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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的速度很快,当场就令人写了公告,所有家庭均可以将孩童送来读书,不分性别。

祖安缺人,更缺各种各样的人才,学院是输送人才的地方,自然应该最大化接纳并培养各类人才。

第36章 第 36 章 搬空县城?

这条告示一出, 百姓们虽然看不懂,但也兴冲冲地围了过去。

石村长那自然是竭尽全力让里正大人的各项政令都能推行成功,因此直接站在告示前给众人洗脑。

“你说女孩子不用上学?那都是从前了, 里正大人的妹妹都在学堂上课了,等你们的女儿过去, 可就是里正大人妹妹的同窗,那是多了不得的身份。”

“同窗你知道啥意思不?不知道啊,我跟你说,读书人最看重同窗了, 出门在外,有这个身份在, 人家都能拉你一把。

别的不说, 日后女娃们谈婚论嫁,里正大人妹妹同窗这个身份也能让婆家高看一眼,还愁找不到好婆家?”

其他的他们听得云里雾里, 但一说到能找到更好的婆家,不少人就开始心动起来。

有人跟周边人说:“里正大人处处为我们着想,让女娃上学,肯定也是好事,不然里正大人不可能干这个事。”

旁边人赞同,“你说得在理。”

石村长见大家心动,继续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上面还有更大的好处呢。”

其他人顿时急了,“还有什么,村长您快说。”

石村长虽然不识字,但是他早就将告示内容全都背会了,此刻笑得一脸得意。

“里正大人说, 咱们祖安镇的孩子,只要年满七岁不分男女均可入学,而且小学五年束脩全免,也就是说,孩子们上学不需要花费家里一文钱,连书本都是学院负责。”

众人顿时惊呼,“真的假的?”

虽然里正大人一直说要开学院让孩子们去读,但在百姓们心里一直认为读书那是极花钱的事,要知道贫寒之家可没能力供一个读书人出来。

如今居然笔墨纸张都不需要他们出钱?

还有这样的好事?

人群里当即有人举手,“石村长,那我家娃都已经十三了,还能免束脩吗?”

石村长连连点头,“免的免的,不过大孩子不是全免,具体要看年龄大小,刚入学肯定都是免的,不过事先说好,学习不好没通过学院考试,可就得补交束脩了。”

众人一听学不好得交钱,又嘀嘀咕咕着急起来。

石村长脸一板,“里正大人花那么多银子建学院请先生,还免费提供书本笔墨,好处全让你们占了,你们要是还学不好,对得起咱里正大人吗?自己出现不适理所应当的?”

众人一听顿觉羞愧。

是啊,里正大人都做到这般了,若是还学不好,他们有什么脸让里正大人的心血白费。

石村长见大家羞愧得低了头,又笑着安抚道: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考试不是为了让大家出钱付束脩,而是为了定期检查孩子们的读书情况,里正大人的目的是希望我们祖安能多出点读书人,孩子们能成才。”

众人被石村长说的泪眼朦胧,直夸里正大人是大大的好人。就算是他们这些父母,都不舍得给自家孩子花那么多钱读书,里正大人简直就是爱民如子啊。

石村长见大家这般又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听他继续说:

“刚刚不是说考试不合格得交束脩嘛,但考试成绩优异有奖赏,不仅免束脩,学院还免费提供食宿,甚至还会奖励银子。”

说到这,石村长的嗓门不禁提高了几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也就是说,你们的孩子去上学,只要学得好,不仅不需要你们花钱,还能给家里赚钱呐,而且是不分男孩女孩,女孩只要学得好,也能给家里赚钱!”

众人一听,里正大人居然还要贴钱奖赏孩子们,彻底炸了锅。

里正大人哪里只是好人啊,他简直就是送财的菩萨!

大家被说得热血沸腾,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孩应不应该读书啊。

他们只恨家里娃不够多,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家里所有孩子的耳朵揪起来,让他们头悬梁锥刺股,务必要拿到学院的那什么“奖学金”。

而学院里,包括易慎在内的先生听说盛世居然不收束脩还要送钱出去的时候,也都惊呆了。

从古至今,哪有书院学堂不仅不收一文钱,还一个劲往外贴钱的?

要知道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盛世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目前主要支出也就是先生们的月例以及学院的笔墨纸张,况且如今祖安的学生也不算多,以他最近的生意来说,完全可以负担得起。

易慎见他对金钱如此无所谓,更觉得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教化百姓。他在心中叹气,如此仁心仁爱,足以与古之圣贤比肩。

自己虽被称为大儒,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位年轻人对教书育人热忱。

盛世原以为他免了学杂费,仍会有人家不愿送孩子来上学,毕竟义务教育也是强制执行才能有后来的效果。他倒是完全忘了自己如今在祖安百姓心中的影响力,以及石村长的洗脑能力。

当整个祖安镇所有满足入学要求的孩子都被送来时,就连盛世自己都惊了。

各家父母连夜给大小孩子们缝补了斜跨包,孩子们背着差不多款式却五颜六色的包去了学院报到。

与此同时,县学里的那些学生听说易慎在祖安镇的小学堂授课,纠结了许久后,集结了一帮同窗也过来了。

就算蹭不到课,能从远处看一看易大儒也是好的。

他们的要求真的不高。

然而等他们到了祖安,发现易大儒居然给一群大大小小年龄不一的孩子们,讲解最为基础的千字文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县学生大多都是秀才,有些时候他们也会被邀请去蒙童馆授课,说白了,他们都可以当这些孩童的老师,哪里就需要易大儒来给这些毛孩子们上启蒙课啊!

