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搭救(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566 字 2天前

小春张口:“越过天山去。”

方才还露出凶相的大狗歪歪脑袋,立时坐好,甚至仰着脑袋露出项圈处。

在梁安瞠目中,小春探手过去,取下了项圈上的铃。

他捏在手中,到梁安面前。

梁安的心几乎要呕出来了,下意识要退开,终究硬生生忍着紧盯在那枚铜铃上,听见清脆一声,铃已旋开了。

“他如何不出府也能与人来往消息的法子,将军,你今日亲眼瞧见了。”

难以呼吸,有丝丝缕缕空气经由肺腑,鼓胀得疼痛难忍,梁安咳起来,止也止不住,偏向一旁干呕。

曾无数次摸到事实边缘,在怀疑过赵宴时的每一件事里,都因他无法参与进去而再略过。

在泉定要为狗绑上祈福丝线的那一天,还没摸到项圈,早已与梁安熟稔的狗却呲牙向他。

他当大狗畏火,原是防备。

那些听不见声音被突然出现的狗吓着的时刻,一幕幕闪在眼前,多得要挤裂梁安的眼睛。

铃中塞了纸条,因而失了清脆声音。

愚蠢,怎会愚蠢至此。

梁安想笑,扶在地上也不知自己笑了没有,在两眼昏花中捂住了胸膛。

要裂开了,哪里在淌血?谁把盐水洒进了人的心里。

越过天山去,原来竟是,越过天山去……

可是,梁安却忽然清醒,他拽住小春,两眼死死盯着质问:“你既恨他,棒骨如何来的?”

梁安曾亲身经历过他宁可自己溺水也要救狗的事,即便天下事都是假的,人所珍视的事物在下意识中无法欺骗自己。

为何告诉小春来救自己尚不可知,但赵宴时视棒骨如命,既然狗不是他叫小春带来的,那么证明棒骨不在他身边。

小春抿紧双唇,为将军直到此刻似乎还没全然明白赵宴时究竟怎样可恶可憎而生气。

狗是他特意带来的没错。

他就是要让梁安亲眼看到赵宴时到底是怎样蛇蝎心肠,这些年来又是怎样欺瞒梁安。

如此才能让将军相信,他所言非虚,都是真的!

小春偏脸,即便再恨梁安还没看清事实,也无法违抗命令。

“他放大狗在小姐身边,叫我小心来往去送餐食……”

棒骨乖巧,熟识他们几人,是赵宴时默许的,也只有梁安身边这些人。

“你说什么?”

胸中气血翻涌。

“你说赵宴时把棒骨放在阿月身边?”

他双目通红,喉咙里的痒意压也压不住,堵在哪里喘不上气地疼。

用尽所有余力后,他必须要知道的那句话喊了出来。

“阿月在哪里?!”

血和尾音混在一起喷出来,在眼前昏暗失去力气前,大狗狂吠着挡在梁安前面。

牢外有人喊道:“谁准你来的?!”

才勉力看清莫述的脸,梁安已被小春搀着逃离此地。

狗叫人声混在一起,是谁惊恐尖叫着,被狗的利齿撕碎了血肉。

“棒骨,棒骨!”

不住吐出血沫的口中虚弱叫着大狗的名字。

他回身抬手,欲要回去救狗,无力被人强带着离去,只看见将人扑倒前爪立在人身上的大狗回头望他一眼。

不行,绝不可以!

突然变故,小春心中惊惧,抹去脸上的泪抗住梁安快走。

不能让棒骨争来的机会白费。

再恨赵宴时也好,棒骨无辜,这些年来,他们几个照看这聪慧大狗,将狗也当朋友一般。

“将军!你放心,等我将你放到安全地,我自去救棒骨!”

不行,他要带大狗一起走的,梁安想着,在失去意识的当下,他想必须得去救棒骨。

赵宴时不会无顾留棒骨在阿月身边,他定是为了让棒骨保护阿月的。

在危难关头,他仍然本能相信赵宴时,他们两个有再多错处不该也好,全是谎言欺骗也罢,赵宴时不会伤害阿月的,绝不会的。

小春带走了棒骨,那么阿月呢。

“阿月……”

血哇一声吐出来,梁安滚落在地,彻底失了任何声音和机会。

琳琅阁院外,已全然戒严,皎洁一路疾驰,远远翻身下马,慌着心假作冷静,扶好头上的钗昂首过去。

皎洁撇过拦着她的人,冷笑一声:“我自王府过来,替王妃绞些花去入药,怎么?谁敢拦我?”

护卫是王府中的,自然认得这是赵宴时府上姬妾,这些日子来王妃病重,也的确是她向来看护着小郡主。

“耽误了郡主病情,谁担责?”

