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正文完】……(1 / 2)

裴琮已经离开。

他拼尽全力挽留的灵魂, 真正走向了无法触及的因果彼岸。

西泽尔低头看?向怀里那?具仍残留温度的身体,没有裴琮的灵魂,对方干净俊朗的脸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这具身体, 这个世界, 对他而言失去了所有任意义。

西泽尔阖上?眼,将那?具身体轻轻放平。

钟声持续回荡, 铿锵穿透整个首都星,回响在远方天际。它们汇聚,投向天幕,仿佛要呐喊代表污染者的自?由光辉。

西泽尔终于拥有了所有他年少时幻想过的东西,庞大的星舰队, 跨星域令整个星系震动的权力, 让世人望而却步的力量。

他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裴琮。

世界从来不会对他稍显仁慈。

裴琮离开后, 西泽尔几乎发了疯地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

他征用联邦的所有科研记录,读取所有回溯者的记忆碎片,希望能找到裴琮, 但无论他如何调查,都指向一个结果:

裴琮已经完成了执念, 无法回来。

维兰德说:“没有办法,西泽尔, 哪怕是你, 也无法留下一个完成执念的回溯者。”

可西泽尔不信。

——他明?明?什么都能做到的。

他毁灭了联邦基因库, 为裴琮挡下整个世界的攻击, 在最黑暗的地方一步步爬上?来,只为了能有资格与裴琮并肩。

他不想要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只想找回裴琮。

废星依旧是废星。

天空常年悬着朦胧赤月,辐射风暴的酸雨落大地上?,嘶嘶作响。

曾经密密麻麻的废墟都拆了大半, 星盗的标志取代联邦的旗帜,新生的污染者和平共处,没人再相互厮杀。

所有知?道西泽尔这个名字的人,都会顺带提到另一人——裴琮。

因为西泽尔的伟大故事?如果没有另一个人,是没法完整讲述出来的。

这位看?似拥有一切的英雄走遍每一个星系,试图寻找到恋人的踪迹,可那?个人不见了,连一丝线索也抓不住。

西泽尔回到两人最初相遇的地方。

指腹摩挲那?枚断裂的锁环,闭上?眼,耳边却一次次回响起男人清淡、恶劣又漫不经心的声音:

“需要药吗?”

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远远长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仔细算算,裴琮在他身边竟然连两年都不到。

而西泽尔在少年时得到的一点爱,就已经足够支撑他,度过无数荒凉萧索的时光。

「回溯者都是带着执念而来,执念完成,就会彻底离开。」

可为什么裴琮完成执念后,他反倒生出了新的执念?

如果“被救赎”意味着失去裴琮,那?为什么他不能就此沉在黑暗里永不出来?

在废星上?永无天明?,也好过现?在。

西泽尔曾因裴琮而鲜活的目光,如今却因裴琮的缺席而灰败。

从裴琮离开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绝望痛苦,累加到现?在,足够把身体拖垮。

西泽尔低头,手腕对着翎羽一点点划开细口,希望疼意能分走一线心痛,却换来更多回忆翻涌。

他们肩并肩,躲在同?一块废墟中?,吸食对方的血液,雨声撞击铁皮,填满心脏。

裴琮把最后一支镇痛剂留给他,分给他温暖的地盘,牵起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怎么成为机械师。

这些轻微、细小?的事?情,被他反复回忆,就像在一点微弱的火光扔进胸腔,足以?点燃西泽尔的生命。

他会为每一个温柔的瞬间?动容,产生裴琮还存在的恍惚。接着,为了再抓到那?缕暖意,他一次次陷入回忆,遍体鳞伤,反反复复,仍心怀期待。

西泽尔永不会死心,怎么也得不到满足,在这种痛苦中?,他的恨意不可避免地翻涌。

疼到极处时,光是呼吸,胸膛都像被锯齿拉扯,却不会再有人拥抱住他,告诉他“别难过”。

就在意识将被痛觉碾碎的刹那?,耳边忽然掠过轻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不要停留在原地。”

声音柔得像羽毛。

西泽尔猛地抬头。

眼前的残灯摇晃,黑瞳里的微光随之抖动,几乎要熄灭,不是幻听。

那?是属于裴琮的语气,好像有人隔着空间?,在尽头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西泽尔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像是从麻痹中?苏醒,紧接着,情绪汹涌翻涌地涌了上?来。

失落、怀念、渴望、恨意……所有情绪从体内炸开,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维,西泽尔一度想要就这样倒下去,永远不再睁眼。

不要停留在原地。

就是这句话,让西泽尔像从沼泽里被骤然扯起,他缓缓站起,浑身血液重新回温。

刹那?崩溃后,西泽尔喘着气,喉间?的喘息残破而嘶哑,眼底却浮现?出极其冷静而危险的光。

他在血泊里翻身爬起,出走多时的理智重新回笼,重新夺回大脑的主导权。

只要找到真正的裴琮所在的那?条时间?线,就能找到他,对吧?

