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计划
“最近京城的氛围有些不对。”
街上, 段无涯抱着一摞书，和温乐悠并肩走着，余光一直观察两旁的行人。
“来往的江湖人多了不少。”
“对啊, 因为四海镖局的事。”
小姑娘随口说了四海镖局号召群雄攻打魔教的事。
魔教在京城没分舵，但在距离京城只有两日路程的几个州府里都有分舵。四海镖局等门派与之发生冲突, 影响了百姓, 也必然会影响到京城。
段无涯也曾向往过江湖, 幼年跟着姐姐习武，最终遗憾的发现自己只能走科举之路。
“魔教做了什么？”
最近段无涯对‘妖魔’之类的字眼和敏感。
温乐悠又说了原委，末了, 她强调，“魔教可能是被陷害的。”
“的确，过于巧合了，”段无涯思忖一番, “若是按照话本，最后说不定是四海镖局才是幕后黑手, 应该是为了名声……或者为了武林盟主？如今江湖还未推立盟主吧？”
顿了顿，他又主动道歉，“啊，没有证据，我不该瞎猜, 若是误会了四海镖局就不好了。我爹曾经表达过对四海镖局的不满，就是不知为何。”
“这个我也不知道, 爹爹也觉得四海镖局有古怪。”
温乐悠没抱书，反而抱着一包蜜饯, 自己吃了几颗，又捻起一颗问段无涯, “你要吃吗？”
双手抱着书的段无涯沉默了几息，摇摇头，“不了。”
“好吧，可好吃了。”
温乐悠继续往嘴里塞，又很高兴段无涯没说魔教的坏话。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五师姐居然是魔教的人，还有着妖女之称。
横看竖看，总是迷路还很天真的五师姐都和妖女扯不上关系啊？那群江湖人是怎么想的？
“江湖人多了，爹爹也忙起来了，这几天都没空陪我吃晚饭。”
段无涯推测：“老师需要调派人手维护京城治安吧？”
“对呢，方伯伯也忙得不怎么回来了。”
“其实贤郡王殿下最近也很忙。”
段无涯目前还不乐意喊对方姐夫，不过贤郡王遇事会和他姐姐商量，甚至连一些公务都会询问姐姐的意见，俨然是认可姐姐的智谋，将其当做幕僚，他有些欣喜。
他与姐姐一同长大，就怕姐姐嫁给一个无法理解她理想，将她关在后宅的人。
郡王抢走了姐姐不假，不过能遇到一个理解姐姐的人，挺不容易的。
“就是，”段无涯悄悄看还在左顾右盼的小姑娘，“我觉得郡王殿下的权力似乎有些过了。”
他担心这些权力不是崔北楼送过去的，这意味着崔相与贤郡王之间必有一争。
“什么权力？”温乐悠不是很关注贤郡王。
她对这个郡王的了解仅限于有些迟钝，被那么多人盯梢都不知道，还得她这个小侠士出手将人抓起来。
段无涯轻咳几声。
“你今天怎么总是咳？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不、不用了，我就是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他这会才发现自己身为贤郡王的妻弟和崔相的弟子有些为难，泄露哪一边的情报都不对。可温乐悠待他赤诚，有话直说，也不介意说出相府的事，他若藏着掖着，长期以往，温乐悠估计都不乐意和他交朋友了。
“那就不说呗。”
小姑娘看得开，水润的大眼睛尽是真诚，“你犹豫了就是为难了，咱们交朋友又不是让你为难。”
段无涯顿时有些感动。
话还未说出口，眼前的小姑娘突然眼神锐利起来，“不过，如果是有人要害爹爹，你却不和我说，那我以后肯定不和你玩，还见你一次打一次。”
扫了眼对方俊秀的脸，温乐悠又安慰道，“不过不会打你的脸，你放心吧。”
段无涯顿时哭笑不得。
转头到相府学习时，被考问过功课，段无涯没有隐瞒自己的纠结。
正抱着一本书的崔北楼抬起眼看他。
“难为你这个年纪就能察觉到朝堂风云。”
段无涯诚实道：“学生毕竟是当朝丞相的弟子，能接触到的事远胜于其他人。郡王殿下与姐姐商议时也不曾避开学生，学生能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这是同龄人，不，是同一个书院的人无法获得的优势。
崔北楼掸了掸手中的书，他早就看出这个学生是个为官的好苗子，如今看来，资质比自己想象中还稍稍出色一些，估摸着年少能成名。
“我知郡王与你家是姻亲，却不瞒着你。郡王亦是如此。你就没想过为何？”
段无涯一点就通，他有些惊讶的瞪大眼，又赶紧收敛自己的神色。这也是崔北楼教他的，既然迟早要入朝为官，就要学会不动如山。真正的官场争斗，早就他入书院读书时就开始了。
他那些同窗家里基本都有人在朝为官。
“原来如此，学生明白了。”
想了想，他又说，“前不久有同窗试探过学生。学生又想到老师收下学生一事并无多少人知晓。这是否是老师与殿下早就商量好的？”
“是不是商量好的不要紧，”崔北楼将书放到桌子上，“重要的是结果。”
段无涯若有所思。
这是说，也许之前崔相与贤郡王并非一条船上的，但如今他们共乘一条船，都为赶走那些妖魔，以及稳固大周江山。
外人看不出这件事，以为他们迟早相斗，可作为与双方都有联系的他……其实传信人？
或许他能利用自己在书院的身份做些什么，助长辈们早些达成目的。
“学生明白了。”
崔北楼没问他明白了什么，转而提起了温乐悠。
“悠悠最近进步很大，”段无涯毫不犹豫夸赞道，“也着实勤勉，学生都不好意思休息了。”
崔北楼轻笑了声。
这是有竞争才有动力，果然找个同龄朋友有好处。
“悠悠赤子之心，你可别伤她。”
“学生明白，”段无涯有些不好意思，“学生其实并无多少友人，早已将悠悠引为知己。”
崔北楼眼皮一跳。
他只是希望两人交个朋友，可没打算发展到知己这个地步。
不过考虑到两人的年龄，他也没多说什么。
温乐悠倒是不知亲爹和朋友背后里还有这番对话。
最近大家都忙，她也领了任务，和五师姐一同暗中监视一个叫林百灵的人。
今日林百灵与柳意远有约，两人便躲在暗处，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着蜜饯。
温乐悠经验丰富，特地避开了风口，不让香甜的味道传到六角亭那。
亭中。
看到眼神嫌弃的林百灵，柳意远便知要动用友人提供的第二套计划了。
