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1 / 2)

第53章 谈判

今年万事不同以往。

有木作协会在前, 又有海外乐团公益表演宣传,好好地带动了一波本地手工业,民宿更是得以发展。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来看看秋芒镇, 这样一个古朴而没有被完全商业化的地方。

可商业化始终是不可抵挡,旅游兴起的同时,就能顺带着发展许多副业。

譬如导游,譬如地陪。

其实在这样一个镇子里, 导游和民宿之间应当关系紧密, 大家共荣共生。

可偏偏外乡人中标,而且还要搞“新官上任三把火”那种老一套。

自认旅游社在外联系游客, 众民宿都得对他俯首称臣。

在开启讨论会之前已经自我拿准了定位。

老板叫乔胜寒, 身边的得力心腹叫房三,曾经同齐群并肩流氓,直到齐群被竹听眠“招安”,之后又走上了学习这条弯路。

房三对此嗤之以鼻,另寻明主, 傍上乔胜寒这座山,开始鼻孔看人, 颇有旧时狗腿之风, 呈现一种封建遗民的美丽状态。

具体表现在他上门恶声恶气地通知列位民宿老板去开会。

趾高气扬, 扬眉吐气,气场霸道。

“还是去听听乔老板怎么说!别到时候怪我们不带你们挣钱!都识相点!”

原话。

但是房三来到记月巷之后稍有收敛, 原因无他,派出所比邻记月巷。

整条巷子三家民宿都被通知,“可以住”这边迎门的是周云,隔壁两家都是店长来听“宣旨”。

竹听眠中午才起床,听说了这件耀武扬威的事儿, 当场决定坐视不理,管他是乔胜寒还是乔高处,她不乐意去。

理论上,这种对外场面一般都有贺念出场,再不济李长青也能料理过去。

可这时间极其不巧,贺念前脚才出发去县城,李长青要去处理自己上学的材料,而且半道被任空明喊走去参加活动,王天又趁着寒假之前这段时间请假回家陪老妈几天。

三人归期未定。

“可以住”的代表没有出席,左右两家的店长莫名而去,莫名而归。“云羡”的店长不好直接说,先联系了老板,柳云羡又告诉竹听眠。

“就是扯一堆理由,说什么客流,说什么影响,说什么一荣俱荣,然后让交会费,不然就不给引流。”

柳云羡说完自己都笑了,“这不就是换种说法来收保护费吗?”

“谁说不是呢?”竹听眠懒洋洋地摸着桌上的那个芍药木雕,外头打电话的同时,打开平板,给李长青发消息: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

【聊天请投币】:你直接说想我了啊。

【跑路要紧】:想个屁,我不想。

竹听眠发完消息,自己乐起来,难免漏出一声笑,给电话那头的柳云羡整不会了。

他试探着问:“你也觉得很可笑吧?”

“我们民宿不参与,”竹听眠对柳云羡说,“房三我知道,那什么乔老板也略有耳闻,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出事。”

“行,我倒是无所谓,”柳云羡说,“但我店长讲别家都想参与,而且其中有几家都是才来开业的老板。”

诚如柳云羡所说,秋芒镇出名之后不缺过来开店的人,房价都被炒上去了几个点,许多来置业的人哪怕觉得这个规矩不合理,也会选择加入,至少最开始这段路稳定些好。

都是个人选择。

理论上是这样。

可没几天还是出事儿了,还是为入会费,只是劝人的变成了其他新置业的老板。

理由是乔胜寒说希望能够大家齐心,如果“可以住”这边不参与,那么他也会觉得心灰意冷。

本来有人说,那她家不入会不就行了?

然后乔胜寒又说:“大家都知道,秋芒镇能有今天,小竹老板功不可没,但我请不动她,估计是她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吧,也是,谁愿意有挣钱的办法还拿出来分享呢?”

“各挣各的呗。”又有人说。

“可是竹听眠在外面说我们孤立她,”房三说,“你们知道吧,她名声大,发个什么小短文说我们欺负她,那以后你们的店就等着被投诉到死吧。”

立刻有人拿手机来看,确认并没有如他所言的那种通告。

房三又说:“我说如果,她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吧,以前,镇子上有家香料铺,就是因为惹了她,才被弄得家毁人散。香料铺能碍她什么事?还不是一样被搞?”

“听说是那家的老板娘造谣才被告啊!”有人说。

“你都讲了是听说!”房三恶狠狠地瞪回去。

这下给大家整不明白了,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懵懂,其中有人觉得不搞这些小团体也好,还多事儿。

但有的民宿就安排一个店长守着,当然不能站在老板角度考虑问题,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所以带礼上门去劝。

去了一波又一波。

“你确定竹听眠会来?”乔胜寒浇着茶宠,垂着眼问身边的人。

房三立刻说:“她也要在本地混的,怎么可能不来。”

说得急切又焦躁。

乔胜寒慢悠悠地抬头看他一眼,心中自有考量。

大家都看中秋芒镇逐渐起飞的名声想来分一杯羹,他也不例外。

但乔胜寒很明白,与其一脑门扎进来慢慢发展,不如立刻拿住话题权来得快。幸好,这种小地方的人很好拿捏,把住那个刺头就可以。

要在秋芒镇拿住话题权,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压过竹听眠一头。

至于这个房三。

乔胜寒又掀起眼看他,这人表现得衷心无比,但观其语气,似乎和竹听眠有仇,几乎要到不共戴天。

这样也好。

乔胜寒重新盖下眼皮,最好大家狗咬狗,他再从中调停,乱局出英雄。

不过,他倒是一直有个疑问。

“竹听眠,她能有这么人缘,总是个能办事儿的人吧。”乔胜寒问。

“她能办个屁,”房三立马说,“还不是多亏了一张好脸,娇滴滴让人去心疼她,你不知道,平时她压根就不管民宿的事情,都是另一个股东在管。”

房三有句话没说完。

而且现在民宿里贺念不在,李长青也不在,那间民宿上下统共就一个女老板,一个女服务员,还有一个女厨子,还有两个女保洁。

一堆娘们能成什么事儿。

反正,第二天竹听眠带着罗丝来旅行社时,房三还是极尽嚣张。

乔胜寒原本坐在茶桌后面,故意冷淡几秒,好好地把人打量一番,才假意热情起身迎接。

其他民宿的老板或者店长们三三两两坐一堆,目光各异。

乔胜寒自认是个识人高手,一眼瞧出竹听眠这人虽然目光自信,却也瘦弱,一看就不经事儿。又想她之前就是个弹钢琴的,还搞不清轻重,和富裕的竹家断绝关系。

但凡有点是经营头脑,都不可能干出这件事儿。

面子算什么,钱才是要紧的。

乔胜寒已经想好,就拿道德牌来压制她,今天竹听眠一低头,以后他在这地界上就很有话语权,而且女流之辈,之后劝劝哄哄,送点礼物首饰的事情。

女人嘛,无非面子和里子。如今,他已有八成胜算。

“小竹老板愿意光临,真是纡尊降贵!”乔胜寒迎上去寒暄。

竹听眠扫了一眼身边,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有摆出说客姿态的,有忐忑不安的。

闻得见这间屋子里廉价的茶香味,还有更廉价的算计。

结果竹听眠说:“你知道就好。”

人也没落座,就站在中心位置,不高不低应一句,姿态已经摆够。

乔胜寒没见过生意场上这么横的,俗话说君子断交不出恶言,何况这还算是正儿八经头一次见面,她这也太不留情面,简直是自断退路。

他故意表现得极其羞辱,然后自轻自贱地说:“小竹老板说的是,我——”

“别茶了。”竹听眠瞥他一眼,生怕被传染似的让开两步。

乔胜寒:“……”

他是听错了吗?

真的会有人打照面就这么说话?

就算使小性,这也太过分。

这语气,不像来服软,像是来找事儿。

“我这个人说话直,所以我先说,”竹听眠扫眼看了一圈,最后又看向乔胜寒,她喊,“乔高处,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个房三有暗地,事儿还不小,抢劫进去的,才出来没多久,你敢用这人?”

“乔胜……”乔胜寒本想为自己正名,蓦地听见后半段话,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房三。

“你放屁!”房三立刻反驳。

“我能证明啊!”竹听眠说,“你被抓那天,我还录像了。”

乔胜寒当真想问一句:录像干嘛?

但他拼命憋了回去,只是犹疑地望向房三,真心希望他立刻拿出证据这是在污蔑。

可房三已经展现出某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他不否认,这件事对于乔胜寒就十分可怖。

毕竟招个混混是为了便宜行事,可是犯法和混混不是一档子问题。乔胜寒立刻就会失去说话的余地,他清楚,连带责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乔胜寒有些心寒。

“我给你理一理因果关系,他,房三,”竹听眠指着人说,“是黄二妹,也就是之前造我黄谣被我告了到现在都没赔完钱的那一个女人的丈夫的弟弟的儿子。”

“理得明白吗?”竹听眠环顾着问,又立刻说,“理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就告诉你们,他这人有案底,出来之后不好好做人还要寻私仇。”

房三立刻暴跳如雷,嘴里也骂得不干不净。

他原本只是想要竹听眠今天丢人,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当面说他的过去。但如果她要断自己财路,那房三也不介意伤了她然后去接着吃牢饭!

他怒而冲过来,寒光乍现一瞬,立时有人喊:“刀啊!刀!”

尖叫声和椅子倒地声同时响起,所有视线都被那道银光的刺眼弧线捕捉。

可房三眼神凶戾,是真心觉得如果拿他换竹听眠就是赚了。

谁也没敢拦,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肩膀却猛地痛,随后整个人跪去地上。

罗丝动作极快,卸了胳膊不说,抬脚踹了房三膝窝,让他顺势跪去竹听眠面前。

“你们都看到了啊,自卫啊自卫,”罗丝说完,自个儿叹了口气,“又要做笔录去了。”

说罢,摁着房三又压了压。

乔胜寒对于商场的所有经验都停留在口舌官司上头,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动真格的架势,而且,就是说这个房三一直都带刀在他身边?!

