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权力运用的形式 他的选择完全符合你的……
商珂晚上到浦东机场， 早上来南江和叶道生先去看深锐创投厂房工期，叶道生知道承包商拖欠建筑工人工资的事，他也刚出差回来， 商珂不在， 他手上压着不少工作，忙得团团转，商珂不交接出来不觉得什么， 一交接出来才知道有这么多项目。
叶道生看到商珂的文档管理习惯瞬间有种认知被拓宽的感觉， 投资图谱首先是一张行业思维导图，对应文件夹的命名非常准确， 标的打开之后分别是行研报告、商业计划书、融资协议，难怪人做事效率高。
叶道生上车后说：“承包商让工人闹事给产业园看呢， 姚总那边也帮了忙，产业园财务室批了承包商的工程款， 承包商刚把工人工资结算了。”
厂房已经在封顶， 承包商负责人点头哈腰道歉，陪着走了一圈， 场面话说得很好，态度也很到位， 搞建筑的这帮人都是老油条，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周转资金全靠贷款， 哪一环脱节就要喝西北风，做生意可以理解， 拖欠工人工资的事已经解决，工期承包商负责人保证没问题，商珂没多说。
承包商负责人问：“商总， 厂房室内装修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
商珂淡淡道：“还在考虑。”
等看完工期出了门，叶道生说：“你不会再给承包商机会。”
商珂笑了，叶道生还是了解他，商珂懒得跟承包商计较，承包商在产业园不是只有深锐创投一个项目，偏偏选择深锐创投的厂房来拖欠工资闹事，这里面的权衡利弊他不想深究，承包商保质保量的交付，这事在商珂这就算过了。
深锐创投的厂房商珂没有花太多心思，都是按部就班地搞，厂房室内装修原本计划打包给承包商，出了这事后承包商不会再有参与的机会。
商珂本来打算晚上在小区等姚远，从厂房工地出来到了午饭时间，叶道生随口说：“中午吃什么？”
商珂看到车窗外略过的产业园食堂让陈叔停车，“近一点。”
叶道生看着产业园食堂大门，商珂不太愿意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吃饭，产业园食堂管理比较落后，只能图个方便，商珂刚回国，他懂，“回来还没见到姚总？”
商珂笑笑，和叶道生在窗口排队打饭，碰到不少波光科技的人，商珂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直到商珂吃完饭都没碰到人，叶道生吃得慢，“你没给姚总打电话吗？”
叶道生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能打电话还用来产业园食堂偶遇吗，商珂说：“吃你的吧。”
姚远今天吃午饭的时间早，下午参加高榕的公开检讨会。
大会议室里，高榕做了PPT，PPT做得挺艺术，是高榕一贯的风格，检讨内容避重就轻，主要反思现场各部门的配合问题，以及软件部承担多少额外的工作，最后才提到一点现场设备出现大面积故障，软件部在排查的过程中出现人为失误，他要负责任。
仲海明看完整个PPT，没脾气，语言的艺术被玩得明明白白，程序语言都没玩得这么溜。
陈若虚说：“这个检讨的重点是什么？”
高榕说：“很多问题是系统性问题，软件部也有不少地方需要提升。”
陈若虚冷声道：“你这样说等于说你没有问题。”
陈若虚这句话定了调，其他部门开始在会上抨击高榕，这个会变成了高榕的批斗大会，高榕抗压能力再强也经不住轮番攻击，越来越难受，他不是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为了N＋1，他不得不忍。
仲海明看着高榕的脸色越来越白，底气越来越不足，看了一眼丁贺尧，高榕跑都跑了还回来找罪受干嘛，丁贺尧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不过效果确实挺好。
现场工程师本来就对troller非常不满，这个抨击大会也变成了泄愤大会，谁都去踩一脚，其他各个部门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不是软件的问题也被转移到软件部身上的，又转移到到高榕身上。
仲海明又看了一眼陈若虚，陈若虚今天戴着眼镜，双手抱胸，高榕这把剑最后的价值也用完了，不仅用完，还把剑踩在脚下。
会议结束后许莉到陈若虚办公室，“高榕人品太差，在公司造成这么大负面影响，损坏公司利益，我们没有起诉他都算仁至义尽了，就不应该给他N＋1。”
陈若虚说：“为什么要给N＋1？”
许莉说：“丁贺尧和高榕谈的，我觉得没道理，高榕本来就是打算主动离职的，他这属于引咎辞职。”
陈若虚说：“你问问丁贺尧。”
许莉先去办公室找高榕，高榕还不知道许莉在陈若虚面前的一番挑拨诛心之言，许莉站在他旁边，他看都不看，只想快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早点走人。
高榕的座位在整个大办公室最后面靠近会议室一排，身后就是会议室，这一排有八个座位，只坐了高榕一个人。
这会儿已经下班，加班的工程师去食堂吃饭，办公室很安静。
“高榕！”春末初夏交接之际，傍晚的日照时间拉长，日光从西面射进窗户，许莉这时站的位置有点吃亏，她的脸正对着日光，偏偏睁大了眼睛，先被太阳刺了一下，还是紧紧盯着高榕，“你要真的识相，今天这个会就该明白，可以走了，还想等着公司的N＋1，简直是笑话。”*
办公室安静，却不是没有人，许莉的声音又大，不少工程师站起来看过来，高榕丢不起这个人，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几万块钱做到这个程度，心里比黄连还苦，这么多下属看着他不辩解，只能速战速决，“你不就是想当人事部经理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不够资格。”
说着站起来要从过道里过去，许莉站着不让，两下僵持，左边是会议室的玻璃墙，右手边是办公桌椅，高榕顾不上绅士风度，把人体工学椅一把推开，硬生生挤着许莉的肩膀过去。
高榕到食堂排在队伍里打饭，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要不是为了迎合陈若虚搞troller平台何至于受这个气，troller平台上线很快，管理方式变了，工程师还是那些工程师，抵制得厉害。
管理者真正能管理的人不是部门总人数，而是实际听指挥的人，能用的人不听他的，听他的人没用，他在算法团队没有威望，才在现场想了一个办法立威，立威之后才能继续强压使用troller平台，直到形成习惯和规则，他是有私心，也不至于这么抹黑侮辱他。