也懒得探寻崔北楼是怎么猜到林百灵恢复原样，他直白的将多日前的事情说出来。
“林姑娘可有印象？”
“毫无印象，”林百灵一脸警惕，“倒是我听到一些类似的传言，还寻思着是不是你故意传出去的。”
说是‘寻思’，可‘警惕’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柳意远立马道：“我已有心上人。还有，你也知我柳家家风严谨，我若为达成目的毁人名誉，我爹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风流倜傥的柳意远也许不值得相信，三朝元老柳相爷却值得信任和敬重。
“我就是看在柳相的面子上，才没出手，而是与你见面。”
外人都说林百灵脾气暴躁，不似大家闺秀，真相如何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当下她也直白道：“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姑娘可看过这个话本？”
柳意远掏出志怪话本。
“看过……”林百灵下意识道，随即想到什么，眸底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之前……”
“有这个可能，否则无法解释当日林姑娘的怪异举动。林姑娘就算怀疑我，也不该怀疑当日的人证。”
林百灵陷入沉思，“我没那一日的记忆，据我的侍女说，我借故支开了她们。还有，那日我身体疲乏得很，还有些疼，就像是坐在马儿身上狂奔数百里。”
她不愿意相信话本里的设定，只是，她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的遭遇。
“林姑娘，”柳意远冷不丁道，“这妖魔附身不挑人，也许姑娘身边的人也……总之，最好警惕一二。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派人送信到这个地方。”
林百灵兀地想到最近有些古怪的兄长。
她深深看了柳意远一眼，“我知道了。”
说完离去，与待在远处的心腹侍女汇合。
因柳意远的话，她还特别注意了自己的侍女，发现对方一如既往，松了口气。
亭中，柳意远左右张望，“悠悠，你在吧？你爹可说了，你负责保护我。”
“在呢在呢。”
温乐悠立马跳出来。
祝萦心紧随其后。
看到祝萦心，柳意远有些慌，“祝姑娘，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到的？”
祝萦心还没开口，正在和一块酥皮点心较劲的温乐悠随口道，“你没到我们就到了。对啦，柳叔叔，原来你有心上人啊，是谁呀？”
柳意远：“……”
*
让柳意远哑口无言的温乐悠又很快带着五师姐追上乘坐马车的林百灵。
期间，趁着林百灵掀开帘子时，她屈指一弹，将一个小玩意弹到林百灵的衣袖上，很快衣袖融为一体。
“师妹，那是什么？”祝萦心好奇道。
“爹爹给的法宝，”温乐悠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据说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
小姑娘回答不上来，她转着眼珠思考了会，认真道，“总之有大用处。”
第62章 四师兄
林百灵才回府, 就有仆人请她去端王的书房。
她眸色沉了几分，几乎是瞬间想到一个试探的主意。
“不去，我累了。”
她转身就走, 根本不给仆人拒绝的机会，仆人只能苦着脸回禀端王。
“本王知道了, 你下去。”
仆人赶紧离开, 也就没发现书房中还藏着一个人。
待他离去后, 那人才现身。
“你这个妹妹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端王神色阴沉，“她向来如此，有什么好奇怪的。根据原身的记忆, 本想用这个庶妹拉拢一个官员，结果隔天这个庶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欣赏猛汉，瞧不上京城里这些世家子弟。那些清流，不, 包括要些脸面的高门大户哪里敢让她过门？”
端王，不, 如今是傲天组133有些气闷。
他借用了这个身份，也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其实有些瞧不上端王这个只知道享乐和卖弟弟妹妹的人。如果他不是端王，没准还会欣赏林百灵当初的果敢。没错，原身没瞧出来, 以为林百灵上不得台面，他这个经验丰富的任务者几乎一眼看出林百灵是故意那么说的。
可偏偏他如今就是端王, 要达成目的，少不得拉拢朝廷重臣, 且做好和崔北楼对抗的准备。
政事堂里除了崔北楼之外的相爷都是他的拉拢对象，特别是三朝元老童副相和柳副相。
只是那个姓童的不给面子, 他只能打柳副相的主意。巧的是这个柳副相的老来子，已经是鸿胪寺少卿的柳意远还未娶妻。端王未出阁的妹妹还有几个，适龄的有两人，亲妹寿安县主，庶妹林百灵。
其中寿安县主体弱多病，一直在京郊休养。病弱之名也早就传遍京城，别说柳家，其他门第低些的，都不乐意让病弱的寿安县主过门。他只得将这个亲妹排除在外。
“嗤，你大可用道具。”书房里那人又笑。
133冷笑：“你当我是救赎组的人啊，哪来权限购买迷惑人心的道具？别的道具倒是一堆，在婚嫁上却没多少用途。”
听不得对方的嘲讽，他反击道，“你也不是？也就初来乍到的时候手气好，抽到林百灵的身份卡，可以临时用一天她的身份，还恰巧碰到柳意远回京的日子，结果没把握住。之后几天里，不是抽到小厮的身份卡，就是抽到平民百姓的。若非我，你哪来今日的好日子？”
抽卡组441瞬间沉下脸。
“133，你再这么不客气，别怪我翻脸。老大只是让我们合作，可没说让我们听令于你。”
身为一个龙傲天，133习惯到哪都有一堆小弟。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个441到底是男是女，只知每天有一次抽身份卡的机会，如果累积十次抽卡，必抽到不错的身份卡。
