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心道,可能是因为邰秋旻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厮到底是借助什么爬出来的?
他既然不受规则挟制,为什么要自己的壳子?
“算了,也可能是我最近没睡好,”方恕生放下簿子,掐了掐鼻梁,“总是有点不安,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鱼道:“你怎么不找江诵谈谈?”
他记得,之前江诵原型会给对方安全感,这人总是枕着白狼身躯小憩,把狼尾当毯子盖着。
方恕生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问:“鱼仔,你是怎么确认旻哥就是旻哥呢?”
有鱼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回想片刻才说:“我只撞见过一次假的,是体温不对,不过当时……”
“明枫里我见过真的江诵,因为认知原因,我们并没有相认。”方恕生垂眼说,“旧城里我遇见了假的白狼,因为绳子亮了,我没有怀疑。”
有鱼看着他萎靡的模样,讲述了自己在罅隙里遇见唐粟一事。
方恕生不愧是写书的,接受很迅速:“你的意思是,我遇见的是长河上游的江诵?但这说不通,白狼是不会转世的。”
有鱼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茬家族密辛:“……”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挂断视讯。
正巧外卖到了,邰秋旻来抱他过去吃饭。
他们仍在路上,仍旧因为走错路而耽误时间——关键姓邰的还很自信,总是在他出声指路时无视——仍是在便宜宾馆歇脚。
有鱼随口一提:“听太太的意思,我们现在是安全的,要——”
邰秋旻朝他微微一笑,口齿清晰地打断:“不要。”
有鱼干巴巴接上后面的话:“回去一起行动么……”
“不——要——”邰秋旻拖长声音,再次拒绝,“就我们两个。”
有鱼被他放去小方桌前,掰开筷子,没好气道:“你就想着磋磨我。”
鱼尾幅长近两米,但没有蛇的直立性,无法游走,出行及移动全靠抱着。
宾馆没有浴缸,又不可能去搓澡,有鱼感觉自己快馊了。
邰秋旻笑:“我就说让——”
有鱼一字一顿道:“不要。”
“你在害羞么,”邰秋旻垂眼伤心,“我们都坦诚相见过了。”
有鱼飞快道:“如果你是指以海苔形态隔着磨砂玻璃门观察我,或者我看过你的骨头的话,我无话可说。”
“唔,”邰秋旻提醒,“你能御水。”
有鱼麻木地想,如果没有致命危险激发能力,他可能会成为第一条因为自净原因而彻底觉醒的文鳐。
太离谱了。
外卖味道一般,邰秋旻并没有动筷,只在旁陪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鱼随口说起记事簿的古怪性。
邰秋旻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突然说:“啊,今天天气有些不好呢。”
有鱼一怔,停筷回头。
很奇怪,方才视讯的时候明明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却是乌云压顶,一副要下暴雨的架势。
有鱼开始感到有些闷,奇怪北方也是这样的气候,黏糊糊的,覆在毛孔和鳞片上,透不过气。
“说不定,”邰秋旻笑了一下,声音在他身边极近的地方,轻飘飘的,像是潮湿暗洞里倏而探出的蛇信,钻进他的脑脊里,“我们从未出去过呢。”
远空拉出一道极长的闪电,有鱼就在这足以劈开房间的白光里皱眉回头:“什——”
噗呲——
有什么同时扎进了他的喉道、心脏、腹腔以及手臂关节。
很轻微的动静,被惊天雷声盖住了。
少顷,他耳边响起雨声,淅淅沥沥的。
不,那或许并不是雨。
鱼尾无力地摆动着,他感到躯体粘腻。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邰秋旻笑容未变,捞起他的一扇尾鳍,低头阖眼,将吻未吻:“摆摆,我想好了,如果我们待在一个壳子里,你就不会总是想着,要回去了。”
……
…………
轰隆——
有鱼惊喘着睁开眼。
天花板陈旧掉渣,有一大块污渍,视线向下,电子时钟在对面墙上亮起,凌晨四点整。
窗户拉得很严,没有光透进来,外面在下雨。
他胸膛起伏,心跳像是内置的雷鸣。
逐渐回归的躯干知觉里,有手臂横在他腰间,有脑袋埋在他肩颈处,长发顺下来,盖着他小半边身体。
他动动尾巴,碰到了一双脚。
今天是离队的第三天晚上。
他和方恕生通过视讯,远距离围观过乐知年带穗穗反被揍、江诵以白狼形态被穗穗扎了毛揪而成变异刺猬、以及郑钱卜卦被反噬外表年龄又变小后,好好用过晚饭,撑不住借着藤椅坐着匆匆擦完身,和平常一般入睡。
现在他被好生抱着。
被没有呼吸的异端当抱枕抱着。
因为变温特性,他现在不觉得对方总是冷冰冰的了,更不会在对方突然触碰时打颤。
那么,要如何确认,邰秋旻就是邰秋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