他震惊地低头去看。

看清这一点,乔胜寒之前说出去的宣传,什么一荣俱荣都成了毫无质量的笑话……

“乔高处,”竹听眠又喊他,“现在再说你的事儿。”

乔胜寒转眼珠看过去,“我?”

他发现在自己受到惊吓的时候,这个竹听眠依然云淡风轻,还是瘦,还是平平静静,和进门没什么两样。

仿佛掀风引澜的不是她。

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让乔胜寒心慌。

“你来做生意开始来经营组织?还入会费?”竹听眠问他,“你如果想要做山老大,我可以带去你我隔壁的派出所坐坐,你跟他们聊聊你的涉?黑理想。”

“不是涉黑!”乔胜寒立马喊起来,这个名声他可不能背,不管虚情假意都得表现得激动。

竹听眠冷冷觑他一眼,“谁知道你。”

之后,没等他继续解释,立刻转头向其他在场的不论是店主还是老板。

“不要说什么我们一荣俱荣,旅游旺季顾客多,谁家都能挣,淡季的时候是凭广告还是降价引客大家全凭本事,你们搞清楚,我们之间是竞争对手,我说话不好听,所以一般不放我出来处理事情,容易闹矛盾。”

无人应声。

“以后上门记得找一个叫贺念的人。”

“听懂了吗?”她问。

有几个店长愣愣点头。

“还入会,”竹听眠又剜了一眼乔胜寒,“什么年代了还搞拜码头这套。”

乔胜寒有心反驳。

“报警啊,愣着干嘛?”竹听眠喊他。

竹听眠今天来这一场,就不准备听谁回答她,说完自己的就准备走。

谁知房三怒极之下开始破口大骂,骂的不是竹听眠,而是李长青,乃至于李长青全家,包括李平。

“他真是活该——”

竹听眠脸色瞬变,转过身盯着房三。

房三眼里瞬时烧起疯魔的光,好不容易抓住竹听眠的弱点,他越骂越凶,恨不能把全世界所有诅咒加到已故的李平头上。

竹听眠已经冲过去了过去,抬脚。

“制止行动以后第二下就不能打了!”罗丝紧急普法。

已经有人在喊着竹听眠的名字,可是那面鞋底就要撞去房三脸上。

这几天有人刁难民宿,即便竹听眠没往外说,也会有人告诉李长青和贺念。

李长青先冲去民宿发现没见着人,想也不想就奔旅行社来,在房三开始骂人的时候李长青就扶到门框了,但凡竹听眠多往前走半秒都能瞧见他。

可她立刻要去踹人。

拉是来不及了,喊也没用,毕竟满屋子都充斥着各种版本的“竹听眠”。

情急之下,李长青大喊了一声:“李长青!”

竹听眠脚一顿,堪堪停下,险些没站稳,幸而罗丝按着人的时候扶了她一下。

她原地喘了几口气,最后喊了一遍:“乔高处。”

“乔胜寒……”乔胜是有气无力。

“你的事情之后我们民宿的人会来找你商谈,你等着。”

各位民宿老板啊店长啊,自觉今天也没瞧明白这个热闹。

怎么乔老板身边居然是这么一个爆炸性格的人?

怎么小竹老板没踹上去。

怎么大家就突然变得听话?

不止其它人,竹听眠也变得很听话,一直乖乖地等待处理问题,安静地站在李长青身边,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直到流程走完,他俩回民宿,竹听眠才说话:“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你要是怪罪我,我现在就会跟你吵架。”

“你那一脚上去,我晚上还得去保释你,而且你是因为我老爸,我就会这样子难过很长时间,知道你应该做,又不希望你那样做。”

李长青忽而说,“你知道吗?如果是我老爸,他听见别人这样说他只会笑一笑。如果是我,还是希望最开始有人找你茬的时候你就联系我,至少你有可能会和我商量一下。”

可事实上,竹听眠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告诉在本地的三叔他们。

“我听到你的事情,居然是从柳云羡嘴里。”李长青闷闷不乐地牵着人,小声说,“我一走,你遇上事儿了就不告诉我。”

竹听眠一直都很安静,也知道心虚,于是认真而且科学地说:“我可能是快要来姨妈,所以激素不稳定,情绪也不稳定。”

李长青并不接受这个说法,看她一眼。

竹听眠被她看得不自在,晃了晃他的手,“快点说没事了。”

她又没有真的踹过去。

李长青尚处于心有余悸,觉得这事儿一定得说清楚,“而且,那房三身上带着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罗丝没按住人呢?”

他想了想,又气闷道:“那一屋子人都没用,真的是。”

是非是非,凡有是,必有非。

竹听眠原本的几分心虚在短短的时间内转化为恼火。

她知道自己冲动,也知道如果差点冲动会造成的后果,但这份冲动并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师出有名。

她现在想要一个拥抱和理解,一点都不想听李长青的担心。

因为她明白他会有多担心。

她甚至不愿意吵架。

但理论上,竹听眠知道自己但凡再听几句,立刻就会发大火,所以她出于善意,决定先声警告。

她停下脚步,严肃地说:“李长青,你继续怪罪我会让我很寒心,我能听别人那样说你爹?那我成什么人了?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说难听的话。”

“那你要是因为我老爸受伤,我成什么了呢?”李长青问,然后也有些恼,“难听话我也听过,别拿这个唬我。”

“是吗?”竹听眠瞪他,眼里已经有了决然的神情,昭示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好好讲话,那就谁都别好过。

“你知道我不能看见你受伤。”李长青还是说。

两人怒视而对,谁也不肯低头,互相都觉得这是原则问题。

李长青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竹听眠敢在这个时候说分手,他就敢在集市口亲她!

竹听眠当然也感受到李长青眼里那种决然,她开始用力甩动被牵着的手。

“你松手!”

“我不。”李长青闷声说。

两个人赌气地在原地甩了半天手臂。

最后竹听眠真的怒极,开始说不中听的话。

她大声警告:“我对象马上要回来了,让他看见不好!”

话出口,自己先愣住,这未免太离谱。

“我不fe……”李长硬是把韵母咽了回去,呆呆地问,“你还有哪个对象?”

“你管我!”竹听眠无论如何不肯输掉气势,强词夺理,“我就是有,我外头百八十个对象,不会念叨我的那种!”

居然要直接否认关系!

李长青立刻反应过来这才是原则性问题,然后果断炸毛,“谁啊!你对象谁啊!”

放狠话谁不会?

他比她更大声,“你让他看!我就牵着你!”

第54章 玫瑰

要论秋芒镇的风云人物, 那还得是竹听眠和李长青。

谁不知道他俩好得难舍难分,倒是新鲜看见他们当街拌嘴,这种热闹哪有不凑的道理。

下午正是烤火犯盹的时候, 不如瞧瞧这对爱侣提提神。

是以路人侧目的不少,临街商铺各家小工或老板已经抓好瓜子占据最佳观察点。

李长青最先发现围观人数陡然上升,所以软了声,“我们回去说。”

可竹听眠已经是离弦之箭, 哪里受得回来。

更何况, 就这个等级的恼火,绝不是李长青轻飘飘一句建议可以哄得回来的。

“要回去你回去, 我要去别的地方。”

“去哪?”李长青立刻问。

“找我对象去!”竹听眠干脆沿用理由, 而且言之凿凿地说出来。

“那你带我去。”李长青气闷地说。

“不带,”竹听眠说,“你撒手。”

“不松。”李长青坚持。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竹听眠已经明白放狠话没用,可心里那些恼火和委屈都真实不已,像是老式球形糖罐, 玻璃猝然破开个口子,里头那些圆滚滚的口香糖就落下来, 又弹起, 撞了墙, 再次冲回去,来来反反的速度越来越快。

情绪立刻冲上顶点。

她也不挣了, 慢慢垂下脑袋,自个儿叹了口气。

李长青当然感受得到她慢慢地泄了力气,几乎是同时,他已经心疼得难以复加,当即要道歉。

却听竹听眠说:“你凶我。”

李长青原本完整的逻辑思维因为这句话而出现了断档。

她在说什么?

谁凶谁?

怎么还开始诽谤?

这不耍赖吗?

“我哪有凶你?”李长青气短而困惑地问。

竹听眠凶巴巴地说:“就是有, 我说有就是有。”

简直霸道。

要不说情绪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呢。

李长青的心情猛然拐弯,开车一样,反向扯急了,结果当场开始打转。

他处于一种又气又爱又舍不得但的确又生气的状态。

所以下定决心。

李长青今天非要强硬一会,不然指不定还要听她说出什么话来。

他闷不吭声,视线缓缓下移,认真考虑起把人直接抱回算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再耽误,赶不上晚饭,过了吃饭的时间,竹听眠晚上又会因为胃难受而哼哼唧唧。

抱吧。

李长青已经下定决心。

竹听眠认定自己掌握了争吵技巧,正要当场巩固,冷不丁发现李长青没了声儿,而且定定的打量自己。

她当下就明白过来。

一个被窝里的人,总是存在某种心灵感应的。

恰如此时。

竹听眠立刻威胁:“你敢。”

李长青看着她的眼睛,浑身已经展现出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是他很认真的表情了。

竹听眠明白,形势已经很严峻。

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男女授受不亲。”她说。

就这样讲出了今天之内,第二句离谱的话。

李长青收到的冲击不小,眨巴着眼,连生气和委屈都忘记,全靠本能问:“你说什么?谁和谁?你,竹听眠,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竹听眠不听,而且趁他愣神的时间大步往前走。

李长青气得狠了,也要给她点颜色看,所以不再黏过去拉住人,就用最难看的脸色跟在她身后。

然后一低头,瞧见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影子,所以他向左平移一步,继续赌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脸色都很精彩。

王天已经听闻消息,早早赶回民宿,正要凑上来关心,猛地瞧见他们俩这状态,一时钉住脚,先和谁说话都不知道。

竹听眠径直上楼,而且故意大声说:“王天,麻烦一会把今天的晚饭送给我!我今天一个人吃饭!”