因为在身份选择上胜于其他任务者，受世界规则约束，这些身份卡基本是日抛，少数可以多使用几天。今日是王爷的妹妹，说不定明日就是个小乞儿。一旦手气差，不仅摸不到主线内容，还可能挨冻受饿。
133发自内心觉得对方比不上自己。而与他们一同到达这个世界的氪金组883也是如此。
对方需要靠氪金完成任务，就必须选择一个富商。这次也是运气好，成了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既算江湖人，也算商人。可两人的身份都比不上自己，接触不到权力中心。
端王能力是差了些，口碑也不好，可是皇家血脉，有天然优势。
133：“总之，尽量撮合林百灵和柳意远。实在撮合不了，想法子搭救柳相一次。其他两个副相也别落下。”
441‘哼’了一声。柳相每日基本两点一线，能出什么事？还不是得他制造危机，再让133出面？
“还有883那边，催促他快些解决魔教，将功劳送与我，我好谋个不错的官职，也向其他人证明，我也有资质，是崔北楼有眼无珠。”
441：“知道了。883说了，攻打魔教不是一两日的事，一是分舵太多，二是要说服那些门派少不得晓之以利益动之以道具。还有，崔北楼的那个女儿是个江湖人。那天救走柳意远的也是江湖人，指不定有江湖人在帮崔北楼。你我每次碰面时刻记得用道具。”
“别把他说得那么神。”
133心里发怵，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一个纸片人。
“他女儿整日里背着把小木剑，能有什么真功夫？至于救柳意远的人，巧合罢了。”
他摆手，让441去干活，等人走到门口，他又问，“你说115到底穿成了谁？怎么一直没露面？”
“她是傲天组的人，你问我？你过来前没打听？”
“不知道她给组长灌了什么迷魂汤，组长保密，还说什么可以将115作为底牌。”133有些不屑，不过等441离开后，他又让人去查可疑之人。
其他组只知道傲天组的人过来需要面临一次巨大的困境，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他却有调查方向。
自己初来乍到，正在积极完成任务攒积分，囊中羞涩买不了多少道具，对方却来了数月，肯定积攒了不少积分。
大家都有同一个目的，他们更是同一组的任务者，不该积分共享吗？
书房所在小院外。
温乐悠努力偷听，收获寥寥。
祝萦心察觉到什么，突然将小师妹抱在怀里，三两下闪身到他处。
“五师姐？”
“与内力有所不同，威力相仿，”祝萦心压低嗓音，“也许就是你说的法宝。有那玩意在，咱们很难打听到隐秘。”
小姑娘当即叹了口气，忧愁的揉着自己的小脸蛋。
“好怀念景王啊！”
当初的景王也变了个人，按理来说也有法宝，结果都不晓得用。爹爹说这叫轻敌，小瞧了他们，他们逮着机会，三两下就把景王解决了。
唉，新来的坏蛋有了警惕心。
“那还是盯着林百灵吧。”
两人前脚盯梢，后脚端王就过来找林百灵了。
这次，他没用道具。以两人的耳力，几乎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温乐悠激动得双眼亮晶晶。
只是听了一会，她就不开心的鼓起脸。
“这个端王不是个好哥哥，”她学着大师兄用内力凝音，再如同丝线般送到师姐耳中，如此，外人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林姑娘都不乐意嫁，他偏逼迫人家。爹爹说了，这是以爱为名的伤害，不能听。”
祝萦心神色有些恍惚，“以爱为名的伤害？”
她兀地想到在魔教的生活。她与那个地方格格不入，时常想往外跑，爹娘却要求她改变，认为她不改变会被教众们排挤。
这是爱，可需要她变得不像自己。
若要融入教众，就会不开心。不开心的人生，她不喜欢。
祝萦神情恍惚，温乐悠却认认真真听得仔细，转头就将他们的对话告诉崔北楼，顺带将端王抨击了一遍。
“他不尊重妹妹，不是好哥哥！”
末了，她吹捧崔北楼，“爹爹就很好，总是尊重我。”
崔北楼矜持的笑了笑。
花费这么久，他总算挽救了自己的亲爹形象。
“家人本该互相尊重。”他语气平淡，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温乐悠捧着脸，敬佩的看着他，“爹爹，我今天想多吃几块糖，你可以尊重我的想法吗？”
黑亮的大眼睛使劲眨啊眨，“爹爹~”
崔北楼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女儿的额头，“先问问你的牙齿。”
小姑娘感受了下自己松动的门牙，顿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争气啊不争气！还不如早点掉了呢。”
回忆起幼年换牙的经历，崔北楼顿时意味深长，“等掉了，你就怀念它们的。”
“才不会！”温乐悠扭过小脑袋。
“是吗？爹爹等着那一天。”
小姑娘鼓着脸颊瞪了他一眼，哒哒哒的跑掉了，还故意很用力的踩过地面。
等她离开，崔北楼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发现又裂了几块地砖，“……”
先不考虑养女儿费钱的事，结合目前得到的所有情报，他可以肯定端王也是天外之人。
此外，肯定还有一人跟随他身侧帮他。这人的身份应该可以随时更改，与平成侯说的抽卡组有关。当初应该是这人用林百灵的身份纠缠柳意远。
目前林百灵有了警惕心，随着她与端王相处，有机会发展成内线。既要林百灵提供情报，那得确保她不会被道具迷惑。
崔北楼感慨道：“平成侯离去前留下的遗产派上了大用场啊。”
他都开始怀念对方了。希望对方早点带着悠悠娘亲过来。
此外四海镖局应该有端王的人，只是四海镖局已经煽动整个武林，在并非一两个道具可以解决，还是得靠女儿的师门。
幽绝门分舵。
无尘疑惑的看向游四方。
“大师兄，幽绝门似乎并未响应四海镖局的号召，我们来这作甚？”
