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教书育人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尤其这热闹是身边人的。
许珉刚靠近南徽,亮哥便偷偷拽着赵锦川说悄悄话,“咱们队的老光棍们是要时来运转?竟然有姑娘盯上咱们的人了。”
赵锦川瞟向江瑶, 江瑶悠然自得地吃东西,没有反应。
他一时也搞不清楚情况, 便说:“南徽的条件本来就好, 人家自身的能力摆在这里,家里还有实力,你家能和南家比?”
亮哥失落地摇头。
富二代的存在不会让人不开心, 但如果这位富二代就在自己身边, 那就很想揍揍他了。
赵锦川往亮哥嘴里塞馒头, “都结了婚的人了,对你老婆孩子好点儿得了。”
另一边,许敏还在和南徽聊同学情。
聊来聊去, 重点只有一句话,希望南徽能给她一个联系方式, 或者和她单独谈谈。
南徽本是拒绝的,但看到许敏真挚的目光后, 起身说道:“外面谈。”
亮哥咳嗽一声,趁许敏转身,对南徽做骂人的口型, 还拼命往江瑶那边看。
南徽一同看向江瑶,脸颊微红,随手扯了快馒头塞给亮哥,“我马上回来。”
亮哥险些噎死, “靠,你俩就盯上馒头了?!”
赵锦川:“活该。”
说完, 他瞄了江瑶一眼,意有所指,“我们南徽年轻长得帅,在局里非常受欢迎,居然还没对象。”
被他看的人没理他,反而是亮哥凑过来说:“你想给他介绍一个?”
赵锦川嫌弃地推开亮哥的脸,继续说:“主要是小伙子人很靠谱,实诚,能办事,这种人最不愁找对象,和亮哥不一样。”
亮哥:“……,你一个单身汉你说我?”
一直被打岔,赵锦川揍一顿亮哥的心都有,他冷笑一声,“你老婆是纯粹的扶贫,你该感激她一辈子。”
亮哥:“……”
赵锦川敲了敲桌子,看着江瑶说:“你也觉得南徽不错吧?你看,高中同学都还惦记他。”
江瑶抬眸看向饭馆门口,南徽与许敏站在双扇窗前交谈,南徽面色严肃,许敏亦是如此。
江瑶说:“有事。”
“?”
“她有事找南徽,最近出什么事了?”
赵锦川还没反应过来,顺着江瑶的话说道:“这几天挺太平的,最多也就是街头打架之类的。”
江瑶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手,“他回来就知道了。”
赵锦川不太信。
一个女孩,三番两次想约一个男孩,不就是看上他了?
江瑶似乎瞧出赵锦川心中所想,鄙夷地笑了一声,“男人就是自信。”
赵锦川没听懂,他点头说:“还行,自信比自卑好。”
亮哥说:“我也挺自信的,南徽也是。”
江瑶:“……”
她不该讽刺赵锦川的。
南徽与许敏谈了有十分钟,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进饭馆后许敏直接去了后厨,南徽回到桌前,亮哥冲着他傻乎乎地笑,“怎么样,有进展了?”
赵锦川踢了亮哥一脚,正色道:“南徽,私人感情要处理好,你才多大,就要谈恋爱?不行。”
亮哥诧异,“队长,他已经22还是23了,谈恋爱都不行?”
赵锦川:“……,我说小就小!”
南徽无奈,“和私人感情无关,她只是找我帮忙。”
赵锦川松口气。
亮哥惋惜道:“我还以为终于要少一个单身汉了。”
只有江瑶关心许敏的问题,“她找你两次,应该有重要的事?”
“现在不好说,她有个朋友,丈夫跑了,她想让我帮忙把人找回来。”
赵锦川问:“跑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朋友有一个儿子,今年念高中,性格比较懦弱,在学校被老师欺负了。她丈夫气不过,把对方打了,对方伤得很重,现在还在医院,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清醒。”
亮哥惊道:“昏迷两个月?这可不是简单的打了,这是冲着头去的吧?”
“确实太严重了,所以人才跑了,至今没归案。许敏说,那位老师似乎很过分,拜高踩低,家里有背景的学生不敢动,只敢欺负没背景的。”
亮哥说:“这种老师最垃圾,带着那么多学生,还搞这一套,其他职业这样就算了,老师是最不应该的。这家长也是,下手这么重,现在好了,有理变没理。”
南徽快速吃了几口饭,“我答应她帮着一起找找,这个案子不在咱们队里,一会儿我去那边一趟,你们先回。”
亮哥还在惋惜,“真想出气,就不能照着脑子打,唉,这年头,上学都不容易。”
*
最近江瑶在忙买房子的事情。
她现在租住的房子,房东有出售的倾向,房子面积大、布局合理、装修风格合眼缘,地理位置还好。江瑶提出要买下房子,房东想抬抬价,找了一堆的理由塞给江瑶,哪知江瑶不惯着他,当即表示可以去看其他房子。
房东这才痛痛快快报了价。
涉及到付款、过户,江瑶只留了一半心思在报社。
许敏说的案子,是两个月前发生的,日报有报道,在二版,江瑶草草看过一遍,但内容都记住了。
欺负同学的老师叫任雪,被欺负的叫李华。
李华是男孩,但身高不到一米七,胳膊细得像竹竿。
听说任雪经常当着同学的面侮辱李华,还总让他去打扫厕所。
高中的厕所还都是蹲坑,进去都要憋气。
天天叫人家打扫厕所,的确是故意针对。
江瑶记得当时的报道主要针对该学生被欺负以及其父打人后逃跑,对老师的描述并不多,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未清醒,无法接受采访。
稿子刊登后,打电话到报社的人很多,无一例外都是指责老师的。
没过多久学校发表声明,暂停老师的工作,待老师清醒后,可能会解雇她,人道主义关怀也取消了。
后来因老师一直未清醒,打人的家长也没抓到,此事不了了之,被大众遗忘。
江瑶知道,按照南徽的性格,今天肯定要帮许敏找人,她把过户的事情往后推了两天,给李华的母亲路雨打了一通电话。
路雨疲惫的声音传来,得知对方是询问李国超的情况,长时间的压力让她崩溃骂道:“他那个疯子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一个对家庭不管不顾只知道喝酒的人,把人打了就跑了,我能怎么办?我要替他去给老师赔命吗?你是不是那个老师的朋友,是不是?!”
江瑶只能说她是记者,也是许敏的朋友,希望能帮忙找到李国超。
路雨听到“记者”二字,更是不耐烦,“你们记者不是不管这件事了?我求着你们在报纸上发寻人启事你们都不管,现在又找我做什么?记者没一个好东西,需要的时候求着我们,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踹开!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我要去举报你!”
江瑶报出报刊和自己的名字,正欲安抚,路雨的态度却奇迹般的软了下来,“江瑶……我好像听说过。你是不是去斯兰岛卧底的那个记者?”
虽然江瑶是去砸场子的,但她没解释,“是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忙找人。”
路雨终于配合江瑶,告诉她李国超走之前都带走了什么。
几套衣服,还有家里仅剩的两千块钱。
李国超一走了之,丝毫不顾家人的死活,他刚走时,路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去菜市场捡了好几天的菜叶子。还是菜市场的摊主看她可怜,送了两颗大白菜,母子俩才撑过了那几天。
江瑶听到路雨的哭诉,心里怪怪的。
这似乎不是一个父亲看不惯儿子被欺负,所以下狠手的故事?
按照路雨的描述,江瑶先在系统中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结果。
看来李国超并没有带走打人时穿的衣服,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物证。
江瑶上午去杨胜利办公室交了几篇稿子,接着联系南徽,和他汇合。
南徽还在分局看李国超案的卷宗,见江瑶去找他,很诧异,“这个案子已经报道过了,两个月前的事,还能写稿子吗?”
江瑶习惯性地挑起眉,“不欢迎我来?那我先走……”
南徽一个健步拦住江瑶的路,“欢迎欢迎,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讲。”
分局的刑警看得目瞪口呆。
还以为市局的刑警多正经,为了讨好女人,卷宗上的记载都能随便告诉?呵,刑警中的败类。
南徽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记者,江瑶。”
分局的正义刑警怔了怔,下一秒搬着椅子冲到江瑶面前,“你就是江瑶?哎呦,你可是我的偶像,出租屋的那帮孙子我是真想揍他们,那天我人都过去了,我们队长非不让管,还是你行,啪啪啪的全揍一遍。偶像,你也对李国超的案子有兴趣?你想知道什么,我这全都有!”
江瑶被对方的热情搞昏了头,但她还记得要强调一点,“我没有打人,只是阻拦他们逃跑。”
刑警:“对对对,瞧我这张嘴,都是他们的问题,绝对不是你喜欢打人!”
南徽觉得他可能一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江瑶示意南徽也坐下来,然后问道:“我听路雨说,李国超对家里不上心?他是个怎样的人?”
刑警嗤之以鼻,“给人家修车的,结交一堆狐朋狗友,赚到钱就去喝酒,偶尔会给家里钱。去打人那天也喝酒了,说是喝醉了才动手,酒真是好东西,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看起来病不喜欢李国超。
“他和儿子感情好吗?”
“好啥啊?他儿子都被欺负多久了?如果真关心儿子,能等到现在?我们去学校的时候都看得出来,不光是任雪,学校里其他人也不太搭理李华,都不怎么喜欢他,我们怀疑是任雪带头孤立李华。”
江瑶问:“任雪真的欺负李华了?”
刑警点头,“这个是肯定的,我们已经去取证过了,问了十几名学生老师。”
南徽听出江瑶的重点似乎不太对劲,如果想找李国超,问的不该是这些问题。她现在的提问,分明是……
等江瑶问完,南徽才开口,“你是不是怀疑李国超打人的背后另有隐情?”