她说着上楼。

王天抬手指了指自己,又看向长青哥。

李长青也说话,他面对面地喊王天。

“王天!给我开间房!我,”他咬咬牙,同时狠了狠心,“我这两天都一个人住!”

王天被他吼得耳鸣,晕头涨脑地顺着流程问:“那这个,打不打折啊?”

问完自己沉默了两秒,已经要开始反思这个问题太不合理。

毕竟,长青哥是谁啊,那是老板的男朋友啊。

就听楼上已经关上的房间门又打开,然后竹听眠从二楼探出头来说:“给他打折!”

“啊?”王天来回看着这两人。

“给他打十五折!”竹听眠瞪着李长青说。

“我给你付二十折!”李长青不愿被比下去,立马坐地起价。

王天悻悻地跟过来说:“哥,这是大老板的账户。”

众所周知,民宿目前所有现金流动都是走的竹听眠的账户,谁都知道这个。

但不知怎的,王天还是想提醒一句。

李长青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要住她隔壁。”

“……”王天不理解,但还是点头。

这份疑惑一直存到当晚贺念赶回民宿,王天立刻向他寻求答案。

“他俩都不是一般人,哪能吵一般的架,”感情经验尚未空白的贺念熟练地分析,又断言,“自个儿能好,兴许明天就能好。”

可到了第二天,两人还是剑拔弩张。

他们面对面在堂屋吃早点,而且不说话,李长青要回家一趟,临走时顺手从柜子里拿出毯子批去竹听眠肩上,然后走出堂屋,大声和贺念报备。

“贺念!”他说,“我要回去收拾屋子!而且还要商量以后上课的模式,搞不好要住校,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到时候可不是想要见就立马能见到的。”

贺念木木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竹听眠。

竹听眠正恶狠狠地把油条按进豆浆,非要淹死它。

“啊……” 贺念只好回应,然后“嗯”了一声。

李长青又说:“我的房间也不用收拾!我退房了会自己打扫!”

贺念痛苦地抿着嘴,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然后深沉点头。

“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这就要走!”李长青缓慢地向院门移动。

竹听眠终于放过自己碗里那截油条,也喊:“贺念。”

“啊?”贺念说。

“我刚才在堂屋中间的柜子里面放了一封给我对象的信!”竹听眠故意停下。

她把豆浆油条吃完,搁下碗,几分钟过去了,没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倒是响起了诡异的“沙沙”声。

李长青顺手捡了门边的扫帚,清理并没有显眼垃圾的地面。

连院门都没摸一下。

竹听眠在心里畅快大笑,然后接着对贺念说:“我现在就上楼!你得看好我的信,只能给我对象看!”

“好的。”贺念绽放客服般的微笑。

竹听眠把碗筷送去厨房,搁进洗碗机,然后绕出来,故意不看那个在门边表演打扫的人,就此上楼。

院中只剩下贺念和李长青。

“快来快来!”贺念赶紧召唤。

“她不认我呢,她有对象。”李长青还在恶狠狠地扫地,同时瞪了楼梯一眼,表现出某种毫无必要的坚定。

就听竹听眠在二楼哼笑一声,然后关上房门。

李长青立刻放下扫把冲进堂屋,很快就找到那封粉色的信。

注意,粉色。

而且光凭手感,李长青就能够确认里头有厚厚一页信纸。

他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但好歹是忍住了立刻跑上楼的冲动,至少不能耽误这份心意,所以他拆开看。

果然,这是写给李长青的一封信。

李长青。

这是信首。

你这个猪!

这是第二句话,甚至那个感叹号还加粗而且描了边。

李长青的视线将那颗感叹号缓缓描摹,然后往下看。

【我警告你,别叭叭叭叭叭叭的,你为什么整天像一个逆子一样和我作对?小花的年纪都不到两位数,它一只鹦鹉都知道要疼我,你呢!你跟黑中介骗人进场拧螺丝一样!我告诉你!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发火!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是猪你是猪你是猪!

李长青,你女朋友让我给你带句话,速速认错,主动和好,否则她将会给你送一个漏气的女朋友!】

“怎么样?”贺念在椅子上晃着问,“你俩和好了吧?”

“我,”李长青沉沉地喘了两口气,然后泄了力,也没和贺念说,更是赶紧把信纸藏好。

闷头反应了会什么女朋友漏气啊?

然后发现她又耍流氓。

李长青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贺念没听到回答,就看着李长青起身离开,没多会,楼上那位就重新回来。

“他看了没?”竹听眠问。

贺念点头。

“表情怎么样?”竹听眠又问。

贺念艰难地进行描述:“可以说是花红柳绿。”

竹听眠没能想象出这个神态,觉得待在屋子里有些烦闷,索性出门去逛逛。

也不知怎么想的,又绕去昨天和李长青拌嘴的集市口,一边站原地回味,一边在民宿群里问今天要买什么菜,她顺道带回去。

谁能真让她买菜,就随口报了点常见苹果大葱,只求互动效果。

贺念说了一句:那乔胜寒上门来了。

竹听眠回:聊他。

她收好手机,本想直接进市场,一转头瞧见张桂香杵在香火店门口,正在积极争取。

“我就是要袖口带花,没有这个式样你们就现做!我可以等。”

竹听眠站在这看不清她在买什么,所以先喊了一声:“张桂香!”

张桂香闻言,回头看她,并着皱了皱脸,表示对于这个称呼的极大不悦,继续转回去争辩。

竹听眠拖着脚步慢悠悠地挪过去,这才看见张桂香是在买寿衣,而且极其专注,只来得及抽出空提醒竹听眠不要多话。

她只好看着老太太认真挑选面料和样式,并且再三叮嘱要自己喜欢的花样,要是不对,那还要重做。

等她谈好价格和交货时间,才终于顾得上身边的竹听眠,扫她一眼,“走啊,还是你也要买?”

竹听眠难得没有还嘴,安静地跟上去,反复回忆着张桂香刚才那副专注的样子。

把自己想到心酸。

她试图喊:“张桂——”

张桂香立刻送来眼刀一枚。

“奶奶。”竹听眠改口。

张桂香才继续慢悠悠地走路。

竹听眠却没了后话。

她当然知道老人家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什么,但许多事儿明白是一个心情,当面瞧见又是另一种心情。

太早了。

你会好好的。

这些话竹听眠没能说出口,只是伸手拽住张桂香的衣袖。

伸出去的左手腕子上还挂着张桂香给的镯子。

“刚才那料子,好看吧?”张桂香放缓脚步,难得温柔,轻轻地拉住竹听眠的手。

被她这么一拉,竹听眠差点没忍住,瘪了瘪嘴,好歹是把情绪压回去。

“我很喜欢你的。”她说。

“你别给我整小意温柔那一套,”张桂香说,“我又不是那傻小子。”

“真心话呀。”竹听眠晃了晃她的手。

关于张桂香,关于这位李家奶奶的事情。竹听眠作为一个后辈,所了解的事情有限。

就知道张桂香原本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在那个年代,这是前途无限的事情,行师入仕都可以。但她看上了李家的小木匠,非要嫁过来,为此还和家里断联许多年,直到儿子绕膝才重新往来。

这是一段烈情浪漫的故事。

故事的后续已经很清晰,就从李平和陈兰来看,又瞧李慎和刘霞,夫妻恩爱,日子也过得热闹。

这个家有一种宝贵的继承物,就是爱。

当然,李善那颗老鼠屎除外。

竹听眠不敢想张桂香在老伴离世之后有多难受,在那个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蒙冤的几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却真真实实地瞧见过张桂香因为二儿子李善而淌过泪,叹过气。

可这个老太太的底色始终是开朗愉悦,并且十分健谈,来去如风,所以无论什么悲伤或是难过,都很难近身。

现在再看,她的心态也十分乐观。

譬如生死这事儿,张桂香毫不忌讳,而且再三表示等成品到了,会让全家人欣赏。

竹听眠虽然也曾过得波折,但始终没有亲历过这些事。

不论是外公,还是生母。

都是别人告知。

所以这会猝然看见,心里始终不是滋味,听张桂香高高兴兴地讨论更是不知如何回应。

于是张桂香大力拍了竹听眠的手臂,让她回神。

“你的手劲儿是真的,”竹听眠揉了揉那块地方,感慨,“具有遗传性。”

“别丧着脸,”张桂香说,“我还活着呢。”

“哎!”竹听眠虽然自己不爱避谶,但也不乐意听张桂香说这个。

“哎什么哎!”张桂香瞪她,“你吼我是不是?”

竹听眠一时愣住。

莫名觉得这个话术有点耳熟。

张桂香干脆甩开手叉着腰,断定:“你凶我。”

“我……”竹听眠当即反驳,“你别污蔑人啊。”

“就是有,”张桂香霸道地说,“我说有就有。”

竹听眠看了她片刻,才说:“合着你是来给你孙子撒气的,真偏心啊张桂香。”

“我偏心? ”张桂香乐了,然后口出狂言,“我要真偏心,我一早就把你绑回家了,还让你们来来回回折腾?”

看看这个法外狂香。

竹听眠当真用力绷紧过表情,可惜没成功,只好嬉笑之余,重新挽上张桂香的手臂。

“怎么想要绣玫瑰呢?”