“联络四师弟，借些毒药。”
无尘眨眨眼，等游四方淡定自若的拿出信物给幽绝门的门徒看时，他才反应过来。
“四、师兄他……”
第63章 手足相残
“羊头签、豉汁鸡、酥骨鱼……滋溜。”
照旧穿着简单长褂的温乐悠从花园蹦蹦跳跳的路过, 嘴里还念着晚上的菜单。
越想越饿，她停下来，拍了拍小肚子, 肉嘟嘟的脸蛋爬上一丝苦恼。
“唉，爹爹肯定要劝我少吃点。我吃得也不多嘛。”
不就是每餐比爹爹多吃了一碗饭, 还喜欢在大家吃完后清盘吗？
“娘亲说过啦, 清盘是美德！”
她骄傲的昂起下巴。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小姑娘瞬间警觉。
考虑到最近越发紧张的局势，崔北楼遭遇刺杀的次数……她如燕子般展翅，轻巧掠过一簇花, 同时掌心多了几颗舍不得吃的糖块。
身体转个弯时，手中的糖块也要飞出去，她才看清楚藏起来的人。
“哎，八师兄, 怎么是你啊？”
她连续收起糖块，庆幸自己没有浪费的同时, 又很疑惑的左右打量。
“八师兄，你是故意藏在这边吧？”
她凑过去，坐在似乎在沉思的兰亭之身边。
发现对方轻笑一声后，神色恢复平静，甚至有些像以前在山里一个人看着倾盆大雨的模样, 小姑娘想了想，轻轻撞了对方一下。
“八师兄, 有苦恼也可以和我说哦，我绝对不说出去！”
她做出捂住小嘴巴的动作, 传出来的声音因此有些闷，“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你要是生病了, 我会担心你的，吃不好也睡不好。”
在她心里，吃不好睡不好可是天大的事。娘亲告诉她，人活着，最要紧的就是吃和睡。
说着，她又贡献出糖块，怼到兰亭之跟前，“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变成甜的，可管用了！”
“是挺管用。”
兰亭之捻起一块，回忆道，“以前在山里，如果你被师父捉弄了，师父只要给你一块糖，你立马破涕为笑，还不追究他做的事，太好哄了。”
“若是练武摔伤了，太累了，给块糖，当场振奋，仿佛还能再练习一天一夜。”
那会他还是个带娃新手，师父又喜欢出门，发现这一点后，荷包里时常放着糖块。直到后来发现小师妹吃多糖牙疼，又心虚的寻找别的法子。
尽管只带过这一个小孩，可他依旧认为小师妹是全天下最好带的小孩。
温乐悠丝毫没觉得贪嘴以致好哄有什么问题，一脸得意，可想到喜欢捉弄她的师父，又咬牙道，“我这一年可努力了，下次见到师父，肯定能过个几招，最好砸中他的脸！”
平时和人打架，她都很有礼貌，绝对不打脸。可对上师父就完全相反了，谁让师父每次都笑得那么欠揍，不打脸不解气！
想了想，她拉住兰亭之的衣袖，“八师兄，到时候你偷偷帮我呀，我们关系最好啦~”
“可以，不过我出手会被发现。”
“派出那些木偶人机关鸟呀，”在这方面，温乐悠向来反应敏捷，“就说我控制了它们，嘿嘿~”
兰亭之制作的木偶人可以布阵，对上高手有奇效。
温乐悠仿佛看到自己打中师父的脸，对方一脸错愕又敬佩的表情，当即捧着脸傻笑。
听着这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声，兰亭之觉得心中那些阴云都跟着散开了。
他调整内息，吐了口浊气，低头打量自己的双腿。
“其实我的腿，是我兄长所伤。”
温乐悠立马不笑了，还有些凶巴巴，“他居然给你下毒，这算什么兄长？”
“怪不得他，”回忆在天山殿的日子，兰亭之竟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这和殿主，也就是我父亲有关。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有资质，都是少殿主候选。在父亲看来，能成为殿主的人不仅要精通机关术奇门遁甲，还要有手腕，鼓励我们互相暗算。他觉得这样才能培养出最厉害最有血性最有手腕的继任者。”
说着，他垂眸，看到温乐悠面露惊愕，还张大嘴，笑着将她的小嘴巴捏成鸭嘴的形状。
“在他眼中，就算我机关术远胜于其他兄弟姐妹，可太过仁慈，不愿意对手足下手，十分失败。在我中毒又受伤无法行走后，他不仅没有责罚兄长，还认为兄长有魄力，直接定下他为少殿主。那时，我发现其他兄弟姐妹看我的目光有些遗憾。”
如今已经六岁的小姑娘懂得很多了。
她不太开心道：“遗憾没对你下手吗？这算什么亲人？”
兰亭之笑了笑，没说有的手足因为过于遗憾，反而迁怒于他，认为他仁慈才没能逃过暗算，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依旧记得那日的大雨，不良于行又中毒的自己被丢进猛兽成群的树林时的心情。
不过也是因手足的残忍之行，他遇到大雨天出门遛弯的师父，被带到山里。没过几年，山里来了个小师妹。
他陷入回忆，没看到有些生气的温乐悠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我说这个，是因我清楚父亲固执己见，只要是对天山殿有利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去做。此次事件俨然是有人假冒天山殿之名带走魔教弟子，引出后边的诸多事端。如果天山殿愿意站出来作证，至少有一半响应四海镖局的门派会改口……”
“你觉得那个坏爹爹不会站出来作证？”
小姑娘挠挠头，不太理解，“为什么不站出来？不喜欢魔教吗？”
“这是其一，他的确对魔教有偏见。其二……”兰亭之有些尴尬，“蓬莱阁消失，万剑山庄名声受损，不少江湖大派也逐渐没落。如有野心的四海镖局一样，天山殿也想借由这个机会再次扬名。天下第一门派，武林至尊……江湖人也爱名利。”
同样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刮刮脸，又很快挺直小腰板，“争名夺利不是错，可不该用错误的手段，天山殿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也旁观过门派械斗。