江瑶说不清楚,含含糊糊道:“算是吧,当初的报道不太详细,想深入调查看看。”
“你们可以去看看任雪的奶奶,”刑警兴致勃勃地给江瑶出主意,“老人家挺可怜的,儿子儿媳妇都没了,就剩这么一个孙女,俩人相依为命,结果孙女被打,到现在都没清醒。我上个星期还去见过她,感觉人都快撑不住了。这种报道,应该挺多人喜欢看吧?”
亲情戏码,的确有人喜欢。
*
任雪目前在卢城大学附属医院接受治疗。
任雪的奶奶梁艺芬是退休教师,待遇不错,但孙女出事后,这辈子的积蓄和退休金都砸进了医院里。饶是如此,也没能让任雪清醒,任雪至今仍在重症监护病房,每天都需缴纳巨额费用。
学校原本答应给一笔钱,能极大地缓解梁艺芬的经济压力,可新闻报道后,对任雪的指责铺天盖地而来,学校也认为是任雪的行为太过分,不愿给钱了。
江瑶与南徽赶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找到梁艺芬。
走廊里挤满了病患家属,他们没有床铺睡,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患者,就都挤在走廊。
随便铺几张报纸,就能对付几宿。
出事以后,除去筹钱的时间,梁艺芬一直在这里,睡在一个破旧的沙发垫子上,好歹比报纸软一些。
护士主动给江瑶引路,“老奶奶真的很可怜,刚来的时候穿得戴的都挺好的,头发一丝不苟,看着就是知识分子。现在却……唉,她每天都在和我们唠叨,说她孙女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我感觉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
在走廊的尽头,江瑶见到梁艺芬,也明白了护士为什么叹息。
一米六不到的老人尽可能的佝偻身体蜷缩在沙发垫上,头发凌乱,穿着最朴素的灰色棉袄,哪里还有半分知识分子的样子?如果直接把她丢出医院,说是拾荒者也不为过。
南徽看不下去,对江瑶说道:“你先聊,我一会儿过来。”
江瑶点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梁艺芬的肩膀。
梁艺芬其实没睡着,医院里乱糟糟的,她年纪又大了,就算想睡都是困难事,她只是不知道江瑶是来找她的。
她动作僵硬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茫然道:“你找我?”
江瑶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您知道任雪的事吗?”
听到“任雪”二字,梁艺芬激动地抓住江瑶的手,“小雪不会欺负学生,她不可能这么做,她一直和我说想帮助他们,还说不想看他们堕落,其中有误会!”
话一说完,梁艺芬心如死灰地松开手,“你走吧,我不想谈。”
出事以后,来找她的警察、记者有很多。
她看到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孙女的冤屈,可他们只是敷衍她,没人相信。
她甚至能看得出来,他们提到任雪名字时的鄙夷。
孙女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是她的心肝宝贝,也是她的骄傲。
她曾认为,任雪就是世界上最洁白完美的女孩,和她的名字一样。
可现在,任雪身上蒙了一层尘埃,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没人能帮她,他们只会瞧不起她。
梁艺芬看向窗外。
医院的窗户很高,她只能看到辽阔天空的一角。
但她早已想好,就坚持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如果小雪真的醒不过来……
她就和小雪一起走。
第32章 (五)教书育人
梁艺芬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战乱, 食不果腹的贫穷,也看到国家欣欣向荣、河清海晏。
回首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孙女清醒, 没能为她昭雪。
如果是二十年前,梁艺芬尚有精力, 拼死也要为孙女正名, 但现在她的确太老了,老到走路回家都要歇息几次,她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梁艺芬平静地靠着走廊墙壁, 外观狼狈, 却又比其他人更加冷静从容。
江瑶却比梁艺芬更加冷静, “我要查。”
梁艺芬没有反应。
江瑶挨着梁艺芬坐下,“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
梁艺芬眉心拧起, 苍老的手指微微颤动,“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任雪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但我打算去学校查一查。”江瑶平静道,“如果你有什么线索, 可以告诉我,或许可以少走弯路。”
梁艺芬几乎要以为这又是哪个无良媒体派来的记者。
她清楚地记得,在小雪生死未卜时, 无数摄像机对着她,询问她作为一名退休教师,知不知道孙女做的事情。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她内心崩溃,但想到小雪还在抢救, 就只能在摄像机面前强撑,一遍又一遍的说小雪不会做这种事。
他们将她的话如实登在报纸、电视上, 但她知道,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甚至还有将近一半的人问她——“如果任雪抢救不过来……”
剩下一半人则守在地下太平间,其中有电视台的记者,他们已经提前写好任雪逝世的稿子,一旦得知消息,就会立刻联系电视台。
所有人都盼着任雪死。
但梁艺芬在与江瑶对视时,心中却没有从前的愤怒,江瑶的目光太平静了。
平静到会让梁艺芬认为,她的确是个……普普通通办事的人。
南徽拎着塑料袋走了回来。
他取出老式面包和鲜牛奶,先放到沙发垫上,又拿出刚在药房买的药。
南徽指着梁艺芬的手说道:“你手上有伤,涂些药?”
江瑶不知南徽是去买这些,诧异道:“你年纪不大,倒是细心。”
南徽耳畔发烫,“我年纪不小。”
江瑶耸耸肩,不知南徽为何总是强调年纪。
她明明是在夸奖他嘛。
梁艺芬没有主动接,南徽便替她上药。
梁艺芬空着的手拿起面包吃了起来。
上完药,梁艺芬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手,才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打算继续了。”
“什么意思?”
“没钱了,撑不了几天,能借的都借了,但是我已经一把年纪,小雪能救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谁能还这笔钱?算了,就这样吧。”
梁艺芬扶着窗沿站起来,南徽阻拦道:“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先垫上,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如果坚持下去,任雪说不定就会醒来,明明是对孙女有益处的事情,梁艺芬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了。”
南徽劝不动梁艺芬,有些急,“怎么办?”
江瑶从口袋里掏出刚印好的名片,递给梁艺芬,“除非你认为,任雪真的在欺负同学,不然她不能就这么死。”
梁艺芬神情复杂。
她盯着名片看了半晌,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并非是她害怕江瑶,而是身体已到极限,就连走路都异常困难。
“小雪她……她刚做老师一年,别说是她,换成任何一个老师,这会儿都还要拯救学生的心思,怎会做出这种事?”
*
老师是一个很奇妙的职业。
不良老师的确有不少,但往往是普通人占大多数,大部分老师都被夹在领导和家长之间,两面受欺负。
梁艺芬说,任雪就是这种老师。
她和梁艺芬提过,班里有几个学生,成绩倒数,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最大的乐趣就是翻墙逃课去网吧。
网吧刚刚兴起,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来的是学生,也没人想和钱过不去。
任雪就是会天天去网吧堵学生的老师。
听完梁艺芬的讲述,南徽心中不安,如果任雪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事就糟透了。
他甚至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帮许敏去找李国超的。
江瑶的接受力远在南徽之上,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直接决定要去一趟学校附近的网吧。
任雪任职的是洛一高中,成绩不上不下,很少被人关注。
洛一高中附近有两家网吧,江瑶进去扫了一圈,光从脸就能看出来,有很多都只是学生。
来之前江瑶要来了任雪的证件照,照片中的女孩扎着马尾,青春靓丽,对未来有无限畅想。
江瑶把照片递给老板。
老板坐在柜台里打游戏,嘴里叼着烟,柜台烟雾缭绕。
但这里已经是网吧空气最好的地方,再往里走,更是满地的烟头,都快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发觉江瑶不是开机子的,老板兴致缺缺,头都没抬就说没见过。
经常有家长来网吧找人,大多数找的都是学生,老板才懒得管那么多,赚到钱最要紧。
南徽看到网吧的一幕幕,心情不太好。
他沉着脸走过去,把证件往前推去,老板照例低着头推回来,“这个也没见过。”
南徽冷淡道:“这个你应该见过。”
“我说你这人怎么废话这么多……”老板抬起头刚要骂,便看到证件,火气瞬间收了回去,“哎呦,原来是警察,您怎么过来了?看您眼生,怎么有案子要办?”
南徽指了指照片,“见过吗?”
老板瞟了一眼,小心思在眼底走了好几遭。
他向后仰去,漫不经心道:“网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哪能都记住?看您也是警察,劝您一句,有的人啊,您动不了他。”
南徽明白了,拿出小灵通打电话,“老徐?这边有个网吧,不想开了,你过来看看。”
老板:“……”
教他拿腔作势的人没说过还有这一招啊!
老板连忙赔笑,但还是不肯说实话,“我真的是为您考虑。”
江瑶递上记者证和名片,“好久没动过手,有点儿生疏,你这些机子值多少钱?”
老板睁大眼睛看着名片上的名字。
两秒钟后,他绽放出人生中最真诚的笑容,“江记者是吧?哎呦,这人我见过,这是洛一高中的老师,叫任雪,前几个月被打的那个。”
南徽:“……”
早知道不考警察了。
老板交代得很快,“任雪经常过来,来抓他们班的学生,其实吧,你说这些学生都跑来这里了,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就算抓回去又有什么用?顶多被学生记恨而已。那些什么老师拯救学生的故事,那都是编出来的,不存在的。”
江瑶没听他的废话,“任雪经常抓的是哪几个学生?”
“张方武,刘韬……就记住这俩,其他不记得,反正都是他们班的。那个,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江瑶盯着老板的眼睛不说话。
老板只赔笑,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再说。
江瑶转身就走。
南徽跟过来,“他肯定还知道其他情况,但是不肯说。结合他之前说的话,这事还和权力有关?”