“你当我喜欢玫瑰啊?”张桂香瞥她一眼,又把竹听眠的手往自己肘窝拽了拽,压实,“我就觉得这花俗气得很,反正我不喜欢。”

“那你还非要这个。”竹听眠说。

说到这个,张桂香先乐出了声,“还不是老头子喜欢,年轻的时候就老给我雕玫瑰,等我穿着一身玫瑰去见他,肯定能把他迷住。”

说着,老太太眼底的笑意之中,露出憧憬。

“到时候再约会一次,他非得夸到我满意,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走那么早。”

她又说:“没办法,我选的那个人就喜欢玫瑰。”

竹听眠静静地看着张桂香。

对于这位老人来说,生死之事有别的解读。

那一天来临,意味着她将得到精心准备的寿衣,而且获得重见故人的机会。

首先想到的不是分离也不是哭泣。

而是先想自己可以获得什么。

她对生活的感受是获得,而不是失去。

竹听眠立刻意识到自己目前和李长青闹脾气的行为在跨越生死的面前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我和李长青吵架了,”竹听眠突然很想倾诉,同时也在自省,“其实我就是在等着他服软道歉呢,我知道我自己错了,就是不知道怎么道歉,也害怕他要不哄我了,是不是嫌我烦呢?”

张桂香极其不屑地哼笑一声:“你们那算什么,过家家。”

“也投入了很多感情好不好?真的都很生气。”竹听眠立刻维护这场争吵的意义,“这还是我头一次和他这样子呢。”

说完,她又晃了晃张桂香,撒娇道:“你是长辈,你得管。”

“真是,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张桂香说。

竹听眠想要听听过来人的经验,嘴巴也变得很甜。

“奶奶,”她软声喊,“你和爷爷第一次吵架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呀?”

“第一次吵架?”张桂香眯缝起眼。

“是啊,”竹听眠补充细节,“就是闹得一两天都不说话的时候。”

“那有,”张桂香果真回忆起来,“在我才嫁过来的时候。”

“怎么了呢?”竹听眠问。

张桂香放目远处,笑着说:“我贪凉,背着他吃了三个西瓜,结果闹肚子去吊水,他气得要命嘛,我当然也心虚,但谁愿意承认呢?对吧?”

她看向竹听眠。

竹听眠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张桂香继续说:“我反正是让他道歉,他不肯。”

从这段简短的描述中,竹听眠听到了大量的相似细节,立刻求知若渴。

“那后来呢?怎么和好的?”

“后来?”张桂香温柔地笑了笑,“我拿擀面杖威胁他,再不道歉,我就敲他,敲了一下,他才道歉。哼,倔得很。”

竹听眠安静了几秒,“……你这。”

并不是一条可以模仿的道路啊张桂香。

张桂香又捏了捏竹听眠的手,自个也安静了片刻,忽而说:“如果早知道会分开那么多年,那一下就不敲了。”

第55章 恶霸

竹听眠没能带回葱和苹果, 倒是满载思绪而归。

进门看见乔胜寒就烦。

一日未见,此人改换面貌,客气无比, 气场和顺,尚未等竹听眠说话,他先热情上前道歉,讲自己识人不明, 误用奸贼, 又说之前都是听信小人的话,所以才猪油蒙心那样对待竹听眠。

“这不, 我听派出所的同志说完事情, 赶紧给你们准备东西登门道歉。”

他说完,又让开半步身子,展示乒乓球桌上那堆裹着浮夸红绸的礼物。

如似登门提亲。

搞这种极致的形式主义。

“燕窝,老参,阿胶!”乔胜寒挂上贴心的笑容, “早就听说这间院子里姐姐妹妹比较多,都是对你们好的!”

他张着手臂环顾一圈, 试图从在场女士的脸上获得点反馈。

但周云只是带着辛光去后院, 而且教育孩子:“不要学。”

罗丝已经满脸晦气。

唯一得到的反应是入住的客人离开前瞧得新鲜, 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

竹听眠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演戏,然后注意力被那张乒乓球桌吸引。

这张桌子是从齐群家拉过来的, 为此还经历了场风波,也是从那天开始齐群决定要去学习技术,去了汽修学校。

说到上学。

竹听眠的眼睛微微一眯。

算算日子也到期末,这小子是不是还没把成绩发回来?

还是说,直接发给了李长青呢?

越俎代庖。

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竹听眠的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乔胜寒瞧得一咯噔。

真咯噔。

人在院子里绊了一下,油亮的皮鞋砸了“啪嗒”一声

罗丝同贺念是清楚的,竹听眠压根不屑于和这人计较,她此刻脸色转变如此之快,多半已经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八成事关李长青。

贺念笑呵呵地过去虚虚搀了乔胜寒一把,“乔老板,说起来我俩刚才还没说完呢。”

竹听眠已经抬着手机严肃地敲着屏幕往里走。

“她……小竹老板,”乔胜寒有心想追着往堂屋走,又被贺念拦下,罗丝直接挡在门前。

这姑娘当时反手一拧,谁都听清房三的胳膊在她掌心下头的脆响,乔胜寒记忆尤深,不敢再往前。

“你说你也是的,我们家外头不是挂着块大招牌嘛,上面有我的电话呀,”贺念说,“我早就期待着什么时候能来个有商业眼光的人做旅游社了,刚才一看你就觉得眼缘对上了不是?”

“我,嗯?”乔胜寒话说半截,开始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年轻人的态度疑惑。

据说这是民宿的二股东,小老板,平时忙前跑后。

现在看来,说话风格果然和竹听眠不一样,是个会做人的。

说实话,乔胜寒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表达态度,毕竟昨天是他身边的房三动了刀子,虽然没见血,性质已经很恶劣。

但是话又说回来。

违法乱纪的是房三,关他乔胜寒什么事?

他始终还是为了来挣钱,小波小折,能有人乐意说场面话做生意人,那就又来到了乔胜寒的舒适圈。

他眼睛转了转,终于收回望向堂屋屏风的眼神,开始专注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看起来,这个年轻人比竹听眠好说话。

乔胜寒又生出识人的能力,有心拿下一程。

屁股才沾椅子没多久,居然又开始拿乔,话没说过五句,托大地喊起了“小贺”。

贺念无所谓,由着他瞎喊。还是热情地招待茶水,而后耐心听他说了几句明面上是苦衷实际是在炫耀家底的话。

“我也是想要振兴乡村啊,希望人民能过得好,可能用力过猛,大家对我有所误会。”乔胜寒是这样说的。

他说完,嘬了口茶,把茶叶呸进杯子里,笑着说:“小贺啊,说到底是这个道理吧,总归做旅游就是要互相牵线,路才久远。”

贺念看着他。

此人已飘。

要是再不打断,可能很快就会忘记刺激,然后开始数落竹听眠。

“是,还得是乔老板你这样有见识的人提出这点,”贺念顺着话讲,“你看看我们这店,都是一群没经验的年轻人,说实话也还在摸索阶段。”

“年轻是这样。”乔胜寒又喝了口茶。

你还装上了。

贺念嘴角抽了抽,把话题引到正途,“不过吧,你也别觉得我卖弄,我还真摸索出来点经验。”

乔胜寒闻言立刻就表现出教育热情,贺念打断了他的爹味施法,谦虚地说:“就是这小地方,真是得靠名声,你不知道吧,我们这民宿,之前名声也不好,大半年没营收。”

贺念开始瞎编乱造,同时精准命中“钱”这个字。

乔胜寒欲教又止,“那后来呢?”

“嗐,”贺念摆了摆手,“后来就真硬碰硬几场,凶起来狠起来,也没人敢招惹再乱说话。”

他观察着乔胜寒的脸色缓声说:“不过我们就是小打小闹,也不至于动刀子,那还是不太一样。”

又很贴心的问:“乔老板,你这一次可是给开民宿的大伙留下了心理阴影,肯定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吧?”

就乔胜寒的表情来分析。

他想好了个屁。

贺念知道他回答不上来,立刻说:“看我这人,你敢做,那肯定是个很有胆量的人。”

估摸着乔胜寒的思绪还停在上一个问题,所以被夸这句也没太大表示。

贺念继续说:“我本来想了一个办法,兴许能解决一点,又觉得吧,我太年轻,在你面前排不上号,也轮不着我建议什么。”

话至于此,台阶已经给够,甚至十分平坦,乔胜寒只需要顺坡而下。

“你说来我听听?”他刻意摆出并不着急,只是随耳一听的状态。

贺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故意拖延,“你可别笑话我。”

乔胜寒声音都有些急了,“不笑不笑,快说。”

“我也就是想腆着脸建议,要不我们民宿出面,毕竟从时间上来看,我们经营的时间更长,比起那几位新来的老板,我们更有经验不是么?”

贺念循循善诱。

乔胜寒点头,但表情依旧困惑,“那办法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办法?”贺念笑起来,“无非就是我代替你去和大家聊,分享点不成熟的经验建议,权当交个朋友。”

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在帮乔胜寒。

甜蜜的陷阱。

贺念没给他时间琢磨,接着讲:“主要我就是很看重乔老板你提出来的经营策略,想跟着你挣钱么,我是觉得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对吧?而且,你愿意来这做旅行社,我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那倒是。”乔胜寒略有迟疑,但还是习惯性地接受夸赞。

“我吧,没事儿就爱想,昨晚就想好了,估计你这样的老板也不愿意落下让我们年轻创业者给你跑腿的名声,再说了,这名声对你日后发展也不好。”贺念说。

“啊?”乔胜寒看着他。

“所以这样吧,我呢,负责去把其他几家民宿都聊好,之后你们之间要怎么谈分成那我没资格再说话。”贺念笑呵呵地给乔胜寒满上热水。

“我保证他们会来找你谈,咱的生意都能好好做,就是有一点,我保证不了其他老板观望的时间。”

毕竟春节的旺季还没来,现在都是散客生意,谁也没法放下准话。

可要是没商量好,旅行社即便招揽了客源,也不能等人到了镇子上再安排住处。

贺念把这个解释了一遍,又为难地说:“要不这样好了,今天我就自作主张,就拿我们民宿给你的生意试水。”

他说得大义凛然,而且无私极了。

颇有种一往无前跳火坑的感觉。

乔胜寒今天本就是过来想要谈合作,没承想那么顺利,有些发懵。

“怎么试水?”