如今那么多门派准备攻打魔教分舵，恨不得踩着魔教众人的尸体扬名。一旦成功，魔教留不下几个活口，而那些门派也会死伤一些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这么多人，尚且懵懂的小姑娘觉得大家太轻视生命了。
“娘亲说过，师父也说过，习武的目的是强身健体，保护自己，不是随意取别人性命。”
“你说得对，”兰亭之见她板着小脸蛋，故意戳了戳那肉乎乎的腮帮子，搓得她表情软化才说，“难怪师父总说你是练武奇才。”
不仅因小师妹骨骼清奇，奇经八脉天生畅通且宽阔，修行更易，能容纳更多内力，更多的是那份心境。
习武亦是修心，于心境上，小师妹就注定起点比别人高，不易走火入魔。
温乐悠又‘嘿嘿’笑了两声，安慰道，“八师兄，你现在是无名派的人啦。天山殿怎么做和你没关系，他们也该吃个教训。”
想了想，她建议道，“天山殿不愿意主动站出来解释，可咱们能威胁……咳咳，以武服人呀。”
搓搓小爪子，她兴奋道，“咱们这么多人，就把什么殿主，少殿主，长老之类的全抓了。不出面澄清就……就封了他们的内力，他们肯定乖乖听话。”
兰亭之：“……”
他沉默了会开口，“不要学三师姐。”
“什么叫别学我？”
凌霜跳出来，不满的伸出手，一只手试图揉乱兰亭之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捏住温乐悠的腮帮子。
“我觉得悠悠这主意好。刚好，你不是联系了天山殿的人吗？他们未必与你见面，可若告诉那位少殿主你已痊愈，机关术大有长进，且在军器监担任要职，你猜他来不来见你？抓了小的，老的肯定也来。”
“对的对的，”温乐悠揣着肉爪，一脸赞同的点头，“就像我们无名派，谁欺负我，我打不赢，师兄师姐们会来帮忙一样。不过师兄师姐一点也不老，可年轻可漂亮帅气啦。”
兰亭之觉得小师妹对‘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话有误解。
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动了。
既是无名，行事自然不拘小节。何必管过程，结果没问题就行。
生出这个念头时，兰亭之又默默黑了脸。
这个作风，不就和崔北楼一样吗？
*
距离京城一日路程的州府，天山殿目前唯一少殿主兰轩之端起茶，却久久喝不下一口。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
诚然一开始魔教教主上门要人时，他们愤怒又觉屈辱，可是没多久，门人就查清这里边有些误会。
一般情况下，天山殿就该好好和魔教解释，而非发生冲突。
可随后不久，就传出四海镖局号召群雄攻打魔教的事，此外有一队门人和魔教的人发生冲突，且有死伤，得知此事的门人十分愤怒。
加上魔教在江湖中的口碑比幽绝门还差，天山殿便没站出来解释。而一旦错过最好时机，如果不加入讨伐魔教的队伍里，天山殿反而会被其他门派诟病。
考虑到他们是最清楚魔教无辜的门派，殿主尽管不澄清，却也没急着响应四海镖局，选择了‘拖’字诀。
而他们保持沉默，就是一种态度。
也是这期间，天山殿收到兰亭之的来信。
天山殿殿主允许孩子们互相算计，但不能伤及性命。于是给弟弟下毒成功的兰轩之成了继任者，重伤弟弟扔入山林任由猛兽袭击的人被赶出天山殿。
他们都以为兰亭之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不仅还活着，甚至痊愈，在机关术上的造诣也胜于他们。
这让兰轩之有些不安。
许是年纪大了，他们的父亲不再维持之前强硬的作风，偶尔还会怀念天分更好的兰亭之。
这也是他假借打探朝廷意向，亲自过来的原因。
眸中思绪换了又换，放下茶杯的瞬间，兰轩之做出了决定。
“这么多门派与魔教厮杀，一不小心伤及他……亭之，是你运气不好。”
“兄长唤我？”
第64章 怕不怕
此次准备和兰轩之一起入京的弟子并不少。
自靠暗算弟弟成为少殿主, 兰轩之的处境就有些艰难。其他兄弟姐妹也想效仿他夺位，暗算的手段层出不穷。他花费不少精力培养自己的亲卫，这次基本全都带出门了。此外还有一部分殿主拨给他的门内精锐, 这批精锐多数是向着他的。
带了这么多好手，哪怕是对上一个中等门派他也不怕。
然而, 就在这一天, 他们这么多高手被四个人包围了, 其中居然还有个六岁左右的小娃娃！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兰轩之慌乱应对兰亭之犀利的攻击，还不忘记在周围精锐面前上眼药，“亭之, 原来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爹一直挂念你，你既然有奇遇，如今看上去也很空闲, 为何不回去看他，反而带着些不知名人士阻碍我们？”
兄弟俩的面容至少有三分像, 可不同的气质让旁人绝不会认错他们。
兰亭之看着这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轻笑了声，“我要是回去了，兄长怕是日夜难安，又想法子暗算我。”
“你这说的什么话, 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兄弟俩就该互帮互助, 将天山殿发扬光大。”
兰轩之躲开攻击，又试探, “听闻你在外也勤奋练习，于机关术更是颇有心得, 大家都欢喜得很，咱们天山殿又多一些传……”
话没说完，他的脸就被灵巧如蛇的软剑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曾经就是在剑上涂毒暗算对方的兰轩之顿时慌了，跳到一边，毫不犹豫拿出解毒丸吞下。
“兰亭之，我是你哥哥，你怎么敢对我下毒？”
兰亭之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招越发诡谲起来，让兰轩之防不胜防。
“兄长何必以己度人？”