盛里正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县学生们气得捶胸顿足的时候,盛世毫无所觉,而被他们认为大材小用的易慎,也没觉得他教授孩童有何不妥之处。

由于是易慎亲自授课,所以全校的学生都来了,教室里坐不下这么多人,易慎便提议大家到外面的广场上。

初春的暖阳下,孩子们安安静静听着课。

直到一堂课结束,盛世才注意到在广场外东张西望抓耳挠腮的县学生们。

领头人见易慎离开,想了想还是带着人过来,恭恭敬敬朝盛世行礼,说明了来意。

盛世听说他们想来旁听一节易老先生的课,并没有立即拒绝,而是道:“易老刚刚讲完课,须得休息,你们若是想旁听,得等到明日了。”

众人一听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强求易慎给他们单独讲一次课。

盛世见他们打算离开,暗自挑了下眉,道:

“你们一来一回也耽误不少时间,明日易老的课在辰时初,你们若是回去,天未亮便得从家赶过来,不若在此休息一晚。刚好下午还有另外几位老先生的课,你们可以一起听听看。”

见他们迟疑,盛世又道:“这些老先生都是易老举荐过来的。”

县学生闻言有些心动,将时间浪费在路上,还不如多听两堂课,既然是易老举荐的先生,那学识肯定没话说。

下午的课简直出乎这些县学生的预料,他们听完后,更觉得祖安的学院简直是耽误这些老先生。他们至少也该去县学吧,怎能窝在这样的地方呢。

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等回去后大家一起去面见陈县令,说动陈县令想办法将这些老先生挖去县学才好。

只是不等他们挖人,盛世已经反向挖人了。

他先是问了问大家听课感受如何,县学生均夸赞先生们学识渊博,等到闲聊到火候差不多,盛世叹了口气,道:

“虽然易老先生答应每半年来祖安学院授课一月,老先生们也与学院签了契约,但学生越来越多,还是得再招些老师才好,也不要都如老先生们那般,只要是秀才也够教小学的孩子们了。”

众人听到他说易老先生会经常来授课,激动得面上都稳不住了,又听老先生们都签了契约,便知道应当是不好挖走,最后听到学院还招秀才老师,又开始心思浮动。

大家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打算。

若是他们也来当老师,虽然老先生们不能单独给他们授课,但他们可以主动请教啊。

距离这么近,还天天朝夕相对,只要他们态度谦和,想来老先生们不会拒绝,相信一定比他们在县学学得多!

只是,大家又互相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么多人,这祖安的学院能要几个啊?

领头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率先出击打算先抢个名额再说,“不知学院招老师有何要求?里正大人看在下可还满足?”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人的身上怕是已经插了十多把刀。

盛世含笑,“暂时招十名,不过若是后面学生增多,比如其他村镇的孩子也来上课,那自然还得再招老师。而且小学只是初级课程,后面还得开设中级高级课程,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要求只会更高。”

他一席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多。

这些人一合计,便决定都来祖安学院应聘,而他们来这里自然也不能忘了今天有事耽搁没来得成的同窗。

老师人数要的不多怎么办?

没关系,没听盛里正说只要学生多就得扩招吗?只要他们帮着祖安学院扩大生员,学生一多,那老师的名额自然而然多了。

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去那个中级高级课程当学生。方法总比困难多。

旁听这事过去没到十天,祖安百姓就看到很多人提着大包小包往祖安赶,一问都说是去祖安学院入学的。

你问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祖安学院上学?

那当然是因为整个县里的先生几乎跑光了,全聚到了祖安学院。当老师的当老师,当学生的当学生。

他们没了老师,那不得到有老师的学院入学。

不仅县学没人了,县里其他的私塾学堂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陈县令坐在县衙里心里美滋滋。

最近风和日丽百姓们都开始忙着耕种了,不出意外他今年定会受到上面的夸赞,说不得还真能动动屁股挪挪位置。

然而他没想到,转眼间天都要塌了。

脸上笑意凝固,他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匆忙赶来汇报的下属,惊得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你说什么?”

“盛世他把县城搬空了?”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个可能,或许不是可能……

负责管理县里教育的教谕咽了咽口水, 有些胆战心惊,“千真万确,下官今早派人去查了, 各处学堂都没人了。”

不仅先生没了,学生也跑光了。

“城南的彭老夫子呢?他那么大年级总不至于也去祖安吧?”陈县令好不容易想起来一个。

教谕看了眼陈县令, 随后一脸的一言难尽,“彭老夫子是第一个跑的!”

“他老人家一听说易大儒在祖安,立马就让家里人给他收拾东西,当天就住到了祖安去, 还说以后不回来了,他要在祖安等着易大儒每年一次的讲学, 以示心诚。”

陈县令心都凉了。

你老人家是心诚了, 我这广武县的教育怕是要凉透了。

他试图挣扎,“不能将他们召回来吗?”

教谕也想,但还是道:“怕是很难, 大家都是冲着易大儒的名望自愿去的,除非咱们能将易大儒请到县学讲课,否则……”

陈县令闻言心更凉了。

不用想也知道易大儒是因为谁才去的祖安。

盛世跟易大儒在晋阳就有交情,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请得动易慎啊?

就在陈县令和教谕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县令的西宾说道:“其实大人们不必如此忧心。”

陈县令跟教谕看过去,“怎么说?”

“祖安隶属咱们广武县,就算大家都跑到了祖安去,但只要最后考学出了成绩,这政绩就得算到大人您头上。大人您不需要花费一分心力,自有人帮您操心县里教书育人之事,岂不美哉?”

