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非(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360 字 2天前

“这是自西番带来中土的好酒,陛下尽可多饮些。”

赤红酒液倒在白瓷杯中,戴着腕铃的手叮叮当当在响,佳人在侧,实在是绝妙美景。

赵宴时目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出神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回陛下,奴名若雨。”

“在这之前。”

端着酒杯进献的手微微顿住,金铃轻轻晃动着,着实惹眼。

她像是没想过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怕是惹恼了赵宴时,躬身跪下。

“奴名……若雨。”

是王上赐名,她便只能是若雨。

赵宴时似笑非笑,不再纠结此事,却因瞧见那和阿娘实在太像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喉间不适,随手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起来。”

他说了起,在她果真坐好的时候,不由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闪动着,强偏开脸,再饮一杯以掩饰片刻间的动容。

“他叫你来,可还说了些什么?”

“王上请陛下莫忘相约之事。”若雨温顺倒酒,她垂眼,脖颈弯出恰当弧度:“赐奴子嗣。”

这话听来没得恶心,但赵宴时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他教了你多久?”

做岑如雨。

若雨不懂,斟酒摇头:“陛下所问何事?”

她一颦一笑,说话做事,连尾音的轻柔都与模糊的记忆重叠。

可若雨并不知晓,她是照着如雨的样子被教养长大,不论神形,都很像。

为重新得一片影子,赫连暝下了功夫。

恍惚着捏紧酒杯,赵宴时晃晃脑袋眼神一冷,欲要赶走她的话,张口成了:“可会唱歌?”

若雨一惊,没想到他还会说西番话,但,自然会的。

她自然换了西番话:“奴差人取来琴。”

被赵宴时拦下。

酒甜润适口,分明是不熟悉的味道,也许因体内流淌着尝过它味道的血脉,因而不讨厌。

“你唱就是。”

若雨问道:“陛下想听哪一折?”

而后,听见男人哼出一段曲子。

若雨一愣,随即小心回道:“这是西番童谣。”

她知道,赵宴时便松开了些紧皱的眉心。

“唱来听听。”

这要求奇怪,男女夜谈,不听风月,听童谣。

若雨也只是顺从。

“蓝蓝的蝶儿草上飞,

露水清啊,

河水甜。”

“白雪堂堂萤火亮,

月牙儿弯呀,

寒星坠。”

赵宴时闭上眼,像果然飞到空中去,到了女人身旁,她轻轻摇动着扇子。

柔声唱:“越过天山去啊,

鸿鹄绕西番,

狸狸硕鼠,越过南边,

阴凉阴凉过河去,

见宵行点点。”

“阿娘,你在哭?”

“走开!别过来!”

“阿娘……”

夜半醒来的孩子循着哭声,赤脚走到母亲身边,被她一把推开,摔到地上。

大狗也惊醒,跑来用鼻头拱着摔在地上的孩子,像是在着急怎么没手把他抱起来。

“阿娘。”孩子只顾着害怕阿娘在哭,摔疼了也急急忙忙爬起来再凑过去。

“别叫我阿娘!”

她再推开孩子,在夜静无人时分,跪在窗前对着家的方向,泣不成声,即便如此,这样的美人落泪也如梨花带雨。

这样的美貌带给她的,是国家的兴亡由她担责,是爱人说着无能为力地抛弃,是委身仇敌生下的孩子。

泪眼朦胧中,看着又像自己又像赵人的孩子,生出绝望的心。

那藕节一样白皙的短小胳膊不知好歹再探过来,想要擦掉阿娘眼泪,被狠狠咬住,吓得孩子忘了叫痛。

疼还未落,他突然被紧紧拥在母亲的怀中。

阿娘抱住他,像要将他嵌进身体一样拥紧。

“对不起,宵行,对不起。”

“阿娘……阿娘喜欢宵行。”

胳膊上青紫的牙印破了薄薄一层皮,没到渗血的地步,这时候隐隐作痛,随着母亲的告白,痛感越来越强烈。

“阿娘,宵行喜欢阿娘。”

白嫩嫩的脸蛋在母亲湿透的脸上蹭蹭,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母亲的脖颈旁,小孩子的心被阿娘的喜欢揣起来捧着,和皮肉的疼痛交织着。

