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连咳带喘,听得伏山呲牙咧嘴的。
他顺顺李不为后背,见这书生实在可怜还放缓了手,僵硬轻拍几下,扶得更紧了些往外走。
“我说你这身子骨也不行啊,怎么淋了场雨而已,病得像痨病了似的。”
李不为不说话。
伏山继续嘀嘀咕咕唠叨:“你喜欢皎洁那是瞎子也看出来的事……”
“伏兄!”李不为惊恐拦道,磕得更厉害了。
“至于的至于的?”伏山比他还害怕,生怕这小子走着走着人就咳死了,顺着气道:“我与你说而已,也不是说给别人听,我是说,你喜欢皎洁就老老实实说出来,闷嘴葫芦光会悄悄看着人家担心人家有个啥用嘛!”
李不为:“我……”
“我什么我?”伏山啧了一声,接着道:“她腿伤了歇着,你就大大方方跟小王爷说想去看望,小王爷还能拦着不成?还站在沁园外面淋了这么久的雨,现下病成这样别落下病根儿,赶明儿还是让小兰来给你瞧瞧。”
他提到兰渝又笑起来,得意道:“俺们小兰可是世间少有的神医,不,我看是根本没有的神医,他厉害得很,给你扎上几针,保准儿好好的。”
他忽然松开李不为,急得一拍手:“哎哟,忘了,小兰在王府里,还不知道盛先生来了吧?”
一句话没插上的李不为摔到地上,伏山又忙慌去扶,乱成一团。
屋里师徒两人还在对峙,或者说是梁安单方面的,毕竟盛天是从不会疾言厉色待人的,即便他冷硬着脸,但从不会大声喊叫,更不会说些狠厉话来斥责他的徒儿。
他只是如往常一般默默等着梁安自己冷静下来,很久后才说:“说够了?”
梁安乖乖点头。
是他在师父面前就又像那个长不大的小牛梁安,也只有在师父面前他还能随心耍孩子脾气,想生气了生气,不高兴不痛快了就说,师父不会怪他。
“靖之知错。”梁安冷静下来顺从认错。
盛天道:“我以为从京都出来你会变一个人,似乎没有。”
其实是变了的,梁安想说,但在师父面前,他可以回到从前。
盛天微微招手,梁安乖巧顺着师父指的方位坐下,垂着头不吱声了。
“我只是……”盛天顿了一瞬间,“与他家中有些渊源。”
梁安猛抬头:“他说我爹曾救过他一家?也与师父有关?”
盛天明显想起了从前事,他动动嘴,却什么都没说。
“对。梁将军……是这世上我所识得第二好的人。”许久之后盛天终于牵扯着唇角笑笑,“我们一样,不过是得他庇护过的人。”
这个梁安倒不惊奇,儿时也曾听到些闲言碎语,说盛天是被歹人所害,而后被梁守青自西番带回青州做了梁安师父的。
不过这个第二好……
“师父心中还有第一好?”梁安追问,“从未听您提起。”
盛天拍拍他肩膀:“我未必事事要跟你这个小毛头讲。”
梁安脸一热,说出来的话都嗔怪似的羞臊:“师父!我都多大了!”
“你大哥这个年纪时候已重伤戎枭,将东邦人赶出了潭州。”盛天淡淡道,“我依旧看他是个孩子而已。”
他眼神散了,闪动着不知在想什么。
“毕竟……”盛天收拾起情绪对梁安笑笑,“我已是个老头子了。”
他提起梁绍,梁安也很惊奇,师父平日里不喜大哥常去看望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也开始思念大哥。
“人老了是这样。”盛天一眼看出他的疑问,回道:“顺着一句话就会想起许多事,不过都是前尘烦恼事,实在不必多提。”
他拿起桌上的小半盏酒一饮而尽。
“靖之。”盛天捏着空酒杯说,“谷摇光究竟是否值得救,也许你去淮州能找到答案。”
不等梁安再说,盛天挥挥手道:“我也乏累,你快去歇着,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梁安再不想睡也得顾及着盛天,再多的话也塞回了肚子里,起身拜别。
他到门前,又听身后道:“明日为师倒瞧你剑可锈在剑鞘中了。”
梁安回身笑笑,拍拍腰间的剑:“必不叫师父瞧了笑话。”
他话说完转身便走,动作间,腰佩闪落,盛天捡起握在手中瞧瞧,待到明日再还这粗心大意的小子。
梁安一路奔沁园去,这一日自见盛天已无心顾及宵行,此时从师父眼前离开,心里这才没着没落的,惴惴想着回了他两次一同用膳的事,他会否生气?
沁园外,梁安还没凑近已瞧见另外两人,是伏山扶着李不为。
这俩人做什么呢?这么晚了不歇下还来请安不成?
他悄悄凑近过去想给俩人一人一掌吓他们一跳,待走近了嘴边的笑咧开,两手还没伸出去,僵在半空。
沁园外院,灯火通明,为了给院落的主人照亮夜路。
那美丽的女子,被高大矜贵的男人搀扶着,一步步慢慢走在院落中,看出她很是紧张,伤腿僵硬着将要跌倒,紧紧闭眼的时刻被人紧紧捞在怀里。
“她累了,拿条帕子来。”
春晓答应着朝屋里去。
赵宴时扶正皎洁松手,回身皱眉,只看见消失的衣角。
“殿下。”皎洁轻声说,“是将军。”
赵宴时收回眼神看她,眼角微弯:“怎么?在我怀中还瞧着旁人?”
被他笑得心咯噔跳,皎洁垂眼没再说话。
待春晓回来,赵宴时接过帕子。
“我扶你回房,早些康复也带你去王府见过皇嫂。”
皎洁揪住帕子,垂头露出雪白的脖子。
“是。”她低声说。
匆匆逃走的人里,只有伏山还说的出话。
他慌里慌张抚着胸口:“我哩乖乖,完了完了,小王爷这下不会真看上皎洁了吧?这可咋整?”
说完他急捂住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悄悄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多嘴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