陈县令一想,好似也是这个道理。例如晋阳城最出名的也不是府学, 而是易家的书院。而易家书院也不建在晋阳城里,而在晋阳城下某个县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陈县令顿时将自己说服。

教谕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县令主抓的不是教书这块,这事说到底会是他的失职。

陈县令见状,直接道:“没事,如今县里也没多少学生和先生,你若是不放心,不如也去祖安,替本官看着他们,别闹出什么事来。”

教谕本就主管县里教育,陈县令这般说也有些道理,教谕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等他去了祖安,盛世知道他的来意后,当即就将人收了下来。

这不现成的教导主任嘛。

县学的教谕多半是举人出身,这个身份虽不算多高,但也绝对不低了。除了比较富庶的地区外,一般一个县能有一个举人,都算是教化有方了。当然了,如今的科举制度并不完善,并不是所有官员都通过科考入仕。

宋章见盛世给他安排的文庙祭祀等差事,跟他原先做的并无差别后,也渐渐放了心,看样子人家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教书育人。

盛世这边刚跟宋章谈完,那边就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说是学生中有人闹事,如今吵得都快打了起来。

盛世匆忙过去,宋章作为一县教谕自然也跟了过去。

众人吵吵嚷嚷全都聚在广场上。

见盛世来了,祖安的学生们立即恭敬垂首,喊“院长好”,其他人见状,也赶紧低头喊院长好。他们虽然那来了几日,但并不是人人都见过盛世。

盛世让他们起身,随后扫了下全场。

原来是祖安的十多名学生,跟这几天从其他地方来的二十多名学生发生了冲突,两边的身后各站了不少支持他们的人,泾渭分明。

而那边的学生身后,还跟着没申请到老师资格,被迫当学生的三名秀才。

其中一人拱手行礼,“院长,此次冲突是因为大家觉得不公平。”

盛世闻言暗自挑了下眉,“什么不公平?”

对方挺直胸膛,“我们今日才知,祖安的学生入学不需要缴纳任何束脩,而我们,”他指了下身后的众人,“要入学便要缴纳束脩,这如何公平?”

他一说完,身后众人立即群情激愤。能到这里来上学的,大多不是幼童,其中不少人都已过了二十。

“张秀才说得对,大家都是学生,为何要被区别对待?”

他们一吵,祖安这边的学生又不干了。

眼见着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骂架,盛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祖安这边的学生一见他的动作,立即闭上了嘴,另一边见没人吵了,渐渐也安静了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盛世也会给他们免了束脩的时候,只听盛世略有些桀骜地反问:“我为何不能区别对待?”

他这般理直气壮,倒是让张秀才等人傻了眼,“你,你不是要让大家都读得起书吗?”

盛世点了点头,“我问你,他们去其他书院学堂读书,要不要出束脩?”

张秀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但是……”

“但是他们来我这就不需要?你岂不是也在区别对待?”

张秀才没料到问题会重新丢给自己,他“这这这”了半天,也没想到如何反驳。

盛世不再管他,而是看向闹事的人以及他们身后看热闹的众人。

“其实很简单,入学堂交束脩天经地义。这学院是我花钱建的,书籍是我买的,先生是我请的,入学的每个人都应当交束脩,但为什么他们不需要?”

盛世扫视众人,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是他们的里正。”

他扬声道:“我愿意免除我治下百姓的束脩,有何不可?”

这话说得张秀才及他身后的人脸红一阵白一阵。

远处有人嗤笑出声,“我早就劝他们不要闹事,他们非不听。盛世作为里正,乐意不收自家人的钱,凭什么也不收他们的,就凭他们脸大吗?”

说话的是崔润,坐在他对面备课的易思衡闻言抬头往窗外看了看,脸上闪过担忧之色。

“但他这般说,只怕会激化矛盾,要知道如今其他村镇乃至县里来的学生,比祖安原先的学生还要多了。”

崔润淡定地给两人各倒了一盏茶,“放心,咱们院长大人绝对吃不了亏,我估计他心里憋着坏呢。”

易思衡起先还有些不解,但很快听到外面的动静,脸上写满错愕,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崔润。

“这也行?”

原来在盛世反问过后,其他人羞愧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盛世见他们这样,立即换了副面孔,笑着道:“你们想要免束脩,也不是一点不行。”

直到盛世离开,那些人还有些发懵,“你们说,院长最后说的那句‘免束脩的政策,针对整个祖安镇’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们别痴心妄想?”

“笨死了,这都不懂。”听闻学院里有人在闹事,匆匆忙忙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赶来的石村长,没来得及阻止闹事的人,只听到他们议论的这句话。

骂完对方笨后他喘了口气,见对方瞪着他,石村长扬了扬脖子,“这还不简单,里正大人的意思是,只要你们也是祖安的人,自然也能免除了?”

说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说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就不能活络一点?政策就是政策,你闹就有用了?想要解决麻烦,那就得理解政策,并合理利用。”

那几人眼睛都瞪圆了,还能这样的吗?

石村长见他们震惊,往另一边努了努嘴,“人家都已经去问怎么才能将户籍转到祖安了,你们还在这傻了吧唧地傻看着。到时候人家都能免,你们又赶不上。”

那几人一听他这么说,赶紧拔腿就跑。

而盛世在丢下一句“免束脩的政策,针对整个祖安”后,便去找了管户籍的人,让他拿个章程出来。

除了本身县里转户籍的要求外,想要转到祖安的,必须是一户一起转。防止为了省几年束脩,只学生一人转过来。

他要的不止是学生,还要更多的人。

若是往其他地方迁户籍还是有些麻烦的,但是同县转户籍却很简单。这一块,从未设过门槛,毕竟迁来迁去都在同一个县,都归县令大人管。

不过是从这个村迁到那个村,或是从乡村迁到县里。

因此在将教谕送到祖安一天后,陈县令又收到了一个晴天大霹雳。

但凡家里有孩子可以读书的,都要举家迁到祖安镇去。

问就是他们一大家子,努力挣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供出一个读书人来,现在人家免费供孩子读书。

他们犹豫一秒,都是对免费入学的不尊重。

陈县令头疼地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问身边的西宾,“要不你帮我分析分析,这里头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已经抑郁得忘了自称本官了。

西宾看了看自己老爷,还是拿出了那套说辞。

“您看,他们来来去去,不都还在广武县,还在您的治下?”