“不知道,”江瑶声音冰冷,“但有一点很明确,一个拜高踩低的老师,没必要天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任雪恐怕真是被冤枉的。
这种事情,询问当事人是最直接的,但他们已经来到洛一高中,便顺路去了学校。
哪知门卫得知他们的身份,立刻把保安叫了过来,保安虽然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但江瑶不能真的下狠手打他们。
把人打伤了,吃亏的是她。
江瑶和南徽只能先离开学校,去路雨家。
张方武、刘韬、李华都是任雪班里的学生,任雪担任班主任。
路雨是卖早点的,每天四点钟起床,推着三轮车去街口卖早点,十点钟回家,下午开始准备第二天用的蔬菜。
江瑶到时,路雨正在补觉,穿着秋衣秋裤来开门。
看到门外还有个男人,路雨才去披了外套,但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不振。
路雨记得江瑶,她把找到李国超的希望寄托在江瑶身上,“是不是有消息了?”
江瑶先摇头,又问:“为什么急着让他回来?任雪伤得很重,他回来也要吃牢饭。”
路雨茫然地看着江瑶。
她似乎没想过这一层,她只希望摇摇欲坠的家能有人帮她支撑起来。
江瑶留意着她的反应,斟酌用词:“任雪的医疗费,你们恐怕也赔不起吧。”
路雨眼睛通红,快哭出来了。
江瑶紧跟着安抚,“你放心,你的难处我理解,我也希望事情能圆满解决,所以希望你配合我。”
路雨没吭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叫配合。
江瑶问:“任雪欺负李华这件事,是李华告诉你们的吗?”
虽然不知江瑶的意图,但路雨还是努力回想道:“我不太清楚这件事。”
“不清楚?”南徽蹙眉,“李国超都已经去打人了,怎么说是不清楚?”
路雨说:“我真的不清楚,小华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他上高中后,学习上我管不了,他话就更少了。他从来没说过在学校里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他被欺负了,国超把老师打了以后我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江瑶越听越不对劲,“你对任雪印象如何?”
“我就去过两次家长会,见过她,就是个刚上班的小姑娘,挺热情的,没想到她背地里居然欺负我家小华。”
路雨家不大,江瑶看向唯一关门的房间,“我去过学校,老师说李华请假了,他在家?”
路雨眼底闪过忧郁。
送孩子去读书前,她也想过李华能不能靠学习闯出一条路,但李华没什么天赋,也不爱努力学习,就算了,她只盼着李华能顺利毕业,如果能考个专科就更好了。
结果……
“他最近不太爱去学校,说家里太困难,想去打工帮我赚钱,唉,大概是出事以后我总是没好脸,把孩子吓着了,都怪我。”
南徽看着紧闭的房间门,低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人在欺负他?”
“不会吧?任老师还没清醒,谁能欺负他?”路雨摇头,“他这孩子就这样。”
南徽问:“可以见见他吗?”
路雨不太在意,“随你们。”
从路雨的态度中,江瑶看得出来,她或许是个好妈妈,但绝对不够关心李华。
路雨起身说:“你们坐,我去把他叫出来。”
她说完便走到李华房间前,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骂声先传出来,“你怎么还窝在床上?祖宗,你就算不学习,你能不能找点儿事情做?你爸闯祸跑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南徽连忙走过去。
也不能怪路雨生气,李华的房间的确乱了些,一大半被子都在地上。
南徽把路雨请出房间,江瑶跟着走过去,看到南徽随手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
李华把杯子全部拽上去,蒙上头,声音闷闷的,“你们出去。”
路雨的脾气又上来了,“人家是客人,你……”
江瑶拦住路雨,安抚了几句。
南徽则关上房间门,把椅子从垃圾堆里拯救出来,让江瑶坐,然后问李华,“欺负你的任老师不是还没清醒,还有别人在欺负你?”
李华一动不动。
江瑶问:“欺负你的人是谁,不是任雪吧。”
李华翻了个身,人仍在被子里。
“欺负你的还有谁?是其他老师还是其他同学?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抢钱?殴打?还是说……”江瑶垂眸,声音近乎冰冷,“任雪根本没有欺负过你?”
被子的轮廓有了变化,李华缩成一团。
他没有回答,但又回答了所有问题。
江瑶起身,看着只会躲藏的高中生,讥讽道:“懦夫。”
说完转身离去。
被子里没有动静,南徽虽然担心李华,但不得不跟上江瑶。
离开李华家,江瑶觉得阳光都明媚了些,李华家里实在令人窒息。
南徽替李华说好话,“他毕竟还小,不能全怪他。”
“小?他今年十七岁,该懂的都懂,如果章博文在外面混到十七岁没被抓到,他估计还能再杀几个人,十七岁小吗?”
南徽说:“可他生活的环境……”
“有些糟糕,但不算特别糟,和他同样经历的人很多,难不成每个人都会去报复社会?而且……”江瑶话一转锋,“我也是希望能刺激刺激他,不骂两句,难不成要跪下来求他?”
南徽:“……”
说得……挺有道理?
不对,这是歪理吧?
看到李华的态度,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江瑶在学校门口守到放学时间,和南徽分头行动,两人分别找了几个同学,询问任雪一事。
其他班级的同学表示不知情,任雪班里的学生则说:“任老师和刘韬他们吵过好几次,我也看过任老师教训李华,至于其他的,我没看到。”
江瑶问:“刘韬和张方武是朋友?”
学生轻轻点头,“他们几个天天混在一起,我们都不和他们说话的,不然他们要打人。而且听说张方武是校长的侄子……老师,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不会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张方武几人欺负过李华吗?”
“……”
*
南徽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晚上不得不回队里加班,防止赵锦川把他吃了。
有些事市局更方便调查,江瑶便跟着南徽一起去了支队。
她把张方武几人的名字提供给赵锦川,让他帮忙查张方武的背景,一个小时后,赵锦川拿着结果回来,发现……
“大姐,我最后一包泡面,你就直接吃了?!”
江瑶喝了口汤,“恩,味道不错。”
“最后一包!红烧牛肉味的!红烧牛肉!”
江瑶充耳不闻。
不远处,南徽坐在工位上写材料,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江瑶和赵锦川。
亮哥凑过来聊八卦,“有时候我觉得赵队和江记者好像也挺搭,他俩不是亲兄妹吧?”
“不太搭。”
亮哥扬眉,“你吃醋了。”
南徽却说:“赵队模样不如江记者,也不如江记者聪明,估计还没江记者有钱,哪方面搭?”
亮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他现在看南徽,有一种看死人的感觉。
南徽话一转锋,“但如果江记者真的看上赵队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委屈她了。”
亮哥:“……”
他确定南徽是不想活了。
亮哥小声问:“你就不生气不难过?我看你对江记者……”
南徽没有否认,云淡风轻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亮哥没能成功八卦,如鲠在喉,他骂道:“小兔崽子装情圣,单身一辈子!”
另一边,赵锦川终于和江瑶争完“红烧牛肉面”的问题,二人的论点集中在究竟是红烧牛肉面好吃,还是只有辣包的方便面好吃,辩论非常激烈。
赵锦川吵累了,一屁股坐下,“这个张方武真是有点儿本事,我私下问了一个同事,光打架这一件事,他都闹到派出所好几次了,这小子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不错,洛一高中的校长是他叔叔,可以说仗着家里条件好,无法无天。”
江瑶想到任雪学生说的那些话——“张方武谁都欺负,也欺负李华。”
“我们都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稍微不合他们意,就会被欺负。”
“这半年张方武他们不太搭理我们,一直和校外的人玩,我们过的挺平静的。”
“……我是见过张方武他们把李华叫走,但具体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他们很排外,不会和外人说这种事。而且李华性格好奇怪,在班里没有朋友,我们都没关注过她。”
李华的确是被欺负了,即便他爸在喝酒时听到这样的话,一冲动就去打了任雪,也没能阻止他儿子被欺负。
他或许根本不在意李华是否被欺负,只是那日喝酒喝得太多,酒精上脑。
赵锦川提醒道:“这种事我们没法参与,我们能管的只有把李国超抓回来。”
江瑶看了眼张方武的叔叔张力的档案,“但他的事,你得给我查清楚。”
“可以,”赵锦川说,“明天给我搬十箱方便面过来。”
江瑶冷哼,“你?值吗?”
赵锦川:“附送一个南徽给你帮忙。”
“二十箱。”
第33章 (五)教书育人
江瑶到报社的第一件事, 就是将两个月前的报纸全部找出来,报社存放了卢城每一家报社的报纸。
两个月前,所有报社都对此案进行了报道, 二版三板都有,很少在头版。
能出现在卢城日报的报刊都不是小报, 没有直接批判的, 只陈叔事实。
但所有文字展现出来的画面几乎全部都是任雪欺负李华,接着探讨老师的责任问题,没有一张报纸提到张方武。
是当时的记者都没发现他也在欺负李华?