他想,这是喜欢。

喜欢是疼,疼是喜欢。

带着想要撕扯一块肉下来的狠和眼泪,是天底下无人能及的,最最喜欢。

“阿娘喜欢宵行。”

宵行,是在水草中穿行的萤火小虫,宵行知道,那是阿娘喜欢的宵行。

它只在黑夜里,才能露出最原本的样子。

若在白日出现,大概会有人嫌它与夜色之美有异,而当做鬼火扑杀。

大狗走到孤独的孩子身边去,像是心疼他的赤脚,心疼他的可怜,它轻轻将孩子圈在怀里,温柔蹭着他的身子,又低下头,轻轻舔舐孩子的手心。

小家伙被蹭痒了,缩着脖子咯咯笑着,小手捧住大狗的脸,灰色眼睛亮晶晶的像雾蒙蒙的星星。

他说:“没关系,没关系~”

他真这样以为。

“阿娘爱宵行呢!”

在每个被推开又拽回的深夜,在恨和疼里感受爱意。

就像他在四下无人时永远不能说赵话,不能问为何母亲总对着窗边哭。

可在白日里,阿娘总是温柔得要将他融化。

带着浅浅笑意,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摇动着扇子。

声音柔软得像春风:“小捣蛋鬼,快些睡。”

他舍不得。

要把阿娘的笑印在眼里,夜里疼的时候,拿出来瞧一瞧。

可他终究还是要睡的。

阿娘轻轻柔柔唱歌哄他。

“再唱。”

闭着眼睛握住酒杯饮尽,赵宴时耳边响起阿娘和他的童谣。

“蓝蓝的蝶儿草上飞,

露水清啊,

河水甜。”

不知过了多久,李不为看看时辰,第无数次望向紧闭的殿门。

早已远远超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赵宴时命他守在此处将若雨送回去,可半点动静也没有。

实在古怪。

总不能,陛下变了主意……

他不敢乱想,又清楚知道赵宴时不会,因而掩耳盗铃般往外走了两步,仰头看天上明月,眉头紧锁。

不止是陛下,梁将军……也早该……

他正这样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整个寝殿四周空无一人,能不顾守卫径直来此的,只有那几个人。

“李大人。”

李不为一惊,回礼问道:“李公公,梁将军……”

李盏也是一愣,他本以为……梁安匆匆离去,定会来此“兴师问罪”。

两人哑然,面面相觑,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不为匆匆交待:“若雨姑娘在陪陛下用膳,不准旁人接近,便劳烦李公公在此,我这就去瞧瞧。”

他不必多说,李盏是知道的。

天下间找不出如此凄凉安静的皇帝寝宫,可因不喜旁人接近的人成了皇帝,这古怪变成了自然不过的圣旨。

李盏望向紧闭的宫门,心中默然,这便是皇帝。

要知道梁安去向极其简单,因人人瞧见梁大将军策马从皇宫中飞驰而出,这样不顾体统规矩的人,这天下如今除了此人,再无旁人了。

听闻他去向,李不为愕然。

那时,梁安松开缰绳从马上翻飞而下,林府守卫尚未看清来人,已被迅雷之势击倒。

他一言不发,并未拔剑,打伤了所有来拦的人。

直到林鸿羽出来,惊得说不出话。

梁安停下,身后横七竖八倒着隐忍哀叫的府兵,他站在林鸿羽面前,持着手中剑气喘吁吁。

林鸿羽从未见过梁安这样神情,不知他是为何,但瞬息间以为梁安是冲着父亲而来,电光石火间,心惊肉跳着拔出了佩剑。

“我要见阿月。”梁安说。

“阿月?”林鸿羽的心梗在喉咙间,不知梁安为何这样气势汹汹杀进林府,只为了见棠月一面。

莫说如今梁棠月是他名义上的大嫂,纵然还是从前,梁棠月也数次被梁安送进林府,因他在京都中能信的只有林府。

他信林家人无论如何会像自己一样护住梁棠月。

更何况,回到林府的决定是梁棠月自己做下的,梁安这幅架势却是过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林府有人要害她一样。

林鸿羽一样生气。

“你发什么疯?!”他怒而吼道。

梁安往前一步,冷冷重复:“我要见阿月。”

林鸿羽气疯了:“出了何事?伏山回来不久,有我有他有大哥在林府,阿月会被谁吃了不成?你当我林府是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