陈县令忍不住骂了粗口,“我他娘的,他是不是想要将我的县衙也给搬去祖安啊!”

西宾低着头,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呼哧带喘的老爷,不太敢说。

这个可能,或许不是可能。

第38章 第 38 章 看你怎么嚣张

而在不少人为了祖安镇的户口搬迁过来的时候, 也有一行人陆陆续续到了祖安,正是盛世之前让人去按照名册寻来的伤残将士及其家属们。

这些人多半拖家带口来,其中也有只身一人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几乎都是回乡之后,因身体残疾被家人嫌弃, 生活困苦之下走投无路,听到盛世这边需要人待遇从优,所以过来寻一口饭吃。

身体的残疾,让他们没有办法如正常人一般耕种, 在家人看来便成了一种累赘。朝廷给的抚恤金本就少,回家之后要么被父母兄弟以各种名义占了去, 要么就是偿还他们长期不在家中, 因缺少劳力而欠下的债。

方瞻给的名单,来了近半数,可想而知这些退伍的伤残将士, 日子过得并不好。

看着这些满面风霜,被生活重担压垮的士兵,以及身后跟着的面黄肌瘦的妻小,盛世的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沉重。

在对方全都忐忑看着他的时候,他又很快恢复了过来,笑着让石村长带大家先去安顿。

有人不放心地回头,局促地追问:“里正大人,您真的不嫌弃我们,要给我们一个生计吗?”

大家听他这么问,全都停下了脚步,回头不安地看着盛世。在这样的世道下,如果不能下地耕种, 是真的容易饿死。

他们想过其他的办法,但他们即便想去给人家当奴作婢,也没有人会要他们。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想,还不如当初就死在战场上算了,总好过这般半死不活什么都干不了,白白浪费本就不多的粮食。

众人脸上既惶恐,又希冀。

盛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而温和,安抚道:“大家不必忧心,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大家一路奔波先去安顿,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众人听他这么说,心中大定,原先惴惴不安的脸上重新染上希望和期待。

石村长笑着招呼众人:“大家听里正大人的就好了,里正大人让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你们可能不知道,老头子还有这些村民原先都是流民,就是因为听了里正大人的话,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宽敞的大房子住。

大家只要听里正大人的,准没错。”

众人听他这般说,又看了看从未见过的整齐砖瓦房,个个点了点头,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盛世笑看着他们一个个跟着石村长离开。

武学院的学生虽然不多,但个个身体素质都不错,如今文科老师已经配齐,教官们现在也到了,很快便能开始正式训练。

倒是崔润见来了这么多人后,有些不解,“武学院的教官也要不了这么多人,剩下的你有什么打算?”

盛世看了眼琉璃坊的方向,“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工作。”

盛昌则那边的订单越来越多,玻璃的需求量自然也跟着增大,琉璃坊的人手就显得有些不够,所以盛世打算多招些嘴巴严服从性好的人手,入过伍的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工厂需要用到人-

学生大量入校后,第一个出现的问题便是书本和纸张不够。宋章作为教导主任率先找到盛世,直言既然院长给了学生承诺,那就得赶紧去买书本和纸张。

如今的造纸技术并不高,广武县的纸都是从晋阳买来的,而书本就更少了。

现在的书,大部分是手抄,例如去书局买笔墨纸张,可以借书一边看一边抄,抄好的那本可以带走。当然若是多抄几本,也可以卖给书局,如此一来,抄书的人可以赚点小钱补贴自己,书局也可以将抄好的书卖给其他人。

如今书院中的书,一部分是盛昌则之前为了盛世读书买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易慎带来捐给学院的。

这些书本基本只有单独的一册,若想要人人都有书用,势必要花大笔银子买。

宋章:“院长若是不愿买书,就得让大家抓紧时间开始抄书了,只是抄书也需要纸。”

说来说去,纸和书都是目前的必需品。

“只是书院里刚入学的孩子,字还没认全,哪里会抄书,怕不是要把纸糊成一团。”

他没想到盛世一下子要收这么多学生,还真的给他们免书本费。如今免书本纸张的大话已经说出去,可不就得兑现。

盛世不慌不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你先别急,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现在做得如何了。”

从晋阳买来的纸张,前几日就到了,只是没有运到学院里来,而是运到了其他的地方。

盛世起身,招呼宋章,“正好易老也快到了。”

宋章不明白书本纸张有什么好看的,但听说易慎也要来,便勉为其难跟着去看看。

易慎一见到盛世,就笑着问道:“不知无期又弄出什么好东西来让老夫瞧了?”

两人相处多日成了忘年交,易慎也不再称呼盛世盛先生,而是亲切地称呼他的字。

易慎的身后,还跟着易思衡,以及他新收的学生崔润。崔润自打拜师易慎之后,不仅对易慎更加恭敬,连带着也越发感激盛世了。

盛世见易慎这般问,眨了下眼卖了个关子,“您老一会儿就知道了。”

盛世说的地方离学院还有些距离,几人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地方。

刚下车,众人就看到门楼上刻着的“祖安印刷厂”几个字。

易慎抬头看着这些字,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不止是易慎疑惑,宋章以及易思衡和崔润全都一头雾水。

盛世没答,只做了个“请”的动作。

几人只好继续往里面走去。

印刷厂里很空旷,目前只盖了几间砖瓦房。从打开的门处,便能看到里面有不少人在忙碌着,其中就有独臂的男人,还有些妇人,很明显就是之前退伍的军人和军属。

盛世说的工作,除了武学院、琉璃坊外,还包括印刷厂等。

易慎突然道:“好大的墨香味。”

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易慎这般一说,宋章等人也注意到了墨味。

盛世笑道:“印书自然要墨。”

“印书?”宋章诧异,“你将书刻到石碑上了?”