他打了饭还没坐下，手机响起来，隔壁星城的号码，他接了电话说：“你好。”
对方说：“我是特维智能HR，方便说话吗？”
高榕说：“在吃饭，一会儿回给你。”
姚远下午这个会没有说太多，会议开到最后已经变成集体宣泄情绪，早就脱离了高榕所做事情本身，陈若虚不阻止，她现在也不方便站出来，为了集体利益牺牲个人利益，很残酷，也很现实，高榕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工具，工具没有感情，不需要尊重。
下班后走回小区，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车门被刮了一道，她还没去调监控，白车停在小区里非常显眼，她没有地下停车位，只能停在地面上。
从大门走进去一段，就看到了白车，白车旁边还停了一辆黑车，一前一后，黑白两条色带。
接着车门被打开，从车上走下来熟悉的人，商珂中午在产业园食堂没看到人，晚上就在小区车里边办公边等。
商珂推上车门，看着姚远一步步走近，气场有点消沉，整个人看着又冰又凉，像是隐在夜色中的一轮带尖角的弯月。
他深深地望着她，努力克制住走向前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姚远。”
姚远神情还算平静，看到有一段时间不见的人，先问候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商珂说：“昨天晚上到的，你还好吗？”
姚远脸上带着礼貌的笑，些许疏离，眼睛里没有笑意，指指白色车门上的刮痕，“我还行，车不太好。”
商珂顺着看过去，白车上的刮痕很明显，马路边上的车位太容易碰到，“我来处理，顺便去上牌。”
姚远从包里拿出车钥匙递给商珂，商珂接过去，“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说完。”
姚远仰头看他，没说话，公事私事两边拉扯，从见到教授生病开始，到拒绝陈若虚的挽留，知道周玉林的事，再到和商珂吵架，伤心，同情，失望，愤怒，抗拒，压抑，情绪大起大伏，她也在更理性的观察自己的情绪反应，转换思路重新看待这些事。
消耗完情绪再消耗脑细胞，人很疲倦。
商珂依然是很直接的表达，“在处理周玉林这件事情之前应该告诉你，他是你公司的员工，我知道你的担心，超出能力的贪婪虚荣一定会有相应的代价，周玉林迟早要付这个代价，我说过不否认私心，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他如果是我的亲人好友爱人，我不会让他面对这些，资本要回归商业逻辑，合作和利益，没有深海资本的钱，深锐创投前期没办法独立运营，深锐创投想做的事情也一样需要很多钱，技术创新是一条太漫长太艰难的路。”
姚远认真听商珂说完，商珂的价值观她有一部分认可，没有人是救世主，为了捍卫信仰和野心，一定会有取舍，商珂是坦荡的，没有假借仁义道德掩盖权利不对等。
她回应道：“你没有强迫任何人，看起来周玉林完全自由，自由地作出选择，结果就是周玉林去了上海，M机构找到了一位好的带货主播，深海资本赚到了钱，他的选择完全符合你的预设，我的愤怒有对你做这件事动机的不认可，也有对周玉林遭遇的同理心。”
姚远停了停又说：“另外我和陈若虚提了退出波光科技，你给他的建议是把工业检测设备标准产品剥离出来成立子公司独立运营？”
第82章 重新定义 这些都不改变我们对这段关系……
姚远对权力运用形式的警惕， 对弱者的同理心，对维护主体性的敏锐程度，也让商珂看见更深厚的姚远， 他没有什么可以辩解， 也不可能否认姚远的感受。
至于姚远说的第二件事，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掐头去尾， 只截取了一部分信息， 原话表达的是不认同陈若虚过去的做法，现在单独放在这， 倒像是他在给姚远建议不要退出波光科技。
他澄清道：“去京州之前，陈若虚找过我劝你不要退出波光科技， 我没同意，是说过波光科技过去有很多机会和时间把工业检测设备标准产品剥离出来成立子公司独立运营不需要等到现在， 这不构成我对你现在退出波光科技的建议。”
他又说：“周玉林的事情已经发生， 资本能做的就是尽量公正的合作。”
姚远已经意识到退出波光科技的真正阻力在什么地方，她和陈若虚选择了不同的回避方式， 陈若虚拖延时间和后退，她试图绕开波光科技谈新的合作方式。
她和陈若虚之间的矛盾不应该转移到第三个人身上， 更何况商珂无意制造矛盾， 要说有立场，也是偏向维护她的态度， 她把很多个人情绪间接发泄到商珂身上，绕了这么大一圈去质疑商珂的立场和做法， 说了没必要的话。
回到她和商珂两个人的关系问题，她不想以任何社会规训去定义亲密关系和对应的行为，也不想用任何符合社会规范的模式捆绑亲密关系， 但姚远很确定商珂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有不同于任何其他人的情感。
没有任何标准、定义、规范的关系会陷入虚无，这是个两难境地，重新定义关系又太难了，她没有心力去处理，只能暂时做一个切割，集中精力处理好工作上的事，避免两边拉扯，把不必要的事情牵扯到一起。
婚姻制度和合伙人制度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关于收益和债务的财产制度，合伙人关系走向破裂也让她横向反思婚姻制度，她对婚姻这种财产制度没有财务上和精神上的诉求，如果商珂现在想要的答案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关系，姚远只能说抱歉。
姚远看向他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温柔诚恳的眼神，磊落坦荡的风度，也不知道在车里等了多久，一时被蛊惑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会儿。
晚风徐徐吹过，已经深夜，周围安静，只有飞虫绕着路灯跳跃。
在联系不上的那段时间，她查过深锐创投在海外的投资并购业务，不算多，出差也不至于联系不上。
除非是安影医疗的事情，美国实体企业制裁名单进一步扩大，涉及到医疗器械领域的核心零部件，安影医疗海外业务中心在温哥华。
姚远问：“你还要回温哥华吗？”
商珂有些歉意，“暂时不用回去了。”
姚远观察他的神色，“那边的事还好吗？”
商珂语气越发柔和，“不用担心，会处理好，那段时间不方便和国内联系，不是不想联系你。”
现在的氛围有一点微妙，商珂拿不准姚远的态度，不敢冒然靠近，气氛刚缓和一点，他马上要回深圳长住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这样面对面站在楼下，一臂的距离，眼神在空气中缠绕。
