下去……”
手里的腰带被随手丢在一旁的矮榻上,赵宴时背过身脱下衣衫露出带着疤痕的赤裸后背。
随手抓起干巾擦拭着水痕,漫不经心回他:“是吗?”
梁安垂下眼睛,微微摇头:“你不该……不该……”
不该无视自己的安危,不该将梁安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不该——
“可是靖之。”赵宴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过去,攥着干巾的手背抬起梁安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叫道。
他说:“你不怕吗?”
溺水。
梁安耳边嗡鸣着,被盖顶的水淹没过来,窒息。
他眼角红了,鼻尖一酸。
微微摇头,又轻轻点头。
他知道,梁靖之怕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去救他于水火之中。
那支在狂风中旋转的小船,连船夫都不肯行驶的水面上,有一个人,无惧这些,只想救他。
赵宴时知道。
梁靖之怕水。
他得护着他。
即便有洪水海啸席卷而来,也能告诉他:“别怕。”
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