这事在京都发生过,朝廷曾将书中内容刻到石碑上,供众人免费拓印。当时无数人带着纸墨去拓印,一度造成碑前堵塞。

只是拓印虽然比手抄书方便,却极其费事。一卷书就得刻几十座石碑,所以虽有刻碑拓印之法,却并不常用。

若是靠拓印印齐所有学生的书籍,那得需要刻多少碑,拓印多少次啊?

怕是一年时间都不够吧。

盛世笑着摇头,“不必如此麻烦。”

说着将几人引到屋内。

印刷厂的工人个个忙得一头汗,一见盛世进来,立马想要请安,被盛世拦住,让他们继续干活。

而易慎一看到他们在干什么,苍老浑浊的眼中立即闪着亮光。他靠近其中一名工人,低头一边看一边惊奇道:“居然还有如此精妙的印书法!”

他们看到的并不算什么太过高深的技术,只是后世人人皆知的活字印刷术罢了。但就是这种可以说是简单的印刷术,却足以颠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别说是拓印了,就算是雕版印刷在活字印刷面前也不值一提。有这样的印刷手段,足以让人人都手握一册书。

宋章惊得忘了言语。

崔润则看着那些镶嵌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刻板,以及一旁散落的各种字,忍不住惊呼出声。

“以后若是想要印书,岂不是只用将这些字按照书中内容逐一排版,就可以印了,完全不需要费力去一个字一个字抄?”

盛世点头,“早前就找了雕工师傅,让他们将常用的字都刻下来,等纸张一到,就可以开始印刷了,而且这些字可以反复利用。”

易慎也不由得赞道:“果真巧妙。”

易思衡:“这比石碑方面太多。”

见几人看花了眼,他笑着将他们带到屋后。

只见空旷的地方摆了许许多多的草席,而草席之上则工工整整晾着数不尽的纸张。这些纸正是刚印刷完,放在这里晾干墨迹的。

有一条腿残疾的人,正努力将晾干的纸张整理好,并交给其他人装订起来。

易慎走过去有些好奇,“你认识书里的字?”

对方并不认识易慎,但是看到他身后的盛世立即露出一脸感激,随后恭恭敬敬回易慎的话,“并不识字。”

易慎更好奇了,“你不识字,如何将书中内容按顺序整理好的?”

在他看来即便是对照着原书一张一张整理,也是极费力的一件事。

对方笑着指了指纸张下方的数字,“这是每页的编码,也就是页码,我们只需要按照页码顺序放好就行。”

说着,他很是骄傲地抬了头,“里正大人说谁先能认全这些数,并按顺序背下来,谁就能干整理的活。我只花了两天便记牢了。”

对他来说,只需要坐着整理书页,就能拿到工钱,实在是太轻松的伙计了。

易慎仔细看了一下书角,用的并不是他认识的计数方法,他指着其中一个转头问盛世,“这是什么数?”

盛世笑道:“阿拉伯数字,从西边传来的,我看这个计数方法简单,刻起来也方便,便用了。”

易慎更赞其精妙,并让盛世回去就叫他这个阿拉数字。

盛世笑着点头同意,同时拿起一本已经装订好的《论语》递给易慎,“这只是第一批。”

印刷厂的工人还不够多,印刷速度也有限,但好在接连迁了不少人过来。在安顿了伤残将士和家属后,他打算再发招工广告,尽快加大印刷量。

“等学生们都有教材之后,我打算在晋阳等城开设书局卖这些书。”

易慎本来还在翻看这本散发着墨香的论语,闻言不禁抬头看向如同说着平常事的盛世。

他老人家沉默片刻,叹息道:“从今往后,平民百姓也能读得起书了。”

震惊于印刷术的宋章,很快反应过来易慎话中的意思。他作为教谕,自然知晓为何读书人都集中在高门大户,归根结底还是书本纸张太贵,平民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是他,也是因为家底不薄,才供得起他读书。

而这个印刷术出来,势必要引起整个文圈的震动,以往对百姓来说贵得离谱的书价,怕是要一降再降。

而对于盛世来说,一个东西一旦可以机械化批量化,那自然能很快普及。

只是他的书在进晋阳城卖了两月后,便因为价格低廉,引来晋阳商人的联合抵制。

带头的便是原先的盛家人,如今昌隆号的主人,而他们抵制的方法也很简单而直接。

——切断盛世的纸张供应。

除了不允许晋阳城的商户卖纸外,还联合周边各城,扬言谁也不准再卖纸给祖安的盛家,否则就是跟他们作对。

盛家三爷冷哼一声:“我看黄毛小儿没了纸,还怎么嚣张。”

第39章 第 39 章 他可没坑人

盛昌则卖了一圈琉璃器, 昨日刚回到祖安,还没来得及跟儿子好好父慈子孝一番,就听说晋阳的盛家居然劫他们的纸。

过来汇报的人, 低头道:“盛三爷说晋阳的纸已经被他们全包了,连造纸坊也被他们买下。少爷若是想要纸, 得从他那里买。只是这价,须得往上提。”

盛昌则顿感不妙,之前闹得不愉快,这是故意使绊子了?他拧着眉问:“他们要提多少?”

盛世手中的所有产业, 包括肥皂、琉璃,乃至书局的经营都是他在管理, 纸张的购买自然也归他的人负责。

“每张纸一百文。”

“一百文?”盛昌则气得声音拔高, 狠狠锤了一下石桌,“他们怎么不去抢!”