长时间没见，多了一点点陌生，隐藏着久别初见的欢喜，只要在一起不说话也是好的。
刚才两个人高度集中注意力讨论事情不觉得，现在能听到蚊虫环绕的嗡嗡声，产业园的生态环境太好。
姚远穿着西装裙，露出小腿，感觉被虫子叮了一下，一阵刺痛，弯腰低头看到小腿肚被咬出了好几个蚊子包。
商珂拿出姚远递给他的车钥匙，摁了开锁键，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蚊子多。”
商珂和姚远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他自己开车，两个人的狭小空间很好。
姚远也不知道什么力量驱使她上车，她明明想把话说清楚。
商珂上车后调整了座位后视镜，看了一眼姚远的小腿，启动了车。
新车有味道，姚远把窗户打开一点，产业园夜晚真美啊，灯火闪烁，马路宽阔，两边八车道，路上的车很少，外延大片草地。
远处有机车的声浪由远及近而来，一群骑着摩托车机车党疾驰而过，纯黑色的车身，同色系的皮衣头盔，骑者和车融为一体，风把衣服吹得像振翅的蝴蝶，簌簌作响。
晚上半禁摩，机车党上路，从产业园主干道一直开到南湖的环湖大道上飙车。
商珂踩了油门试了试把速度瞬时拉到最大，这些机车的速度超过了170，商珂从主干道切入产业园的商业区。
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门口，“等我一下。”
姚远看着他穿过马路，走进小广场，拐角处有一家7-11，自动门打开，商珂走进去，穿着短袖运动裤，这人向来穿得少，身姿挺拔得像水杉。
他去超市买什么？姚远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两个刚见面的人还在外面游荡。
商珂去超市里拿了东西，路过零食区的时候视线扫过，好像没有看到过姚远吃零食。
这家便利店后面是一片山坡，山坡像是戴在便利店头上的帽子，一轮弯月挂在山坡上，隔着马路，姚远看着他走回来，两两相望。
这个画面姚远并不陌生，依然看不够，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气质就是很吸引她。
她从没有想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直到这个人出现，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占有欲，她凭本能反击但并不反感。
商珂打开车门坐进来。
姚远问：“买了什么？”
商珂没说话把手里的花露水递给姚远，她接过来，刚刚很痒，挠了一下，腿上一片泛红。
花露水的喷头有点问题，姚远干脆把盖子打开，用手掌捂着瓶口，倒一点在腿上，动作幅度大了点，倒出来有点多，从小腿往下流。
商珂伸手拉开手套箱找纸巾，没找到纸巾，只滚出来个盒子，掉落在姚远的大腿上。
姚远看了一眼，默默把盒子收回手套箱，“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是从上海回来的路上，刚出上海的时候，有个流程要紧急处理，停在高速服务区，处理完去服务区买瓶水在货架上看到顺手拿的，又接到个电话，把东西塞到手套箱，后来再没想起来这事。
上一次两个人在车里，没带东西，她身上被商珂弄得有点脏，他微不可察地扬起唇角，“哦。”
姚远盖上花露水的盖子，从电脑包里抽了张纸巾。
商珂又继续开车，回到主干道，一路往东，两边有几公里的樱花树，已经过了樱花开放的时间。
主干道到底就是南湖，沿着南湖大道，湖面开阔，远山村落，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磷光。
姚远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
商珂没有目的地，久别不见，马上异地，多一点时间在一起，他说：“看风景。”
姚远：“……”
大半夜去哪里看风景，怀疑他不知道回去的路。
这条路商珂来过一次，上次和叶道生去村里吃头汤面，路过一个废弃的湖心小岛，岛上有一幢年久失修的别墅，一条两边都是芦苇的湖心小路通往小岛。
他和叶道生玩心大起停车走进去，湖心小路走到一半走不过去，路前面都是水，得坐船过去。
他当然没打算带姚远去湖心岛，那路不好走，黑灯瞎火不安全，湖心小岛是个弯月形，藏在湖湾里，风景很好。
姚远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丁贺尧的电话，这么晚的时间，姚远把电话接起来，“喂。”
丁贺尧很郁闷，“高榕晚上来公司收拾东西又跑了，我再打电话给他，他连N＋1补偿都不要了，要不是为了N＋1他不会回来检讨，竞业协议和保密协议已经签了。”
高榕为了N＋1补偿回公司检讨，公开检讨和公开抹黑没区别，这么大的代价连钱都没拿到，高榕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放弃吗？丁贺尧总觉得这事没结束，不管怎么说先给姚远打电话汇报情况。
姚远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姚远说：“我们回去吧。”
商珂说：“哦。”
开车回去的路上，姚远关上窗户，车里变得安静，姚远喊了一声，“商珂。”
商珂侧头看她，路灯的灯光漏进车窗，姚远的脸刚好在B柱的阴影里，一片昏暗，只有眼睛里的神采，“你想说什么？”
姚远看向他开口，“我想先集中精力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商珂伸手摸摸她的脸，他看得出来她有点累，有点心疼她，不应该这么晚还带她兜风占用她休息的时间，“姚远，我要去深圳长住一段时间。”
这个回应是姚远没想到的，商珂说过不会回深圳，她在做半导体设备集群城市调研的时候首先排除了深圳，把范围圈在上海周边，现在商珂又说要回深圳长住，她心情复杂，今天开车在外面兜来兜去准备说这个事呢？
她安慰自己她本来就打算往后退，正好商珂有他自己的计划，“那我们就这样。”
姚远上一句说想先处理工作的事，商珂可以理解，时间精力有限，但现在这句话让商珂觉得很不安，他解释一句，“我不会长住太久，飞机很方便。”
姚远有些疑惑地看向商珂，她想干脆说清楚，“你问我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商珂说：“你说。”