又在对方身上划了一剑，兰亭之笑道，“兄长也不必担心我会回去，如今我已加入无名派，从此与天山殿再无瓜葛。”
兰轩之顿时一喜。
他知道这个弟弟素来心高气傲，既然敢在大庭广众说出这话，就一定说到做到，绝不会回到天山殿与他争夺。至于对方改良的机关术，日后他有的是办法弄过来。
这个弟弟心软又重感情，他可以让其他没伤害过兰亭之的弟弟妹妹打感情牌，又或者……他的目光落在正在和几人缠斗的温乐悠身上。
这四人里边，显然是这个小姑娘最好对付。
“兄长在打什么主意？”
兰亭之的攻势越发迅猛，甚至带着杀意，将兰轩之吓了一跳，不敢再分神。
一同前来的凌霜原本用的是白练。
她内力强劲，灌注内力后，白练在她手中硬如钢索，所到之处都能绞断。
不过天山殿的人擅长奇门遁甲和机关术。
这意味着他们带了大批木头制成的傀儡，且会灵活运用阵法，将凌霜困住后，寻到机会砍断两条白练。
站在阵眼处的弟子认出她的身份，苦口婆心道，“圣女，你本性高洁，何必与人同流合污，败了自己的名声？”
“呵，”桃花玉面般的脸浮现一个冷笑，“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结果惺惺作态，说得你们天山殿都是正直之士。旁人不清楚，你们这些跟在渣滓少殿主身边的人难道不清楚魔教的无辜？”
她随手在腰上一抹，原本与腰带缠在一起的软剑落入手中。
抖了抖软剑，凌霜又笑道，“好久没用剑了，也不知生疏没。”
天山殿弟子围攻过来，围攻前还齐声道，“得罪了。”
凌霜忍不住翻白眼。
一个个装得作风正派，可和兰轩之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祝萦心也来了，不过她在魔教里地位低，不显眼，更无和天山殿精锐碰面的机会，没人认出她。
即便如此，在发现她的打扮偏妖冶，领口还有些低后，天山殿的弟子们都是红着脸低骂，“妖女！”
尽管一度被三师姐称作傻白甜，也清楚自己缺了些心眼，但祝萦心行走江湖时很少吃亏，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好比之前在京郊，她会救下柳意远，就是因对方合眼缘，直觉告诉她此人可救。果然，她救下柳意远后，对方并未对她的打扮妆容指手画脚，后来还愿意当向导带她领略京城风光。
而当下，这些人一边控制不住的看自己，又一边喊自己妖女，直觉告诉她，这是一群伪君子。
更何况魔教落得如此境地与天山殿脱不了干系，她怒从心来，一条银鞭耍得虎虎生威，伤了不少弟子。
待这些人合力，借用阵法夺去她的鞭子，她又抢过一把大刀，直接开始砍人。
她的刀法乍看有些凌乱，细看却是惊涛拍岸，层层内力借由大刀回荡，最后叠加涌向天山殿的弟子。
排在最前边的弟子并未被砍中，却也吐了一大口血，直接受了内伤。
三位师兄姐各显神通，温乐悠也不甘落后。
她行走江湖，基本都用小木剑，其实师父也给她做了一把软剑，平日和三师姐一样，和腰带一起缠在腰上。
小姑娘板着圆润的小脸蛋，严肃的将软剑解下来。
“我要动真格了。”就问你们怕不怕！
天山殿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嗤笑出声。
许多人年少就习武，可有成就的寥寥无几。而他们可是天山殿的精锐啊，哪里会怕一个小丫头。
一人笑道：“我们也要动真格了，打伤了你，可别哭着回家找娘。”
另一人附和：“是啊，不过我们得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晓江湖道义，莫要小小年纪走了歪路！”
温乐悠很气，气过头了反倒不会跳脚。
这又不是在家里，生气了就和爹爹吵架，江湖人要按江湖的手段解决问题。
“这话还给你们，”她甩了甩软剑，运转内力，“打输了别哭着回家。”
说罢拔地而起，逼近几人时锋不可当。
她在剑法上的造诣比不上师兄姐，可胜在轻功绝佳，此刻快得只剩下残影，挽起的剑花就如同雷电，让天山殿弟子防不胜防。
很快，他们身上多了许多小伤口。
如若温乐悠的剑大一些，那就是大伤口了。
不知过去多久，凌霜突然喊了声，“我这边完事了！”
很快祝萦心也喊道：“我这边也完事了。”
凌霜：“八师弟，别玩了。”
“知道了，”兰亭之不紧不慢道，“解决了。”
温乐悠顿时急了，看着剩下的三个人，决定一网打尽。
她将内力运转到极致，果真一次将三人击飞，却也因着狂劲的内力刹不住脚，撞到柱子上。
本扎堆抱着胳膊欣赏她剑法的三人慌了。
“悠悠，你没事吧？”
撞到柱子上的小姑娘抖了抖身体，她转过来，小眉毛拧成了毛毛虫，还垮着小脸蛋，一张嘴就是‘呜哇’。
一颗门牙混着血被吐出来。
第65章 别走啊
本来凌霜等人觉得这次行动十分圆满。
天山殿固然是大门派, 可精英弟子占比很小，不是谁都像无名派这样，有多少弟子就有多少个高手。
巧的是, 这次兰轩之将门派内大部分精英弟子带出来了。他既是为自己的安全，也是想在探得京城朝廷这边的态度后, 立马对魔教动手。而他能带出这么多精英弟子, 又进一步说明了天山殿殿主的态度。
这也方便了凌霜等人, 他们直接一窝端了，再加上一个被精心培养的少殿主，这份筹码足以威胁天山殿殿主站出来澄清。
他们也不杀人, 只需要废了这些人的武功和双手，天山殿就后继无人了。若天山殿执意要对魔教动手，他们也许收获了虚假的名声，但很快就会被其他门派蚕食。
按照凌霜的话, 只要那个殿主不是个大傻子，就知道怎么选。
祝萦心却觉得, 没准那个殿主就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还放弃这么好的八师弟呢。
而现在小师妹在战斗中受伤，掉了一颗牙，几个师兄姐都认为行动失败了。
“唉。”
“才不是在战斗中受伤！”
温乐悠不满的抗议。
掉了一颗上门牙后, 她说话就开始漏风了。这让很在意形象的她下意识捂着小嘴巴，传出来的声音便闷闷的。
“是我不小心撞掉的！”
她武功明明比那些弟子好, 要是传出去她在对决时受伤，不要面子的啊？
凌霜几人对视, 心想着，可撞掉牙齿对习武之人来说就不丢脸了吗？