一张纸一百文,那一本书光是纸的成本就有十多两, 还不算他们印刷的各种成本。

普通人家一户一年才能余几两银子?到时候谁会买他们的书?

况且学院里的学生需要用到的纸张更多。

盛三爷这是要将他们当冤大头来宰了。

盛昌则气得太狠,下手也用力,震得手掌生疼,他忍不住甩了甩手,转头却见在树荫下跟易慎下棋的盛世,对纸的价格没有丝毫反应。

见盛世依旧气定神闲,盛昌则也静下心来,想了想道:“明日我便让人启程去怀阳,虽然路途远,但即便加上各种杂费,应当也比从盛柳实那里买便宜,最主要是不能被他们拿捏住。”

他们今日敢开口要一百文, 明日就可能再次坐地起价。

盛世正低着头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坐在他对面的易慎喝了口茶,笑呵呵道:“盛老板不要着急,无期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老板这个词,易慎还是跟盛世学来的。

盛世棋艺本就一般,就算易慎放水,他也赢不了,发现败局已定,只好摆手再次认输。

见盛世的注意力终于从棋盘移开,盛昌则急道:“世儿你有什么办法?”

盛世给盛昌则倒了杯茶,让他别急,“最初去晋阳买纸,只是因为造纸需要人手也需要时间。”

盛昌则眼前一亮,“世儿你造出纸了?”

盛世点了点头。

造纸不难,主要的工序也就是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和焙纸等。

只是这里面有几道工序很费时,尤其是晒白,如今基本是靠自然日晒让纸张变白,所以造纸都得以月计。

而两个月的缓冲时间,足够将纸造好。

盛世甚至改进了原料,降低了原料的成本。现在造纸厂的原料不限于麻类,还包括树皮、麦皮,稻草、芦苇、破布等植物纤维。

原料获取更容易后,产量既然增加,而产量增加的同时,需要的人手也更多。祖安造纸厂的规模,甚至超过了晋阳,而造纸厂的创办,也解决了祖安甚至是广武县一大批人的就业问题。

盛世将茶盏放下,嘴角挂着笑,“纸已经打包好,明日就可以运到晋阳去。”

“价格嘛,比他们之前卖的低一半。”

盛昌则闻言顿觉狠狠出了口气,怎一个爽字了得。

他笑着道:“哈哈,妄想用纸来反制我们?我倒要看看等我们的纸到了晋阳后,他们囤着的纸要如何卖出去!”

“到时候书是我们价低,纸也是我们价低,还有谁会去他们那买?”

易慎笑着摇头。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纸和书的价格被压低,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如此一来,就能有更多人读得起书了。

而盛昌则则觉得浑身舒爽,也不觉得连月赶路累了,起身说要去造纸厂看看。他这次要亲自将纸带去晋阳,顺便亲眼看看盛家那些人是如何气急败坏的。

断了他们纸张,抢了他们昌隆号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不是。

盛昌则离开不久,易思衡也找了过来,说是东西已经全部整理好,问易慎何时可以启程。

易慎原先只打算在祖安待一个月,但见到祖安的种种景象后,却足足留了三个多月。

如今易家书院那边来了数封书信催他回去。他若再不走,只怕书院里的那些学生要以为他不要易家书院了。

易慎要走,盛世自然不舍,但也知道人留不住-

易慎离开的时候,盛世亲自带着众学生过来送行。

在易慎上车前,盛世恭恭敬敬递上一只雕花木盒,“易老的恩情,无期谨记心间。”

学院能顺利招到那么多学生,以及有那么多家庭愿意来祖安,易慎的名望在里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易慎笑着将盛世扶起,随后笑呵呵捋了捋胡须,“无期不必言谢,老夫本就什么都没做,倒是老夫要谢谢无期你。”

感谢盛无期,让他在暮年看到不一样的人世间。

易慎没说哪里要谢他,盛世只好拱手说不敢。

易慎见他这样,笑着调侃道:“希望下次再与无期对弈,你的棋艺能有所长进。”

盛世汗颜,他的棋艺就是普通人水平,只能勉强算会下,跟易慎对弈,纯粹就是找虐,但老人家并不觉得虐渣没意思,一有空便找他下棋。

易慎上了车后,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两件精美的琉璃物件,一件是一支竹形的琉璃毛笔,而另一件则是一只方方正正的琉璃印章。

完全符合文人的喜好。

他将竹形琉璃笔杆的毛笔拿在手里看了看后,对老仆道:“回去后,让他们开个文会,请的人越多越好。”

老仆不解,自家老爷向来不喜那些文会,这次怎么突然想要开文会?

易慎将笔放回木盒里。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既然无期的书局马上要开始卖纸,不如我助他一臂之力,将这琉璃笔和琉璃印章也推到文人当中。”

老仆心道原来是为了盛里正,但他还是问道:“老爷为何对他这般另眼相看处处帮扶?”

易家那么多小辈,可没见谁能有这个待遇。

易慎笑了笑没答。

有些人,他值得-

盛昌则从造纸厂回来后,跟盛世说他要亲自送纸去晋阳。盛世想了想,让他顺便去看看镖局如何了。

之前镖局接了一单生意,由石莽亲自带人护送商家去西域,现在已经走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有没有信件送回来。倒是常北又找了些人手训练,接了几单短距离的护镖任务,都完成得不错。

盛昌则应下,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生意,包括最近几个月的琉璃首饰,最后盛昌则终于想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来后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长安?”