姚远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商珂：“……”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太直接，商珂直觉他和姚远之间还没到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程度，他谨慎措词，“我想过这种可能性。”
姚远说：“商珂，关于我们的关系，我没有想清楚也不想接受社会对女性的规训，标准和期待，现在我很累，不想考虑这些，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只能先往后退一步。”
商珂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降下车速，盯着姚远，“往后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姚远只看着窗外，已经到小区，抿唇不说话。
商珂把车停在楼下，沉着脸，少见的冷硬强势，“我理解你要集中精力处理工作上的事，我也可以接受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暂时不考虑婚姻形式，这些都不改变我们对这段关系的长期双向排他承诺。”
商珂现在对陈若虚意见很大，这事有这么难处理吗？消耗合伙人的信任，不正面解决问题，搁置姚远的诉求，不管陈若虚有意还是无意，把他绕进他和姚远的矛盾里，非常不妥当的做法。
他不能打电话给陈若虚说你要是出不起这个钱我来出，这也太装B了，就不是谈生意的做法，不应该由他来开这个口，姚远也不会同意。
也不能打电话骂陈若虚，陈若虚有他的为人处事风格，有些话说出来跟菜市场讨价还价没有区别，商珂想来想去还是给陈若虚打了电话劝几句。
第83章 非正当竞争 竞争会越来越激烈，谁玩得……
周洲和仲海明已经从现场撤回公司， 蓝蔚，董岚和章小磊带着各个部门的工程师还在现场。
现场设备还有一小半没交付，设备二十四小时运行， 定制化的设备不够稳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现场时不时还要搞数据造假。
数据造假这事本来蓝蔚自己在弄，造假是个技术活，每批次的造假方式不同， 要尽量做到以假乱真， 华达工厂产品批次很多。
为了造假还专门搞了个保密小组，蓝蔚已经升级成詹姆斯。蓝蔚， 这活太费时间了，负责人又必须胆大心细靠谱， 蓝蔚只好把这事手把手教给董岚。
自从周洲和仲海明走后，蓝蔚放飞了自我， 在隔壁南山区找了个酒店包月， 现场没啥大事的时候晚上开完项目会议他就走。
昨天晚上开完会董岚找不到蓝蔚，才发现这人脱离群众， 露出了资产阶级的尾巴，早上开例会碰到少不得酸几句， “大少爷体验生活来了， 晚上睡得好不好？”
蓝蔚浑不吝瞎说八道，“不要说出来， 你要是心里不平衡，我分你一半床， 不收你钱。”
董岚说：“不敢，昨天找你对数据。”
开完早会，走回旅馆， 董岚去蓝蔚房间，“有一批做了假数据的产品被退回来，还好我们及时发现，又做了一次假。”
董岚一来就占了房间唯一的办公位置，蓝蔚只好坐在床上，造假以后，每天过得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下游工厂没有去第三方检测服务机构验证吗？”
董岚说：“要是去第三方服务检测机构验证，咱俩还能坐在这聊天。”
蓝蔚想了想也是，“这个得看华达梁宁的手段了，她要是被下游工厂搞了，我们就是炮灰。”
董岚说：“抱大腿的感觉也不怎么样，命运被别人捏在手里。”
蓝蔚说：“你知足吧，现场现在少了多少事。”
粱宁接管的工厂对波光科技友好太多，工厂权限拉到满格，波光科技现在进出车间刷脸就可以，不仅人能进，还在厂区有了饭卡和车位，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趁波光科技不在剪线缆，操作设备的工人多配了一个备用，调试用的产品多给了一倍。
这些事情对粱宁来说都是小事，但对波光科技的工程师来说每一件都是大事，就比如权限这事，没有抱大腿之前，工程师进出车间很不方便，一旦从车间出来想进去还得再去找客户带，等半天看客户脸色，不少工程师只好中间不出来吃饭。
当甲方施展权力意志在小事上折磨人的时候，乙方的痛苦是漫长而琐碎的，反抗的代价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让你好过。当你臣服于甲方，数据造假，终于没有人再为难你，能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得到了庇护，只是你心里清楚时刻都有被献祭的可能，全凭良心。
董岚眨了眨眼睛说：“看出来了，你现在反正是有点爽。”
蓝蔚被董岚酸得不行，“别酸了，请你吃饭行了吧？”
董岚说：“小磊呢？”
蓝蔚说：“他早上回南江了。”公司里还有最后两台设备准备发货。
说走就走不废话，蓝蔚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董岚上车后系好安全带，深圳查得严，前后排都得系好安全带，心里想的是大少爷带我去哪里见世面，到底吃人最短，再酸就过了，改口成，“去哪里吃？”
蓝蔚说：“城里。”
董岚抓住蓝蔚把柄当然不客气，“顺便带我做个头发，洗澡换衣服，去高级点的餐厅。”
这几件事哪里顺便，就是吃顿饭至于吗？他没那么闲，蓝蔚气笑了，“你这需求文档给得也太差了，你当自己是在约会吗？”
董岚翻白眼，“做人有时候就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谁来现场三个月谁知道，研发部门的工程师还能轮换，服务工程师交付完机器后也在陆续撤回公司，只有项目经理一直在现场，直到交付高峰过去才能撤回公司。
董岚的需求主要是心理需求，没有人不喜欢光鲜体面，在这个充满压抑，脏乱，重复的环境时间长了就是会很难受，暴躁，混乱，人和机器没区别，要不然蓝蔚何必跑到南山区去开个房间。
蓝蔚想了想带董岚去酒店，他住得酒店附近有大型商圈。
酒店很好，低调奢华符合大少爷人设，大厅摆放众多艺术装置，城景、山景、海景依次铺开，近处街道欣欣向荣，中景湖泊桥梁静谧开阔，远景远山海面烟波浩渺。
董岚拿出身份证要去开房间，蓝蔚拦住说：“别浪费钱。”
不开一个房间难道用他的房间洗澡换衣服？董岚奇怪地看他，“你也太不把自己当男人了。”
蓝蔚扬眉掏出一张高级会员卡递给前台，淡定带着傲娇的神情，“等着，你先别急着下结论。”
他保证董岚一会儿就会改口。
说完让前台查一下住了多少晚，前台接过蓝蔚的卡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说：“已经住满30晚，送一晚一间免费住宿，需要办理入住吗？”