见温乐悠一脸郁闷, 他们选择闭口不言，默默安排后续事宜。
游四方和无尘还在说服其他门派，他们这边也要尽快和天山殿接洽，同时还需要有高手看守这群人。
改良木偶人的兰亭之适合看守，既不怕被下药没了内力的兰轩之等人逃跑，也不怕天山殿偷偷来救人。
凌霜擅长气人，便亲自去和天山殿的人谈判。
考虑到天山殿总部弟子众多，出发前，凌霜又给其他几个同门寄了信留了暗号，争取将余下三名同门摇过来帮忙。
祝萦心则负责带着受伤的小师妹回到京城。
京城这边局势并不安稳，针对相府的人更是每日都在增加。相府也需要高手坐镇。
祝萦心没什么心眼，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她关心一个人，便会直白的关心，讨厌一个人，也很直白。
这会她就很关心小师妹，一会问疼不疼，一会买来热饮给小师妹喝。见小师妹闷闷不乐，路上还会讲一些魔教的事逗乐。
温乐悠早就开始行走江湖，可去的的地方有限，经历的事也有限。得知魔教坐落在瘴气弥漫的山谷，好奇道，“那你们平时怎么吃喝呢？想吃好吃的，岂不是得走很远？”
“哈哈，其实我们自己也种田养家禽，”祝萦心笑着解释，“我们会在山谷里种植一些特殊的树木，避免瘴气干扰。因为出门麻烦，所以大家手艺都不错，基本都会几个拿手菜。”
温乐悠瞬间精神了。
下一瞬，就听到这位五师姐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不会下厨的少数人。”
小姑娘连忙安慰道：“没关系，我也不会下厨。不过爹爹会哦，结果爹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
“哎？”
祝萦心有些惊讶，“他可是丞相，如果下厨的话，不会被人说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吗？”
小姑娘正想吹几句亲爹的手艺，听到这话，比五师姐还要惊讶，“为什么丞相就不能下厨？也许爹爹就是喜欢呢。做喜欢的事怎么就不符合身份啦？”
考虑到自己是江湖人，行侠仗义很正常，小姑娘便举例，“我是江湖人，可我也在学习，准备将来考进士呢。江湖里现在还没进士吧？”
祝萦心赶紧摇头。
她眼眸有些暗淡，“悠悠，你已经知晓我是魔教的人。即便我们不是恶贯满盈的人，可大家总觉得必须特立独行一些，手段狠辣一些，才算是魔教的人。我和他们……”
总是心软，喜欢到处跑结交普通门派弟子的她格格不入。
她打扮得像魔教的人，可作风不像，很小就被排挤，就连教主长老选亲传弟子这种大事，都没人通知她。
后来她在出门散心的时候遇到师父，才有了拜师的机会。
师父看出她的迷茫，让她选择做自己。可一直在魔教那种氛围中待着，她又觉得有两个自己在来回拉扯。一个觉得爹娘教主们说的是对的，而且他们或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或是有收留之恩。一个觉得人生苦短，认清自己，自由自由更重要。
“我懂，我很懂。”
小姑娘捂着小嘴巴，不断点头，“我也总有两个自己在来回拉扯。一个说，不能再吃啦，今天吃了很多。一个说，没关系，我还在长身体呢，每天还勤勉学习和练武，应该多吃。”
祝萦心觉得这个比喻怪怪的。可小师妹也经常纠结呢，还是可以取取经的。
“那师妹你平时会怎么做？”
“唔，看情况吧，”小姑娘努力严肃传授经验，“如果爹爹在呢，就第一个我占据上风。如果爹爹不在，就第二个我占据上风。”
祝萦心自我带入了下。
也就是说，她可以在爹娘和教主面前装一装。他们不在身边，就不装。既然如此，那不如经常不在魔教，她就可以一直做自己啦。
温乐悠自我肯定的点点小脑袋，补充道，“有时候爹爹在时，我又特别想吃，就会哄他开心，或者说说以前饿肚子的事。爹爹一个高兴，或者心疼我，就会让我吃啦。”
祝萦心再次代入。
她爹娘时常就这些事教育她，可如果其他教众欺负她，还是会为她出头。她也可以卖卖惨或者撒撒娇啊。
而且，三师姐都说了，如果这次替魔教解决危机，也算是还了教主当年收留他们一家的恩情，她完全可以带着爹娘离开魔教。如果爹娘想留下来，她尊重对方的选择，反过来，对方也该尊重她，她不想再留在魔教了。
越想越开心，祝萦心将小姑娘抱起来亲了一口。
“悠悠，你太厉害了！”
“哎？”
小姑娘一脸懵，大眼睛透露出一股迷茫。
可五师姐夸她耶，那当然要认下啦。
“哈哈哈，我也觉得自己好厉害哦。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厉害的人呢？”
温乐悠心情好极了，甚至忘记自己掉了一颗牙齿的事。直到回到相府吃晚饭时，她拿起一根鸡腿，大力的啃一口，结果鸡腿肉卡在缺失的牙槽里，她呆住了，眼里泛起了水光。
“噗。”轻笑声传来。
温乐悠立马扭头瞪崔北楼，“坏爹爹！”
“我不是在笑话你。”崔北楼努力严肃道，可眼角都是笑意。
小姑娘看得分明，顿时怒从心来，拽下鸡腿，‘嗷呜’一声，咬住崔北楼的袖子，大力一拽。
袖子没怎么样，她另一颗松动的上门牙也掉了。
温乐悠：“……”
这次她终于忍不住了，嗷嗷的哭起来。
“我的牙！”
“别走啊！”
第66章 古怪
祝萦心的目光顿时跟刀子似的剜向崔北楼。
崔北楼也理亏, 他就是觉得女儿这样很可爱，想调侃几句，哪料这么巧, 女儿只是咬下袖子就把另一颗牙齿拽掉了。
他连忙拿了清水过来，让温乐悠漱口。
“悠悠, 换牙是很正常的事。新长出来的牙齿肯定很结实,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还是要适量。”
听到前半段, 小姑娘立马不哭了，等听到最后半句，她嘴巴一张, 又要哇哇大哭起来。
崔北楼只觉无奈。
有的小孩在他女儿这个年龄，还稀里糊涂的，可他女儿多机灵，每次都能把握机会谋取好处。
若是没人引导, 还不知会走上哪条路。
他心中生出浓浓的责任感来。
“先漱口，待会我帮你把鸡腿拆了, 你用别处的牙齿吃。”