连普通同学都知道的事情, 记者没道理打听不出来。
江瑶去问了当时写稿子的记者。
老师被袭案的影响力不算大, 写稿子的记者一时想不到太多, 江瑶提示后才恍然大悟道:“洛一高中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校方各种不让采访,说会影响学生上课, 影响成绩,影响心理健康, 叭叭了一大堆。后来学校派了几个老师出来接受采访,我还去采访了任雪的家人, 之后这个老师一直没醒吧?打人的也跑了,就没关注过了。”
也就t是说,当时记者能采访的人极其有限。
江瑶决定再去学校走一遍。
她和南徽约好时间, 刚下楼就遇到小钰。
小钰姓金,单名一个“钰”字,她年纪不大,确认与月牙湾一众人无关后, 江瑶便赞助她一笔钱,让她回学校继续读书了。
她没有什么家人, 江瑶给她找了一个寄宿学校,每个月放一次假,放假的两天会去江瑶家。
现在金钰已经开始放寒假。
她跳到江瑶面前,嬉皮笑脸道:“干啥去,带上我呗。”
江瑶没拒绝,但提醒道:“你落下的功课很多。”
“玩两天,就两天,两天之后我就认真学习。”
江瑶这才放过她。
江瑶与南徽在洛一高中附近汇合。
看到金钰,南徽有些惊讶,他给了金钰两块钱,让她去买零食,趁她不在小声问道:“带着她合适吗?”
江瑶看着金钰冲向商店的背影,难得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她心理素质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这倒是。”
普通小姑娘遇到月牙湾的事,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们会认为自己已经“脏了”,然后活在阴影中。
但金钰不是。
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造成这一后果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些为了利益丧心病狂的人。她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想着如何去报复那帮人。
现在那伙人已经被逮捕,金钰才痛定思痛,回学校好好学习。
她的目标很明确,将来要成为律师,嘴皮子得利索,看到王八蛋就痛骂一顿。
这就是江瑶愿意帮她的原因。
江瑶和南徽分工合作,分别找到几个刚上班的老师。
头两个老师一听到和任雪有关,立刻摆手离开,江瑶改变策略,旁敲侧击,但只要提到对学校不利的话题,老师们就都拒绝继续往下聊。
这种情况江瑶只能想到,是有人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了。
江瑶只能把目光放在学生上,还是学生们更容易配合。
“任老师?我不知道任老师和哪个老师走得近,她好像和数学老师关系不太好,数学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她太年轻不懂事什么的。”
“我记得任老师经常和王老师……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她们两个经常一起走,应该关系还不错吧?”
学生口中的王老师已经拒绝过江瑶两次。
再这样问下去,校长那边恐怕会有所察觉。
更无奈的是,洛一高中学校内部没有安监控,学校里发生任何事,外人都不得而知。
查清事情真相似乎很难。
江瑶和南徽一直在学校附近待到放学时间。
三人找了个小摊坐下来吃晚饭,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学校。
“这些老师是怎么回事?连学生都知道张方武经常欺负人,我刚刚问的时候,没一个说张方武不好的。”
江瑶提醒道:“张方武是校长的侄子。”
“一个校长,就能只手遮天?”
“起码在这个学校可以。”
南徽从来没为权力这种事头疼过。
他家境好,向来只有其他人巴结南家。
江瑶提议道:“不如我们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现在所有老师都对任雪的事三缄其口,不如我们去查张力和张方武。”
“你的意思是……”
“真做坏事,能只做这一件吗?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恐怕早就习惯了,我猜这校长,身上还背着其他事。”
金钰漂亮的眼睛微微发亮。
她偷偷看了眼校门口,对江瑶说道:“我想去买瓶汽水。”
江瑶给了她五块钱,金钰高高兴兴地走了。
金钰花钱很节省,从不主动管江瑶要钱,江瑶跟她说得明明白白,现在这些钱都是借给她的。
江瑶不在意这点儿小钱,现在她怎么也算是小富婆,只不过她希望金钰能好好学习,为自己挣个前途。
所以金钰极其偶尔的要些小钱,江瑶只管给,不会过问她要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点儿钱不能违法犯罪就够了。
南徽已经在计划如何查张力,“我托朋友查一下学校的帐……”
金钰真去商店买了一瓶汽水。
买完之后她没回小摊,而是慢慢往学校附近走。
她随机拉住一个同学,询问道:“同学,张方武出来了吗?”
同学指着后面,“快出来了。”
金钰又问:“他长什么样?”
这问题很奇怪,但该同学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单纯少年,他说:“没我帅。”
金钰:“……”
金钰握紧拳头。
同学立刻改口,“哎呀,头发特别长的那个就是,他不乐意剪头发,还不乐意洗,臭死了……别说是我说的。”
说话间,金钰看到几个男孩簇拥着张方武走出来。
比起其他男同学,张方武的头发的确很长,已经快到下巴了,听说他总会做些稀奇古怪的造型。
如果江瑶在就会明白,张方武同学应该是非主流家族的鼻祖。
同学给金钰指了方向,“你看,我就说他没我帅吧,我可不说假话!”
说完他便跑了,以免挨揍。
金钰拿着汽水在附近晃来晃去。
年轻漂亮的女生对小男生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张方武几人很快注意到金钰。
刘韬初中时就和张方武是同学,所有人中,他和张方武最熟悉。
“武哥,那个女生好像不是咱学校的。”
另一人接话说:“看着比嫂子还好看。”
“嫂子”自然指的是张方武现在的女朋友。
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也要偷偷摸摸,只有张方武光明正大。
他的女朋友被称作校花,已经换了三四个。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时,他们喜欢比谁的女朋友长得更好看,张方武不能让自己丢面子。
看到金钰的瞬间,张方武心动了,他踹了一脚刘韬,“去问问她是哪个学校的。”
刘韬脸一黑。
张方武对他向来不留情面,二人相识最久,本该是朋友,可张方武只把他当做一个小跟班。
甚至其他家境不错的同学都开始对刘韬吆五喝六。
刘韬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听话,这条贼船上来,就没法下去了。
他跑到金钰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金钰竟然脸红了,然后把汽水交给刘韬。
刘韬马不停蹄地跑回来,“武哥,她不在这边念书,寒假来找亲戚的。”
“寒假?她已经放寒假了?咱们怎么还要等几天?”
刘韬提醒道:“明天就考试,考完试就放假了。”
张方武:“……”
他都忘了上学还要考试。
张方武无赖道:“你把她叫过来,我们一起玩儿,走,去打台球,我请客。”
刘韬只能又跑到金钰身边。
听了刘韬的话,金钰的笑容渐渐凝固,她委屈地低下头,“……不能只有咱俩去吗?”
刘韬一怔,小心思当即飞上了天。
美女想和他单独出去玩?!
刘韬掐了自己一下,强行停止美梦,懊恼道:“但是武哥他……”
金钰失望地看着刘韬。
一瞬间,刘韬无比自责。
人家美女看上的竟然是他,但他却!!
“算了,我不想让你为难,”金钰观察着刘韬脸上的变化,慢悠悠道,“走吧,只有今天一次哦。”
于是还在小摊的江瑶和南徽便看到这样一幕——十几个高调的男生,簇拥着一男一女离开。
江瑶猛地站起来,“这小兔崽子玩这套!”
南徽问:“要不要偷偷把她带回来?”
江瑶黑着脸,“这兔崽子嫌我老。”
南徽:“……”
怎么说呢……他是不会认为她老的。
南徽正想安慰几句,就见被抢了活儿的江瑶开始打量整个学校,跃跃欲试,“晚上溜进去,违法吗?”
南徽:“……”
怎么感觉这俩人在争什么??
第34章 (五)教书育人
南徽拒绝了江瑶夜谈学校的提议, 这会引来一系列不良后果。
江瑶很失望,“还真叫小钰赢了。”
南徽:“……,你不担心她?”
“担心?”江瑶嗤笑一声, 扬起唇,重新坐下来, “张方武的脑子, 玩不过她,只要她坚持上学,将来一定大有可为。而且她一直偷偷练格斗, 我看见过, 有模有样的还不错。”
南徽见过的绝大多数的受害人或是家属, 几乎都会因对方的行为陷入悲痛之中,金钰是例外。
南徽忍不住想,如果每一个人都和能小钰一样, 放过自己,针对他人, 那该多好。
“既然不能溜进学校,就换个方式, ”江瑶看向南徽,“期末考试以后,一般都有家长会吧?”
*
洛一高中的家长会要等到出成绩才召开, 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一。
才此之前,南徽托朋友去调查了张力。
有关张力的传闻很多,他的风评实在不算好,有利用职务之便收贿的传闻。甚至有人说, 就连学校的老师都要按时给他送礼物,否则就会被针对。
这些只是传闻, 没有实质证据。
至于张方武……
金钰刚和他们从台球厅分开,就赶到市局附近的一家饭馆。
她不客气地点了红烧排骨和糖醋里脊,边吃边抱怨,“他们这几天到处去玩,不是打台球就是去唱歌,没见他们和学校的人有接触,真是怪了,他们转性了?”
这几日金钰一直跟他们混在一起,担心她出事,南徽暗中保护。
“任雪的事情发生后,估计被提醒了。”
金钰点头,“八成是这样,不过……”
她话一转锋,喜笑颜开道:“不过我偷偷和刘韬打听过,他们真的在欺负人,每个时期的对象都不一样,欺负人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且刘韬不承认欺负过李华。”
虽然是不承认,但却比承认更有用。
李华挨欺负,是学生们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可能不只是被张方武几人欺负,他极有可能正在遭受校园暴力,即便如今没几个人了解这一词汇。
刘韬越不承认,越有问题。
南徽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找到张力受贿的证据,第二,找到张方武欺负同学的证据。至于任雪被打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抓住他们好好审一审,就能知道。”
“我听他们提过任雪,”金钰突然插话,“不过只说了一句,就不再提了,他们好像说要小心什么人,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提到了任雪。”
“任雪的朋友?”
“好像是老师。”
江瑶说:“和任雪走得近的老师,似乎是那位王老师?”