董岚一秒都不耽误，把身份证递过去，马上改口，“你是真男人。”
领了房卡到了房间，董岚在床上打了个滚，房间窗景无敌，两面四扇落地窗，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
收到蓝蔚的短信，只有餐厅地址和时间，这是让董岚直接去餐厅汇合。
董岚欢呼雀跃拿上包出门，先去做头发，做完头发心情很好，逛了很多店，商场很新很潮，动线布置合理，走起来很舒服。
在现场的三个月没地方花钱，一激动也不看价格，喜欢就买，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直到手上勒出来两道红痕，实在拎不动，脚心酸麻才结束购物。
回到酒店把大包小包拆开一看，抱着头哀嚎一声，买了很多用不到的东西，这回不仅精神损失，钱包也损失。
董岚洗了个澡，换衣服，化妆，全套流程走完打车去餐厅。
在餐厅门口意外看到已经入职特维智能的Sukaran和吴作清，这两个人怎么在一起？直觉没好事，董岚反应很快，马上跟过去。
前面带路的服务生，一转眼身后跟着的客人不见了，他疑惑地摸摸后脑勺。
餐厅灯光昏暗，董岚有意走在暗影里，她又穿了一身黑，远远跟着两人进去，直到两人坐下。
转角隔着屏风的两人座位只坐着一位男士，董岚走过去在对面坐下，这个位置刚好能听清Sukaran那桌的对话。
那位男士看到对面坐下的女孩，穿着一条合身的黑色连衣裙，精致时髦，年轻靓丽，他露出了一个略带满意的微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APP上约会，女孩定了这家餐厅，他到地方一看没想到这么贵，来都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
只有一个问题，真人怎么和照片长得不一样？比照片还好看，算是意外的惊喜，小问题一秒都不带犹豫的愉快接受，自我介绍道：“我是邵敛。”
董岚问：“哦，你一个人吗？”
邵敛奇道：“是啊。”
邵敛接下来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对面这女孩先是订了很贵的餐厅，又点了最贵的套餐，还不说话，问一句答一句，跟AI功能一样，AI的回答都不带这么敷衍。
看在女孩的长相份上，邵敛忍了，只怀疑自己当了冤大头，暗自发誓再也不再约会软件上找对象，女孩低着头吃饭就没有过主动发起话题，可能是没看上他。
他绞尽脑汁找话题，“你也在南山区吗，工作忙不忙？”
董岚看着对方又菜又努力，浪费对方时间很抱歉，只好狠狠心又点了一瓶很贵的酒，没让服务员打开。
邵敛这回老实了，心碎了一地，再没有开口说话，只默默吃饭，这顿饭起码小半个月工资。
蓝蔚给董岚发信息，“还没来？黄花菜都凉了。”
董岚找角度手机伸到屏风后面拍了一张Sukaran和吴作清吃饭的照片发给蓝蔚，蓝蔚也老实了。
董岚看着吴作清那桌吃完饭走人，她才买单，让服务员开了发票，买完单把那瓶酒塞给邵敛。
邵敛一开始以为自己当了冤大头，没想到碰到了真富婆，反转来得太突然，暗淡的眼神变得闪亮。
邵敛仿佛看到自己走向人生巅峰，不过这个好梦还没持续到走出餐厅，富婆被人抢走了。
刚走出餐厅发现他约会软件里约的那女孩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他手里还拿着瓶酒站在风中凌乱，刚才的富婆是谁？
蓝蔚把董岚拉走问：“这俩人在密谋啥？”
董岚一脸忧心忡忡地说：“他们在说波光科技数据造假，而且手里好像有什么证据。”
刚才吴作清说从下游工厂得到消息有些批次的产品有问题，就凭梁宁的能力没这么快搞得定工厂，产品的工艺能力提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要作出业绩给董事会交代，这里面肯有猫腻，Sukaran说他这边手上有证据，波光科技就是造假了。
接着是一顿互相吹捧，互相许诺合作，说起梁宁和姚远咬牙切齿，颇有点同仇敌忾的味道，董岚听了一阵无语，在背后造谣贬低这套不分国界不分男女只分人品。
最后吴作清又和Sukaran讨论怎么合作，吴作清说他在找下游工厂，让下游工厂追究，Sukaran说要去美国找SOLA投诉。
蓝蔚听了觉得搞笑，“这两个Loser都已经出局，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在找机会报复，理他们才怪。”
董岚说：“他们说手里有证据。”
蓝蔚说：“什么证据？证据也可以造假。”
董岚说：“说的也是，那咱们不用管？”
蓝蔚说：“还是和周洲说一下，我只担心梁宁搞不定下游工厂，下游工厂刚好利用吴作清生事，数据造假要停下来避避风头。”
吴作清手里连基本盘都没有，在华达工厂以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出局，现在进来上蹿下跳只能被利用，这帮人纠集在一起搞事也够让人头疼的。
回去的路上，董岚情绪不高，蓝蔚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她，“小事，放心吧，都能搞定的。”
董岚摇摇头，“我来波光科技时间不算长，也知道我们内部向来反对非正当竞争，现在我们也在用非正当竞争的手段。”
蓝蔚说：“不用手段等着被人踢出局吗，你也看到吴作清怎么搞我们，我们工程师在现场有多难，以前做标准产品技术壁垒高利润高，现在情况不一样，SOLA业务大家都能做，竞争会越来越激烈，谁玩得脏谁赢能怎么办。”
董岚眯起眼睛看蓝蔚，这人想问题很深，也能看人，大少爷脾气，多少有点任性，要不然也干不出跑南山区来开房间的事。
第84章 深圳 姚远在青石板路上，黑猫在围墙上……
周洲来找姚远汇报现场情况， 说了董岚在餐厅碰到的事，怕被人抓到把柄，决定数据造假全面暂停。
姚远思考片刻也同意先这么处理， 数据造假要么不做， 做了就停不下来，就跟吸毒一样，她同意停下来是等着梁宁来找她。
吴作清和特维智能在暗处搞小动作， 数据造假风险在变大， 波光科技承受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华达集团被查出来数据造假，梁宁一定会把波光科技推出去， 波光科技又在事实上数据造假了。
寄希望于这事不会被查出来和指望梁宁不讲利益一样天真。
除非波光科技的损失就是梁宁的损失，进一步利益捆绑。
没多久梁宁给她打电话， “姚远，忙不忙？”
姚远知道梁宁有正事， 不敢劳驾客户， 只好送上门去，“还好， 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梁宁说：“行， 你来深圳， 我请你吃饭。”