“你就大胆地找客源,而且自己配套当地导游,都不需要你们旅游社分派人员,”贺念脸上挂着展露蓝图一般的美好笑容,“你也别不要我们的提成,多少还是要一成,毕竟不管我们两家多要好,还是要做做样子。”

乔胜寒几乎就要习惯性地点头,而后猝然察觉不对劲。

多少?

一成?

这个小贺刚才说了什么东西?旅行社辛辛苦苦找来游客,住他家民宿,然后他家只给一成利?

再说了,这才喝了一杯茶,怎么就要好了?

乔胜寒不过出神一瞬,面前已经摆好了新鲜的合同。

贺念对着他叹了口气。

乔胜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好解决,”贺念愁眉苦脸地说,“我倒是不怕说服其他民宿老板,那顶多就是多跑几趟的事情,真正难解决的是另一个狠茬。”

乔胜寒一听还有问题,先问:“竹听眠?”

“她算脾气好的了,”贺念摇摇头,“她那对象才是油盐不进。”

乔胜寒略加沉吟,竹听眠的对象叫李长青,他是知道的,听说过些故事,传闻中,李长青愣是把多年前的旧案翻出来,据说他人脉很广,不然也不能查清真相,更不可能摇身一晃变成远近闻名的木雕大师。

而且,这人居然二十四岁重新回大学。

果然不是正常人。

乔胜寒对此表示认同,试探地问:“李长青是本地的那个?”

“可不是嘛!”贺念立刻说,顺带着指了指院里那张乒乓球桌,“你来得晚,所以你不知道,就秋芒镇,原先有个叫齐群的混混,哎呀,那是个狠角色啊,你要乐意,现在出门打听都能知道。”

“我都怕死他了。”贺念声情并茂地替乔胜寒感慨,“你说你惹谁不好?”

贺念就怕乔胜寒不去问呢。

要知道,在秋芒镇最新一个版本的传闻里,齐群已经是欺民霸女的纯恶人,已经人神共愤。

然后,天降神兵李长青,把这么一个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以前都没人和齐群认真计较,现在更没人敢惹李长青。

“当时可黑暗了,”贺念心有余悸地介绍,“谁多瞧齐群一眼都要被揍,老天都管不了这个混混,李长青就能收服他。”

乔胜寒听故事入迷,当即问:“后来呢?”

“后来?”贺念瞪眼说,“齐群一把年纪被逼着去上学了嘛,你说造孽不造孽?”

“那是真造孽。”乔胜寒愣愣地说。

“我也是真想和你合作,不然都说不出这个一成利润来,本来要是李长青听说,那一定不能够让我给你钱。”贺念里痛心疾首地把合同往前推。

“所以你今天签完字,我一会还得去找他说明厉害,乔老板,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通情达理的。”

乔胜寒已经拿起了笔,但还是犹豫,毕竟事关利益。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贺念哪能让他缓过劲儿来,目光一扫就看清他的犹豫。

“不过,我也只敢写半年时间,毕竟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呢。”贺念咂咂嘴。

乔胜寒低头检查,看见合同上的确只写了半年期限,“你还要走?”

“说来惭愧,”贺念对他笑着说,“我爹,就海市的那个房产贺老大,这几年我爹比较出息,公司高低上了个市玩玩,天天求着我回去呢。”

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摆出随手扒拉相册的姿势,把所剩不多的和老爸的合照翻出来,展示。

“你知道他吧,”贺念问,“据说现在很多人都管他叫爹,可他就成天求着我这个儿子回去,我是实在被催得烦了,才说来这个小镇避一避。”

以上炫耀的中心思想经过高度浓缩,大概就是以下这个意思。

我。

贺念。

我爹有钱。

快来巴结我。

乔胜寒眼睛都看直了,“你爹,你,你是,哇,你家得有多少钱啊?”

他已经顾不上装了。

贺念却装了起来,“我不清楚,反正我爹就爱挣钱,但是我比较清楚,他就我一个儿子。”

本来吧,这也就是个话术而已,虚虚假假地说一通,唬住人就行。

他是他爹儿子这事儿,早就不是什么新文,都查得到。

倒是查不到为什么贺念要离开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

贺念离家一年多,自己都没想到在说出“他就我一个儿子”这样的话时,心口会为此生出隐秘的不适,以及怀念。

他好像是有点想他爹了。

贺念半真半假地笑了一声,“反正挺久没见了。”

但也及时收住了煽情,“他倒是没事儿给我打电话,求我回去呢。”

贺念准备了很多炫耀的话,还没说完呢,乔胜寒已经埋头签字,而且态度坚决。

边签边说:“还是改成一年吧,大家多做朋友,都是朋友。”

贺念盯着乔胜寒努力而微秃的脑袋,一下子没绷住表情。

看他这么没脑子,贺念已然能够描述此人的生平,大概误打误撞发了家,而后参与点小项目,去过几场略有规模的饭局,听大家装模作样,把别人的应承当真心话,之后又学了些商业鸡汤,专攻如何拿捏人心,自以为学有所成,于是应用到生活中。

和大部分职场领导一样。

除了他,别人都知道他很蠢。

问题是,这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发家啊。

贺念真心实意地疑惑:“乔老板,方不方便传授一下你的经商技巧啊?”

此时此刻,在乔胜寒眼中,贺念不再是一个年轻而需要敲打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可爱至极的金宝宝。

所以有问必答。

乔胜寒说自己一开始给某个老板当司机,跟着一起认识了不少人,后来他那个老板偷税被抓,他就出来自己干了。

“你沿用了他的经商套路?”贺念问。

“不是,”乔胜寒真诚地摇头,“我准备再找个老板去做司机,然后中了彩票。”

贺念麻木地靠到椅子上。

第56章 进来

乔胜寒已经分享上瘾, “接着刷短视频,看见有人推荐某个股票,我就拿一半的钱去试试, 翻了好几倍,又听说有个小镇目前热度不错,正在招商,旅行社的标很难中, 我就来了。”

我, 就,来, 了。

这不纯靠运气吗!真的没有半点智商的水分啊!

“就秋芒镇现在这个热度, ”贺念甩着手里的合同说,“随便来个人开旅行社,哪怕老板椅上坐只猪都能闭着眼挣钱。”

“你比我还黑。”竹听眠确认着上面的利润分成。

昨天,她打给贺念说了唱红白脸的事情,提议最多给两成利益, 试试水。

贺念开口就压到了一成。

真是一个做生意的黑心好料子。

“不过,”罗丝表情复杂地看着乒乓球桌上面那堆礼物, “他居然真是来做生意挣钱的。”

“难评。”贺念咂咂嘴。

“那他之前搞那死动静。”罗丝简直无语。

竹听眠甩着合同笑起来, 环顾了一圈问:“王天呢?”

“找长青去了。”贺念立刻扫描合同, 录进电脑。

好半天,他都把合同归档, 而且罗丝已经把饮料柜重新整理了一遍。

才听竹听眠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然后问:“打听一下呗,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贺念去电,铃声没过三声,院门就被兴奋的王天推开。

“卧槽卧槽卧槽!”他激动地向全院通告,“你们刚才都没瞧见长青哥有多帅!卧槽!”

竹听眠歪着脑袋, 绕过一堆人看向李长青。

堵人去了?

“快说快说快说!”贺念问怎么了。

王天立刻绘声绘色地道来,“长青哥直接去旅行社找那乔胜寒。”

他激动地比了个数字三。

“三句,长青哥就说了三句话!”

李长青此行目的明确,进去也不多废话,倒是乔胜寒的反应让他比较奇怪。

昨天乱成一团,他只顾得上处理事情,带竹听眠走。

可该表的态度还是得表。

“我是李长青,”他沉着脸进去,开门见山,“竹听眠对我很重要。”

乔胜寒人已经从茶桌上站了起来,表情奇怪,看起来很想报警。

李长青走过去,指了指他桌上的茶宠,问:“这个多少钱?”

“三,三百?”乔胜寒不确定地问。

“嗯,”李长青应了一声,又指了指他的脑袋,“这个多少钱?”

全程冷静,而且声调不高。

他也不知道那乔胜寒怎么会吓成那个样子。

“我看他差点就尿了。”王天兴奋地说。

贺念默了片刻,“李长青,我真的没冤枉你。”

“冤枉我什么?”李长青莫名其妙,又赶紧按住还要再表演一次的王天,看着竹听眠说,“我就是,去表个态,我没动手,他是新来的,他不知道我会用命护着你。”

居然还用上了委屈的音调。

“恶霸”长青说:“我没欺负人。”

竹听眠看着他。

这个人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和可怕,甚至偶尔会误会自己是那种和善阳光的邻家大哥哥。

连齐群都不止一次小声抱怨过:李长青脸一沉,他就会忍不住颤一下。

是真的被收拾怕了。

可是李长青呢,不管在外面怎么样,一见到竹听眠,就立刻变脸,装弱,软声,害羞。

动用十八般武艺。

他总是向她低头。

而且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这个行为。

竹听眠就吃这套。

“如果早知道,那一下就不敲下去了。”她想起张桂香这句话。

所以走到那个以为责骂即将降临的人面前。

李长青明明才做了那么蛮横霸道的事情,此刻却扯着衣摆,并且小声解释。

“喏,你看到了吧,如果不提前报备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希望你知道我有多担——”

竹听眠抱住了他,而且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出于本能,李长青环住她,好歹是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心。”

又不掩期待地问:“好了吧,我俩好了吧?没吵了吧?”