温乐悠扁着嘴，故意颤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我要吃两个。”
说话更漏风了，小姑娘干脆言简意赅，她可不想丢脸。
“没问题。”
崔北楼不介意这个时候给点甜头, 心里又庆幸，女儿机灵归机灵, 可着实好哄，只要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带一带, 就会忘记原来的目的。
老父亲又有些担心起来，女儿将来不会被人随便哄骗了吧？告诉她哪儿有好吃的, 就跟着人跑了。或是说哪儿有小贼，就立马跑去行侠仗义。
不行，崔北楼暗自下定决心，得这方面好好教导女儿。人心险恶，不要随意轻信他人。他吃过的亏，不能让女儿也吃。
祝萦心就坐在他们对面。原本她不满崔北楼逗小师妹逗哭了，可看到对方亲自倒水，又帮忙将鸡腿拆得一丝丝的，都顾不上自己吃饭，又挺满意。
当爹的尽责就好，不尽责，她就带着小师妹闯荡江湖去。
只是瞧着瞧着，她发现崔北楼一会面露自豪，一会忧心忡忡，不由得直白询问，“崔大人，需要我替你切切脉吗？观你面色，可能生病了。”
崔北楼：“……”
*
书房里。
段无涯奋笔疾书。
他学习时向来全神贯注。哪怕后来和温乐悠一个书房，一起学习，也几乎不受对方干扰。
可这一天，他奋笔疾书了一会后，拿眼偷瞧坐在隔壁的温乐悠。
有着圆脸蛋大眼睛的小姑娘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拿着小毛笔写字。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少年回忆以前朋友的习惯。
小姑娘素来好动，经常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她表情也丰富，看书写字的时候一会面露笑容，一会皱着小眉头。对了，她还有学习时吃零嘴的习惯。一般是写完多少字，做完多少功课，就会掏出零嘴啃啊啃。
最初小姑娘还会和他分享，知道他没这个习惯后，就不再分享了。又担心啃零嘴的动静影响到他，每次都是两只手捧着零嘴，小口小口啃着，就像他以前踏青时遇到的小松鼠。
结果今天，小姑娘全程很严肃不说，中途都不休息，也不喝水啃零嘴。
段无涯有些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就在这时，写完功课的温乐悠爬下椅子。
两人学习进度不同，温乐悠每日还要习武，一般都是她先写完去练武。
“悠悠，你写完了？”
段无涯连忙站起身，正要询问，就见小姑娘板着小脸蛋朝他摆摆手，就跑出书房了。
“……”
他觉得自己被朋友讨厌了，证据是朋友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
少年苦恼又颓丧，之后等崔北楼来考校功课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咚咚！”
崔北楼敲了敲桌子。
“老师，对不起。”
段无涯连忙道歉，他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询问，“老师，我是不是哪儿惹悠悠生气了？她一直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
他沮丧的原因之一是，他不知道哪儿做错了，无从改正，求得原谅。
猜到原因的崔北楼：“……”
“和你没关系，她还会持续一段时日，等她习惯了就好。”
少年垮着小脸蛋。
可他不习惯啊。
而且，建立一段友谊需要花费很多时日和精力，可毁掉一段友谊就再简单不过了。
已经有越来越多人知道他拜崔北楼为师。
一些清流出身的朋友都和他划清界限。
段无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又觉得那些朋友的举动十分好笑。一个志向科考为官的人，居然需要靠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为国为民，将来肯定是个好官，那是对自己的学识和品行有多不自信？他那个古板爹都没说什么呢。
这种情况下，他越发珍惜和温乐悠的友谊。
可看崔北楼的样子，似乎不打算指点他。
少年只能自己想办法。
回府后，他期期艾艾的找姐姐咨询。
段无忧好笑道：“你可以直接问悠悠啊？她素来率直，不会有所隐瞒。平日里处事果断，这会怎么瞻前顾后？”
“可是，”少年抓耳挠腮，“要是她亲自说讨厌我，我……”
那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看出弟弟十分珍惜这段友谊，段无忧想了想，“不如我们观察一番。她平时除了完成功课和习武，喜欢做什么？”
“喜欢行侠仗义！还喜欢去各种新食铺里尝鲜！”
段无涯如数家珍，“她最近还喜欢参加一些公开的文会，好像有个叫秦玉成的前辈总是舌战群儒，她想向对方学习。”
“秦叔叔？”
段无忧最近很忙，没怎么关注外界。陡然听到闭门造书的秦玉成出关，只觉错愕。
“哎，姐姐，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女儿。”
段无忧以敬佩的口吻说：“他女儿才华横溢，足以拿个状元。”
想到那名叫秦问筠的女子，她又觉得怅然。
“走，咱们也去文会上瞧瞧。”
姐弟俩一同出门，随意找了个公开的文会，发现围观的人有许多。
而正在以文会友的不止一些男子，还有一些年轻女子，为首的就是她许久没见的秦问筠。
围观百姓里有人指指点点，似乎觉得才女们应该自己单独组织个文会，而非与男子混在一起。又觉得哪怕是才女，过多的抛头露面也不好。
段无忧听到这话就反感。
只是不等她驳斥，就有其他围观百姓怼回去，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十分泼辣的大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