金钰把最近一块里脊塞进嘴里,含糊道:“这就不太清楚了,他们提到任雪脸色就不对劲,根本不多说什么。”
金钰说完,小灵通响起来。
为了方便和张方武几人联系,江瑶给她配了小灵通,上学时禁止使用。
其实不用江瑶提醒,金钰原本也没打算上学用,她休学这几年,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南徽找了关系,她才能继续上学,否则人家都不愿意收她。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学习,比如专心打假,哪有空看什么小灵通?
消息是刘韬发来的,刘韬现在用的小灵通是捡的张方武的。
刘韬邀请她一起去网吧。
金钰想了想,以晚上不能太晚回家为借口拒绝,然后邀请他明天去台球厅,特别说明,只邀请他一个人。
刘韬答应了。
南徽小声问江瑶,“只邀请刘韬是什么意思?”
江瑶语调轻松,“你不懂?”
南徽诚实道:“不懂。”
“你们男人就该不懂,”江瑶微笑,“不然我们玩什么?”
南徽:“……”
他有一种和张方武一起被金钰耍了的感觉。
*
翌日,金钰如约来到台球厅。
台球厅在卢城遍地都是,进门就是大厅,大厅内有七八张台球桌,每个桌台周围都放着一圈椅子,高档点儿的地方会放沙发。
刘韬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瓶汽水,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见女孩,以前都是和张方武他们一起。
有张方武在,漂亮女孩就得是他的,甭管人家愿不愿意,他都得上手搂一搂摸一摸。
至于刘韬,他的任务是预约、结账,其他事情都和他没关系。
所有女孩中,金钰是个特别的存在,她从来都不会惯着张方武。
张方武敢动手,她就敢还手,偏偏张方武还不生气,管她叫“小辣椒”。
这几天张方武的心思全在金钰身上,对校花女朋友都没兴趣了。
校花女朋友也没来找张方武,估计正在为自己的解放而开心。
但刘韬明显能感觉到,比起张方武,金钰更喜欢他,第一次见面时,金钰想要联系方式的人就是他。
这个预感在昨晚终于成真,金钰竟然主动约他单独见面。
刘韬不可能不激动。
不只是因为他也对金钰有好感,更是因为他终于赢了张方武一起。
跟在张方武身边越久,想要压过他的想法就越强烈。
金钰姗姗来迟。
她不太打扮自己,随便裹着棉袄就来了,可即便如此,也比其他人好看。刘韬不敢直视她,低着头递给她汽水,“请你喝。”
金钰挑起眉,她挑眉的样子有点儿像江瑶。
“谢谢。”
刘韬磕磕巴巴道:“我已经预约过了,咱俩直接进就行,我教你打台球?”
金钰点了点头。
刘韬其实不太会打台球,张方武根本不让他上场。
如果想打,就只能自己付钱,他没钱。
刘韬开球之后,只进了一个球就下场了,金钰接过球杆,姿势煞有介事。
一个球、两个球、三个球……每一个球都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准确无误前进。
刘韬看呆了。
金钰直起身子擦杆头,顺便朝刘韬露出笑容,“我教你?”
刘韬:“……”
虽然有点丢人,但是好心动!
教人打球难免离得近,金钰和刘韬甜甜蜜蜜地说着贴心的话。
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时,十几个人走到他们身后,为首的张方武脸色阴晴不定,几乎是要把刘韬吃了。
张方武用力按住刘韬的肩膀,将他向后拉去。
身后十几个人涌上前,一拳拳打在他身上,场面一片混乱。
*
家长会如期举行。
学校选的时间不太好,家长会当天,卢城下了一场雪。
下雪影响交通,家长们蜂拥进学校,查的就更松了。
江瑶与南徽伪装成家长一同挤进学校。
在家长会正式开始之前,学校会比较乱,江瑶溜进办公楼。
南徽负责策应,他要关注张力的位置,随时汇报给江瑶。
张力今年四十八岁,十八年前成为洛一高中的校长,职位未再变动。
虽然没能升职,但好歹也没降职,这个校长他做得是如鱼得水。
在各班开家长会之前,张力会在礼堂讲话,内容主要是吹嘘学校取得的成绩,顺便展望辉煌的未来。
虽然洛一高中成绩一般,但总能挑出一点儿好话然后无限放大。
江瑶一般称之为“说瞎话大会”。
但也正因为张力喜欢说瞎话,江瑶才能有时间溜进办公楼找校长办公室。
洛一高中所有老师的办公室都在办公楼内,校长办公室在最顶层。
家长会还未开始,办公楼里还有老师。
江瑶摘下帽子往里走。
如果遮掩太多,反倒更像家长,撞到其他老师会被请出办公楼。
她刚走到二楼,迎面便走来一个女老师,女老师看到江瑶后,面露疑色,“您是家长吧?这里是办公楼,现在所有人都在学校礼堂。”
江瑶故作镇定,“我来找王老师,她找我。”
女老师笑道:“我就姓王,姓王的老师有好几个,您找哪一个?”
江瑶反问:“您是教几班的?”
“高二五班、六班,我是教生物的。”
高二五班正是任雪带的班级。
任雪和王老师走得近,说不定就是眼前的人。
江瑶正要说什么,王老师拧眉道:“您是家长?我看您……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五)教书育人
江瑶确信自己是化了妆才进来的, 但王老师的目光中有明显的不信任。
都怪李金娜,擅自做主在报纸上放了一张江瑶日常工作的照片,她现在比月牙湾时期还出名。
江瑶坦然自若,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办公楼不许进?”
王老师是六班的班主任, 今天她也要去开家长会, 刚刚是回办公室拿成绩单的。
她抓紧手中的成绩单,也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两秒钟才轻轻推了江瑶一下, 低声道:“你是不是为了任雪的事情来的?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你是记者。”
江瑶在心里骂了一句李金娜, 不动声色道:“我?记者?王老师认错人了吧。”
王老师不管她的否认,坚持说道:“我知道你有正义感,但是任雪的事情, 板上钉钉了,她自己也和我说过, 看李华那孩子不顺眼。”
江瑶闻言安静片刻。
王老师见她仍然不想走,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你一定想查, 就去查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看到你进来。”
江瑶轻轻挑眉。
王老师催促,“快走啊, 办公楼不能随便进,如果被人看到,会把你赶出去。”
江瑶继续向楼上走去。
王老师转身便走。
江瑶上了三四节台阶,忽然又停下, “王老师。”
王老师停住。
江瑶趴在楼梯扶手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王老师说我有正义感,才想到我是为任雪一事而来,说明在王老师心目中,任雪是被冤枉的。但王老师又坚称任雪的确在欺负李华,你的话怎么前后矛盾?”
王老师呆滞地扬起头,手脚发麻,不听使唤。
她害怕江瑶。
就在这时,另一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女老师往楼上走来。
赵莉没有和王老师打招呼,一直到转弯处看到江瑶才停下来重新打量王老师。
王老师艰难地挤出笑容,“我和任雪……是朋友,我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点儿,她欺负李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赵老师,你应该也知道吧?”
赵莉警惕地看了眼江瑶,接着说道:“王老师,刚刚主任找你,让你尽快过去一趟。”
王老师收回目光,无声地向前走去。
江瑶低头编辑信息发给南徽。
赵莉继续往楼上走。
路过江瑶时,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管你是谁,请尽快离开。”
撇下这句话后,赵莉便不再搭理江瑶。
江瑶看到赵莉戴着工牌,上面有她的名字,江瑶再次给南徽发去信息,然后收起手机往楼上走。
顶楼只有三件办公室,两间副校长的,一间校长的。
校长办公室要比另外两间办公室更大,普通老师很少上来,走廊里没人。
南徽发来消息,确认三位校长都在礼堂,王老师也已被他暂时控制住,并且还传来了赵莉的信息,是南徽向同学打听到的。
“赵莉年纪比较大,在洛一高中工作二十多年了,早年被迫害过,比较死板不会变通,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学生们不太喜欢她,似乎也没和哪个老师走得近。除了教学,她不掺和其他事。”
江瑶收起小灵通。
她径直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先敲了敲门,确认没有回应后,她按下门把手。
门没锁,江瑶直接走了进去。
江瑶心中惋惜,张力既然不锁门,恐怕是不担心会有人进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先检查桌子,再查后面的档案柜,果然只有学校的材料。
江瑶搜了五分钟左右,没能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将所有东西复原。
她离开办公室,关好门往外走,却见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拎着红色的水桶和拖布走上来,江瑶步伐一滞,在心里想了几个借口应对。
阿姨对她却不感兴趣,只板着脸看了眼江瑶,便走到副校长办公室门前,推门要进。
门上了锁,阿姨没推开,她不满地嘀咕道:“不知道要打扫卫生,没事上什么锁,藏宝贝了?”
即便是在学校做保洁的,多少也有点儿关系,骂起副校长来毫无顾忌。
阿姨气冲冲地走向下一个办公室。
除了水桶和拖把,她还拿了一摞纸。
江瑶叫住她,“您手里拿的纸是……”
阿姨扬起手里的纸,“这个?办公室不要的,我拿回家给孙子画画,反正都要丢了。你是哪个办公室的老师,你有没有没用的废纸?有的话都给我。”
*
开家长会的日子对绝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灾难日,虽然学校让学生们尽快回家,但还是有大批学生逗留在学校附近,其中包括张方武。
张方武不在意家长会,就算他的成绩不好,他妈也不敢管他,至于他爸,眼里只有工作,根本不在意这点儿小事。
他的校长叔叔偶尔会提几句成绩的问题,但也只是提提而已。
小弟们都很羡慕张方武,他们家里条件没张方武那么好,回家后免不了被揍一顿。
刘韬坐在最角落,脸上还有伤。
金钰拿着几个泡泡糖走过来,张方武眼前一亮,哈巴狗似的迎过去。金钰给他一块泡泡糖,然后推开张方武凑过来的头,向刘韬走去。
张方武眼底的笑容消失殆尽,恼火地看着刘韬。
刘韬察觉到张方武的目光,恐惧地扭过头。
正好金钰过来,她回忆出租屋姐姐们的语气,茶里茶气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看到我?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好看的小姑娘竟然说出这种话,刘韬哪里舍得责备?他只恨自己不是张方武。
刘韬给金钰让出一个座位,“没事,我和武哥有误会,和你没关系。”
金钰忧心忡忡道:“可你上次被打,似乎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话虽这样说,但张方武的目光明显不满。
刘韬在害怕之余,心中还有些小雀跃,金钰可是公认的美女,光他们这帮人,就有好几个喜欢金钰的,虽然都是喜欢外表。
可金钰偏偏对他有意思,刘韬的虚荣心就快爆棚了。
刘韬正胡思乱想,却见金钰低下头,无比伤感,“你不用瞒我,我都明白,只是……我们要一直这样吗?”