盛世:“他去坪邑请先生了,再过几日应当就回来了。”

他之前让人去晋阳打听那本墨经的出处,后来查到了坪邑。他本打算亲自去请人到学院来任教,长安见路途遥远,便主动替他去。

而除了墨家的人外,盛世还让人去打听对数学和天文学等有研究的学者。虽然由于时代的因素,读书人多半攻读儒学,但各个时代总有喜爱理科文理兼修的学者。

朝廷不重视理科,那他就扶持理科,相信可以打动那些学者。

盛昌则对学院不感兴趣,盛世说要请什么先生那便请什么。

只是他皱着眉道:“前几日,三皇子那边给传了信,说是最近可能会有长安身世的消息传来。”

他也是前些天从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得知,长安很可能是那个流落民间,据传早就已经死了的十一皇子。虽然朝中还没有公布消息,但久不出现在人前的国舅爷已经入了京。

如今三皇子传信来,只怕是十分确定了。

盛世只淡淡“嗯”了一声。

盛昌则见他毫不惊讶,不禁问道:“世儿您早就知晓长安是十一皇子?”

这事盛世也不能直说他是如何知道的,只道:“此前忠平侯世子以及宫里来的福公公,都觉得他相貌与皇子们相似,所以我猜他可能与皇家有些关系,但也没想到他会是皇子。”

盛昌则也没怀疑,若是京都来的那些人都觉得像,怕是真的很相似了。

他有些纠结,“那你收了他当义子,可怎么办,朝廷会不会怪罪下来?”

皇子的爹,那可是皇帝。

就算认作义父,那也不行啊。

盛世无所谓道:“不知者无罪,况且有之前那道圣旨在,建元帝总不能要我的命。”

盛昌则一想也是。若是寻常人,即便咬定“不知者无罪”恐怖也要被治罪,但盛世有建元帝亲封的斗圣圣旨在,不管建元帝是为了自己面子,还是为了安抚百姓,都不能因为不知情收了皇子当义子就要盛世的命。

盛世:“傅临淮既然传信给你,就说明他在里面也推动了,而给你消息便是在说,我应该没事。”

盛昌则点头,并再次感叹,幸好当初盛世种痘有功。要不然沾上皇子义父的名头,不死也得脱层皮。

盛世转而问道:“对了,傅临淮没让你出钱吧?”

他可记得傅临淮之前要纳他当妾的事。

盛昌则得意,“你爹我是什么人,能让我出血?放心,一点没有,不过他是通过我赚了点。”

盛世这才知道盛昌则将一部分琉璃器以正常价卖给了傅临淮后,傅临淮又仗着琉璃器紧俏,将其高价卖给京都的达官显贵们,既拉了关系又赚了差价。

盛世:“那些人不知道傅临淮卖给他们的琉璃贵很多?”

盛昌则摇头,“暂时不知道。不过过几个月可能就知晓了。”

盛世好奇,“他涨了多少卖的?”

盛昌则说了个数,听得盛世都咂舌,看样子傅临淮是真的缺钱缺狠了。

等到大家发现琉璃并没有那么紧俏,自己被坑了银子后,只怕傅临淮以为的交好就变成了交恶。

因为玻璃原料低廉,盛世对琉璃的定价并没有高到离谱,毕竟他想的是靠量取胜。

他还想要用明亮的玻璃窗呢。

若是价格高得离谱,只怕玻璃窗刚装上,第二日就呼呼灌风了。

盛世摊手。

这可不是他故意坑傅临淮,而是傅临淮自己贪心。

第40章 第 40 章 天塌了

几天之后, 长安果然带着墨家人回了祖安。

墨家的领头人是名老者,身后跟着年龄不一的十多人,有十几岁的少年, 也有三四十的中年人。

双方刚见面,须发皆白的老者就顾不得寒暄, 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着急问道:“这到底是何原理?”

彼时盛世正在学院里,身边还有易思衡和崔润等学院老师。他们见到老者拿出来的纸条后,有些不解。

有人道:“不就是一张纸, 有什么问题?”

老者朝那人瞪了一眼,气呼呼道:“你以为我们墨家弟子看不出来这是白纸?这是白纸的事吗?”

对方莫名其妙, “不是白纸, 还能是什么?”

老者不想多言,将纸环递给中年人。

与老者的桀骜不驯不同,中年人还算谦逊, 他接过纸环后,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白纸,举到众人面前,问道:“请问这张纸条有几个面?”

众人不明所以。

“两面啊。”

“对啊,正反两面,这有何问题?”

中年人又将纸条的两条捏在一起,“那它现在连起来,还有几面?”

其他人一头雾水,“还是两面。”

“是啊,里外两面。”

这时,中年人将之前老者递给他的纸环递到众人面前,“那大家觉得这哥纸环有几面?”

同样的问题问来问去, 众人已经有些不耐,有人没好气道:“那不还是两面,你们墨家弟子到底怎么回事,就算你喊个五岁孩童来,他也是回答两面。”

中年人却摇了摇头。

崔润也发现了不对,他迟疑道:“你手中这个纸环,跟刚刚那个不太一样。”

其他人不解,“不都是纸环,还能有什么不同?”

易思衡也道:“这个纸环好像扭了一圈才粘在一起的。”

其他人更不懂了,“就算扭了,又怎样?”

中年人点头,“这确实是扭了一圈,大家刚刚都还说一张是正反两面,纸环是内外两面,但是这个纸环,却只有一个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直呼不可能,只有盛世见他们双方辩解,后退一步坐下来喝茶去了。

见其他人不信,中年人拿出一支毛笔,沾了墨汁后,沿着纸环中间开始画了起来。

众人看他从起点到终点一气呵成画完,全都惊了。

居然一笔将正反里外画完了?

见这些人全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中年人继续问道:“若是将纸环从中间这条线剪开,大家觉得会得到什么?”

易思衡迟疑:“一张纸剪开是两张,一个圆环剪开就是两个圆环?”