姚远再一次回到深圳，梁宁约的地方在南山区南头古城附近， 华达厂区在南山和龙华交界处，去南山商圈方便。
不过粱宁带姚远去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 隐藏在一大片连着私人别墅区的老居民楼巷子里，很不起眼，七弯八拐找到地方， 推开植物缠绕着的院门，穿过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草坪修剪得很整齐。
进门之前梁宁拿出香水在手腕处点了一下，姚远看着她的动作勾了勾唇。
梁宁冲她扬眉微笑，一家不大的店，开放式厨房，吧台环绕，零星坐着几个客人。
姚远的角度看不到主厨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大花臂，T恤贴在紧绷扎实的肌肉上，随着颠勺的动作变换姿态，有一种很野性的力量感。
坐下后主厨掀开吧台上方悬挂的帘子弯腰探出头来，“今天吃什么？”
一张硬汉的脸，棱角分明，下颌线弧度利落，视线停留在梁宁脸上，线条变得温柔，随即看到姚远，礼貌微笑。
梁宁说：“例菜是什么？”
主厨拿过来一块小黑板放在吧台上，“有你喜欢的大肉。”
梁宁转向姚远，“可以吗？”
姚远扫过菜单，“可以。”
粱宁说：“这里我没带其他人来过，是我的秘密基地。”
姚远淡淡道：“那我很幸运。”
梁宁笑了笑，“迎合客户难受吗？”
这些只是笼络人心示好的手段，大家心知肚明。
姚远说：“管他的，主厨的大花臂我很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很温柔，如果一会儿上的菜还不错，那我就觉得这趟深圳没白来。”
梁宁说：“他在床上可不温柔哦。”
姚远在喝店里的特色怡肝茶，正山小种，罗汉果，余甘子的混合茶，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看得出来。”
梁宁说：“生活已经太苦了，总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这个地方是我的放松时间，比做按摩效果好。”
姚远说：“他如果不仅仅想要你的放松时间呢？”
梁宁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只喜欢别人不喜欢我。”
菜小份多样，分餐，姚远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尤其是米饭非常好，颗粒饱满软糯，姚远吃得很饱，餐后上了甜点。
梁宁说：“前段时间Dan打电话来让我去加州，说良率太差，让我去检讨，我说不去，老外发邮件长篇大论骂人说我态度不好，什么态度，良率就是态度，写报告开会都没用，制造业别管高管不高管，老老实实去车间，踏踏实实搞工艺。”
姚远说：“你还需要多少时间？下游工厂已经来复查过两遍数据。”
粱宁说：“说不好，问题太多了。”
姚远：“……”
没有期限的活就是无限责任，波光科技这边随时会被暴露，只要作假就有痕迹，什么时候被人抓住把柄不好说，多一天就是一天的危险，梁宁需要很多时间，波光科技没有那么多时间。
梁宁玩笑道：“你当客户的饭是这么好吃吗？吃了我的饭还不给我干活。”
姚远也很无语，“你当造假容易吗？华达工厂的设备业务能不能给波光科技？”
梁宁说：“华达工厂一年的产线设备购买金额超过五十亿，你想做多少？”
姚远说：“波光科技能做的有限，检测相关的业务。”
梁宁说：“华达现在也有自己的自动化部门，这个部门未来会独立运营，就像美科兴远的自动化公司一样，你可以考虑一下合作方式，不管怎么说现场的数据别停掉。”
姚远说：“早知道让陈若虚过来谈，你们对彼此那套玩法更熟悉。”
这场谈话梁宁软硬兼施，姚远只能当是吃了一顿饭，回去还得恢复造假数据，给梁宁继续争取时间，至于后续波光科技和华达工厂的合作只能算是打开了一个角度，还是要让陈若虚来找梁宁谈。
这顿饭吃得时间挺长，吃到饭店里只剩下她和梁宁，吃完饭梁宁还有别的安排，要单独吃餐后小甜点，姚远先走。
出了巷子绕进别墅区，各种风格不同的私家别墅，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院子，闹中取静的一块地方，地势不低，透过楼宇的缝隙可以看到都市的建筑群。
晚上人少，零星路灯，小巷子的路蜿蜒曲折，姚远走出来没一会儿就搞不清楚方向，只好打开手机地图，地图上就没有她现在站着的这条路。
她也不急，就慢慢走，路边窜出来一只黑猫，只有眼珠子不是黑色，皮毛油光水滑，城市里养的猫很少见到这种毛色，走了一段跃上一段围墙。
姚远在青石板路上，黑猫在围墙上，一人一猫并行。
黑猫在一栋别墅围墙上停下，姚远说：“你到家了？”
黑猫喵喵叫了一声跳下围墙，姚远站在院子大门口透过院门的栅栏看过去，院子里有人站着抽烟，指尖一点红光，那人察觉身后有人转过身来，四目相对。
孙宏很不确定地试探着喊了一声，“姚总？”
孙宏站在院子里等商珂，商珂到安影以后也没干正经事，核心管理层的员工哪个都比他资深，这么大的系统早就形成一套有效的运行机制，他不冒然插手。
一到饭点刘正斯就来喊他吃饭，两人现在是安影著名饭搭子，办得唯一一件事就是商董事长交代的事，收敛几个管理层老员工的管理风格，年轻一代人都有个性有想法。
实际上发现已经不是管理风格的问题，有天中午和刘正斯去吃饭，恰好碰到组织部的赵明星在会议室里训人，会议室门没完全关上，里面声音传出来，你怎么这么蠢，没有脑子吗？这么重要的邮件发出去前不看一遍，邮件标题没有重点，没有称呼，用词不准确，说了多少遍，工作态度这么不积极，你来公司干嘛，吃干饭啊？
商珂往里看了一眼，敲敲会议室的门，当没看到，只喊赵明星去吃饭，说刘正斯请客，刘正斯过来说走走，我请客，把人拉走。
在开核心团队管理例会的时候，刘正斯拟定了讨论主题，管理风格和干部作风，商珂让人做了动画模拟刘明星中午在会议室的谈话内容，明确威胁，恐吓，语言侮辱的行为，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吹毛求疵，在小事上变着花样为难人，一对一贬低质疑下属能力人品都属于职场霸凌行为，已经越过管理风格不同的界限。
不仅公开批评当事人，让当事人公开道歉，还把当事人的职级薪资全部降为初级员工，不过是看在多年老员工的份上没有主动解除劳动合同。
这事之后赵明星就没来上班，打了一张病假条休长假，商珂准备了礼品赶在晚上吃完饭的时间以晚辈的身份过来探望，孙宏在楼下等着，正好看到姚远。
自从在温哥华两位老板吵架，商老板的心情是深圳的暴雨天，他也不敢太开心。
他看到姚远站在门口，有点怀疑自己眼神，很不确定地喊了名字。
姚远看到孙宏也挺诧异，随即又想到孙宏住在南山区很正常，“你好，这是你家？”