刘韬一怔。
金钰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张方武总是缠着我,我总觉得如果再拒绝,会挨打,你们之前不是也……如果是我自己就算了,我毕竟不是这个学校的,可我担心你,你以后怎么办?”
刘韬的心被紧紧揪住,小男生已经不会思考了,他信誓旦旦道:“不可能,他所有事我都知道,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要是敢对你下手,我就……我就告老师!”
金钰:“……”
还告老师?脑子被驴踢了。
金钰费尽心思地想措辞时,旁边传来小骚动。
一个男生指着学校门口说道:“武哥,这是不是你们班的班长,他嘴特别碎,上次还听见他在主任办公室说你坏话。”
“妈的,让他嘚瑟起来了,不就是个班长,算个屁。”
“每次家长会他都最后走,我妈就喜欢问他我的情况,他一句好话都没说过。”
张方武看了眼金钰,又看向班长。他狠狠吐掉泡泡糖,“走,干他。”
一伙人浩浩荡荡向班长走去。
学校的栅栏前长满杂草,班长被一个男生推到杂草中,张方武紧跟着过去,对准要害部位就是一脚。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金钰面前动手,尤其是张方武,似乎积攒了极大的怒气,出手狠辣,疼得班长的脸都憋红了。
金钰看得心惊肉跳。
栅栏内,偶尔还有几个学生和老师路过,他们竟然就敢打人。
而校内路过的那几人,看到后也没有制止,反而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包括老师都是如此。
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视而不见,这学校好像是张方武的天下。
江瑶给她的微型摄像机总算派上用场。
她将眼前的场景记录下来,但也只能证明张方武欺负过班长而已。
金钰低声问刘韬,“你们经常这样吗?”
刘韬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说:“我基本没参与。”
金钰:“……”
他们的友谊真是坚不可摧。
见金钰不信任,刘韬辩解道:“其实我们一般不会欺负别人,有李华在,没必要。”
金钰心念微动,“李华?”
“是啊,他人缘差,没人喜欢他,偶尔欺负欺负,也没人管……我是不愿意这样的,但你也看到张方武多霸道了,没办法。”
友谊的小船又翻了。
金钰心跳加速。
有刘韬这句话,就能说明李华的处境并不是任雪一人造成的。
对班长的殴打还在继续。
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发泄,通常是两个人上去打,其余人看热闹。等那二人打累了,就换下一组,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张方武打完,挑衅地看向刘韬,往常刘韬会接替张方武。
可这一次有金钰在,刘韬避开张方武的目光,干站着没动。
校园内,一身工装的赵莉背着老气的单肩包往外走。
她不是班主任,也不想和家长有过多交流,开家长会的日子通常不会留下。
赵莉匆匆往前走,还没出学校就看到学校门口的人都在看一个方向。
栅栏不会阻拦视线,赵莉看到视线的尽头聚集着十几名学生。
看他们张狂的模样,大概又是在欺负某个人。
这种场面发生得太多,赵莉麻木了。
她和其他老师一样,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可这一次,步伐却比以往更沉重。
她莫名其妙想到在办公楼里遇到的王老师和不知名的女人,王老师说,任雪欺负学生,板上钉钉……
任雪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她出事以后,赵莉曾去医院探望,往日活泼的小姑娘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上的各种仪器无法移除。
其他老师找借口没去探望,但也有不少人偷偷给赵莉塞信封,让她转交给梁艺芬。
老师们都要养家糊口,工资虽然固定,但富裕的人不多,信封里最大的金额是一百块,十块、二十块的也有。
虽然不高,却是他们的心意。
赵莉捐的最多,拿出了一千块,可这一千块却无法让她的内心平静。
毕竟……
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赵莉走出校门,快步走向作妖的那几人。
她神色凝重,步伐稳健,难得拿出做老师的威严,冰冷地看着张方武,“你们在做什么?又在欺负同学?!”
她是老师,却没人害怕她。
张方武甚至不屑地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红色软包烟叼着,“老巫婆,赶紧滚。”
赵莉脸色一僵,她快步走向班长,试图把学生拽出来,可对方看出她的企图,立刻组成一道人墙。
张方武不耐烦地叫嚷道:“看什么看,赶紧滚,没你的事!”
学校附近有还未进校的家长,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赵莉气得浑身发抖,“张方武,你还没长教训?校长没训过你?!”
张方武不以为意地扯扯嘴角。
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不会有人关注。
更何况他才是校长的侄子,叔叔还得靠他爸拿钱,怎么会向着一个老师?
张方武骂道:“你个老处女,赶紧滚远点,找不到男人我帮你找。”
在大人眼中还是孩子的张方武,骂起人来脏得没法听。
“你!你们不能在这里欺负人!”
“哦?去你家欺负人就行?来来来,把班长大人带去老师家,我们换个地方。”
哄笑声传来,有家长慢慢围了上来。
张方武见有人过来,笑脸一收,诚恳道:“老师,我们和班长是好同学,怎么可能欺负他?其实我们就是打闹而已,您就别管了,我们负责送班长回家。”
他说话时,身后还有几个人挤眉弄眼。
赵莉见有人凑过来,心中的底气多了些,她厉声道:“不行,你们必须把他放下!”
张方武低骂道:“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赵莉试图推开人墙,“把他放了,你们才能走。”
张方武突然开始哭喊,“你怎么这样哦,欺负学生啊?你和任雪是不是一伙的?害了李华还想来害我们?”
洛一高中的家长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任雪的事情,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碰到任雪这样的老师。
张方武把赵莉和任雪画上等号,他们看赵莉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张方武的话,但对赵莉已经不是完全的信任,这些大量、探究的目光几乎让赵莉崩溃。
两个月前,任雪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至今为止她甚至都还是坏老师的代名词。
“你们别听他胡说,”赵莉试图解释,“任雪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很关心学生,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绩差的孩子,还免费给他们补课……”
张方武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她欺负人家李华,被李华的爹揍得现在还没出院。”
家长们回忆起来了。
“我好像看过任雪的新闻,都忘了她是洛一的老师。”
“听说做的很过分,不然人家家长为什么要打她?像我们,供着老师都来不及,还敢打人?”
“身为人民教师,不求她无私奉献,但也不能带头搞孤立啊。”
有两个人的孩子就是任雪的学生,他们没有开口说话。
两个孩子都喜欢任雪,说她年轻,和他们有共同话题,总是奖励他们雪糕吃。
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知为何任雪忽然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老师,没人管这件事。
金钰失望地低下头。
张方武心里憋着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们竟然真的会相信。
这样下去,班长岂不是凶多吉少?
刘韬见金钰不高兴,保护她的心思更重了。
现在人多,或许就是一个时机……
刘韬忽然站了出来,“叔叔阿姨们,他们在撒谎,就是他们欺负李华的,逼得李华想跳楼自杀,是任老师拦住的!他们现在想把班长带走,就是要继续欺负,你们别相信他们!”
张方武神色骤冷,刀子似的目光看向刘韬,恨不得把他撕碎。
赵莉终于在黑雾中看到希望,“刘韬同学,你愿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吗?”
刘韬正欲开口,两个男生走到他身边,一个捂住嘴勒紧脖子,一个直接将他架起来往后走。
张方武粗鲁道:“都滚蛋,别他妈乱看。”
他也不管班长了,示意两个小弟把人丢下,转身跟着刘韬走。
金钰担心他们真把刘韬怎么样,试图阻拦,“你们要对刘韬干什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呸,一条狗,就你他妈的眼瞎,臭娘们,你也得跟老子走!”
赵莉追上去拼命拉扯,体力却远不如精力旺盛的高中生,她不仅被甩开,还被狠狠踹了一脚。
赵莉捂着腹部,刚刚那一脚疼得她都不敢呼吸,她还在努力的往前爬,“报警,报警,你们帮帮他啊。”
周围的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赵莉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眼前这一幕,她好像见过。
在她刚刚成为老师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的使命是拯救每一个学生,她管他们的学习、管他们的生活,试图无私地奉献自己。可到头来,她等到的只有学生的抱怨和谩骂,不想学习的同学永远都不愿意静下心来看课本,没人会因为她的教导有改变,起码这个年纪不会。
可她仍然不愿放弃,她试图感动他们,直到她被学生举报。
那个年代,学校都快要关门大吉,被举报的后果非常严重。
她为自己辩解,她寻求其他老师的帮助,没人敢趟浑水,她等到的只有冷漠的目光。
她经历千辛万苦才熬过来,从那以后她便下定决心,只教学,不教人,绝不多管闲事。
如今看来,她还是应该遵循那时的誓言……
赵莉落寞地看着张方武远去的背影,甚至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他们把刘韬带走了?”
