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
沈文疆起床时看到傅檀早已经坐起身。
他在黑夜中沉寂, 高大身躯如同僵硬石塑,被塑化封存,动弹不得。
他挑高了眉毛。
“昨晚睡得怎么样?”
傅檀:“……”
他沙哑的声音仿佛生锈机械, 慢慢运转响起,“睡得很好。”
沈文疆找到眼镜戴上,视线不经意瞥了眼睡得正香的谢钰京。
“你看起来不像睡得很好的样子。”
“……”傅檀, “是吗。”
他其实整晚没睡,现在头脑迟钝发昏疲惫,神经却活跃到疯狂的地步。
他的一生从未有过如此折磨的时刻。
可怕的魔鬼缠上他。只要傅檀躺下就会被谢钰京抱紧紧,要是坐起身试图逃避, 就会发现谢钰京在挪动滚向沈文疆。
为了不让受害者数量持续上涨, 傅檀只能重新躺回来, 忍受难言的折磨。
谢钰京睡觉很安分。
但太安分了。
他的脸挤在傅檀的臂弯,整晚都没挪过窝。傅檀的手臂都被压得没有知觉, 浑身僵硬酸麻。
一直到凌晨大概三四点的时候, 他才能慢慢地把谢钰京挪回他自己的床上。
然后就因痛苦余韵,坐着直到现在。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该怎么和谢钰京说, 让他忘记这个糟糕的晚上。
甚至想好了,谢钰京也许会以此为要挟,做更过分的事情。他应该怎么拒绝。
傅檀忽然道:“你呢。”
沈文疆转头:“什么?”
谢钰京在被子拱了拱, 脑袋挤过来, 顶住沈文疆放在一旁的手。
毛茸茸的脑袋, 头发像是温热蛛丝一样挂在沈文疆的手背。
“……”
他低头看了一眼, 把手挪开。就见傅檀似乎转过头看着他们,声音沙哑到有些奇怪,“……你呢。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帐篷里有些安静。
沈文疆回答:“睡得很好。”
傅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的发生对沈文疆缺乏尊重。但好在他不知道。
*
谢钰京昨晚宿醉, 今天起床的时候都有点昏头反胃。傅檀给他穿衣服系扣子,谢钰京皱着眉毛低头喃喃:“有点难受。”
傅檀指腹收紧,心脏猛地被揪了下,已经到了听谢钰京说“难受”都会应激发热的恐怖程度。
可怕的影响力。
他面无表情地按捺下去,抬起头。
谢钰京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睡衣皱巴巴,脸颊还有些红。两道被子褶皱压出来的痕迹印在他的侧脸。睫毛困倦地耷拉着,直愣愣地垂着。扫下点灰濛濛影子。
像漂亮的洋娃娃。
特别是安静不讲话的时候。
傅檀:“……怎么了?”
谢钰京手放在胸口,睫毛抖了下。
傅檀嘴唇到口腔再到喉咙一股酸麻热意,抿唇不语,视线挪动偏转开。
谢钰京皱眉。感觉这里……有点、怪怪的。热热的。肿肿的。
但不好和傅檀说。
要是朋友就算了,还能掀开帮他看看,但他和傅檀的关系完全没熟到这种程度。
普通简单的陌生人罢了。别以为稍微照顾他两天就能和他攀关系,谢钰京可是很高傲不好相处的。
谢钰京觑他,又蹙眉收回视线。表情冷冷的。“有你什么事。”
“……”
没他的事吗。
傅檀淡淡地想。
好吧,本来也没他的事。谢钰京摆出这幅态度,刚好如傅檀所愿。
然而微妙奇特的感受不断加码,他烦躁且不受控地陷入煎熬的泥淖。
谢钰京的态度太光明正大了。
好像做坏事的人不是他。
傅檀竭力想把自己和这种落差感分离,却只看到拉扯不断的黏腻胶液。
……明明昨晚,沈文疆在场的时候,在安静的帐篷里,谢钰京大胆到超出傅檀的预料。他的需求和依赖感表达非常旺盛。热情到难以招架。
但现在又轻而易举翻脸,好像一切没有发生,好像傅檀的存在根本可有可无。
傅檀想过,谢钰京醒来后可能觉得很丢脸无法面对他,也可能强词夺理说是傅檀强迫他;他理性分析冷静地做预案,心乱如麻地想了一整晚,告诉自己、没关系谢钰京只是喝醉了而已。
当然,他也想过,最好的结局就是谢钰京一觉起来忘掉一切。
傅檀无需和他解释,也无需遭受谢钰京的指责。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翻篇,反正他很快就准备离开,谢钰京大概率从此和他再无交集。
然而现在看到谢钰京真的忘了——半点没有受到影响,甚至用之前的冷淡态度对待他的时候。
再对比自己僵硬的手、伪装正常的心态……
傅檀垂眸,耳膜有些扭曲狰狞的嗡鸣。
他面无表情,指腹轻捏着谢钰京的衣襟,扣好扣子,抚平。
其实根本不必在意。这是上天给他的眷顾,给他粉饰太平的方案。
谢钰京的麻烦性格如果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样才是对的,正确的,合理的。
他理智地思考,思绪秩序性地持续推进,一切都平稳镇定。
他很快也会忘记这一切。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傅檀这么想着,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谢钰京。”带着陌生的涩意低声说,“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吗?”
谢钰京抬起点下巴,让傅檀帮忙扣到顶。头发散开落下,露出下垂眼,歪头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的茫然不似作伪。
“……”
傅檀和他对视。胃部不适感强烈灼烧起来。
谢钰京为什么可以泰然处之,用这样无辜的、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的眼神看他。
他如果知道自己对傅檀做了什么,还能维持这幅样子吗?
知道自己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就趴在傅檀的脸上…
傅檀表情很古怪。
脊背宽阔的高大男人半蹲在谢钰京面前,英俊非凡的脸孔低垂,神色显出紧绷的不虞,手指停顿了半秒。
但还是给谢钰京整理好了每一颗扣子,只是拽着谢钰京领口细心整理的时候,都冷着脸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谢钰京想。
好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搞得好像谢钰京辜负了他一样。
他抓住傅檀的领口,把脸怼近。
“别给我摆脸色。”昏黄阴影里,谢钰京抬着睫毛直直盯着他,不满道,“我喝酒之后一直很乖的,从没有人举报我醉酒发疯!”
傅檀神色复杂地看他,“从没有?”
谢钰京警惕地眯眼,“你休想用我根本没做过的事情污蔑我。”