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沁园走的路上,梁安想着,这应该算是赵宴时和师父第一次正式碰面。
盛天身边跟着老卢,在跟他说清楚眼下宿州中各人情况。
梁安无心听这些心中清楚的事,又装着许多烦恼纠结,因此脸色也不好看。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袖口被人拽了一下。
梁安怔怔偏头,是同样脸色说不上好的兰渝。
他张开手,摊在手心的是个褐色瓷瓶,说话仍然是冷淡模样,但带着些生硬不自然的语气。
“用在伤处,每日三回。”
梁安惊讶,又张张已没那么不适的左手,凑到他耳边悄悄笑道:“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早也不疼了。”
兰渝皱眉,抠开他手指,强把药瓶塞进去,快速低声道:“你是说我腿脚功夫还要再练?”
这冷笑话果然逗乐了梁安,他险些笑出声,又怕师父听见斥他毛躁轻浮没规矩,也怕被府里人瞧见他与兰渝说笑,忙东躲西藏着把瓷瓶收起来干咳两声把笑掩住了。
本也没为这些生兰渝的气,但兰渝惦记着他,他心中高兴。
四处张望没人经过,他轻轻用肩膀撞兰渝,小声道:“当时若是我,想必也一样的,别什么事都挂在心上。”
又嘟囔句:“师父是让着我,否则才刚过几招而已,怎至于此?”
岂料兰渝压着嗓子沉声警告:“往后不准再与师父胡乱交手!”
梁安被他骂习惯了,勾起手指挠挠脸,含含糊糊道:“是师父要查早课而已。”
“……”
兰渝气极,狠瞪他一眼,紧皱眉心说了句:“师父本有旧疾你都清楚,他年事已高,你莫要把他当成伏山摔了碰了浑不在意。”
梁安哑然,低声怒道:“这是什么话?”
就是伏山磕碰了他也得瞧瞧真伤了没有,更何况是师父了。
他当然一早知道盛天身体算不上健壮,旧疾顽疾这许多年来也都这么过来了,有兰渝调养着也从不是病恹恹的样子,谁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事。
这么想着,梁安凑近兰渝,哼了一声:“是不是你小子不在青州,师父少你调理的缘故?”
他这一句,兰渝闭嘴了。
正当梁安想这玩笑话是不是说重了,听见兰渝沉声回道:“不是。”
他目不斜视,又说:“顾好你自己。”
他回得极认真,梁安没听明白,也想追问几句,还没张嘴,看见前方来人顿时住口。
“小人拜见平南将军。”
莫述躬身一礼,再起身仍如平常般敲打着手中折扇笑得两眼弯弯,但梁安一扫眼瞧出来他脸色比往日更苍白几分,不知是忧心还是试药缘故。
“王妃听闻将军不适,命小人带了些养身补气的好药过来。”莫述笑道,“不过有兰神医在此,旁的药倒显得多余。”
梁安没陪他绕弯子,直接说道:“莫先生看来比梁某更像个病人,如此不适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莫述笑了一声:“哪里哪里,不过是苦夏饭用少了看起来清减几分而已,劳将军挂念。”
他才发现前面的盛天似的,咦了一声道:“这位老先生先前却没见过,不知……”
“是我府上教些拳脚功夫的师父。”梁安皱眉拦他,不客气道:“不是来接大夫回府?我尚得去拜见瑞王殿下,就不多送了。”
“将军切记用药。”兰渝适时接了一声,转对莫述道:“郡主今日服药后可见起色?”
提起这个莫述病态脸颊都兴奋三分,往日阴沉沉的笑也显得真心了些:“郡主万安,用了一大碗饭,才闹着要出来玩,被王妃好歹劝下了。”
“出门转转也无不妥,待我回去再探脉瞧瞧,走吧。”兰渝说着向梁安拜别。
他说:“将军保重。”
顿了半步,还是忍住没再向盛天拜别便朝外走了。
莫述扫盛天一眼,冲梁安笑笑便也匆匆跟上。
梁安皱眉,这人拖病体来这一趟想必是听闻府上来人的事,特意来瞧一眼。
不过看他对兰渝毕恭毕敬,想必目睹兰渝医术,现下待他倒是不错,梁安也稍稍放心。
他们都已不是孩子,也都是能独当一面挑起大梁的大人了,各自珍重,来日自会再见,何必时时伤怀。
收拾起心情,梁安快走两步跟上盛天,又低声商议道:“旁人问起我也只说师父是武馆师父,从前爹请到青州里随便教些强身功夫的。”
这自然没有异议,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盛天来历不明,身为平南将军的师父落在别人眼里又有许多揣测。
琳琅阁院中曾被风雨摧毁的花草树木都已清理干净,如今大多数也已重新种下了新的,但宅邸毕竟也不算小,加上宿城近日多雨,栽种起来也不是容易事,还有些地方空着,待日后栽上绿植花草。
“卢哥,忙得晕头转向尚未来得及问你,路上可辛苦了,你来回这些时日够快的,来回青宿之间用时颇短。”梁安拍拍老卢小臂,心中对这可靠老哥感激,“你也该歇息几日,何必又四处跟着转,总之没有要紧事,这些小事叫大成他们来做也一样。”
老卢手臂绷紧,皱着眉心沉声道:“将军急迫,不敢耽搁,不过在马上颠簸几日的事,哪里称得上辛苦。”
梁安笑笑,又道:“早知应嘱咐你,带我的踏雪一起来好了,离开这么久,只怕它已把我忘了,横竖暂且回不去了,不如叫你带着来找我。它怎么样?可还好?还像从前一样挑草吃么?”
老卢没说话,盛天沉声道:“什么时候了,还挂念这些。”
梁安立时住口,瞪瞪眼朝老卢撇嘴,换了个话题道:“自己养大的马和半路捡来的马骑起来确实不同,从京都过来一路骑的那匹京都截来的马,忽然发癫,把皎洁摔了,直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若落下病根,我便罪过深重了。”
所以他才格外想念踏雪,从前回京都时候想着不过几日就回青州了,没舍得骑着踏雪赶路,谁想到这一别硬生生人马相隔甚久,捡来的马再名贵自然也比不过自己亲手养大的马。
老卢也是才听说这事,惊了一跳问:“没摔着你吧?”
“好着呢,小兰瞧过,说是水土不服了,叫我别再胡乱喂它吃东西,我问他再要小马乖乖丸也不肯给了,实在小气。”梁安说着叹一口气,小声嘟囔句:“要是还在青州,我便叫伏山悄悄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