声音透着一股子冷傲,听起来就不好惹。
赵莉惊讶地抬头看去,竟然是她在办公楼遇到的女人。
江瑶漫不经心地瞥向赵莉,平静的目光中藏了几分冷意,赵莉竟不太敢与她对视。
江瑶伸手把赵莉扶起来,接着奚落地看向其他人,“面对几个孩子而已,不能搭把手?你们也在学校工作?还是怕自己的孩子被为难?”
一般情况下,江瑶很少要求他人。
但张方武明明已经走了,竟然都没人来扶赵莉一把,实在离谱。
赵莉抓住江瑶的手,激动道:“刚刚刘韬把实话说出来了,被他们带走了!”
江瑶冷淡地应下,“知道了。”
她朝张方武离开的方向走去。
方才被骂过的众人这才走到赵莉身边,询问她的情况,也有人拿出小灵通报警。
两个知道任雪事情的家长试探着开口,“我看那几个学生挺凶的,任老师的事情说不定有隐情,要不我过去看看?刚刚那个女人不是十几个男生的对手吧?”
抱着这样的担忧,几个男人结伴追上去。
张方武把刘韬带到没人的胡同,两个男生把他按在地上,强迫他跪下。
这会儿刘韬倒是很有骨气,誓死不跪,还骂道:“张方武你他妈就是王八蛋,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把我当成一条狗,你他妈就该下地狱!”
张方武“呸”道:“喂不熟的狗,你敢出卖我?!”
他抽出一把瑞士刀,指向同样被按住的金钰,“你他妈是不是瞎?追老子的女生你都排不上号,你就喜欢这种货色?”
金钰没再给张方武好脸,她打算痛骂张方武一顿。
但考虑到自身安危,再算一算南徽赶过来需要的时间,金钰觉得自己得收敛着骂。
金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狗样子,和人最像的地方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也好意思狗叫?你稍微晒黑点儿就认不出你是人了!”
对,收敛了。
张方武本就不太好看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找死啊?!”
金钰瞅准时机,挣脱束缚,狠狠撞向张方武。
张方武躲闪不及,瑞士刀落在地上,险些扎到自己的脚。
张方武反手拉住金钰的胳膊,金钰却灵活的向后退去,他再次扑了个空。
他一连几次出手,都被金钰灵活躲开。
张方武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他不再顾及金钰是女孩,趁其不备绕到后侧,整个身体全都压上去,狠狠勒住金钰的脖子。
金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忘记还击,凡是欺负她的,她都要还回去。
她拼命往后踢,踩中张方武的脚四下,还有两下踢中重要部位。
张方武痛得都快失去知觉了,但就是不肯松手。
其余人还没见过女生打架,都跟看热闹似的,还有几人在给张方武加油打气。
江瑶刚到胡同便看到这一幕,她冷静地走过去,“放开她。”
小男生们刷刷的回过头,目光都被江瑶吸引。
虽然能看出江瑶比他们大几岁,但只说江瑶的容貌,实在太出众了,他们见过的那些校花根本比不上。
江瑶和张方武保持一定距离后停下。
“又他妈来一个神经病,”张方武被一个女生纠缠住,面子算是丢尽了,他不管不顾地大叫道,“我把她放了,你来陪我们玩?我他妈还嫌你老!”
江瑶俯身捡起一个石子。
张方武还没骂够,“还有你们几个,都他妈是死人啊?要你们干什么用的,就他妈知道吃吃吃,赶紧把没用的人请走,你们要是……”
他的声音被“嗖”的一声打断,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张方武的手腕,金钰早就看出江瑶的意图,趁机反打,张方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已经挨了三拳。
其他人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丢下刘韬蜂拥而上,江瑶捏了捏拳,“你们一起上,我就不客气了,还记得急救电话吗?一会儿记得给自己叫车。”
十几岁的小男生被江瑶说得一懵一懵的,他们的想法很一致——这人是谁啊?莫名其妙的猖狂,比张方武还狂!
就算比他们大几岁,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过他们吧,他们的实力可是一次次打出来的!
小男生们张牙舞爪冲向江瑶。
江瑶主动迎上前,闪避的同时顺势拽住走在最前面的小男生,顺着他的力向前丢去,男生直接被甩到围墙前,牙齿撞上围墙,吃了一嘴的泥和土,就连门牙都砸掉了半个。
男生:“……”
哇!!他的牙!!不会再长出来的大门牙!!
江瑶看向其他男生,阴森一笑,“谁还来?”
男生们:“……”
江瑶说:“不敢动手?垃圾,懦夫,回被窝里找妈妈去吧。”
男生们:“……”
这还能不冲??
一伙人再次毫无章法地往前冲。
学校门口,确认过张力的动向的南徽才走出来,就见不必开家长会的家长们聚在一起议论什么。
南徽搞清楚状况,追上几个意图去帮忙的家长,叮嘱他们,“叫救护车,多叫几辆。”
家长们:“?”
只有一个女人去追了啊?
南徽神情悲恸,“怕是爬不起来了。”
家长们闻言,十分懊悔。
刚刚他们跟着女人一起过去就好了,不该沉默的。
现在好了,好端端的美女被揍得爬不起来,太可怜了。
有好心人主动叫了救护车。
几人前后脚找到胡同,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见一个小男生被丢了出来,屁股着地,疼得直叫妈。
家长:“?”
他们加快速度跑过去,只见胡同正中间,江瑶悠闲地站着,周围倒了一圈小男生。
这些男生的攻击力远不如月牙湾的保镖,别说才十几个人,就是再来十几个,也不是江瑶的对手。
金钰挂了点儿彩,但比起痛得龇牙咧嘴的男生们,好太多了。
家长们看看江瑶又看看男生,“……,救护车救护车,多叫几辆!”
因为参与的人太多,南徽又在,不仅派出所的人来了,就连赵锦川都带人来看热闹。
伤势严重的张方武几人已经被送到医院,有几个轻伤的男生留在现场。
虽然是轻伤,但江瑶下手可谓是非常狠毒,疼得他们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只知道哭。
学生家长也已赶到现场,一个中年男人搂着自家宝贝耀祖怒斥道:“对孩子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是人吗?!”
江瑶没有说话,只朝被搂住的男生森然一笑,像森林里的狼外婆。
男生哭得更大声了。
好歹也是高中生,竟然这般不惊吓。
家长哪里还敢说什么,他可怕江瑶再揍他宝贝儿子一顿,而且就江瑶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狠劲……他也挺怕。
“蠢货,打不过还不知道躲着点儿?学习学习不行,打架打架也不行,你还能干什么?学习和打架只能选一样,你选什么?!”
男生:“……”
他躲了,他想躲了,但这个女人她……骂的实在太脏了啊?!
只要他们不动手,她就卯足力气骂,堂堂男子汉,还能被女人骂了不还手?!
男生现在明白过来了,阴谋,全是阴谋。
他妈不让他早恋是对的!女人都很可怕!
学校附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家长会当天,不少家长离校后都看到这一幕,性质实在恶劣。
张力作为校长,又是当事人之一的家长,不得不赶过来。
他刚开过吹牛大会,穿得人模狗样,西装笔挺。
从外貌来看,张力的长相绝非好看,但很慈祥,看着就像是会对学生们和蔼可亲的模样。
在外人面前他也的确如此。
张力找到熟悉的派出所民警,“您看这个事咱是不是能低调处理,传出去对学生们不太好,他们还是孩子……”
民警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他示意张力去看赵锦川,“市局的刑警来了,瞒不住。”
张力背手皱眉,“如果是市局的话……”
“想找关系?”民警说,“算了吧,我们赵大队长就是条疯狗,局长来了都敢骂,而且人家不求升职,任劳任怨的干活,你把局长找来也没用。”
工作中不可或缺的牛马。
张力:“……”
他沉着脸,看着现场的民警、刑警,被和江瑶站在一起的南徽吸引。
刚刚在学校,他见过南徽,本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哥哥,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故意进去的。
王老师也和他说,有记者盯上了学校,应该都是一伙儿的。
整不了赵锦川,他还搞不定一个普通小刑警?
张力内心冷笑,就凭他们,也敢来抓他的把柄?做梦。
*
刘韬第一次作为受害人进派出所,实在受宠若惊。
有几个民警他认得,张方武也认得,估计张力也认识,他不敢乱说话。但除了民警,还有几名刑警也在。
尤其是带队的赵锦川,一副凶巴巴不好惹的样子,看起来就很靠谱。
刘韬缩在角落里,偷偷打量几人。
南徽带着笔记本坐到刘韬面前,询问道:“可以说说任雪的事吗?有证人说,你在现场说任雪老师是被诬陷的。”
刘韬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作声。
南徽温柔道:“不要有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你现在年纪没到,趁早立功,对你自己有好处。”
刘韬笑得十分无奈。
如果他今天敢和警察说这些话,明天恐怕就会被张方武和张力抓起来,这些人真有能力对抗张力?他可不这么认为。
他现在都在后悔,刚刚怎么就一时冲动把真话说出来了,他还指望着那些家长能救他,结果他被张方武带走,根本没人管他。
如果不是金钰和江瑶,他恐怕要被张方武毒打一顿,然后成为第二个李华。
刘韬的态度让金钰很失望。
每一个人都选择明哲保身,没人愿意搭救任雪。
她人还在医院,脏水已经泼了一身。
有朝一日她真的醒过来,看到如今的场面,不知作何感想。
任职的学校已经抛弃她,同僚怕被连累,不愿意开口帮她,家长们只顾着自己的孩子不被欺负,认真说起来,透漏消息最多的反倒是学生。
兴许是不知者无畏,但世界还是很需要这种无畏的。
金钰替任雪不值,为了这些人,有必要吗?