“你猜。”竹听眠这次亲了一口他的嘴。

这狗粮塞得猝不及防,后面的贺念王天和罗丝齐齐地偏开头“哎”了一声。

竹听眠吩咐说:“吃饭喊我。”

“喊的喊的喊的!”李长青把人送到楼梯口,又回味着转身。

“看到了吧?”他问在场三人,“又抱又亲,真的是。”

说完,抿着嘴笑起来,挠挠自己后脖,“都不知道避着人。”

已然是嘚瑟的状态。

“真不亲了你又不乐意。”贺念酸得要命,苦哈哈地拿出手机,发现自己还没有收到回复。

他觉得自己真是情场不顺。

就正儿八经地喜欢过一个女人,结果她去和自己老爸谈恋爱了。

后来又喜欢上齐老板,被她说自己就是弟弟,她看不上。

“凭什么你的姐弟恋就能那么顺利?”贺念不爽快地问。

“人家喜欢我么。”李长青也不管杀伤力,就这么当着贺念揉了揉自己被亲的地方,自个儿乐个半天。

王天从来都很为长青哥高兴,今晚吃火锅,孩子乐得主动挑起搬桌子大梁,怒吼着“德玛西亚”就搬起桌板。

辛光也开心,跟着他一起,有模有样地举起自己的板凳,大喊:“德德德德!”

大家被他俩逗得直笑,冬日里的烟火气暖洋洋的,好友在旁,吃得心中熨帖不说,李长青的情绪已经飞扬。

和好了。

那还有什么好多想的呢?今晚一定要好好地向她道歉,把昨天缺掉的晚安早安补回来。

哦。

还要转账,恋爱协议上写着呢。

李长青操作完,又用手背探了探竹听眠那碗清汤的温度,才告诉她:“可以喝了。”

竹听眠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李长青看得更飘然了。

等人吃完饭,他立刻就撵着脚跟上去,结果又在楼梯口被拦下。

“干嘛?”竹听眠问他。

李长青急了,“干嘛呀?”

“我要回房间。”竹听眠说。

“我也去啊。”李长青说。

竹听眠让他不准去,并且把人赶回饭桌。

贺念大声嘲笑,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顺带着喝了小半杯白酒,又开始同李长青求教姐弟恋的精髓。

李长青摇头道,“对她好,疼她,温温柔柔的,就这么做的啊,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他反应过来,心里又不太是滋味。

李长青叹了口气,和贺念碰杯,“都在酒里了,走一个。”

贺念习惯性地仰头喝掉杯里的酒,然后反应过来,目光不善地盯着李长青手里那瓶AD钙。

李长青这会没多少心思闲聊,但毕竟贺念不是其他人,所以还是得真心建议两句。

“反正,就是对她好,好的同时呢,问问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如果只是一厢情愿的死缠烂打,会吓到人,而且她可能会觉得你很厚脸皮,然后讨厌你,那之后就没戏了。”

他又吸了一口AD钙。

“别总拿直男当借口,哪有那么多什么都不懂,就是自己不愿意去做,去想。”

贺念听得有点感动,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其实感情这事儿听起来弯弯绕绕,但道理都很浅显对吧?”

李长青咬着吸管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念又问:“那你当时初期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李长青喝空这一瓶,收好自己的面前的东西,回答:“死缠烂打。”

贺念只能在沉默中看他离去的背影。

李长青还住在竹听眠隔壁,他迅速洗了个澡,冲掉火锅味,觉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竹听眠一面。

昨天就没有说晚安。

这样不积极的事态决不能持续发展,必须有所应对。

所以他穿着浴袍,打电话给竹听眠。

“我没有换洗衣服。”

“所以呢?”竹听眠问。

“我要去你房间里拿衣服,”李长青没忍住多问一句,“你怎么听来这么冷漠呀?”

居然只有三个字。

“来拿。”竹听眠说。

只剩下两个字。

李长青不敢再耽搁一个偏旁部首的时间,立刻过去。

门已经开了,竹听眠靠在那,才洗完澡,浑身冒着热香。

她向他提议:“我想好了,以后这样涉及原则性的争吵,我们彼此都要给对方留下二十句话的余地,如果谁没做到,就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李长青问。

“对方提出的一切。”竹听眠说。

“那……”李长青没了声儿。

那这就有点吸引人了。

“同意吗?”竹听眠问他, “同意的话,我就补进协议里。”

“同意,”李长青点头,然后迅速问,“那这次怎么算?”

他早有想法,可竹听眠就是不许他舔。

无论如何,不可错失良机。

“下次开始生效,”竹听眠说,“这次你先和我道歉好了。”

李长青不肯,紧着眉说:“你这样起协议,很没有公信力,私人成分太重。”

“是吗?”竹听眠看着他笑了笑,看起来没有让步的打算。

“是,”李长青表现出绝不让步的状态,“你简直是——”

“嗯?”竹听眠偏了偏头,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衣领,故意留下一角引人遐想蕾丝片在外头,引着人去扯他。

她问:“我记得你数次明示希望看我穿这个。”

“你买了啊。”李长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起了火,一阵一阵地开始酥麻。

这还只是看了一眼。

“听我的,听你的?”竹听眠哼哼了一声。

“那我有补充条件,”李长青郑重地说,“要舔。”

又无私地表示:“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好了。”

这算盘打的。

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呢?

竹听眠眯眼看他几秒,“滚进来。”

李长青进屋关门落锁打横抱起人。

一气呵成。

第57章 借口

林文划拉着手机问:“长青啊, 我确认一下,今天的聚餐你还是不——”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老婆在等我吃饭?”李长青微笑着慢吞吞地收拾着笔记和文具,状态也比较矜持, 顺带着万般经意地珍惜抚摸婚戒。

可是。

林文手一顿,“谁问——”

“是的,”李长青自得地笑起来,“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

林文连着被打断两句话, 也明白无法阻断这种单方面的炫耀, 干脆顺着话道声恭喜。

李长青立刻腼腆地说谢谢。

真是医学奇迹,他又能听得见了。

班级群里已经开始商量着第二三场的地点, 按照管理, 每个月聚餐一次。

林文随意地回了一句:去哪都行。

然后搁下手机打量身边这人。

李长青。

在学校,是一个比较出名的人。

他们这个班是脱产学习,也就是全日制模式,上课和住宿地点在本校的分校区,毗研究生宿舍, 整体学习氛围比较浓重。

上课和休息时间和一般的本科没有太大区别,但毕竟都是成年再入学, 所以要么是工作过, 有心想要深造, 并且有经济基础支撑两三年不工作,再考一个专业的学历。

要么是创业者, 生意稳定,能够承担学习成本。

但无论哪一种,大家来学数字经济这个专业,都是为了人生投资,以后总得运用上这个专业技能。

李长青不一样。

在开学介绍会上, 他说自己是为了圆梦,好歹要拿个毕业证。

这还不算,他的自我介绍实在成分复杂。

李长青说:“我来自秋芒镇,是一名木匠,我有女朋友,是一个很好的人,是钢琴家。”

又讲:“很开心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

谁会在入学介绍里嘚瑟自己有对象?!

哦,李长青会。

这着实让他小小地出了一把名。

首先吧。

李长青外貌优秀,往那一杵就很吸睛,毕竟这种长相,痞帅痞帅的,往哪里一扔都是个渣男海王种子选手。

可他偏偏顶着这样的脸,发表一番恋爱脑发言。

难免叫人多看两眼。

而且,李长青的一切电子设备,屏保都是他对象的照片。

很快被认出来李长青的对象居然是那个声名在外的青年钢琴家竹听眠。

如果是这样的对象,那恋爱脑就合理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些新闻,比如这位钢琴家右手受伤,无法继续演奏生涯,还曾经出现过不太好的流言。

但同学都是有过社会经验的人,多少历练过情商,不会很直白地问出口。

也没等谁问,李长青先说:“她受伤是真的,但除此之外的那些不实传言都是假的,曾经有人作死乱说,就被告。”

说完,他严肃警告:“你们要是乱说,我也得告你们。”

要知道,这些话都发生在开学第一天。

第,一,天。

李长青有一种,不太在乎日后是否和同学们保持联系的状态。

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将军,挥舞着将旗,“都看清楚!我是竹听眠的人!”

很纯粹的恋爱脑,而且内核强大。

以上是他出名的起因,再之后,又发生一件事。

他们的学程是三年,在第一年的期末,经过学校的多番联系,终于和一个数字大厂定下几个实习体验的岗名额。

要知道,大厂通常更青睐应届生,成人教育背景的学生很难获得这样的机会,完全可以重塑职业履历。

机会难得,也不易争取,对于成绩的硬性要求很高。

譬如李长青,他的作业,课堂表现以及考试成绩都不错,就是不爱参加项目。

数字经济算是一个新兴专业,专业里的云教授又是一位要求严格的业内权威人士,很早就着力研究这个专业,而且时常受邀参加各类峰会。

大能。

大能宣布完这个机会,缓缓推了推眼镜,目光看了一遍在场各位同学,说干脆这次换一个办法,询问是否有人主动自荐。

没想到第一个举手的人居然是李长青。

云教授面带讶异,倒也高兴他这次的主动,立刻让他起身说明自身优势。

李长青起身,笑容灿烂,满面春风。

他说:“教授,明天我要请假,因为我要去领证,知道吧,就是结婚。”

这个话题杀手,氛围终结者。

教室里瞬时浇下无法抵挡的沉默,大家都快被淹到窒息。

林文作为李长青的舍友以及上课搭子,难免被众人目光波及。

他抬手盖住眼睛,“服了。”

“不好意思,”云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刚才可能是耳朵出了问题,麻烦你重新说一遍。”

于是李长青又讲了一遍,明天要去领证。

“家里人专门算过日子,是个黄道吉日,有利于我们的八字。”

此人在学术环境中大谈迷信,极度不合时宜地说着真诚而且炫耀的话。

学术大能,须发花白而且向来以儒家气质闻名业界的云教授安静良久,说出了“牛逼”二字。

又问:“这事儿,联合国知道了吗?”

为这句话,教室里渐次响起几声低笑。

李长青居然认真回答:“我考虑一下,可能会通知他们。”

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于是时年二十五岁的李长青,在脱离校园生活多年之后再次进入校园,接着被老师留下谈话。

很神奇的体验。

云教授用某种观察新品类的目光好好地打量这个年轻人,直接了当地问:“你不是很想拿好成绩毕业吗?”