她话一说,剩下的人都不敢再拦,都知晓两位郡主要紧,就算下令的莫述也十分看重郡主。

“府中有事,速速出来。”

皎洁没再理会,进去后望左右无人匆匆跑动。

在廊下听见的话龌龊至极,皎洁不知莫述预备何时动手,但绝不能叫棠月受伤害。

她急得掐紧手掌,一路上早已想好该如何搭救。

琳琅阁院中尽是莫述的人,府里仅剩的外人都已不在了,但皎洁知道,还有一人。

那座院子先前被赵宴时命人贴了封条,因而躲过一劫。

皎洁还没敲门,门已从里面开了。

两人门里门外对望着,一言不发,胜过万语。

自琳琅阁院变故,李不为意识到出事后小心行动,白日里掩在门旁听些动静,靠着赵宴时命人送来足量的水和干粮才得已活过今日。

由此可见他当日也不过确实因体弱得了些伤寒病症,缠绵不愈,并非瘟疫,又因此被锁在此地反而逃过一劫,如此一来也算侥幸。

顾不上别的,李不为把皎洁扯进来关门,问她府外情况,王爷可好,大家如何。

皎洁更是没时间说这些,抓紧李不为手臂匆匆交代:“你速去找王爷来救棠月姑娘,此时再要带个姑娘出去太难,你从暗处翻墙出去,我找到她后将她藏好,不知能撑上几时。”

不知前因后果,李不为听得稀里糊涂,但看皎洁神色知是大事,再说事关梁棠月更是一惊,的确是要紧事。

“你呢?”李不为答应下来,连忙问她。

“你知道的。”皎洁抬眼看他,“我不是皎洁。”

是婉婳,是千金唤不来的月姑娘,是湘城初遇在巷口救了李不为的女侠,是骗子,是为一颗真心以为能助庄敬一臂之力的傻子。

李不为含泪,他摇头,头一回抓住皎洁双手。

“从前是非不争,你既皎洁,便非婉婳。”

“小生空有一物身无长处,不敢求娶,可若姑娘肯……”

“不为先生。”皎洁急促打断他,不再叫他说下去,“快些去,找王爷来!”

她将手抽出来,退了半步,深深凝望着对面眼睛说道:“耽误不得。”

李不为失落握拳,仍重重点头:“往后自长久,不必争朝夕。”

他知道皎洁言外之意,府中人不会为难她,说“务必小心”,随后寻地逃走。

眼里的泪落在衣衫上,只有一颗,皎洁深深吸气,展开笑容把泪咽回去。

往后,她配不上这样好的事了。

她理好衣衫,带着笑意跨出房门,向那小丫头去。

那些下作手段她清楚,下药放些男人进去毁了女人一生的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婉婳也曾做过。

她本是执意来此,庄敬说“我不忍心”,婉婳当真了,于是擅作主张,和莫述一起进了此局。

也许化名庄敬的赵敏时说的果然是真,他不必依靠女子为他图谋,他自有男儿抱负,不必婉婳多此一举。

婉婳不知道,但一颗要为心上人争来他应得之位的路上,一个痴心女子也想出一份力。

哪怕他说“娶不得你”。

第一次看见他妻子,是在泉定围泉篝火那夜大雨里,她抱着孩子,为她祈福。

那一刻,从未胆怯的女子自惭形秽,她比不上她,也不想比,她不该肖想一个女人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

只是看着那两个可爱孩子,忍不住想,这是庄敬的女儿,因而想要亲近。

哪怕莫述再防备再羞辱,她都忍下了。

目标是梁安,被他纳入府上,让平南将军成为日后助力,本是莫述和她的计划。

旁人并不知情。

那比她还更动人心魄的男人叫人心惊,他像有看破人心的本领,化名为皎洁的婉婳以为被他看破了。

林中相救是话本中学来的桥段,特意在前后不接之地安排茶馆正是为了这次“偶遇”。

本该一切顺利的,皎洁却一退再退。

她遇上了许多人,许多好人,从男人堆里走出来的女人,遇上了和从前每一个都不同的男人。

梁将军很好,伏山大哥很好,李不为很好,赵宴时殿下……也很好。

她不知缘由,但就是知道,赵宴时在可怜她。

分明早已看出拙劣的圈套,还是救了她回府,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是王爷也好,是将军也罢,莫述说,总要捆住一人,让事情更顺利些。

那夜她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混着催情药粉。

王爷和将军都在,不知是否起效了,但在赵宴时叫她取下香囊的时候,皎洁知道,他又发现了。

再往后,皎洁明白了,赵宴时和平南将军,他们之间绝不清白,可皎洁已不愿再往前走了。

他们很好,肮脏的是她。

也曾借着酒意对李不为说了许多,这一早认出了他的人呐,怎会痴傻至此。

这也都过去了。

伏山看见皎洁,打开那方院落小门。

她看见从屋中出来的姑娘好端端的便忍不住笑了。

她招招手,见小丫头蝴蝶似的飞过来,连眼睛都亮晶晶的。

“姐姐!”

她本不是天上月,那圣光般的皎洁怎会是她?

这个丫头不一样。

皎洁轻轻拥住她,泪滑到在笑的唇角上。

这轮纯洁之月近在眼前,婉婳也想靠冷光取暖。

“好姑娘,不要怕。”

去躲起来,等他来救你。

剩下的,都有我在。

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