江瑶比金钰看得远,她不会怪这些人的选择,这样的选择虽然冷漠,但根源不是他们。
如果不是张力一手遮天,谁不想做个好人?
江瑶打算和南徽一起和刘韬谈谈。
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一个小男生叫住江瑶,“你是去过我家的记者,是吗?”
江瑶回头,竟是李华站在她身后。
今天开家长会,李华作为问题学生,被代理班主任留下,班主任和他妈谈了很久,劝他转学。
他不喜欢上学,如果路雨直接让他去打工,他反而更高兴,但路雨希望他能拿到高中毕业证。
李华不愿意听班主任讲这些,每次看到班主任,他总会想到任雪。
任雪很有意思,明知道他是不受欢迎的学生,却总是试图接近他。
知道他没吃早餐,就去商店买面包和牛奶,知道他没有圆珠笔,还会把自己的笔送给他。
她柔声细语的劝他学习,劝他去考大学,然后……
然后谣言四起,任雪被打了。
李华和李国超其实不太熟悉,李国超对家里不上心,而且崇尚棍棒教育,只要没大事,李国超回家就是睡觉,如果出了大事,李国超就把李华拉过去揍一顿,揍了就算完事。
李华不喜欢李国超,但也害怕他。
就算李国超心情不错,他也不敢往前凑。
刚听说任雪被打时,李华并不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回家后却看到李国超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李国超还没完全醒酒,红着眼睛冲李华叫嚣,“老子都是为了你!”
李华不敢再见人。
他已经认命了,他打算毕业后就离开卢城,去外地打工,不然他真怕自己会从楼顶跳下来,任老师说了,他的生活还有其他可能,不能跳楼。
刚刚从学校出来,李华却看到逗留在学校的同学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再仔细一打听,原来是张方武一众人被打了,救护车都来了。
李华打听到,打人的是个记者,他想到仍然躺在医院的任雪,他曾偷偷去看过她,把自己攒了几年的零花钱放在梁艺芬的沙发垫下,他不敢真的面对她们。
李华决定要做点儿什么。
在看到李华的一瞬间,刘韬举着手跳起来,“我说!我都说!你们得让我先说!”
南徽:“……”
死兔崽子真聪明。
第36章 (五)教书育人
家长会结束, 路雨得知儿子主动去了派出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还是本能地生出危机感,她找到家里已经快报废的自行车, 拼命往派出所赶。
自行车的车链子不是很顺滑,路雨骑得格外费力。
好在派出所离得不远, 路雨将车子丢在门口跑进去。
今天的派出所比以往更热闹, 除了民警还有刑警。
李华和刘韬被围在中央,南徽负责记录,李华声音平静, 麻木地叙述道:“我不喜欢上学, 他们不喜欢我, 我也不喜欢他们。张方武几人经常欺负我,他们会抢走我身上的钱,会让我管家里要钱,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打我,还曾经把我堵在厕所里, 抢走了我的裤子。我没法出去,老师说我旷课, 回家以后我爸妈又揍了我。”
路雨不记得这件事。
从前学校老师经常找路雨,理由很多,像是不上课这种理由路雨听过好几次。
学生不上课像什么样子?路雨的确打了他。
后来老师就不太找她了, 大概是放弃了。
直到任雪接了班级,才又开始联系路雨,那会儿路雨几乎已经放弃李华,不指望他能考上大学, 任雪来找她,她很不耐烦, 总是躲任雪。
南徽问:“你没将这件事告诉老师和父母?”
“以前说过,他们不信,我爸妈觉得是我先招惹他们,让我老实一点儿就没事了,他们不在乎。”李华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让其他人误以为他说的并非自己的经历。
路雨听得心头直颤,无形的力量正猛烈地攻击她,她站在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巨大的能量让她喘不上气,她不想听了。
李华说:“我总躲着他们,但他们欺负我的成本比较低,反正没有同学喜欢我,没人会管。后来我就不太爱上学,看见课本就烦,不过我妈总逼着我去学校,没办法,我还得去。”
“任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她看出来我被欺负,想帮我,太可笑了,她能帮得了我?”李华眼中真的露出笑意,“我不想理她,但她总是来找我,还说要帮我补习功课,其实我真的不爱学习。”
“既然如此,李国超为什么打了任雪?”
李华低下头。
刘韬在旁边急得直转圈,说好让他先说的,怎么李华先告上状了?李华真不够意思,他又不用戴罪立功!
“任雪找过我们家长,”刘韬见缝插针,抢着说道,“她想让张方武老实一点,张方武不高兴,去找了校长,找了好几次,校长就答应他让任雪收敛。后来我们就听说任老师工作出了问题,可能会停职什么的,张方武就和别人说,任老师是因为欺负人才被停职的。张方武的意思其实是他被欺负了,他故意拿任雪逗乐,但传出去以后就成了任雪欺负同学,当时被欺负的最狠的就是……李华。”
江瑶冷漠道:“刚刚还是下手太轻。”
刘韬想起方才“战场”上的惨状:“……”
再狠点就要上西天了。
还好他悬崖勒马了!
刘韬虽然欠揍,但他毕竟知道张方武所有事,南徽打算先哄着他,便没制止。
等刘韬说完,南徽才对李华说道:“所以你是担心被张方武报复,所以没有说出真相?”
南徽的声音很温柔,似乎没有责怪李华的意思。
可就是这温柔冲破了李华的心理防线,上高中以后,对他最温柔的人就是任老师。
李华无法再维持冷静,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一遍遍地擦干眼泪,脸上却总有泪水。
不远处的路雨彻底崩溃。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
虽然无法为李华提供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她也是卯足力气赚钱养家,即便丈夫做出这种事,她也没让这个家垮掉,她以为……
路雨跌坐在地上,无声落泪。
李华冷静下来,才说:“没人相信我,我害怕,我对不起任老师,我要是好好学习就好了,这样老师们不会讨厌我。我正常一点儿就好了,同学也不会烦我……都怪我。”
刘韬同情地看着他。
想当年他跟张方武混在一起,何尝不是上了贼船?
不过大家都同情李华去了,那他……
刘韬挤出眼泪,“警察叔叔,我也是被逼的。”
江瑶:“滚。”
刘韬:“……,好嘞。”
那就等会儿再哭吧。
刘韬跟着张方武,虽然也受了些委屈,但那是他自愿的,而且他从前没少跟着张方武耀武扬威,揍李华时也有他一份。
如果不是张方武瞧不起他,他只怕会继续高高兴兴跟着张方武混日子,哪有什么被逼的一说?
不过对于主动交代的同学,南徽还是很客气,刘韬便开始把这几年张方武做的事情全都叭叭了一遍。
他格外注意尽量把自己摘出去,扮演一个同情弱者又无可奈何的角色,但总是一不小心就出卖自己,“我们班班长就是老师的走狗……心腹,是心腹,张方武收拾过他好几次了,他还是不改,他以为他是班长就了不起了?我揍他的时候……那个,是张方武强迫我去揍他的哈,真的。”
南徽决定放过刘韬。
就他的脑子,将来最多打打架,干不成坏事了。
有刘韬在,张方武这次必须接受调查。
至于刘韬,他被赵锦川带了回去,一来这些事他的确有参与,二来也是对他的保护,防止张方武找人耍小动作。
张力可还好端端的呢。
临走前,刘韬泪眼婆娑地看向金钰,颇有与挚爱道别的悲戚感。
他永远都忘不了,金钰在一堆男生中选择了他,这说明什么?他就是这些人里最帅的啊!
金钰面无表情的把江瑶拉到自己面前,“这是我姐姐。”
江瑶顿了一秒钟,微笑地伸出拳头,“想死啊?”
刘韬:“……”
女人、女人这种东西……
赵锦川“啧”了两声,“看来美人计不分年龄段。”
江瑶不客气道:“说明男人的色也不分年龄段。”
赵锦川:“……”
他怎么总是挖坑给自己跳??
路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李华。
李华无声地看向母亲,眼中并没有信任。
此时此刻,路雨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巨石堵在她心头,恐怕很久都无法放下。
路雨搂住李华的肩膀,“走,回家。”
金钰小声问道:“真有这样的妈妈?完全不相信自己孩子的话,也不管孩子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她回去以后不会打李华吧?这事如果传出去,李国超可就更完蛋了。”
在此之前,不少人看到报道后,认为李国超为了自己的儿子去对抗老师,是一种正义的行为。
江瑶说:“不会,看她的反应,估计要后悔个十几年。”
路雨是个糟糕的妈妈,但也是希望李华能好的妈妈,很矛盾,也很现实。
南徽说道:“出事以后,接案的警察立刻在火车站、汽车站、机场设卡,一直未找到李国超。此后也公布了李国超的照片,工作人员看到会第一时间上报,但不排除他乘坐私家车离开的可能,毕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现在想把他找出来,有些难。”
江瑶反问:“他有钱吗?”
即便是逃亡,也需要钱。
“他可以做个不会核实身份的工作,随便找个工地就行。”
“他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南徽苦笑,“在意的事情我看不出来,但能看出他不在乎老婆孩子。”
对付一个真正的无赖,着实有些困难。
江瑶思索片刻,说:“这个消息,不能捅出去。”
*
事情虽有进展,但所有人都无法真正轻松,张方武只不过是武器,真正发挥效能的人还没落网,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张力恐怕会有所防备。
不过也有好消息,事发第二日,卢城日报就来了一位客人。
蒋云小声说道:“一个特别严肃的人,我看见她,心里就发怵,太奇怪了。”
马标帮忙把人带进来,是赵莉。
江瑶牵牵唇,“你小时候怕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