“是的,”李长青点头,“每次考试我都认真对待。”

“请问这个毕业证是拿来干嘛?”云教授问。

李长青加以详细说明:“烧去给我老爹看,烧复印件,原件放他灵位前面。”

云教授沉默片刻,取下眼镜,又从盒子里拿出眼镜布来慢慢地擦。

“为你父亲念的啊?”

“嗯。”李长青偏头瞧见热水壶烧好了水,自觉给老师续上。

云教授看完这个贴心举动,没夸,也没拦。

老爷子望着丝丝缕缕往外冒的热气说:“你有这个学习效率,以后能在这个行业搞出名堂。”

李长青知道老师想劝什么,毕竟在之前的一年里,各类这样的暗示就时常出现。

云教授专门来找李长青问过一次,说看他的入学成绩,还瞧了曾经的高考成绩。

“当时为什么退学?”云教授问。

“因为非退不可。”李长青说。

云教授就没有再追问细节,也只是希望他好好发展,没承想教了一年,发现李长青这学生进取又不进取的。

状态不明。

所以云教授干脆趁他今天口出狂言之后问出口:“你是不是从没想过入这一行。”

李长青坦白说自己就是一个木匠,已经拜过师,以后要专注于木雕,包括给师父养老,顺带一提,师父叫任空明。

“任空明?”云教授突生被人横刀夺爱之感,“哼”了一声,“没听说过。”

“隔行如隔山嘛。”李长青笑笑。

他看得出云教授对自己的爱惜和提拔之心,所以赶紧解释:“虽然是从事木匠行业,但总归这些知识也不是白学,以后商业买卖都能用得上,也算是好好投资人生了,而且我未婚妻是开民宿的,也是做生意呢。”

他不忘严谨地补充:“当然,明天之后就是合法妻子了。”

云教授已经习惯这个人三句不离对象,懒得纠正他,只问:“你是不是猜到了我准备把你放进推荐名单。”

“那还用猜吗?”李长青说,“我成绩就摆在那里呢。”

他自信得有根有据。

云教授不知该气该笑,晃着手指对他点了半天。

“我是想着吧,我反正就是为了来拿个证,就为上这个学,答应了师父好多事情,但总归这个机会是很宝贵的,所以我不能占了啊,同学们需要呢,很多时候很多人,就是差了个机会而已。”李长青说。

他顿了顿,把教授的茶杯往前推了推,接着说,“而且要是等您宣布了我再说不要,那不管这机会让给谁,人家都会不自在,您也会不舒服,还不如我自己先说不要这个机会。”

“您说是吧?”李长青干脆把茶杯举到教授面前。

这话说得在理,也让人听得舒服,云教授瞪他一眼,接过茶杯,吹开热气喝了一口,表情变得不对劲。

“你有很多方法谢绝这个机会,为什么非要在刚才课堂上?”

李长青诚恳无比,“那是为了炫耀。”

“你这孩子。”教授慈祥和蔼地微笑摇头,继而连声祝贺,由衷愿他百年好和,然后送出挂科礼包。

李长青和竹听眠领证之后直奔学校,在他考试期间,竹听眠同云教授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这才晓得李长青在学校里居然如此嘚瑟。

若非面前这位权威的老师没必要哄骗自己,竹听眠真的会以为这是他们联手弄的小玩笑。

“他吧,以前在家也爱到处说,我没想到他居然在课堂上……”

竹听眠自个儿都有点讲不下去,太搞笑了这事儿。

她只好笑着给自己的合法小丈夫圆场,“他在家还是很稳重的,一般不这样。”

“他也不是一般人,”云教授说,“一般人领证之后也不会补考。”

他给竹听眠递了个红包,让她千万收下,“我也蹭蹭喜气。”

云教授说完,往李长青所在的教室门看了一眼,又感慨,“或许吧,艺术创造的职业生涯,能延长他这份赤子之心,毕竟可以专注地活于爱好,真的让人嫉妒,不挂科说不过去。”

教授把自己说笑,又把自己说服,摇头说:“不去商业圈打拼也好。”

竹听眠随着教授一同转头去看,虽然瞧不见人,却在心里珍重地收藏好“赤子之心”这个评价。

“谢谢。”她感激地稍稍欠身。

“别谢了,”云教授摆摆手,“你家这个,简直让我头疼。”

竹听眠回赠教授一大盒喜糖,又在之后寄来一箱秋芒镇特产,经由云教授之手转赠各位同学。

经此之后,李长青更加猖狂,自成气场,走到哪,头上都仿佛飘着四个大字——哥有老婆。

时间来到现在。

林文当然是知道这位传奇从不参加聚会,一到周五就踩着点往外赶,但出于某种可要可不要的同学情谊,他还是问了一嘴。

当然,结果也在意料之内。

说起李长青和他老婆,大家还是有诸多讨论。

譬如干柴烈火的激情能长久吗?毕竟现代社会,这种钟情的保质期都不长,极易变质。

可李长青炫耀归炫耀,又稳扎稳打地学,除了嘚瑟结婚之外,其它方面都很会做人。

但说实话,李长青这样的嘚瑟,让人讨厌不起来。

因为他发自内心的快乐,更容易让人羡慕。

“行吧,”林文拍拍桌子,“那下周见。”

“嗯,玩得开心!”李长青笑着说,快步离开教室,走路带风。

一周年纪念日,他非常期待,已经是在用分钟进行倒计时。

为此,他和竹听眠还进行了严谨的规划,互相约定,在每一年的这一天,定制一枚刻有日期的戒指,然后买瓶酒。

把日子变成看得见摸得着,而且能够储存的东西。

其实幸福是可以具象化的。

当然,还有一些隐藏条例,譬如当天或者当晚做些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新奇事情。

这个就不方便告诉外人了。

竹听眠为了今天也是多加准备。

他们相约在第一站,也就是珠宝店门前,来领取定制的戒指。

时间当然是下课之后,按照路程,李长青半小时能到,也就是六点。

竹听眠提前了半小时过来,想让李长青到了就能看见她。

李长青呢,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因为学校召集开会只上了一半,所以他提前离开,又没有告诉竹听眠,想要给一个惊喜。

时间线阴差阳错地同步。

竹听眠刚结束一通跨国电话,愉悦地接受了来自Alexia的纪念日祝贺。

同时,好友建议她可以学习一些最新的玩法。

“你一定要去找找看,那些小链子戴上真的让人欲罢不能。”Alexia神秘兮兮地说。

“那我要去看看。”竹听眠立刻心动。

她打开购物软件,发现没有很直观的效果图,又打开短视频软件搜索相关搭配。

熟悉的音效声:“OH BABE.”

屏幕里是男性,腹肌,展示。

竹听眠正想着这个音乐真是实用,那么久了还是这一段音乐,可视觉上来确定,穿戴效果真的不错,立刻就要去下单。

然后从背后被抱住,力道还不小。

“你怎么能在今天看别的男人呢?太不像话了。”李长青委屈得发闷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竹听眠真是纳闷了,怎么她每次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浏览这些,都能被李长青逮到。

这个人身上可能真的有某种雷达。

可是。

竹听眠确信,如果现在当场说“我是想要给你买那种链子和狗尾巴戴”这种话。

李长青真的会当街啃她,而且直接略过领戒指的流程,先去酒店。

根据过往经验。

一旦事发,轻易好不了。

很难哄,哄到嗓子哑了,手软脚抖都哄不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李长青用脑袋挤了挤她的侧脸,“沉默不能解决问题。”

“等一下,”竹听眠眨了眨眼,“我在找东西。”

李长青不买这账,追问:“找什么?”

竹听眠抿了抿嘴,“……借口。”

第58章 体验

“不准找借口, ”李长青自认占理,所以态度专横,“不许找借口。”

他用力地拿脸蹭了蹭竹听眠, “说实话。”

周五晚。

商场口人来人往,谁都瞧得见这里有一对相拥的情侣,而且穿搭和颜值都令人赏心悦目,所以大家瞧瞧, 笑笑, 暗自猜测他们在说怎样甜蜜的情话。

竹听眠已经顾不上路人的目光,她心虚地说了实话。

“我没有看别人, 我是在看狗尾巴的效果, 据说戴上会很性感。”

她是知道的,这次没能偷偷买成,下次再想看,就得想法子劝很久。

但比起未来可能会花费的那点脑力,她更想赶紧让李长青不要吃醋, 并不介意自己是主动认错的那一个。

“你看别的男人戴了。”李长青得理不饶人。

“还没来得及看到,”竹听眠如实说, 她试图挣脱怀抱, 始终力量悬殊, 所以她建议,“我们先去拿戒指吧。”

“我开开心心过来找你, 就看到你在看别的男人。”李长青精神不振地挂在竹听眠身上,嘟囔着,表现出某种莫须有的嫉妒,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万分委屈。

他小声强调:“今天是一周年呢,知道吧, 就是我们去盖戳拍照领证之后又过了一年,而且,才一年呢。”

李长青再三突出日期的重要性。

他如此揪着不放,实在容易让人怀疑他在借题发挥,可是竹听眠清楚的确是自己有过在先,不论理由如何,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这天被逮到看这样的视频,李长青肯定会不舒服。

竹听眠抱住他的手掌,软声道歉:“对不起嘛,你原谅我呀。”

掌心贴着手背。

竹听眠已经无需时常戴弹力手套,而且在李长青的监督下,也一直在进行复健,并且涂抹祛疤凝胶。

但伤痕始终存在,纹理凹凸,凡是碰到,李长青都会很心疼。

所以在竹听眠看不到的地方,李长青的表情有所变化,但心知要是这时候心软,那就功亏一篑。

他当然也醋,而且有点小小的不爽。

但这么一丢丢不愉快也消散的很快,在听见竹听眠说狗尾巴的时候,他就已经原谅了她。

但是。

并不能表现出来。

要知道,

感情中还是需要些许小心机的,适当吃醋发点小脾气,可以借此调情然后稳固感情。

已婚人士李长青深谙此道。

而且,随着经验积累,他也攒了许多不敢提的花样。

这可不算他故意耍心眼,竹听眠明明就知道他不喜欢被叫小狗,总要再三挑衅。

平时可没机会能欺负回去,所以这次一定要坚定立场。

李长青逼着自己狠下心,继续抱着人撒娇。

他自怨自艾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看腻我了?”