你在哪里呢,裴琮。

他抬头看?向漆黑穹顶,沿着那?声叹息,去追逐任何一条可能与裴琮交汇的轨迹。

晏止他们是最早察觉异样的人。

西泽尔出现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他像一道无法捕捉的幽影,神出鬼没。每次归来都沾着风霜,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他们看?着西泽尔一天比一天沉默,每次出现?,他都更瘦了一些,眼底的阴影也更浓了一层。

西泽尔不再与他们交谈,不再管任何事?情,神情始终冰冷、游离,只有躯壳尚在原地徘徊。

绝望似乎在一点点吞噬着这个男人,原本就漂浮不定的灵魂正在消散。

他们总有预感?,西泽尔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在时间?的长河里,每一次不同?的抉择都会裂成支流,通向不同?的未来。

西泽尔知?道裴琮的过去,他唯一的方法是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寻找着属于裴琮的支流。

可目标实在太小?,那?些可能性无穷无尽,西泽尔只能一条条时间?线跟随过去。

在每一条时间?线中?,他都只能做旁观者。他隐约觉察到,命运只会给他一次真正留下的机会,一旦选错时机,就再也无法再次离开寻找。

在这些时间?线中?,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各种结局,或功成名就,或籍籍无名,或长命百岁,或早早消失。

每一个结局,他都独自?一人。

他也曾经遇到过和裴琮的过去非常相似的世界,可当他试图靠近时,对方的目光里总是缺失了点什么。

只差一点点,但那?终究不是裴琮。

没有人能拯救他,除了裴琮。

刺骨寒风将雪粒刮上?面颊,西泽尔呼出的白雾在夜色里迅速消失。

他知?道自?己又抵达了一条时间?线的尽头。

风雪覆盖的高城,远处正播放着最高领导者的演说,一位青年黑翼披风,眼神冷冽,万人高呼他的名字。

这条时间?线里,自?己以?铁腕与恐惧建立绝对秩序,成为了伟大的独/裁者。

高楼灯阵将那?个人烘托得仿佛神明?。

西泽尔拉紧领口残旧风衣,夜风呼啸,诉说无尽的荒凉。

他任风雪打在脸上?,依旧沿着时间?河逆流而上?,去寻找自?己唯一的爱人。

纵使下一站仍是无边黑暗,他也会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直到某一刻,真正找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西泽尔离开时,高楼上?的青年忽然凝滞,有所感?应似的,朝某个方向投来疑惑一瞥。

穿梭时间?线的代价很大。

每次回到原时间?线,西泽尔都感?觉自?己的意识无法维持。

他的精神在不断消散,头痛耳鸣,失真混淆不知?道哪一次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他曾以?为等?待六年已是极限,可如今,不停在时间?线中?穿梭,他已数不清经历了多少个六年,对他而言不过是忽明?忽暗的灯。

但他的执念支撑着他。

不,他不甘心。

只要想到,也许下一次跃迁就能遇到真正的裴琮,那?一点希望便?像针尖火星,噼啪点燃干枯神经,照亮他整具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拖拽自?己毫不犹豫地再次纵身,跃入黑暗。

*

雪白的无菌灯刺得人眼生疼。

裴琮睁开眼,撑起身体,身旁的玻璃反射出他半透明?的身影,他已经彻底脱离西泽尔的时间?线。

意识像浮冰,被寒意托举着,沉沉浮浮全部惦念的全是西泽尔。

裴琮当时并没有彻底死掉,他化作了一缕幽魂,他能随意穿过空间?,在任何距离看?见西泽尔。

在他的注视下,西泽尔永远在麻木地寻找自?己踪迹的路上?,固执地不肯放弃。

每次西泽尔想到裴琮时总是平静的,然后若无其事?继续手里的事?,这已经变成了一种生理习惯。

但一到深夜,寂静席卷,西泽尔便?坐在黑暗中?,用最锋利的刀尖划开皮肤,血顺着掌心滴落。

痛苦让他享受,这是因为裴琮才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