孙宏赶紧走过去打开院落的门，示意请进，“不是，同事住在这里，您来找商总吗？”
姚远连忙摆摆手，“不是，在这边吃饭路过，你先忙。”说着就要走。
孙宏摸摸头，看着姚远的背影，赶紧给商珂发了条信息，“老板，刚看到姚总。”
商珂这边正准备走，坐了有大半个小时，赵明星躺在床上，商珂坐在旁边陪着说话，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场面也没有太难看。
看到孙宏的短信马上结束出门，看到孙宏问：“人呢？”
孙宏指指方向，“往这边走了。”
商珂忙跑出去，孙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做错了事，刚才应该留下姚总拉拉家常。
商珂顺着孙宏指的方向一气跑了一长段距离都没看到人，前面是个分叉路口，右边那个通往主干道，他选了右边那个，直到跑到大马路上也没见到人。
他在路边站了会儿，看着夜色里的车流，不知道姚远坐上了哪辆车，只觉得遗憾。
忽然背后出现一个声音，“商珂，你在找我吗？”
姚远刚才走了左边的岔路口，打开导航发现走错了又调头回到右边岔路口，刚走到路口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商珂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我在找你，你怎么在这？”
姚远说：“我和客户吃饭，她选得地方，走出来迷路了，在这里绕了会儿。”
商珂微笑，“吃饱了吗？”
姚远点点头，商珂说：“散步消食。”
姚远没反对，刚转身和商珂并肩走，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人，梁宁和那位主厨手牵着手从巷子的阴影里出来，梁宁身上的香味很迷人。
梁宁睁大眼睛看着姚远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眼神里带着好奇，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个男人，虽然不是她的风格，但也觉得姚远眼光不错。
梁宁说：“姚远，还没走呢？这位是？”
姚远不太想让客户知道个人情感状态，只说：“嗯，朋友。”
梁宁笑得暧昧，“祝你好运。”
等梁宁走远，姚远说，“刚才是客户。”
商珂眼睛弯起一道弧线，“哦。”
往古城区方向走，城墙山爬满了爬山虎，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有历史厚重感的城墙，街边各种烟火气的店铺。
夜色带着水汽，微凉，潮湿，凤凰花开得绚烂。
姚远和商珂一臂的距离，路灯斜着打在身上，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路边有个电瓶车骑得飞快，脚下还放着一个箱子，箱子的长度超出了电瓶车的宽度，带到姚远小腿，姚远往边上倒了一下，反应很快伸手去抓旁边的商珂，商珂握住她的手，揽过她的肩膀，气息交织，“没事吧。”
姚远站好松开手说：“没事。”
城墙这边走进去一段，商铺越来越多，有不少都摆在街边上，深圳这边的夜市特色是大杂烩，可以看到很多不同城市的小吃。
人流量很大，空地里摆着塑料凳，街面不是很干净，商珂走得越来越慢。
姚远笑笑，她看得出来商珂怕脏乱怕人多嘈杂，转了个弯，没有再往里走，商珂忍了忍没说话。
转出去后路边放着一个棉花糖机，姚远的习惯只要看到机械设备就会多看两眼，界面上显示不同形状和颜色的棉花糖，这种机器原理简单，姚远心血来潮，“吃吗？”
商珂看了一眼，捧场道：“好。”
姚远选了一个爱心，一个云朵，看着机器利用离心力甩出粉色的糖絮，不同的模具控制糖絮喷出的方式和形状。
木棍收集漂浮的糖絮，传动轴把棉花糖递出来，姚远把云朵的递给商珂，“你喜欢吃甜食吗？”
商珂说：“还好，不会特别去买，碰到就吃。”
姚远尝了一口，棉花糖的甜度太高了，有点嫌弃，商珂拿着棉花糖吃得也很勉强，太浪费了，她说：“早知道买一个了。”
这回商珂没忍住，“姚远，你就别再引诱我了好不好？”
第85章 合伙人 工作和资源交接清单我已经整理……
上次在北京陈若虚表达挽留的态度没有结果后， 先是季达然找过来说员工股票期权的协议姚远一直没签署已经影响股权架构的进度。
再接到了商珂的电话，商珂劝他回购股票，分期兑现， 完整保留波光科技平台， 分割业务模块，外请职业经理人负责业务执行，民营企业老板就是要有一意孤行的魄力， 既然和姚远的经营思路有分歧， 不如早点完成切割，加快速度在公司上市之前彻底完成商业化平台的管理转型。
陈若虚算着时间， 姚远退出的事情已经不能再回避，既然不能回避不如掌握主动权。
刚好又接到粱宁的电话， 梁宁说：“陈若虚，你想和华达合作， 来一趟深圳的诚意都没有吗？”
这话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陈若虚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波光科技暂停数据造假， 姚远去深圳找梁宁，梁宁不同意停止数据造假， 姚远估计提了条件要和华达工厂合作业务， 他说：“周末在深圳见一面？”
梁宁微微笑了，“难得见你这么爽快， 你来我就有时间。”
陈若虚知道华达工厂管理落后，智能工厂升级这一块对设备公司来说还大有机会， 数据造假不得不做，一旦出事就有可能被华达牺牲，不如和华达工厂深度利益捆绑， 他给姚远打了电话。
姚远在深圳回来的路上接到陈若虚电话，陈若虚说：“见到梁宁了？”
姚远说：“对，她有一些华达自动化公司独立运营的想法，我觉得和波光科技是有机会合作的。”
陈若虚说：“下周一起吃饭。”
姚远脸上出现笑意，已经开始期待无聊的生活，又给施一诺打了电话，“你的酒吧什么时候开业，你的大客户已经准备好了。”
施一诺为姚远开心的同时想得也比较实在，开酒吧客源质量很重要，“装修收尾了，大客户等着，你和商珂一起来。”
姚远真的佩服施一诺，那些说不清理还乱的事情不多说，只玩笑，“求我，我考虑下。”
施一诺说：“求你，富婆，让我抱大腿。”
在南江等陈若虚的时候收到教授一条短信，“姚远，有什么困难让我知道，祝你一切顺利。”
姚远看着这条信息，心情难以言喻，教授已经知道。
她迟迟没有主动告诉教授，让教授担心了。
不过这也说明陈若虚已经拟定她的退出方案，方案也经过了董事会。
陈若虚出差回来约了时间一起吃晚饭，姚远在波光科技大门口等他。
波光科技在一个丁字路口，这栋厂房产业园给的时候是毛坯。
拿到钥匙第一次来，门口就发生了一起车祸，两辆车迎面相撞，姚远在二楼听到尖锐的摩擦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从百叶帘里看出去，路口两辆车的气囊全部弹出来，被撞的那辆车副驾驶座凹进去一半，好在速度不太快人没受伤，驾驶员都从车里出来了。