又凄凄惨惨地重申:“才第一年。”

要放之前,竹听眠必定能够当场鉴茶,并且截住他这些装可怜的小把戏。

可是愧疚让她失去方向,观察力也难以敏锐。

她有心补过,所以询问:“那根据协议来吧,你向我提要求,好吗?”

竹听眠本以为李长青会立刻开朗,然后提一些要求,最开始要舔,后面就越来越过分,几次哀求让竹听眠用嘴巴,都被严词拒绝。

她已经做好准备,在今天满足他这个愿望。

可李长青没提。

他松开怀抱,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吃饭好了。”

竹听眠慢慢地跟在后面,难以置信他居然浪费了这个机会。

这份震惊很快裹上一层更加浓重的内疚。

她往前赶了几步,主动抱上李长青的手臂,“长青啊,你心里有事要跟我说的。”

李长青隐忍地笑了笑,“那你先答应我,一会要好好吃饭,可以吗?”

“我会好好吃饭,”竹听眠按了按他的嘴角,“我保证。”

李长青拉过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态度瞧着好了一点,“我没办法那么快原谅你,所以你今天都不许骂我,而且一定要好好吃饭。”

竹听眠胃不好,做过手术,而且经常犯低血糖,李长青最擅长盯着她好好吃饭,所以即便身在餐厅里,他多次强调多吃一点的时候,竹听眠也不觉有异。

除了比较坚持让她多吃一点之外,李长青也没有非得要求她吃到撑。

同往常一样,确定她真的已经吃饱,他熟练地换过她的餐盘,自己解决所有食物。

饭后,竹听眠再次提议去取戒指。

李长青却摇头说:“先逛逛吧,都一周没和你见面,而且你看,情侣和夫妻都会在饭后压马路。”

在镇子里的时候别说压马路,横竖就那么几条路能走,晚上吃了饭,他们也会出去遛弯,多半是竹听眠去找狗狗聚会,然后投喂零食。

现在镇子发展起来,游客变多,散养的狗越来越少,大部分被拴在家里。

倒是有流浪猫,民宿院子里就固定放着水和粮,竹听眠每天都观察是否出现了新的毛孩子,然后亲切地和它拉近关系。

接着联系县城的兽医院,赠送新伙伴一份绝育套餐。

除此之外,就是闲逛,逛到哪算哪,两人手拉着手,踩着石板路,随便走到哪一家相熟的门户,同主人拉拉家常,再手拉手踏着月光回家。

再说回在商场逛街这件事。

李长青的大学在海边城市,来往秋芒镇也不算麻烦,高铁一小时到县城,一般是竹听眠开车到县城,然后李长青做司机,两人再回秋芒镇。

没事的话,竹听眠其实不太过来这边,算算也的确没来过几回,毕竟家人都在镇子里,所以夫妻俩大部分假期都是在镇子里。

要不是今天要取戒指,那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来这个商场。

既然他说想逛,那她就会答应。

只是。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竹听眠问,“之前来过吗?”

“没来过,”李长青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店铺。”

话是如此说,可他一边确认着竹听眠要买什么链子啊尾巴啊,一边牵着人左拐右转,来到地下一层,一间醒目而张扬的店铺面前。

三开卷帘门的大铺子,马卡龙配色,所有广告都大胆而热情。

李长青站那就不动了,一副开了眼的样子,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叹:“居然有这样的店。”

这事儿吧,在现代社会不是什么非得避之于口的事情,而且年轻人大多追求体验感,科学,安全,健康,舒适。

都是需求,需求诞生产业而已。

许多城市都有了这样的实体门店,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吧。

“你真没来过?”竹听眠回头看看来路,总觉得能逛到这家店门口并非全因为缘分。

可李长青坚持说自己没有来过。

“我怎么可能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自己过来逛这些,”他说,“要是被你发现,我都解释不了。”

“你在cue我?”竹听眠眯起眼。

李长青立刻老实又委屈地说:“都说好今天不凶我了。”

他说完,立刻做出要走的样子,“我怎么可能故意带你来呢,你既然这么不喜欢,那我们就走吧,反正从来都是你买。”

他越讲越小声。

可竹听眠依旧听清了最后一句话,并且问:“你说什么?”

李长青迅速看了她一眼,“那我们就走吧。”

“下一句。”竹听眠说。

“哪有什么下一句,”李长青矢口否认,牵着她说,“走吧。”

“你进去买!我说过你可以提要求,你自己不说话,我警告你,你再这么委屈巴巴,我今晚就回家去你信不信?”

竹听眠拽了一下,李长青立刻停步。

他左右摇着脑袋往店里探看,然后做出结论,“都是些你不会让我买的东西。”

“那就走。”竹听眠隐隐觉得不对,连带着愧疚感都快要消失,打算离开。

可李长青急吼吼地把她拉回来,勉为其难地说:“那就看看好了。”

就是这么一个看看。

两个新手夫妻闯入了新世界的大门,拉着手在那些包装和形状都奇奇怪怪的东西面前小声讨论。

品类繁多,完全瞧不过来。

售货员正热情而体面地介绍着入门款还有进阶款。

李长青正在镇定点头。

竹听眠偏头去看李长青,发现他早已红了耳朵。

很多人会在婚后失去羞涩和期待,新鲜感褪去之后,就要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是婚姻中必然发生的事情,竹听眠也曾和李长青讨论过这一点,发现彼此都有共同的观点,那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他们没见过的东西,没去过的地方。

一直了解,就会一直新鲜。

共同的体验最重要。

就比如现在,即便已经结婚,而且李长青私底下经常很放肆。

但是在面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这位丈夫依旧会羞涩。

无论何时看去,竹听眠都能见到回忆中那个红着脸告白的小青年,亦或是再早一些的莽撞初中生。

美好都藏在记忆里,可却从未随着时间过去而消失,能够在眼前的瞬间展现,好似无论何时回顾,都是一次富有意义的远瞰。

她往哪看,李长青都具体而清晰。

竹听眠的喜好比较从一而终,她喜欢看李长青害羞而且无措的样子。

他害羞的时候,会用眼睛问“怎么办”,又用甜甜的目光倾诉:我真的太爱你。

走出店铺的时候,竹听眠轻轻扯了扯李长青的耳朵,“买这么多?”

李长青珍惜地捏了捏那个小纸袋,然后抿着嘴笑:“打折呢,优惠。”

“开心吗?”竹听眠靠着他问。

李长青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着重重点头。

“害羞啦?”竹听眠又问。

害羞个屁。

等她的双手被固定在床头。

竹听眠终于确定自己被算计了,可她所有指责都被震动的“嗡嗡”声推了回来。

临海的酒店,浪潮数次拍岸,月光被快被揉碎,粼粼碎亮被岸边的白沫吞噬……

竹听眠听到自己失控的尖叫,然后李长青满脸湿润,滴滴答答往下落。

他随手抹了一把,凑过来,“你看,我就说你可以的。”

竹听眠不住地喘着气,已经连抬腿踹他的力气都没有,故意偏头躲开,不让他亲。

“脏死了。”

“你自己的呀,”李长青黏黏糊糊地抱住她嘬了一口,甜蜜地说,“香着呢。”

“你走开。竹听眠想推开他,发现自己还没被松绑。

她立刻挤出瞪人的力气,“快点松开我!”

李长青还握着,而且用力一揽,压扁的同时把人揽进怀里。

他咬着竹听眠的耳朵说:“叫我,我就松开你。”

竹听眠被烫得弓身想躲,可立刻被抱紧,触感无比清晰,她惊呼着喊了一声:“李长青!”

李长青忽而往前,等她适应之后才说:“不是叫这个。”

这个人听“老公”有瘾,逮着空就得让竹听眠这么喊他,甚至还偷偷录音带回学校用。

竹听眠的手被解开,可也只能随着惯性扶稳栏杆,感觉随时都要被凿得跌落下去。

也没能扶多久,李长青温声哄着她松开手,然后把她抱到了镜子面前。

……

…………

“我已经确认了你昨天想要买的链子,还有那种穿戴式的狗尾巴,下单了,而且买的是你喜欢的黑白配色。”

这是第二天早上,竹听眠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李长青跪坐在床边,给她揉腰捶腿,一副积极认错的样子。

竹听眠盯着他,顺带重新换了个姿势躺着,身下的被子和床单昨夜之后都重新换过。

被折腾了一遍,所有的疑点都变成证据。

难过这个人昨天进房间之后,第一件事是检查柜子里是否有替换的布草。

可见何其处心积虑,又是如何筹谋已久。

现在又摆出这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样子。

“没少演戏那条路怎么走吧?”竹听眠拍开他的爪子。

李长青立刻绕道又重新贴回去,给她揉腰,张了张嘴。

“你再骗我试试?”竹听眠警告他谨慎发言。

“……就去过一次,偶然瞧见的。”李长青小声回答。

“早计划好了吧?”竹听眠又拍了他一下。

“没有呢,”李长青说,“刚好被我逮到你犯错。”

“你还骄傲上了是吧?” 竹听眠对着他手掌一顿挥拳。

李长青就乐呵呵任她打,然后又甜甜蜜蜜地贴过去抱住人问:“你昨晚,叫得很不一样,是不是很舒服?”

竹听眠被问得心口一烫,偏开头否认:“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