众人在脑中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理。

崔润皱着眉:“这东西好古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中年人见大家给出的答案都是两个之后,从身边人那里拿过一把剪刀,当着众人面就这么沿着刚刚毛笔画的黑线剪开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得到的并不是两个同样大小的圆纸环,而是一个更大的纸环。

众人惊呼:“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东西是当着他们面剪开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总不可能所有人都看错了吧!

有人从中年人手里将纸环抢了过去,所有人都聚过去翻来覆去看,除了盛世,以及走到他身后站着的长安。

任易思衡读了二十年书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捏着从别人手里传过来的纸环,问老者:

“请问老先生,这到底是何原理?”

老者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夫要是知道,还会千里迢迢跑过来问他嘛!”

众人这才想起来,老者一进屋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就问了他们现在最想要问的问题。若说刚进门大家还觉得老者莫名其妙,那现在只觉得这完全不怪老者。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随着老者的话,移向了坐在一边淡定喝茶的盛世。

老者越想越气。

那个叫长安的小孩跑来坪邑,说想请他们墨家弟子去祖安当先生。

他们墨家人隐世已久,即便出世,那也得是帝王座上宾,如何能只去当个教书先生?于是老者连人都没见,就直接拒绝了。

却没想到小孩在被拒绝后,放言说他们墨家的学术早已过时,即便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墨家人也解不出来。

墨家人自诩术法高超,机关算术天下第一,绝没有别人能解开但他们墨家人解不开的难题。

结果小孩就掏出了一张最简单的小纸环,问他们是什么原理。

墨家所有弟子不眠不休想了十日,愣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为何。最后老者顶着两只黑眼圈,捏着皱巴巴的纸团亲自跑去客栈见了小孩,想问他原因。

小孩却说,这题是他义父出的,老先生若是想知道答案,须得亲自走一趟祖安。

老者气不过的是,原先他们该被恭恭敬敬请来,最后却变成他们巴巴赶了近千里的路来讨教。

但若是他不知道答案,怕是这辈子都睡不着觉了。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盛世将茶盏放下,走到众人面前,接过那只被剪开的纸环,对着众人道:

“这个只有单侧曲面的环,叫做莫比乌斯带,是一种典型的拓扑图形……”

从莫比乌斯带到什么是拓扑学,后来又到几何学,虽然只是入门的释义,但由于大家从未接触过,盛世足足讲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天彻底黑透才停了下来。

而这半个时辰,也让大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痛苦面具,但由于没有一个人走,其他人也不敢动,只能咬着牙往脑子里塞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在场众人当中,只有易思衡和墨家弟子依旧保持求知若渴的神情。墨家人有算术几何基础,听起来虽然费事,但尚能忍受,况且盛世讲的内容也算浅显。

易思衡从前读的都是儒家典籍,算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东西,盛世的一番话简直像是打开了他的另一扇窗,让他见识到了别样的风景。

而老者也就是墨家长老丰饶,一开始仅仅是对莫乌比斯带好奇,然而随着盛世的讲课,他越听越震惊。他从未想过有人对形学的研究和理解,能比他们墨家人更深。

这简直就是他们望尘莫及的高度。

丰饶彻底沉默了。

与其他学派不同,墨家由于不受当权赏识,且传承严格,因此墨家弟子越来越少。

他知晓墨经有流传出去,那流传出去的那一本是他们故意放出的,里面的内容并不完善,其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人加入墨家。而作为墨家根本的机关算术形学等等,都是机密,旁人不可窥伺。

现如今他才知道,是他们鼠目寸光坐井观天了。

其他人都在庆幸天色已晚,院长终于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回去喘口气的时候,丰饶却起身恭恭敬敬对着盛世弯腰行礼。

“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向里正大人请教形学?”

盛世闻言一笑,知晓这人心动了。

他双手将人扶起,“丰先生客气了,盛某是学院院长,每日都会来学院办公,丰先生有空,随时可以来找盛某探讨。”

盛世的话,丰饶也明白,这是让他们墨家人留在此处任教的意思,他心中有些纠结。

墨家的东西如何能教给外人?

但同时他也明白,盛世所知比他们传承的东西还要多,若是盛世将其都教给学院的学生们,到了那时,他们墨家当做宝的东西,就变成人人皆知的东西。墨家再想起来,就难如登天了。

盛世并没有让丰饶立即表态,而是让人带墨家众人去休息,晚上还为他们准备了洗尘宴。

与墨家众人一同离开的,还有今日被迫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几何课的老师们。

他们一个个头疼得厉害,崔润揉着额头不禁道:“没想到院长他形学造诣如此之高,还能让自视甚高的墨家人千里迢迢亲自来听他讲课。”

大家都知道盛世从不给孩子们上文学课,也从不与先生们讨论经书相关的问题。大家只以为他是不爱读书,学识一般,却没想到如此深藏不露。

有人道:“也不怪院长,他不愿与我等讨论经书问题,难道我们就想与他讨论形学问题了吗?”

众人一想到刚刚的课,顿时打了个寒颤。

那还是互相放过,不要勉强彼此了吧。

易思衡抬头看了下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叹气道:“人的精力有限,想来院长便是将时间都放在了形学和算术上,才能有如此成就。”

众人深以为然。

他们还未走远,就有人追了过来,说是院长刚刚发了新通知,此后所有老师和学生要一起上算术和形学课。

众人想到教材书右下角那全新的数字书写方式,以及今日的课,痛苦得只想哀嚎。

从今日起,脑子怕是要好不了了。

“我们明明是来授课的,为何也要学啊?”

来人道:“院长说了,先生都学不会,如何教授学生?以后不仅学生们要期末考试,先生也是如此。”

众人听完,觉得天不是黑了,而是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