波光科技这栋厂房的装修设计是她一手敲定，停车场转角有个透明玻璃房，冬天有太阳里面的温度能穿短袖，厂房门口的停车场很小，只有几个车位。
没等一会儿陈若虚推门出来，穿着公司的文化衫，胸口有波光科技橙色Logo，脖子里挂着波光科技的厂牌，她看着这张厂牌想门禁权限可以改成刷脸。
陈若虚只要在公司就在产业园食堂吃饭，宴客就在波光科技常用的餐厅，陈若虚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看得出来的爱好，也从来没有桃色新闻，连车都是标准的奔驰商务车，克制清冷到不食人间烟火。
姚远上了商务车，陈若虚和司机说了个地址，这个地址在老城区。
商务车里有烟味，姚远降下车窗散味道，“还有人在你车里抽烟吗？”
陈若虚不抽烟很多年，前两天看到赵新成落在车上的一包烟，他摸出一根烟问司机要了打火机点燃，抽到一半又把烟掐灭，车里还是留下了味道。
他不答反问：“梁宁怎么样？”
还挺巧，这两人轮流请她吃饭，姚远扬眉说：“挺好的，吃她一顿饭不容易。”
到了地方一看，幽静的古宅园林，院内山水青松，评弹软语咿咿呀呀，夜宴画卷缓缓铺陈。
彩霞池畔锦鲤戏水，芭蕉和石榴树环绕，中式美学发挥到极致，四进的院子，共两层，一步一景。
心照不宣的散伙饭，姚远心态放松坐下来。
服务员上了菜单，介绍道：“碧螺茶粉调成的青绿色调墨水，南江知名大师手写成的一折菜单。”
阳光柔和地打在窗外芭蕉树上，旁边的青松挂着无数祈福袋，坐在这里时光都变慢了。
姚远思绪飘远，这里她和陈若虚来过一次。
从北京搬来南江，她那辆京牌手动挡车刚运到南江，她去物流点取车，冬天，雪天路滑。
一边开一边熟悉南江的路，刚好手机响起来，她单手扶方向盘，去副驾驶座包里摸到手机接听了电话，眼神偏离几秒钟。
余光里看到有一辆电瓶车冲过来，她下意识急打了一把方向盘躲避，砰得一声车头撞上了绿化带。
陈若虚在电话那头听到问：“姚远，怎么了？”
姚远镇定了一下说：“没事，车冲上绿化带了。”
陈若虚说：“给我地址。”
过了一会儿陈若虚就来了，陈若虚看到人没事，放心了不少，把车给赵新成处理，带姚远先去吃饭，来得就是这。
姚远说：“我们在这吃过饭。”
陈若虚眼神难得的柔和，“你还记得，你本来想自己把那辆京牌车开到南江，劝你好久才放弃。”
姚远说：“为了省一张机票钱容易吗？”
陈若虚说：“不容易，你当时给咱俩开5000的工资，我收到钱的时候也挺震惊。”
姚远说：“然后你还带我来这种地方吃饭，白省钱了。”
陈若虚说：“难怪那顿饭吃得很沉默，还以为你吃不惯南江的菜。”
姚远说：“不是，我在算账。”
说到这里，两个人笑了一下。
创业公司花钱如流水，姚远满脑子都是经济官司，刚到南江市场还没打开，产业园给得那800万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为了省钱员工社保公积金没开始交，核心团队拿着基础工资，每天睁眼就是几十万的支出，压力很大，那会儿又年轻，有点心事都写在脸上，那顿饭都忘了什么味道，只记得很贵。
姚远没打开菜单，陈若虚刚才为了开车戴着眼镜，坐下来之后摘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
姚远说：“你的度数这么多年都没加深吗？”
多年前见到陈若虚就这样，平时不戴眼镜，需要才戴。
陈若虚说：“一直就这样，到高考眼睛还是5.0，大学写代码开始近视，不写代码后恢复一点。”
这句话让姚远细细地看陈若虚，陈若虚这么多年变化很小，岁月在他身上痕迹不明显。
姚远和他始终有距离感，这样的对话记忆里几乎没有，她和陈若虚交流场景多是办公室，面对面，讨论公事，理性控制大脑。
现在两个人围着圆桌，意外地相邻而坐。
今天算是有始有终吧，姚远想。
陈若虚点完菜，看向窗外，初夏南江的温度和湿度都很好，阳光和煦。
他和姚远坐得很近，同一个地方，再来心境变化很大，他第一次见姚远，姚远才十六岁，十六岁到二十九岁，从青涩的小女孩到现在成熟大方的职业女性，陈若虚已经很难再用长辈的心态去看待姚远。
他和姚远认识了太长时间，陈若虚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他也没有拿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眼光去看姚远，走到现在，他觉得是有遗憾的，很难说清这种遗憾是什么，也许是他想在无数变化中找到一点不变化的慰藉，也许是企业层面的机会和时间成本损失，又或许是合作多年的惯性，再或许是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和姚远合作的方式。
陈若虚说：“退出以后打算做什么？”
姚远不太想和陈若虚讨论工作的事，她也还没有明确的想法，现在只觉得疲倦，提不起劲，像是闷在水里没法呼吸，她很确定的休假计划是，“去施一诺酒吧喝酒，打算过一段天天泡吧的日子。”
菜很好，精致可口，赏心悦目。
姚远吃得慢，陈若虚吃得少。
姚远说：“工作和资源交接清单我已经整理出来。”
陈若虚说：“不急。”
姚远笑笑，“酒吧在召唤。”
陈若虚说：“你先休假。”
夏日日落时间晚，天蓝得让人心碎，时间缓慢流淌，红日爬下山坡，剩下夕阳的余晖。
漫天的金色橙色粉色，霞云笼罩天际。
吃完饭上了茶点，余晖散净，从傍晚到天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过往的趣事。
姚远说：“你前几年太忙了，我找你还得预约时间，等约到时间有些事情已经来不及商量。”
陈若虚说：“你没有给我私人手机打电话。”
陈若虚为人严肃，并不亲近，姚远找他也是公事，自然不会打私人电话，她说：“不是私事。”
陈若虚嘴唇微动，没说什么。
结束晚餐前，陈若虚把退出协议推给姚远，姚远接过来，共三份，一份是股票回购协议，一份是竞业协议，还有一份专利授权协议，姚远提出修改意见的只有一点，提高股票回购第一阶段的比例，陈若虚同意。
从餐厅走出来，陈若虚要送姚远，姚远说不用，她和陈若虚住在城市的两个方向，陈若虚往左走，她往右走，她打了车。
陈若虚陪姚远在路边等车，这家餐厅的入口就在主街上，两边的香樟树伸出的枝桠在高处交汇。
出租车来了，姚远上车，挥手再见。
陈若虚说：“好好休假。”
姚远上了车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一切都还可以体面的结束，姚远觉得庆幸。
她想过无数次和陈若虚撕破脸，互相指责的画面，好在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